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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的舒展与情的释放
——论唐诗中的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特征

2011-03-19刘媛媛

体育研究与教育 2011年1期
关键词:舒展杜甫李白

刘媛媛,张 伟

(广州体育学院体育新闻与传播系,广东 广州 510050)

唐诗是我国古代文明发展史上的瑰宝,更是唐代文学园地的一朵奇葩,凝结着我国唐代人民的精神品格,反映着我国唐代人民的日常生活。王国维在其《宋元戏曲考》中曾言“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者也。”[1]文学之翘楚桂冠归于唐诗名下,而中国古代体育恰恰在盛唐时代也达到一个高潮,宫廷体育、民间体育、军事体育、娱乐体育几乎都于此时繁盛发达,这种对身体运动的热爱不能不体现在唐代主要文学体裁即唐诗之中。本文从盛唐时代的诗歌文本出发,以盛唐时期著名的两位诗人——李白和杜甫的诗歌为分析案例,对其中所反映出的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特征——体的舒展与情的释放进行解析,披古探幽,征古衡今,总结出唐代诗歌中所蕴函的古代体育文化特征,即形体舒展、情感释放、审美情怀,从而使当今热爱体育的人们得以体味中国古代体育的魅力。

1 中国古代体育概念辩析

要研究中国古代体育文化,必须先对中国古代体育有一个明确的认知,避免以当今体育概念为标准去判断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的有无与优劣。

我国古代没有“体育”一词, 对国人而言,甚至“体育”概念的引入都是晚清才有的事:“体育”一词是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清政府为了改革图强发动“洋务运动”,由欧洲翻译来的,最初译成“体操”,意为体操锻炼,到了二十世纪初又改为体育,意为身体锻炼,意志培育。因此,在“体育”概念引入国门之前相当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对中国古代有无“体育”的讨论就成为题中应有之义。

我国古代虽然没有“体育”一词,但一直存在着丰富的体育现象与体育内容,因为身体的发展与养护是每个民族天赋的能力,身体活动和娱乐是人类自身的本性,在情绪迸发时便会“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上古时代在欢庆丰收时,就有“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自先秦时代开始,古人不断挖掘修养身心的方法,如导引行气、熊经鸟申、五禽戏、天竺按摩法、小劳术、八段锦、易筋经、太极拳等,其本质属性是“为寿而已”;此外,我国古代许多体育项目的产生和发展都和政治教化有关,譬如射箭、御车属于奴隶社会奴隶主教育子弟的“六艺”;与军事紧密相联的体育,如蹴鞠、击鞠等技巧类项目。概而观之,中国古代体育内容可以分为四大类:一是各种礼仪活动中的体育;二是养生中的体育;三是包括各种武术在内的军事体育项目;四是各种娱乐项目,包括宫廷和民间的节日活动等等[2]。

由以上论述可知,我国古代虽无“体育”一词,但体育现象、体育文化还是存在的,而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的丰富样态在唐代就鲜活地体现在文人墨客传神的文字描述中。

2 唐诗中的中国古代体育

唐朝是我国历史上一个辉煌而伟大的时代,自唐代建国以后,统治者注意记取隋朝短命而亡的历史教训,在进一步巩固国家统一的同时,顺应历史潮流和社会发展的规律,实行了一系列加速社会生产恢复和发展的政策,从而使唐王朝的国力得到了不断增强。尤其是到公元八世纪初,唐王朝出现了今天称之为“开元盛世”的时期,这一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使得唐王朝呈现出空前鼎盛的局面。在此空前未有的美好时代里,中国古代体育之花也绚烂绽放,在充分继承前代和广泛吸收周边各民族优秀体育成果的基础上,又加以融化、创新和升华,从而使其在很多方面都超越了前代。 本文将借盛唐诗人李白、杜甫之文本,从体的舒展与情的释放两方面对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特征进行解析。

2.1 体的舒展

盛唐著名诗人李白自25岁起“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李白《上安周裴长史书》),在之后的三十年中,李白腰间须臾不离“延陵剑”,在他的诗歌中,屡次提到舞剑的场景与姿态,这些关于剑艺的诗歌充分展现了唐时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的魅力[3]。

“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李白《玉壶吟》)

“将军出使拥楼船,江上旌旗拂紫烟。万里横戈探虎穴,三杯拔剑舞龙泉。” (李白《送羽林陶将军》)

“起舞拂长剑,四座皆扬眉。”(李白《酬崔五郎中》)

与李白齐名的盛唐诗人杜甫同样留下了许多千古流芳的诗歌,其中也有诸多关于“剑”的诗篇。

“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杜甫《后出塞五首》)

“我行怪此安敢出,拔剑欲斩且复休。呜呼六歌兮歌思迟,溪壑为我回春姿。”(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

“把臂开尊饮我酒,酒酣击剑蛟龙吼。”(杜甫《相逢歌赠严二别驾》)

“吾为子起歌都护,酒阑插剑肝胆露。”(杜甫《魏将军书》)

上述诸诗文记录了诗人对舞剑这一活动体察入微的感受,诗人“拂剑舞秋月”、“起舞拂长剑”、“拔剑击大荒”、“酒酣击剑蛟龙吼”、“酒阑插剑肝胆露”,在拂、拔、击、插等剑艺动作中,诗人身姿曼妙,刚柔相济,吞吐自如,飘洒轻快,身体得到完全的舒展,体育于人的价值也尽情彰显。

剑乃中华民族之宝器。“剑,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实则因其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故历朝王公帝侯,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剑与艺,自古常纵横沙场,称霸武林,立身立国,行仁仗义,故流传至今,仍为世人喜爱,亦以其光荣历史,深植人心,斯可历传不衰。”剑创始自轩辕黄帝时代,据《黄帝本纪》云:“帝采首山之铜铸剑,以天文古字铭之”[4],近人郭希汾认为,“‘帝采首山之铜,铸剑。以天文古字题铭其上’(黄帝本纪)据是则剑之始于黄帝,断然无疑。既有其器,必有所以运用之者。此击剑之术,所由发明也。”[5]此后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和历史的积淀,剑艺不断完美更新,逮至盛唐,更是发展繁盛,“剑法至唐而入于神妙之域”[5],无怪乎在上述两篇诗文中诗人都以剑作为主题进行叙事,在舞剑的潇洒动作之中实现体的舒展。

此外,还有另一项中国古代体育运动深得盛唐诗人之钟爱,那就是田猎。田猎在上古时期往往是人们用来获取生存所需生活资料的必要手段,也与祭祀有关,“殷商甲骨文中有大量关于田猎的记录都是用于祭祀,殷商已是农业经济为主的社会,田猎不再是以糊口果腹为目的的生产手段,周代更是如此。依文献所说有下列各项:一是为田除害,保护农作物不受禽兽的糟蹋。二是供给宗庙祭祀。三是为了驱驰车马,弯弓骑射,兴师动众,进行军事训练。最后,田猎所获山珍野味也用于宴飨宾客及‘充君之庖’”[6]。逮至唐朝,包括骑射在内的田猎成为文人墨客用于娱乐身心的重要方式之一,渐渐显示出其为人自身服务的体育本质。下面精选的两首诗分别为李白、杜甫在田猎时所作:

倾晖速短炬,走海无停川。冀餐圆丘草,欲以还颓年。此事不可得,微生若浮烟。骏发跨名驹,雕弓控鸣弦。鹰豪鲁草白,狐兔多肥鲜。邀遮相驰逐,遂出城东田。一扫四野空,喧呼鞍马前。归来献所获,炮炙宜霜天。出舞两美人,飘飖若云仙。留欢不知疲,清晓方来旋。(李白《秋猎孟诸夜归》)

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呼鹰皂枥林,逐兽云雪冈。射飞曾纵鞚,引臂落鹙鶬。苏侯据鞍喜,忽如携葛强。快意八九年,西归到咸阳。(杜甫《壮游》节选)

“骏发跨名驹,雕弓控鸣弦”,“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呼鹰皂枥林,逐兽云雪冈。射飞曾纵鞚,引臂落鹙鶬。苏侯据鞍喜,忽如携葛强。”在田猎骑射的过程中,诗人意气风发、豪情满怀、动作迅捷、身姿矫健,身体在运动过程中得到最大限度的释放,获得舒展的高度喜悦。

2.2 情的释放

上述诸诗文既是诗人切身的感想,更是诗人真意的表达。众所周知,中国古代文人始终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根本,天宝年间,诗人李白在“翰林供奉”其间,曾怀着“长揖蒙垂国士恩,壮士剖心酬知己”的心情,写下无数瑰丽诗篇;杜甫也曾多次长安应试,渴望实现经世济生的宏图大志。然而现实往往不如人意,这些心地单纯的歌者文人在封建社会往往走不通荆棘坎坷的从政道路,于是,也屡屡将这种怀才不遇的压抑在诗文中释放,上引诗歌中所描写的身体运动过程正是这样一个释放情感的绝佳方式。

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凤凰初下紫泥诏,谒帝称觞登御筵。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青琐贤。朝天数换飞龙马,敕赐珊瑚白玉鞭。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西施宜笑复宜颦,丑女效之徒累身。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李白《玉壶吟》)

胡雁拂海翼,翱翔鸣素秋。惊云辞沙朔,飘荡迷河洲。有如飞蓬人,去逐万里游。登高望浮云,仿佛如旧丘。日从海傍没,水向天边流。长啸倚孤剑,目极心悠悠。岁晏归去来,富贵安可求。仲尼七十说,历聘莫见收。鲁连逃千金,珪组岂可酬。时哉苟不会,草木为我俦。希君同携手,长往南山幽。(杜甫《赠崔郎中宗之》)

《玉壶吟》大约写于天宝三年(744年),是李白“供奉翰林”的后期,赐金还山的前夕,全诗充满着郁郁不平之气。“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四句,值得玩味,《唐诗鉴赏辞典》中如是赏析:“第一句主要写愤激的外在表现,开头两句居高临下,入手擒题,刻画了诗人的自我形象。他壮怀激烈,孤愤难平,象东晋王敦那样,敲击玉壶,诵吟曹操的名篇《步出夏门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烈士’、‘壮心’、‘暮年’三个词都从曹诗中来,说明李白渴望建功立业,这一点正与曹操相同。但他想到,曹操一生毕竟干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而自己却至今未展素志,不觉悲从中来,愤气郁结。三杯浊酒,已压不住心中的悲慨,于是拔剑而起,先是对着秋月,挥剑而舞,忽又高声吟咏,最后眼泪夺眶而出,涕泗涟涟。”[7]好一番“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在剑的舞动背后释放了诗人多少压抑凝重的情怀!

《赠崔郎中宗之》为诗人杜甫谪官金陵时所作,“长啸倚孤剑,目极心悠悠”,虽然剑与人均为静态,然而这被倚靠之孤剑上又集结着诗人多少的愁思与伤怀。上文中所引杜甫《壮游》中所谓“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更是诗人开元二十四年(726年)归洛阳应举,不第后再漫游齐赵时的抒情之举。

诚如有学者所言:“击剑、舞剑在这些有志报国,而不能为世所用的士人的生活中的作用不仅仅是习武,也是一种寄托感情,排遣胸中块垒和抒发不遇之志的方式。报国无门使他们寝食不安,就是醉也醉得痛苦,试图在舞剑中得到一些安慰。”[8]唐代另一著名文人韩愈曾言“借他人之酒杯,浇心中之块垒”,那么同样可以说这些郁郁不得其志的歌者诗人是借身体舒展之契机,“浇心中之块垒”。当然,身体运动不仅仅能够使内心郁结之情感得到释放与抒发,其从根本上更是舒展身体、娱乐心情的一种方式。上文所选《秋猎孟诸夜归》一诗,就是描写天宝三年,李白、杜甫与高适会于河南一起骑射的场景,虽然诗中也隐隐约约透露出“微生若浮烟”的感慨与惆怅,但毕竟也从骑射田猎的过程中获得了“留欢不知疲”的快乐,而这种从运动中获得的快乐情感才是中国古代体育打动人心的魅力。

3 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的特征

从上述挂一漏万的叙述中,我们已经可以对唐时古代体育文化的魅力窥豹一斑。唐朝宽容豪放的大国气势鲜明地体现在古代体育文化的样态之中,舞剑的豪放、田猎的抒怀,唐时古人在体的舒展与情的释放中不断展现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的魅力。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3.1 形体舒展

以李白、杜甫为代表的唐代诗人,往往都会在诗文中描写自己或者旁人所参与古代体育运动的情景,在运动过程的腾挪闪跃中使形体得到舒展,形体舒展正是古代体育事实上也是包括现代体育在内的重要本质之一,对身体的运用与经营正是体育文化的基本特征。

3.2 情感释放

运动是一个身体与心灵共同作用的过程,这一点自古至今没有差别。今人常言运动能带来快乐也就是这个意思。诚如上文所言,从运动中获得的快乐情感是中国古代体育打动人心的魅力所在。唐时诗人在月下花前舞剑的刹那,在茫茫草原驰骋田猎的瞬间,往往都能感受到情感的强烈抒发,平日里郁积的情绪,得到完全的释放。情感释放也是古代体育的重要文化特征之一。

3.3 审美情怀

无论是体的舒展还是情的释放,其最终达到的是一个审美境界,在身姿的动态中蕴涵了美的追求,“拂剑舞秋月”、“起舞拂长剑”是流畅自如的美;“长啸倚孤剑,目极心悠悠”是略带惆怅的美;“拔剑击大荒”、“酒酣击剑蛟龙吼”、“酒阑插剑肝胆露”是豪放洒脱的美;“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呼鹰皂枥林,逐兽云雪冈。射飞曾纵鞚,引臂落鹙鶬。苏侯据鞍喜,忽如携葛强。”更是疏落跌宕的美。在运动过程中,身体得到舒展,情志得到释放,正所谓人美形美情更美,古人的审美情怀就寄寓在运动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可以说,审美情怀是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特征的终极目的。

4 结语

本文从大文化的视角出发,精选盛唐时期两位著名诗人李白、杜甫描述中国古代体育运动的诗歌若干篇,主要择取其中颇具代表性的以剑艺、骑射、田猎为运动方式的文本,从体的舒展与情的释放两方面进行讨论,条分缕析唐代诗歌中所蕴藉的古代体育文化特征,即形体舒展、情感释放、审美情怀,充分展现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的魅力,为中国古代体育文化研究增色添彩!

[1] 王国维.王国维文学论著三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2] 毕世明.中国古代体育史[M].北京:北京体育学院出版社,1990.

[3] 周振甫.全唐诗[M].安徽:黄山书社,1999.

[4] 韩兆琦.史记[M]. 北京:中华书局,2007.

[5] 郭希汾.中国体育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25.

[6] 文化艺术互动网站.田猎[EB/OL].http://www.hoodong.com/wiki/.

[7] 萧涤非,等.唐诗鉴赏辞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

[8] 任海.中国古代的武术与气功[M].上海:商务印书馆,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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