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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榆树下的欲望》看尤金。奥尼尔对人性的解读

2011-02-20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6期
关键词:占有欲艾比物欲

宁 琳

(1.郑州大学外语学院,河南郑州450000;2.河南教育学院外语系,河南郑州450000)

尤金。奥尼尔是美国戏剧史上非常伟大的剧作家,是一位多产的作家,一共写了50多部剧作,几乎全是悲剧,堪称美国现代戏剧的奠基人和缔造者,被誉为美国“戏剧之父”。奥尼尔对剧作进行了大胆的实践和创新,从多种视角展示了他对人生真谛的探索和对艺术的执著追求,就像评论家所说“颇有超前意识”。他的创作历程和成就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曾先后4次获得“普利策戏剧奖”,并于193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奥尼尔才华横溢,擅长创作悲剧,他总是能把人们看来简单而庸俗的生活,用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表现出来。他被称为“美国的莎士比亚”,其早期作品《榆树下的欲望》也被视为“美国第一部伟大的悲剧”。

奥尼尔认为,人性是复杂和多层次的,很多人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之路,究其原因是“由人性中黑色的欲望所导致,人类无法摆脱本性中的黑色欲望,因此也就无法逃脱悲剧性的命运”[1]。奥尼尔的这种对人性的解读受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的深刻影响。弗洛伊德认为人性是由最基本的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部分组成的。本我即原本的那个我,饱含着人类最原始的冲动和欲望,它满足人类生存最基本的需求,是最原始的自己。本我是所有一切心理能量的源头。本我只按照快乐的原则行事,它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地获得快乐,回避一切形式的痛苦,在这种追求快乐的过程中,它并不理会所谓的社会道德和行为规范。本我的存在是无意识的,大多数情况下是不被个体所觉察的。自我是处于本我和超我之间的意识形态,它代表了理性和机智,是按照一般原则来行事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我充当着仲裁者的角色,监督本我的行事,并给予适当的满足。自我时常控制和压抑本我,但在自我中也还是有很多仍处于无意识状态的东西。那么超我就“代表良心、社会准则和自我理想,是人格的高层领导,它按照至善原则行事,指导自我,限制本我,就像一位严厉正经的大家长”[2]。《榆树下的欲望》一剧正是描写人被本能的欲望所驱使,冲动的、无视社会道德的自我毁灭的过程,也展现了人的物欲破坏了人性的美好及精神价值。

一、强烈的物欲在剧中人物身上的体现

《榆树下的欲望》的故事是在1848年美国西部加利福尼亚的金矿引发了全美淘金热潮的背景下展开的。剧中卡波特的家人为了争夺田庄斗得你死我活,每个人都显示出强烈的物质占有欲。围绕着对农庄所有权的抢夺,深刻而鲜活地展现了剧中人物为物欲所驱使进而扭曲变形的人性。

老卡波特是个75岁的老头。他的眼里只有农庄,对家人毫无亲情可言。他把生活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农场上,他活着的目的就是不断地累积更多的财富。他辛勤劳作,把一片荒地变成了一个大庄园。他逼迫前两任妻子像牲口一样地劳作,以至于她们过度劳累很早就去世了。老卡波特对新婚妻子艾比也有着同样的要求,一方面要求她到农庄辛勤劳作,另一方面艾比还背负着为卡波特再生个儿子的压力。剧中写道:“老婆不是我,儿子才是我——是我的血肉——我的。我的东西该就该留给我的后代,留给了他们,这些东西才仍然属于我——即使我在六尺土下还是属于我的。”[3]112对于卡波特来说,生存的目的和意义没有别的,没有爱与亲情,有的只是永无休止的占有。“我要活下去,要永远的活下去,要是我办不到,在我临死的时候,我会放一把火,看着它(房子)烧掉。这里每一棵麦穗,每一棵树,直到最后一根草!我会看着,看着一切都随我死去,没有人能占有曾经属于我的东西。”[3]135老卡波特对物质的强烈的占有欲使他和家人之间产生了巨大的隔阂,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可他意识不到是自己的性格缺陷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只是一味地责怪别人的冷漠与无能。他宁愿到农场去和牲畜睡在一起,也不愿呆在屋里,因为只有那样他才不会感到孤独和冷漠。

卡波特的第一个妻子生的两个儿子西蒙和彼得对物质也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可他们对农场并不太感兴趣。当他们听说加利福尼亚遍地黄金的时候,就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伊本购买他们对农庄继承权的要求。

卡波特的小儿子(第二个妻子所生)伊本对物质的占有欲表现在对农庄和土地的渴求上,这一点,他和父亲老卡波特极其相似。在伊本看来农场并不是父亲的,它本应是属于母亲的。他认为父亲“霸占”了母亲的财产,并一直对他忿忿不平。当他成功地从两个哥哥那里买回了对农场的继承权时,他欣喜若狂,认为农场又成为妈妈的了,他成了农场的主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了。伊本虽然对父亲卡波特恨之入骨,但他贪婪的个性和对农场强烈的占有欲又与父亲如出一辙。伊本认为自己才是农场的继承人,这一切本该就是属于他的。

剧中另一个重要的主人公艾比对物质同样有很强的占有欲。艾比自幼丧母,过着悲惨的生活,经历过数不清的艰辛和磨难,可是什么也没有得到。后来她结婚了,丈夫是个酒鬼,艾比仍旧靠给别人干活来维持生计。不久,艾比的孩子和丈夫相继死去。对于她来说靠婚姻来改变生活可能是摆在面前的最好出路。当老卡波特把她领到农场时,她就不加掩饰地宣称自己就是这农庄和房子的主人,一开始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伊本她之所以嫁给卡波特,目的就是为了农庄和房子。她从不忘记对农场的一切都带上“我的”:“这是我的农场——我的家——我的厨房——我的房间——我的床——我的碗碟。”[3]100她说:“家,真美啊!美极了!我不能相信这是我的。”[3]100当卡波特说“一个家是得有个女人啊”,她立即纠正道:“一个女人是得有个家。”[3]100艾比的纠正很生动鲜明地表现了她强烈的占有欲望。艾比认为女人一定要有个家,在自己的家中为自己干活。因为从小就经历了诸多的磨难,所以对于艾比来说就非常需要通过对物质的强烈占有欲来满足自己的补偿心理。在这个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中,她摒弃所有的社会伦理道德观念准则,心中抱持着由本我发出的强烈欲望,被本我所驱动,丧失了约束修正能力,最后导致了悲惨的结局。

二、情欲的占有

老卡波特的贪婪好色,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对物质的强烈占有欲,使其对妻子、儿子毫无亲情可言。可是这种对物质的无尽追逐,并不能消解他对情欲的占有欲望。连着娶了三个老婆,还有一个供他发泄欲望的妓女敏尼。对老卡波特来说,他的三个老婆,不仅满足着他的性欲,还充当了自己的劳动工具,而与此同时还满足了他对农场的控制欲。他认为儿子是他的血脉,是他生命的延续,有一天,等他大限已到,不得不撒手人寰的时候,该怎样才能不丧失自己对农场财物的控制欲——那就是他的儿子。在老卡波特对三个儿子失望后,就娶了艾比,一方面年轻貌美的艾比能满足他的性欲,一方面又能为他传宗接代,实现其对农场的绝对控制欲。

伊本深深眷恋着自己的母亲。根据弗洛伊德理论来说,伊本有着典型的“恋母情结”。当母亲死后,伊本干着母亲以前干的活。他体会到了母亲的煎熬和痛苦,这永无休止的田间劳作和大量的家务劳动使母亲身心俱疲,以至于早早地便撒手人寰。由此,伊本更加厌恶自己的父亲,他认为父亲不仅抢占了母亲的劳动成果,还是害死母亲的刽子手。

伊本深深爱着他的生母,他认为是老卡波特害死了母亲,“霸占”了母亲的农场。是父亲让生母做牛做马,使母亲受尽苦难。他恨自己的父亲,并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报复他。他霸占老卡波特的妓女敏尼,还有他年轻的妻子艾比,以此来告慰生母的在天之灵。伊本长期生活在压抑、闭塞的农庄,忍受着性饥渴的煎熬,母亲的死更是让他哀伤到了极点,也更加憎恨自己的父亲。这时年轻的继母艾比出现了,伊本对艾比有着很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伊本被年轻貌美的继母艾比吸引,另一方面,他又很恨她,因为她是阻碍他得到农场的最强大的对手。

奥尼尔还揭示了人性中最强烈的欲望——性欲。剧中人们能明显地感受到——虽然他们在两间屋子里隔着墙壁,但是他们却能够感受到对方炙热的情感。他们强烈呼唤着对方,却又止步不前;他们相互渴望,但又不断压抑这道德沦丧的感情。他们都异常地激动、烦躁。最终他们还是冲破一切道德、伦理、宗教及物欲的障碍结合到了一起,也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痛结局。

艾比在一进农场看到伊本的时候就被其深深吸引。她无法抗拒对伊本的迷恋,伊本青春的气息和男性的魅力唤起了艾比压抑已久的性欲。一段时间过后,当他们再次相遇,四目交接时,伊本就被艾比的眼神俘获,使他再也无法自拔。可以看出,从他们第一次相见,英俊、潇洒、青春的伊本就唤起了艾比内心压抑已久的性欲。她再也无法老老实实地成为老卡波特的妻子,而是千方百计地诱惑着伊本,一方面当然是出于夺取农场和土地的企图和阴谋,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内心最原始的肉欲吸引和冲动。她和伊本在客厅偷情,那种压抑已久的性欲的爆发可以说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艾比与伊本的乱伦,最初是由于她对物质强烈的占有欲望和对肉欲的原始冲动,但是在一步步诱惑伊本的过程中,她开始的种种企图与阴谋却渐渐变成了炙热的爱情。当贪婪的物欲与纯洁的爱情发生冲突时,艾比竟然错误地认为是孩子阻挡了她和伊本的感情,艾比近乎疯狂地杀掉了他们的亲生孩子;尽管她的内心也因此而受尽折磨,痛苦不堪,可为了表达自己对伊本纯真的感情,为了挽回伊本,她不惜一切。这种超物欲的表达方式完全颠覆了以前她对物欲贪婪而执著的形象。很多人因此认为,尽管残忍,但艾比的人性似乎从此上升到了一种新的高度,在对爱情的追求上她富有牺牲精神。可艾比这种杀婴的表白,不仅激发出了她残忍的一面,也表现出艾比是个自我意识控制力极差的人。造成这种悲剧的原因不光是因为艾比,因为这个压抑的家,而更多地映射出,在这个一切都由金钱权力来衡量的社会,人的自然本性是怎样被压抑,进而扭曲变形的。

三、悲剧的形成

很多看过《榆树下的欲望》的人都会对石头房子两边的俯压的榆树印象深刻——“农舍的两侧各有一棵硕大无比的榆树。那弯曲伸展的树枝覆盖着屋顶,既像在守卫它,又像在压制它。这两棵树的外表,使人感到一种不详的、充满嫉妒和企图征服一切的野性心理。由于和这屋里人相处久了,居然让人吃惊的有了灵性。它们层层叠叠的笼罩着屋子,将他压的透不过气来,就像两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将她们松垂的乳房、双手和头发都耷拉在屋顶上。遇到下雨的日子,她们的眼泪便单调的噗噗往下掉,顺着瓦片流失。”[3]194每个生活在里面的人似乎都憋闷得喘不过气来。这种被压抑渲染的气氛,从一开始就预示着悲剧不可避免的发生。

老卡波特一向被认为是自私、贪婪、好色之徒。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又是一个坚强、勤劳、能承担的家长式人物。他有着愚公移山一样的精神,堆石成山,并为农场抛洒血汗。他的劳作与努力并不被家人看重,不被理解。他是一个精神强大的人,从他望着艾比的眼神里,能看出“贪婪的神情”。艾比与大自己30岁的卡波特结合是出于自己生活上的依托,她对卡波特毫无兴趣,与卡波特结婚和爱情毫无关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甚至在婚后也从不掩饰对卡波特的厌恶。而卡波特从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自己强大,并且对艾比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希望艾比能生个像自己一样的儿子,把这种强大与硬汉的精神一直传承下去。卡波特认为农场和艾比都是他在耕耘着,都是属于他的。他不被人们理解,因此很想完全表露自己的心声,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倾吐对象。他一直经营着生活和农场,想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当知道一切真相后,他放下身架向艾比表白着,想极力挽回艾比,挽回他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但艾比还是努力维护着伊本,卡波特受到了重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与梦想,就那一瞬间,他感到别样的衰老。卡波特是个值得同情的人,而他的悲剧就在于对物欲的强烈占有欲使他从来都没有去理解体谅别人的感受。最后只是徒劳无功,孤身一人。

伊本对农场的占有欲和对母亲的占有欲是相互交错混合的。伊本是一个软弱无依的人,这一点,他和父亲卡波特形成强烈的反差。他把自己的精神依托在母亲的亡灵身上,并通过与亡灵的自说自话式的交流,来慰藉自己孤独、无依、软弱的心灵。伊本在与艾比的交往过程中,始终是处于弱势,以及被征服被支配的地位。从他们一开始接触时,伊本就处于艾比的注视之下,艾比的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艾比的欲望被伊本健硕和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躯体给唤醒了,她一步步主动诱惑着伊本。伊本对艾比母性的向往和对她情欲的渴望使他无法自拔,伊本用报复父亲的理由使自己接受艾比。当伊本认为艾比骗了他的时候,便接近崩溃的边缘。他一直将自己依托于女人——先是生母后是艾比,当这一切破灭时,他根本无法接受。伊本是个精神上弱小的男人,当无力去承担这一切的时候,他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艾比身上。他去警察局告发艾比。可是等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就算能逃得过法律的制裁,自己也根本无法逃脱没有依托的无助与孤独。在这一点上,他远远比不上老卡波特。是他的自私、软弱、无能、不能担当造成了属于自己的悲剧。

从表面上看来,艾比是一个受害者及受压迫的形象,她是老卡波特用以传宗接代的工具,又是伊本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而利用的对象,然而实际上,这个争夺游戏的主动权却始终掌握在艾比手上。她通过自我欲望的表达,颠覆了一直以来的男强女弱的形式。艾比不同于奥尼尔笔下的其他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女性,“她一反女性的被支配地位,站在主体的位置上自由的表白自我。她并不是被动的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是通过对欲望的追求与满足来反抗女性一贯被压制的传统地位。她的欲望也并不仅仅是简单的物质欲望和性欲满足,更重要的是一种对自我身份的寻找,对自我价值的肯定”[4],对真爱的热烈渴求。她精神上处于强势地位,可是她却处处保护、包容、容忍伊本,生怕失去他。所以为了挽回爱情她做出了过激的行为。艾比杀婴的残忍行为既可恨又值得同情,是她性格当中那总是不顾一切的东西造成了这种无法挽回的悲剧。

四、结语

《榆树下的欲望》一剧中两棵具有超自然色彩的老榆树代表了母性,是艾比强大的女性欲望的象征,这种可怕欲望的不断膨胀可以吞噬毁灭一切。艾比从对物质的贪婪到对真情的向往都体现了她的性格弱点和缺陷。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种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态度是被否定的,她最终将受到法律的制裁并付出沉痛代价。

此剧虽然以悲剧收场,但其中给人们的警示引人深思。就像弗洛伊德的理论指出的:“本我是马,自我是马车夫。马是驱动力,马车夫给马指引方向。自我要驾御本我,但马可能不听话,二者就会僵持不下,直到一方屈服。自我又像一个受气包,处在'三个暴君'的夹缝里:外部世界、超我和本我,努力调节三者之间相互冲突的要求。”[2]

剧中人物,一味地追求本我对欲望永无休止的满足,当本我和超我发生矛盾冲突时,不能及时地调节膨胀的欲望,摒弃一切社会伦理、道德、宗教等做出疯狂举动,到头来只能自食苦果,一无所有,以惨痛的悲剧收场。

[1]常燕.解读《榆树下的欲望》中的人性[J].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8(6):174-175.

[2]本我[EB/OL].[2011-08-08].http://baike.baidu.com/ view/54737.htm.

[3]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M].汪义群,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85.

[4]蔡晓燕.欲望体系中的女性主体:解读尤金.奥尼尔《榆树下的欲望》[J].四川戏剧,2008(4):53-54.

[5]廖可兑.尤金.奥尼尔戏剧研究论文集[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6]汪义群.奥尼尔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06.

[7]张晓慧.中西方思想中的理欲观研究[D].黑龙江大学, 2007.

[8]丁华良,李红英.从《榆树下的欲望》看奥尼尔的悲剧意识[J].内江师范学院学报,2003(5):7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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