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萌的低血糖之旅

文/阿萌

前两天随几家大医院神经内科的专家到外地参加脑卒中案例分析的学术研讨会，听着一群主任、医师在讲台上调侃脑卒中和高血压、糖尿病不离不弃的“忠贞”关系，我思维突然奔逸，想起自己的一次严重低血糖经历——

故事还得从一锅美味大餐说起。

只记得当时烧得火红的一堆蜡烛在我饥肠辘辘之时瞬间化成了一锅无比诱人的红烧肉，滑腻的肉皮和红嫩的瘦肉夹着少许入口即化的肥肉，就这么冒着白烟裹着汤汁出现在眼前，让人垂涎欲滴。可惜那锅红烧肉总在眼前颠簸，就是够不到。一阵剧烈晃动之后，我猛然惊醒，浑身虚脱，大汗淋漓。

三秒钟的回想，才意识到自己睡在出差途中的卧铺车厢里，难怪红蜡烛可以化成红烧肉，何况我从来不爱吃油腻的东西，梦里的思维逻辑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可是还未等我理顺思路，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觉就在下一秒袭来——我知道这次严重了，血糖低到极点，居然出现了梦魇——意识清醒了，肌肉神经却还未及时反应，连眼睛都睁不开，若不是苏木杰反应让我从梦里醒来，估计我已经昏迷了。

想办法自救要紧。我开始拼命挣扎，试了半天，想要睁眼终究只能是徒劳，嗓子也发不出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脚开始可以动了，于是拍床蹬腿地折腾，那一刻真庆幸自己睡在中铺。下铺的人估计被我晃动得厉害，于是别有幽愁暗恨生，骂骂咧咧地起来，看到我的样子，反而被吓坏了。

“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我听到周围有人叫我，声音越来越多。过了一会儿，隔着眼皮的我感到走廊里的灯也亮了，似乎还有乘务员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我的动静越来越大，喉咙也开始有了声响，发出的却是凄厉的鬼哭狼嚎。我猜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平日的淑女形象在这一刻丧失殆尽，真是颜面扫地。当然，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刻还是活命要紧。

“她一定是梦魇了……”“喂喂，快醒醒……你快醒醒呀……”周围有人在议论，有人在推我，几只手拉扯着我的身体。我真泄气，没人能明白我在做什么。

求人不如求己，我暂停了几秒，冷静一下，心想：既然睁不开眼睛，不如靠感觉指挥自救吧。我活动了一下双手，还好，已经基本恢复，不再像先前那样只是手臂能动、指关节却极不灵活。

我在随身的包里掏手机，拉开拉链，小东西撒了一床。我的想法是拿手机出来发短信，代替写字，告诉他们我想表达什么。实践证明，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不得不佩服那些可以把盲打进行得出神入化的人，因为我哆嗦了半天，没按下几笔，手机反而被身旁的人抢了下来：“快放着，喏，帮她放台子上，小心摔坏了，这个样子怎么能拿着手机乱按……”

是谁这么缺德？这时候还不让人省心——虽然知道自己怪罪别人很荒唐，但那一刻我真郁闷得想骂人了。我开始悲哀起来，有种想要放弃的平静。原来绝望是这样的，平日里大言不惭的所谓的绝望，不过是闹闹小情绪而已。

我想起爷爷，临终前那段日子其实被抢救过很多次，每一次都能转危为安。我以为医学可以永远这样扭转乾坤化险为夷，可是最后那次，爷爷被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堵塞了呼吸。他挣扎了很久，叔叔说爷爷身体僵硬，就这么撑着不愿放弃，可是最后，心电图变成直线的前一秒，爷爷落下了一滴眼泪。那时我在赶去医院的路上，没能见到临终前爷爷的样子，但是这一刻我却真正看到了爷爷，看到了他的心理活动——一定也像我现在这样挣扎过，求生过，可是最终，不得不认命。

思维在这时候还能想到这么多事，是我没预料到的。一点都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想起父母，想起最爱的人，想起难忘的人生片段……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人在这时候，只会产生和目前处境有关的联想，这些思想碎片不需要经过理智分析，就这么突兀、直接地闪进大脑里了。

又镇定了一下，“不行，再努努力，”我对自己说。继续翻东西，终于找到了平时装糖果的小盒子。递给身边的手。有人问我：“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吃这个？”

我点点头——意识里觉得自己是点头了的，可是他们居然都没看到。那人又问了一遍：“你要吃这个吗？快回答我啊……”我拼命张开嘴，终于发出一个清晰的字：“吃。”“吃几颗？”那人还问。真讨厌，我在心里骂他，先喂了再说呀。可是没办法，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忍。

我在心里想了一下那个盒子里放了几颗糖，应该是4颗没错。还好，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清晰，就是眼睛还睁不开，说话也很困难。我举起4根指头，心想这回你不会再问了吧？可是这位仁兄真的很严谨，很认真，喂到第三颗，就不敢继续了，又问了一句：“还要吗？”我点点头，这次点得很清晰，我猜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完全恢复了。

4颗吃完，我的身体渐渐不再僵直或是挣扎，瘫软下来，眼睛也慢慢睁开了。旁边还有热心人递过糖来：“好了好了，终于醒过来了……我包里还有糖，快喂她吃……”还有人在一旁发表高见：“恩，估计她是有糖尿病，好像糖尿病人低血糖的时候就要吃糖的……”“糖尿病人不是不能吃糖吗？我刚才就猜她是不是有糖尿病，都不敢喂她吃太多，所以才喂了2颗，可是看她好像还想吃……”

我不想解释什么，除了不停说“谢谢”、“抱歉”、“辛苦了”，只剩下“累”这一个感觉，然后脑子里拼命闪着许巍《漫步》里的歌词：很多事来不及思考，就这样自然发生了，在丰富多彩的路上，注定经历风雨……

这真是一次难忘的起死回生之旅，如今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后怕。对于意外，我们只能面对无法逃避，但是在意外来临之前，我们至少应该尽可能地减少它的发生。这次低血糖，说到底是我的大意造成的，写下所有经历、感受和前因后果，只希望能与病友们共勉。

这次低血糖，是因为赶火车，想在上车前解决晚饭，所以随便买了个烧饼，吃的很早，而且总量不够。作为使用胰岛素泵的1型糖尿病患者，晚饭时间提前意味着后面长时间的持续胰岛素基础量没有对应的食物补充，所以才导致低血糖的发生。

今后出门在外，一定要切

记：1.带足补给，葡萄糖块、果汁饮料、面包饼干都可以；2.因为环境改变，要及时调整方案，未雨绸缪，想好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措施；3.平时的作息规律被打乱，要随时做好血糖监测，宁高勿低；4.最好自备一张情况说明的卡片，这样在遇到突发状况时，别人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救你；5.出现严重低血糖反应时，不要惊慌，不要气馁，想办法调整情绪，找出最佳急救方案，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希望，因为很多时候，生死只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