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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革命中上海立宪派的转变和对革命的贡献

2011-02-20郭绪印

关键词:革命上海

郭绪印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34)

一、上海绅商从主张立宪到对清廷失望

上海是中国资本主义经济最发达、最集中的大城市,上海的立宪派大都是工商业界的上层人物及社会名流,他们在辛亥革命高潮来临前是反对辛亥革命的,当立宪运动到来时,他们大都拥护君主立宪。其主要原因是,掌握着商会领导权的上海资产阶级上层人物,他们既有一定的封建性,又有一定的买办性。他们中的许多人本来就是行帮的首领,既以官府为靠山,又充当洋人的买办。如上海商务总董严信厚,既拥有花翎二品顶戴直隶待用道头衔,同时又担任通商银行总董,是上海滩的大买办;总董梁钰堂、陈润夫、朱葆三均有二三品官衔,又都是大买办;副总理周晋镳、毛祖模也分别为花翎二品顶戴,是江苏试用道和候补道,同时也都是买办。有人说他们中“包含了绅化的买办,更包含了主持商政的官商”。[1]他们认为立宪可以避免社会动乱,和平地过渡到理想的王国,最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反对革命暴力,主张立宪救国,被称为立宪派。

上海立宪派从反对革命到转向革命,这两种政治态度都与清末“新政”有密切关系。主张立宪是新政促成的,转向革命也是新政促成的。许多学者只看到清末新政是清廷“临终前”苟延残喘的举措,而忽视了其客观历史作用,没有认识到它对于促进革命形势发展、促进清廷早日覆灭的客观作用。新政的主观愿望是挽救清王朝覆灭,但客观效果则完全走向了主观愿望的反面。

清末“新政”,既启迪了上海绅商要求立宪的愿望,又给上海立宪派带来了对清廷的失望。“新政”是清政府统治的最后十年所实行的一场波及到经济、政治、军事、文化教育与社会生活等领域的大改革。这场大改革使中国资本主义经济获得了空前的大发展。从1901年到1911年十年间,中国新开办的厂矿企业资本在1万元以上者和金融企业资本在5万元以上者共计830家左右,资本总额达16 032.2万元,远远超过了在此之前的42年间厂矿和金融企业383家的资本总额6 509.5万元。[2]清廷在“新政”期间推行了振兴商务、奖励实业的方案,颁布了《商部章程》、《奖励公司章程》、《重订铁路简明章程》、《劝办商会简明章程》、《公司注册章程》等促进工商业发展的章程,宣布自由发展企业不仅合法,而且能得到政府的保护和奖励。新政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商人的参政权,商人通过商会组织可在地方事务上取得发言权。

在上海,随着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展及资产阶级队伍的壮大,维护本阶级利益的商会组织纷纷成立。上海是全国工商业最发达的城市,资产阶级力量也比其他地区集中,在成立商会组织方面走在了全国前面。1902年2月,上海商业会议公所(后改为商务总会)首先成立,这是中国第一个新式商会。1904年1月,清廷批准下达商部,制定《奏定商会简明章程二十六条》,[3]推动各地组织商会,上海的商会组织更加发展成为重要的社会力量。首先,他们主张实行地方自治。1905年11月11日,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成立,实行华人区的自治权利。上海立宪派的上层人物大都在这个机构中,如工程总局总董曾铸、朱葆三、苏筠尚、程鼎、王一亭、李厚垣等;其次,他们组织华商公议会,争取华人在租界地区的参政权。其领导成员也都是立宪派的著名人物,如吴少卿、郁屏翰、谢纶辉、虞洽卿、周晋镳、朱葆三、陈辉庭等,并推举吴少卿、郁屏翰为正副董事。上海商会组织掌握着市政工程局、自治公所、市政厅、市民公社等地方自治机关,并且还拥有商团武装。这一切发展变化,使上海资产阶级特别是资产阶级上层兴高采烈,他们从“新政”方针中得到了实惠,认为只要继续依靠清政府的改革,就不仅能够实现发展工商业的愿望,而且能够实现参政的理想。

清政府的“新政”在经济改革方面作出了显著的成绩,在增进资产阶级经济力量的同时,也使其萌发了变革意识;但是,“新政”在政治改革方面遇到立宪问题时却举步不前。经济改革更加助长了资产阶级要求取得一定的政治地位的愿望,可以认为这种愿望是“新政”直接发动起来的。立宪派强烈的参政意识和清廷拖延立宪的态度发生了越来越尖锐的矛盾。

1905年,中国同盟会成立,革命形势风起云涌。清朝统治阶级中不少人也认识到,必须立宪,并且应该赶快立宪,让日益成长起来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能够参政,以扩大清王朝的统治基础,这样才有可能长治久安。显然,立宪的首要目的是对抗革命。清朝统治者中的改革派也感到民族危机十分严重,要适应世界潮流,就必须立宪。1905年秋,清廷派五大臣出国考察宪政,为时一年。1906年7月,载泽、端方等向西太后密奏,实行君主立宪制可以缓和人民的革命情绪,削弱革命党的群众基础,以达到“皇位永固”的目的。西太后反复考虑了这些意见,七次召见载泽等人,并召开了一系列御前会议,最后决定采纳他们的意见。然而,宪政考察归国大臣等改革派的主张,遭到了清廷顽固派的反对。以皇族权要人物铁良为代表的顽固派,无视社会结构的发展变化和社会矛盾的尖锐化,竭力反对立宪,认为当前只要练好新军,就能够把革命镇压下去。环绕立宪问题,顽固派和洋务派争论不休。西太后调和双方意见,既不否定立宪,又不马上立宪,而是尽可能地缓期立宪,并于1906年9月1日发布了“预备立宪”的诏令。立宪在清朝权贵集团中阻力重重。上海立宪派虽然走在全国前面,但也于清廷“预备立宪”诏令发布后才正式形成。1906年,“预备立宪公会”在上海成立,标志着立宪派正式走上历史舞台,王一亭等人被选为预备立宪公会的董事。上海资产阶级上层分子大都参加了预备立宪公会,成为会员。随后,全国各地的立宪团体纷纷成立。

清廷颁布“预备仿行宪政”的上谕后,便着手改革官制。清廷将中央原有的“六部”改为11个部,并借改革之机加强了满族权贵在中央的权力和地位。1907年,清廷又借改革地方官制之机,削弱了地方督抚的军权和财权。如此一来,进一步加深了满汉民族矛盾和地方与中央的矛盾,为加快清廷的覆灭创造了条件。1907年秋,清廷宣布在中央筹设资政院,在各省筹设咨议局,作为中央和地方的咨询机关,为将来议院和地方议会的前身。1908-1909年间,清廷先后颁布了《各省咨议局章程》、《咨议局议员选举章程》、《资政院章程》。章程规定,资政院负责人由皇帝指派王公大臣和三品以上的官员担任;资政院设议员200人,半数由皇帝指派;所有议决案都必须由皇帝“裁夺”后方能生效;咨议局的议员只有官僚、地主、绅士和有相当资财的资本家才有资格担当。[4]1908 年9 月,清廷颁布《钦定宪法大纲》,规定“君上神圣尊严不可侵犯”,而臣民的权利却受到种种限制。[4]尽管这个《钦定宪法大纲》肆意扩大君权,限制民权,从来没有任何参政、议政权的立宪派却也能够容忍、接受。

清廷宣布“预备立宪”后,得到国内外立宪派的拥护。1906年立宪派中的社会名流联合江苏、浙江、福建三省商学两界人士两百多人,在上海成立了预备立宪公会;随后,各省成立了宪政筹备会、宪政公会、自治会等。成立这些团体的目的是准备参加宪政。

1909年10月,立宪派首领张謇发表了《请速开国会建议责任内阁以图补救书》,这一“速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的建议,得到各省咨议局的响应。12月,苏、浙、皖、赣……等16省咨议局各派三名代表在上海组成国会请愿代表团,于1910年1月到北京向都察院呈交了请愿书,上海的立宪派同样也派了代表前往,但清廷拒绝了立宪派关于速开国会和组织责任内阁等要求。立宪派不肯罢休,又联合各省政团、商会及海外华侨,组织“国会请愿同志会”,再次赴督察院上书请愿,恳求速开国会,清廷又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两次请愿均告失败。这时,国内形势发生很大变化,革命危机加剧。国会请愿代表团决定举行第三次请愿。为了使这次请愿成功,他们还争取了18个省的总督和巡抚予以支持和配合。同年10月,资政院在北京开会;同时,咨议局代表举行了第三次请愿,各省督抚也提出了关于速开国会和组织责任内阁的同样要求。在这种情况下,清廷表示将9年的立宪预备期缩短为5年,即在1913年召开国会,在国会召开前,先行成立内阁。

新内阁以庆亲王为总理大臣,并设协理大臣2人,下面又设多个部,各部长即国务大臣。清王朝为了进一步加强满族权贵的权力,削弱汉族高级官僚的权力,在13名国务大臣中,汉族只占4名,蒙族1名,满族竟占8名,这8名中皇族竟然占了5名。重要的行政权、军权、财权都由满族权贵所掌握,因此,这个内阁被人们讽刺为“皇族内阁”,它一出笼就遭到了社会舆论的强烈谴责,进一步激化了满汉之间的矛盾。上海立宪派和全国立宪派一样,对清廷的“皇族内阁”十分不满。走君主立宪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了,立宪派不得不另找出路。

二、上海立宪派加入革命队伍

正当上海立宪派在北京的三次国会请愿均告失败并对清廷炮制的“皇族内阁”激愤万分时,革命派的陈其美等人抓住时机,以非凡的胆略、满腔的热情和诚恳的态度,争取上海立宪派加入革命队伍。上海不仅是资产阶级立宪派阵容最强大的地方,也是资产阶级革命派的重要阵地和活动中心。1911年4月27日,广州黄花岗起义失败后,宋教仁、谭仁凤等同盟会领导人鉴于在南方各省起义屡屡失败,决定将起义地点转向长江中下游。1911年7月底,中部同盟会在上海成立并设立总部,推举宋教仁、谭人凤、陈其美、杨谱生、潘祖彝五人为总务干事,派骨干人员赴江苏、安徽、浙江、湖南等地设立支部,组织当地新军、会党待机起义。中部同盟会的成立标志着全国革命形势跨上了新的历程。

当时上海还有一支革命力量,即光复会。在中部同盟会成立的同时,光复会副会长陶成章、南方执行部部长李燮和取道香港到上海,在平济路良善里建立光复会上海支部,对外称“锐进学社”,李燮和等人在上海组织光复军,准备起义。李在策动军警界起义方面成绩巨大,他同时还策动上海绅商加入了革命队伍。

同盟会中部总会认识到光靠自己孤军奋战是不能取胜的,必须联合多种革命力量,特别是要联合工商界,利用商团的力量,还应当联合光复会的李燮和策动驻沪军警的武装。为此,中部同盟会召开了重要会议专门讨论这一问题,与会者有宋教仁、陈其美、杨谱生、潘祖彝、钮永建。同盟会总部协理黄兴,应湖北军政府之邀赴武昌督战,途经沪地,也参加了会议。黄兴在会上指出:“大敌当前,应抛弃成见……据我所知,李燮和是个能通识大体的人。”“凡热心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者,均在团结之列。”与会者纷纷表示同意。[5]

革命派的宣传鼓动与积极活动,使立宪派在对清政府完全失望中发现了革命道路是应当选择的道路。于是他们开始暗中与革命派联络,从支持革命派的活动,到参加同盟会。沈缦云是上海立宪派著名人物中最早参加同盟会者。1909年于右任、范鸿仙等人在上海创办《民呼日报》,慷慨激昂地抨击时政,引起当局不满,迫使该报停刊,于右任被驱逐出租界。此后,于右任等人又创办《民吁日报》,同样揭露清廷的罪行,抨击清廷的腐败和反动。沈缦云被该报鼓吹革命的文章所感动,对于右任“心向往之,自动访晤,诉倾慕之忱,从此与于右任定为莫逆之交”。[6]此后,于右任办报,每当经费困难时,沈缦云都慷慨解囊。1909年,沈缦云经革命党人介绍,宣誓加入了同盟会。这对上海立宪派影响很大,沈也因此成为上海立宪派转向革命队伍的“带头羊”。

在沈缦云参加同盟会的影响下,1910年冬,陈其美利用地缘文化观念(即同乡关系)跟浙江湖州商帮首领王一亭联系,申明当前形势,指出只有革命才是唯一通途。他还介绍王一亭加入中国同盟会,并任上海分会机关部的财务科长。王一亭加入同盟会意义重大,他不仅是湖州商帮的领袖人物,而且是上海滩的头面人物。宣统元年至三年,他三次连任上海商务总会议董,并任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上海自治公所议董,曾被聘为日本日清汽船株式会社在沪买办兼日本大阪商船会社买办。王一亭参加革命对上海立宪派震动很大。当立宪运动走投无路时,陈其美通过王一亭的关系,把宁波商帮的领袖人物虞洽卿、李云书、李薇庄、李征五、朱葆三、周全箴等也介绍参加了同盟会,有的人虽然未参加同盟会,也是赞成革命资助革命的人士。陈其美还介绍上海苏帮巨商叶惠钧加入了同盟会。

革命派在争取商团这支武装力量时,李平书是个关键人物。李任江南制造局提调兼中国通商银行总董、招商局董事、江苏铁路局董事,兼任上海自治公所总董,身兼军、官、商多种职务。他掌握着一支两千多人的商团武装,这对于辛亥革命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已经加入到革命阵容的沈缦云与李平书是莫逆之交,沈顺利地做通了李的工作,通过沈缦云,陈其美与李平书也结为莫逆之交,这样一来,就将上海的立宪派特别是立宪派的武装力量引向了革命道路。上海成为革命的基地,对革命形势发展十分有利。上海的战略及经济地位对辛亥革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上海的立宪派在全国来说是最早响应革命、最早加入革命组织的,这与上海的资本主义经济比较发达、资产阶级力量比较集中有关;也与上海自“五口通商”以来是被迫对外开放的大城市,上海的资产阶级受到西方进步思想影响较多,容易接受革命思想有关;但更为关键的是,他们对清政府完全失望了。至上海光复前夕,上海原立宪派头面人物李平书、沈缦云、叶惠均、王一亭等都已加入革命阵营,与革命党人“日必举行会议,废寝忘食,恒至通宵不寐”。他们起初本拟待南京和浙江先发难,“嗣后汉口失守,汉阳危急,非上海响应,无以解武汉之危,遂决计先从上海入手”。[7]

商团之外,陈其美等革命党人还联合了其他武装,主要是帮会成员张承猷、刘福标等率领的敢死队三千余人、同济大学学生朱家骅和《民立报》广告部主任徐霁生组织的学生军“中国敢死队”五百余人、光复会领导人李燮和靠同乡关系策动的清军在吴淞口和老城厢的驻沪军警官兵一万余人,这些都是准备起义的武装力量。

三、上海立宪派对革命的贡献

以往学界大都认为立宪派在转向革命之前对形势发展只起阻碍作用,没有进步作用,这种认识是片面的。其实,当时立宪派和革命派的活动是共同推动形势向前发展的,立宪派和革命派在要求发展资本主义经济这一点上基本一致。正由于有了一致的经济要求,当立宪派对立宪失望之后,在政治目标上,立宪派和革命派都认为必须推翻腐败专制的清政府。总之,上海的立宪派和革命派在推动社会进步的作用上,有异曲同工之意义。

上海的立宪派转变到革命阵营,对革命主要作出了三方面的贡献:

1.上海总商会掌握的商团武装力量投入革命

上海商团属于地方商会掌握的武装力量,其前身是上海商界为锻炼身体而建立的组织,以后又变为维护社会治安的组织。1905年,上海发生大闹会审公廨案,租界巡警罢工,当局请万国商团维持治安;万国商团漠视中国商民的利益,加上语言隔阂,商民的安全无保障;于是虞洽卿等工商界领袖人物提出,为保护租界华人的生命财产,在上海商务总会的支持下,在租界创立华商体操会;后来为了治安的需要,“官厅复商请商团团员武装出防”,[8]商团遂获得官厅的信任,并“拨发七九步枪百支,子弹五千发,以借商团公会随时出防之用”,[8]商团“活动经费由上海商务总会承担”。[9]

原立宪派李平书、沈缦云等在上海总商会成立前后即建立了上海自治公所,组织了商团公会,李平书为会长。商团武装人数约两千多人,“至辛亥革命前夕,已发展至五六千人,遍及上海商界各业,经过军事训练,内中有不少同盟会员”。[5]虽然多数士兵没有快枪,只能以刀矛为武器,[10]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支武装也是十分可贵的。

在革命派争取商团武装力量时,除了李平书,另一个重要人物便是李平书的族侄李英石(显漠)。他曾在日本士官学校学习军事,留学归来后在南京清军新军第九镇徐绍桢部任管带。他无党无派,但拥护革命。武昌起义爆发后,他奉徐绍桢之命到长江下游发动起义,10月24日在上海遇到老朋友黄兴正要赶往武昌去领导作战,黄要李留沪伺机举事,于是李英石的族叔李平书便将商团交给了懂军事的李英石主持,并当即任命其为商团教练,随后又推荐他为临时总司令。

2.原立宪派的领袖人物参与领导、指挥上海光复之役

1911年11月1日,陈其美等与上海商团领导人紧急会晤,提出了“上海先动,苏杭应之”的方略。[11]1482日,清军派遣五艘军舰自汉口来沪,停泊于吴淞口,准备装运江南制造局的大批枪械弹药到汉口,供镇压革命军之用。因此,必须赶快夺取制造局,光复上海,才能制止“上海武器运往汉口”。[12]

1日深夜,陈其美、李平书等人在城厢自治公所召开紧急会议,江浙一带的革命党人也派代表与会。陈其美提出的“上海先动,苏杭应之”的战略方针,经激烈争论后得到通过。原决定6日下午起义,但因武昌形势危机,提前到3日下午2时,以小南门救火会的钟声为起义信号。因得到消息说巡警总局骑巡队管带响应起义的活动被巡警暗探队的队官汪景龙发现,汪将陈押到巡警局长姚捷勋处,不料姚已被李燮和策动保持中立,陈因此得以脱险,并与李燮和商定将起义提前到3日上午,闸北首先行动。

3日清晨,闸北商团司令尹村夫在租界孟渊旅馆约见已策反的巡警总局骑巡队管带陈汉钦,商议攻打总局事宜。上午10时,陈率骑巡队官兵突然冲进巡警总局。因事先有约定,总局官兵扯去了肩章,左臂扎白布一块,与前来会合的商团聚集于总局门前。11时,闸北兵不血刃而光复。午后,陈汉钦派巡员高举起义旗帜(白旗)分赴各街巷,宣告民军(当时革命军统称“民军”)占领闸北,劝谕居民安居乐业,毋须惊慌。李燮和以上海临时总司令的名义张榜安民。闸北光复后,社会秩序安定。

下午2时,小南门救火会的钟声响了,先敲9下,再敲13下,表示9月13日(阴历,即阳历11月3日)起义。上海商团、敢死队数千人聚集在九亩地誓师,陈其美、李平书、沈缦云等先后登台演讲,宣布起义。起义军当场扯下清朝的龙旗,升起表示起义的白旗,每位义军左臂上都缠了一条白布,然后兵分两路,商团和起义的军警前去攻打上海老城厢,另一路以帮会武装为主前去攻打江南制造局。

攻打上海老城厢比较顺利,不到两个时辰便占领了老城厢,攻下道、县衙门,起义军放火烧了道署,救火会派人手执水枪站在一边,以防烧到民房;吴淞口的光复也比较顺利,通过李燮和利用同乡关系策反,守军改帜起义了;而江南制造局成了清军坚守的顽固堡垒。该局是上海军事要地之最,由顽固忠于清王朝的总办张士珩率两千多名士兵守卫。该局水路通黄浦江,停泊在江边的两艘炮艇也由制造局总办指挥。民军没有舰艇,只能从陆路进攻。陆路只有一条夹在两堵高墙中间的夹弄,有半里路长。攻打制造局的民军由陈其美指挥。下午5时,民军已潜至局前,此时正值局中开门放工,陈其美率敢死队猛扑过去,甩出手雷,弹片横飞,守门局兵措手不及,乱作一团。敢死队乘机冲进大门,局兵关闭二门把守,双方成相持状态。陈其美怕误伤工人,同时为了减少敢死队员的牺牲,便自告奋勇前去充当说客。他走到制造局门前还未开口说话,竟被守军拉了进去,随即被张士珩扣押起来。局兵从楼上居高临下猛烈射击,敢死队奋勇进攻,头领张承猷、刘福标、田鑫山等皆负重伤。

4日凌晨1时,各支商团队伍汇集到制造局前,沈缦云、王一亭、叶惠钧三位总商会副会长亲临阵前,由沈缦云宣读反攻令后,李英石率商团誓师:“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全体团员抱必死之决心,前赴后继,奋不顾身,誓夺制造局。”此时,王一亭慷慨陈词:“现在形势危急,有进无退。进也许会死,但退必定是死。与其引颈待戮,不如为国殉身。”[13]这番话鼓舞了大家。李英石将起义军三支主力,即上海商团、敢死队、起义的军警全部用上,分三路攻打制造局。李燮和手持炸弹冲在最前面,起义军警攻下了大门,攻二门时受阻;但敢死队却翻墙而入,制造局工人中的青帮兄弟也起来响应,放火烧了张士珩的住处,张乘小火轮从黄浦江逃入租界,起义军救出了陈其美。上午9时,起义军全部占领了江南制造局,伤亡百余人。上海百姓兴高采烈迎接光复,全市商店照常营业。

上海光复加快了江浙地区的革命进程,促进了清朝封建帝制的覆灭。上海光复的成功,与上海立宪派较快地转向革命阵营并参加指挥作战是分不开的,与原立宪派掌握的商团武装转变为革命武装并英勇作战是分不开的。

3.参加革命的上海绅商大力支持沪军都督府

11月6日下午2时,陈其美、李平书等六十多人聚集在老城厢旧海防厅举行会议,筹建上海军政府。起初,各项议程都较为顺利,但当推选沪军大都督时,却发生了激烈争论。李平书本来想把这一沪地最高权力的职位给他的族侄李英石,一经提出,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熟料陈其美的拜把弟兄、同盟会会员黄郛拨出枪来指着李平书,让他推荐陈其美为大都督。顿时,会场上一片哗然,不少人也都拨出了枪。这时,陈其美的卫士、帮会头头刘福标高举炸弹大声呼喊:“你们不要争了,大都督非陈其美莫属,否则,谁也别想话着出去。”大家看到形势危险,纷纷夺路而逃,会场十分混乱。陈其美跳上桌面,拿出一份名单,大声宣布由陈其美担任大都督,李英石、李燮和等十人担任参谋。许多人不同意,会场吵闹不堪。于是,李平书、沈缦云、王一亭等人反复劝解、斡旋,终于使众人平息下来。于此可见,上海绅商名流在成立沪军都督府的关键时机没有表现为争权夺利,而是能够以大局为重,起到了稳定局势、调解事端的作用。

这场选举沪军都督之争,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方面,陈其美为首的一帮人武断专制,没有体现民主精神;但另一方面,当时是战争时期,为执行同盟会总部的意图,如此举措也是特殊形势下的应急措施。次日,革命报纸《民立报》报道:“昨日(11月6日)下午,本埠推举要职。众以上海为交通大埠,应另行举一沪军都督,招集大队雄军北进,以定国是,并为我东南门户之备,业已公举陈英士为沪军都督。……又推举参谋十人,如钮君惕生、陈君汉钦,皆系知兵之士。”同日《申报》也有类似的报道,并提到推举李燮和等十人为参谋。按照李燮和的功劳,应当安排更重要的职务;陈其美没有采取团结光复会的正确方针,以后更犯有排挤、打击光复会的严重错误,其功与过自然有待分析评论;而上海绅商名流李平书、沈缦云等人对于李燮和与陈其美之间的矛盾,则是采取了正确的调解态度。

都督府成立后,上海绅商界名流、原立宪派转入革命阵营者,多成为军政府的骨干人员:虞洽卿担任顾问,沈缦云担任财政总长,(后由朱葆三继任),王一亭担任商务及交通部长,李平书担任民政总长,兼任制造局局长,顾馨一担任上海市政厅副市长,李征五担任沪军光复军统领,穆湘瑶担任上海警务长等;以后又有钱贵三、沈联芳分别担任闸北市政厅的正副市长,虞洽卿担任闸北民政长。这批人都是上海商务总会的主要成员,是上海经济力量的台柱子。

上海光复后杭州也随后光复。要稳定上海和长江下游的局势,从战略上看,应当尽快光复苏州和南京。上海绅商在光复苏州和南京的过程中也作出了重要贡献。攻取南京经费困难,而当时制造局的“局厂经费,仰给海关”,李平书只得督促工匠日夜赶造武器弹药,以支持革命战争。李平书为供应前线所需大炮,“商诸炮厂洋员,在吴淞炮台拆卸40磅之大炮二尊,装配车轮炮架”,又“赶配了子弹引火”,由炮队营管带张玉发押送到南京。[11]975虞洽卿以其买办的便利,向洋人购买武器运往南京,支援攻城的革命军。李平书还无偿运送给浙江革命军一尊大炮。[11]975

沪军都督府成立后主要是依靠上海绅商(即转变为革命派的原立宪派)来解决财政困难。上海光复后敢死队向军政府索要军饷,李平书以民政总长身份出面解决。他先发生活费解燃眉之急,“再商编入军队,众皆听从”。[11]975随后,李向各路民军发放大洋一千余元。“李平书因为是上海制造局的提调,所以在财政方面比较有办法,上海独立后,他搞到30万两银子”,[14]缓和了军政府面临的财政困难。

担任财政总长的沈缦云利用他经营的信诚银行对革命提供赞助。起义前用于革命秘密活动的经费都是由信诚银行垫付的,“合上海军政府成立后之饷糈,计有数字可稽者达30万余元,故信诚银行实为上海光复一役经费之泉源”。同时,沈缦云还积极发起创办中华银行,发行军用票和公债票,支持革命政府的财政。虞洽卿也通过他经营的四明银行为起义军提供经费。由于军费和其他开支浩繁,沈缦云“颇感困难,不久即行引退”。[15]于是上海各界公推商界名流朱葆三接任。朱葆三为了筹集浩繁的军政费用,凭借其声望和在金融及工商界的地位,与钱业同业达成协议,将上海道存放在各钱庄的庚子赔款取出,由都督府先行挪用。朱葆三还招集一批金融及工商界的头面人物共36人,组成财政研究会,作为解决财政问题的智囊团。[16]李征五、周舜卿、朱衡斋、朱晓南、李云书等绅商也都为革命作出过贡献,商务总会还为沪、杭、宁革命军垫付了120万两军饷。

为了解决财政困难,都督府财政部向上海各界发起募捐号召,上海工商界慷慨解囊,成立了多种募捐团体,开展募捐活动。1911年11月,虞洽卿、袁恒之、胡寄梅等发起成立节费助饷会,呼吁各行号积极助饷。大老板们感到:“两月以来,武汉一隅,相峙不下,军需饷项,万分迫促,尤为岌岌可危之势。于此不为援助,万一大局瓦解,有噬脐之悔。”[11]624李征五等人发起组织了中华民军协济总会作为筹饷的统一机构,并调查各省财政盈绌,预算北伐经费,“以期准备军需,而作民军后援为宗旨”。[11]621上海工商界还组织了军事募捐团(方椒柏任会长)到各街道里弄募捐。朱葆三等人发起组织了商界共和团以募捐支援军政府。

综上所述,辛亥革命时期,就全国来说,资本主义经济非常薄弱,资产阶级力量非常软弱,很少支持辛亥革命;但上海情况却有所不同:作为资本主义工商业比较发达的城市,上海由于近代以来被迫对外开放,受西方近代化思想影响较多,资产阶级力量也比较集中,他们在反对封建专制制度、接受革命思想方面比其他地区积极;同时,上海也是革命派活动的中心,上海资产阶级上层人物在清政府顽固势力的逼迫下,由原来的立宪派较快地转向革命阵营,与革命派对他们的积极争取是分不开的。上海资产阶级的革命态度比较鲜明,他们以其雄厚的经济力量和广泛的社会影响大力地支持了辛亥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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