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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的变迁及其功能异化:一个理解村庄社会性质的维度

2011-02-19

中共宁波市委党校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闲话村庄

王 会

(华中科技大学 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4)

闲话的变迁及其功能异化:一个理解村庄社会性质的维度

王 会

(华中科技大学 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4)

通过对村庄闲话本身的衰落、闲话内容的变化和闲话功能异化三个方面考察村庄闲话的变迁,发现村庄闲话的道德评判功能不仅降低且走向异化。闲话变迁折射出乡村社会价值观的变迁,闲话是理解乡村社会性质的重要切入口。在农村重塑健康文明的人文环境是新农村建设的基础所在。

闲话;变迁;异化;价值观;村庄社会性质

一、问题的提出及文献梳理

驻村调研与农民访谈总希望农民多说村庄闲话,因为这有利于调研的开展和深入。然而,这两年多处调研发现农民渐渐不愿意讲闲话,即使是对我们这样的即刻就离开的调研人员。实际上,农民说他们对内对外都不愿意再多讲闲话。这无疑是村庄的一个重大变化,引起了笔者的研究兴趣。黄宗智先生认为从悖论现象出发,对其中的实践做深入的质性调查,通过民众的生活实践,来理解中国社会,到最基本的事实中去寻找最强有力的分析概念①。由此,闲话是农村研究的一个不可忽略的方面。

闲话是村庄日常生活的集中体现,是研究村庄的一个很好的切入口,闲话提供了认识和理解村庄日常生活的有效途径。国外的闲话研究已经蔚为可观,代表性的有人类学家格拉克曼(Gluckman,1963)的田野调查研究,认为一个群体内闲话的频度是群体整合度和排外性的标志;潘恩(Paine,1967)则采取韦伯意义上的方法论个体主义研究社会网络中个人间闲话传播;Eder和 Enke(1991)则从结构主义视角研究闲话的发生过程;Foster(2003)从社会网络的视角研究闲话行为,认为闲话行为与群体成员的网络意识有关。相比而言,国内关于闲话的研究可谓凤毛麟角,明确提出对闲话进行经验研究的是薛亚利(2009)的博士论文,文章将村庄里的闲话作为研究对象,力图通过闲话现象来探究闲话对村庄人们的意义,闲话在其生活世界里履行的功能以及闲话所包含和运作的权力问题。并认为闲话的变化印证了村庄这个道德共同体某种解体的趋向,但其并未注意村庄闲话在变迁过程中的功能异化。在此之前的闲话研究则较为零散的分布在其他村庄研究中,郭于华、孙立平(2004)通过土改时期农民的诉苦分析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吴毅(2006)通过对川东肖村的考察发现后革命时代农民的日常生活中闲话渐渐趋于“去政治化”;贺雪峰(2007)的研究发现,处于村庄权力结构底层的普通村民能够通过闲话言论发挥作用,村庄社会关联度越大,言论作用力也越大。

闲话的经验研究远远不够,笔者通过分析村庄闲话的经验材料,采取参与观察及无结构访谈的方法进行考察,重点以河南汝南县岗村的经验材料为例,描述闲话的变迁过程,并就村庄重要闲话主题之一的家庭关系闲话为例分析闲话功能异化,并揭示其背后的价值基础。

二、村庄闲话及其变迁

本文采用广义的闲话概念,指日常生活中所有在公共场合和私人场合所发生的闲聊和谈话。通过调查,本文将村庄闲话的变迁归纳为三个方面。

第一,“不讲闲话”。即农民不愿意讲闲话,调查中,不少农民说现在村里人都不愿意讲别人的闲话,以免惹祸上身。讲闲话本身具有道德不正确,因闲话引起的矛盾,大家直接怪罪的将是讲闲话的人。“谁叫你大嘴巴说闲话?”而闲话的内容则退居其次。即使闲话内容属事实评判,也很少赢得大家的同情。有关闲话的性别研究曾指出男女两性在闲话上的群体性差异,认为女性更容易讲闲话,甚至认为闲话是女性群体的特征。然而调查中发现,农村女性更不愿意讲闲话,尤其在公共场合。丈夫在公共场合讲闲话首先受到妻子的指责,“哪来那么多闲话?赶紧回家!”讲闲话意味着多管闲事,闲话、闲事都带一闲字,与现代价值观念已不相符合。其实历来在村庄,是否爱讲闲话就是声望权威的标准之一,有权威的人不喜欢讲闲话。

第二,“无关痛痒的闲话”。村庄闲话有多种主题,最多的要数家庭关系类闲话,另外还有涉及男女关系、人品评价、生产生活等各个方面。②调查发现,现在逢农闲时间农民更愿意呆在家里看电视,而不愿意三五成群的讲闲话。当然有关系要好的个别朋友关起门来讲闲话,但这种闲话已经失去了其公共效力,仅属于私人空间。在公共空间,很多农民明确的说,“现在在公共场合只能讲无关痛痒的闲话”,所谓无关痛痒,在农民看来主要指生产、节气类及电视、广播、新闻主题类的闲话,与村庄尤其是个体村民关系不大的闲话。笔者在调查时,多次参与观察村里的小店,很多人聚在小店里有打牌、有说笑的,闲话主题多属于无关痛痒类的闲话。某人突然聊到村庄某一私人事件,其妻子(或儿女)立刻打断:“世上不缺你这种讲闲话的人”,表情和话语都透露着不屑和反对。

第三,闲话空间缩小。在消遣经济主导的乡土社会中,池塘边、大树下、小店等都是村庄的公共空间,是舆论、闲话的集散地。传统村落对外具有封闭性,对内则不厌其烦的讲闲话。闲话是群体边界的标记,大量闲话和流言的知识库(vaststore)成为强力纽带起着连结维持群体成员的团结作用(Gluckman,1963)。就笔者调查当下的农村,随着村庄公共性的丧失,闲话空间也大为缩小。

显然,村庄里的闲话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村民不愿意讲闲话和讲无关紧要的闲话致使村庄闲话的有形空间和无形空间都大为缩小。已有的社会人类学家的研究认为,闲话具有增强小群体团结的功用,不断重复的闲话能够加强群体的规范性。然而,随着村庄闲话的变迁,其给村庄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或者说村庄闲话的功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三、闲话功能异化——以闲话之家庭关系主题为例

有关闲话的功能是闲话研究中最有意义的一个部分。社会人类学家认为村庄闲话对维护村庄社区的价值观起到积极维护作用,(Glukman,1963,转引自薛亚利,2009:140)。确实,传统乡土性为特征的村庄是农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村民间天然地有着深厚的地缘关系,在这样的熟人半熟人社会中,村民之间又有着浓浓的血缘亲缘关系。因此,闲话起到的作用无疑应当是积极正面的,是可以起到对村庄中不合伦常、不合村规民约、违背大多数村民利益的行为形成一种舆论压力,从而能够达到抑制村民不合情、不合理行为的作用。然而调查发现,村庄闲话作为整体的功能在不断弱化,闲话的功能甚至已经发生异化。下文结合具体的案例,以村庄闲话的重要主题之一——家庭关系主题类闲话为例,分析描述村庄闲话的功能异化。

(一)村庄闲话的功能变异

河南岗村调查中,一件令人诧异的事情是听到的几个农村年轻媳妇的谈话。年轻媳妇们聚到一起,自然的就说到婆媳关系问题。她们谈到家里的家务活婆婆会帮着做,公公婆婆都帮着带孙子孙女,可她们说到最后都抱怨起自己的公婆多么坏,要么抱怨婆婆做家务做的不够多,要么说老年人不干净,还有的说公婆对几个儿子有好有孬,总之不公平。中间有一个年轻媳妇说自己的婆婆很好时,立刻受到大家的一致“攻击”:“怎么好了?那就叫好?你见没见过好的?”“那还不是他们应该做的,老了不能动了还指望我们养活呢?好也是该的!”“还不是该的?自个儿(自己)的儿子,自个儿的孙子,老俩口不关心,谁来关心?”她们中有外地嫁过来的媳妇,也有家是本村的媳妇,可她们像是受过训练似的,口径都很一致,即公婆受苦受累,为儿孙省吃俭用都是“该的”。八十年代以来,婆媳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婆婆“一言九鼎”,动辄还会诉诸武力;现在媳妇“金口玉言”,冷战热战却还频仍不断。经过这仅仅二、三十年的发展,婆媳关系竟相距霄壤,可以说是婆媳关系的两个极端。不可否认,现代家庭关系在向民主化、平等化的方向迈进,但显然,这种发展本身却并不公平,整个社会家庭关系的发展变动牵涉到不同群体的利益变动,其间,老年人群体被边缘化,成为弱势群体,成为发展的代价。连村庄里的闲话也一边倒,闲话本身显然不能主持公道,闲话本身并不能产生道德规范。

调查中还访谈到一位83岁的老人,这位老人的儿子、孙子、重孙子,算起来可以为之养老的人有十来个。可是这位高龄老人老伴去世以后,竟然一直一个人单过,住的房子破败不堪、摇摇欲坠。平时除了一个嫁在外地的闺女会给一些钱给老人维持生活以外,就没有任何人管他了。由于有儿又有女,也不可能享受到低保。老人的生活清贫之至,觉得吃到方便面就是美味佳肴。老人信仰佛教,平时吃斋念佛。十多年前,老伴去世的时候,老人就想剃度入佛,老人说剃度正式入佛教后可以住进寺庙里,起码一日三餐能吃饱,生活也不会这么无依无靠。可是当家里人知道他的想法的时候,都阻止他行剃度入住寺庙。原因很简单,选择剃度入佛教的几乎都是一些孤寡之人,有儿有女的入佛教,岂不明摆着说明这家的儿女都不孝顺吗?这样的话,老人的几个儿女及孙辈都不会有好的名声。老人活了一辈子什么罪都遭过,一把年纪了可以不在乎自己,可儿孙的名声还得顾及,老人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利,于是这么多年,老人就这样一个人艰难的挨到现在。老人说有的时候到老伴的坟前一哭就是几个小时,常常希望老伴能把他也带进另一个世界。老人实际上面临的是一条绝路,能够一直活下来,原因是这位老年人还心存信仰,且有一个女儿会零星的给点儿生活费。很多农村有老年人自杀的现象,这个村庄虽然少见老年人自杀,但或许只是还没有人开头……

在乡土社会,可以说作为私的最小的单位是个体,其次是家,再以亲缘、血缘外推,即费老所说的差序格局。中国是家本位的社会③,这个家在传统社会是大家庭,现在则是小的核心家庭。传统大家庭解体以后,核心家庭成为一个基本的也是最有意义的私的单位。核心家庭内,个体间利益不仅具有高度同一性,甚至利益一词在核心家庭内的个体间并不适用,核心家庭得到内部成员的高度认同,是一个共同体。在农村家庭结构的经历这番变动后,大家庭几乎不复存在,有劳动能力或者能创收的老年人成为几个核心家庭的公有财产,而失去劳动能力的老年人则成为由大家庭裂变成核心家庭过程中分化出的“赘物”,成为重组的几个核心家庭的共同的负担。老人含辛茹苦拉扯大一帮儿女,可儿孙满堂不仅没一个孝顺,老人的基本生活费用也无人过问。老人无奈之下想剃度入佛,以求得一安身立命之地,这样最基本的要求可谓合情合理合法,可是却被儿女以“岂不明摆着我们做儿女的不孝顺吗?!”这样非但不合情合理,也不合法的托词阻拦了。

这位八十三岁高龄的老人显然是负担,儿孙一方面不照顾老人,这也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不争的事实。同时这似乎也表明老人的儿孙不在乎村里人的评价,可事实是老人不得不打消剃度入佛这一基本的想法,因儿孙抱怨这样会给他们带来不孝的骂名。这看起来似乎是矛盾的,既然不孝已经公开了,老年人为何又不能剃度入佛?实际上,隐藏背后的生活逻辑并不矛盾。不孝在日常生活中有不同的标准和体现。目前村庄生活中不孝行为的象征性体现是老年人居住的破旧的房屋、“馍就馍”、超负荷的体力活等,这种日常生活的象征性体现可以说已经普遍化了。这种象征的普遍化使得不孝不仅难以通过这种种象征行为得以体现,反而使以这种方式体现的不孝被隐匿屏蔽了,即大家不觉得年轻人住楼房而老年人住危房就是不孝,年轻人有肉吃而老年人连咸菜都没的吃就是不孝,诸如此类。群众的心理是猎奇的,大家都不孝且不孝的程度和体现都差不多,自然就没什么好议论的了。可儿孙满堂的老人剃度入佛住进寺庙作为一种不孝的行为象征却是盘古开天头一次,这种不孝在村庄中是新奇的,也是“创新高的”。这种“与众不同”的象征行为足以使其成为讨论的焦点,成为唾骂指摘的靶子,也成为人们不孝的心理安慰剂。但这种寻求自我安慰的“救济”式讨论丝毫掩盖不了该村庄本身的局部变态。

显然,闲话功能已经变异了,广泛说闲话带来的舆论风暴已经不复存在,对于孝与不孝的评论不再能够改善老年人的生活处境,反而可能使他们面临更加尴尬被动的境地。村民都是“比着过”的,当不孝普遍的时候,不孝就会越来越多。这种普遍化、泛化的现象本身甚至会成为原因,即因为别人都不孝,我是不是没必要甚至不应当孝?或者,不孝的人多着呢,又不会多我一个。经济学中理性人的假设甚至也被不自觉地滥用了,人都是自私的,既然大家都不看重孝抑或不孝了,“孝顺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这时不孝甚至已经戴上了人性化的高帽,相应的舆论压力荡然无存。

闲话之所以对村庄人们的生活有着重大的意义,就体现在闲话的道德规范中,闲话将村民们日常生活的事实和材料道德化,从中分离出道德规范,在闲话中,人们对各种道德规范的重申强调,同时对不符合道德规范的行为的谴责上,这是在维护村庄作为一个整体的团结和凝聚。正是通过闲话对道德规范的解释,人们才能够真正清晰的感受到村庄在提倡什么和反对什么,闲话给了他们鲜活的教材,就从身边人们就能看到可以模仿的正面典型人物,同时也能找到那些值得批判的反面的典型(薛亚利,2009)。

传统乡土社会中,村庄闲话不仅包含地方性知识,还包含有熟人社会所奉行的价值观、道德规范和村落交往规则。通过重复的讲闲话产生舆论导向和舆论风暴,符合村庄价值规范的事情得以张扬,不符合村庄道德规范的村民将感受到舆论压力。由此,闲话对于村庄这个生活共同体有着重要的意义,是熟人社会中的一种非正式控制方式,使得村民行为有底线,村庄有自主价值生产能力(贺雪峰,2005)。然而,当村民都不愿意讲闲话的时候,或者只讲无关痛痒的闲话的时候,闲话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控制作用,村庄闲话的功能甚至已经发生了变异。

(二)村庄闲话的去道德化机制

村庄闲话是村民关于某一事件或现象的议论和意见,包含了对于此一事件或现象的是非曲直的评价。其反映的是村庄大多数人对某一事件的看法。这种对于村民的社会控制作用显然可能是正面作用,也可能是负面作用。现实的状况是这种控制作用由积极走向了消极,但是这种走向似乎不能用一个具体的时间作为明确的分界点,也不能仅仅归结于现代性的冲击或者农民的理性化或者是孝道衰落等等。导致这种作用变异的原因十分复杂且相互纠结,其中涉及到经济、文化、政治、思想的方方面面。分析闲话的作用机制,就可以看出闲话是如何变异的。

以村庄中孝道的衰落来看,传统社会中,当村庄中大多数村民都比较孝顺时,大家显然都是认同孝顺的。这种认同、赞同孝顺行为的闲话形成之后,会在一定范围内占主导地位,会对人们的行为发生潜移默化的引导作用,大家对孝的行为达成共识,同时对不孝的行为会形成一股舆论风暴,在传统中国社会中,由于有儒家伦理和地方性规范的支撑,村民甚至可以当面指责不孝行为的当事人。这种当面指责也有村庄的集体救济作为后盾和保护,大家一致认同的儒家伦理及地方性共识、伦理规范会对少数人的、与众不同的不孝言行产生心理压力,为了缓解这种压力,不致于为外人所唾弃,不孝者就会改变自己的不孝言行以与众人保持一定程度的一致,不孝行为由此得到控制,从而会产生积极的社会控制作用。通过闲话,群体的道德价值观念就不断地被加强和维持,闲话述说中总是有一个道德边界,正是这个道德边界让闲话显得有吸引力和有意思。

通过闲话这个手段,你想了解一个社会群体日常生活的道德边界和所属意义,那就去听听该群体是如何讲闲话的,闲话是一个重要的了解途径,也许是最好的一个……人们讲什么闲话,闲话里包含什么,将告诉你该社会群体如何建构他周围世界的意义,如何理解行为实践过程,正如布迪厄所提出的“惯习”,它建构了个人和世界策略性打交道的方式(薛亚利,2009)。随着传统制度、观念和伦理的逐步解体和分化,村庄原有的集体救济机制逐步瓦解,社会趋于扁平化,人们平等和自我意识凸显,强调权利而忽视责任义务,人们在社会中只讲究经济利益的算计,精心计算风险和成本,可以说是整个农村社会人文环境作为一种舆论基础在悄然的发生变异。这时,大家“一心一意”搞经济,村民在乎的、津津乐道的不是某某是否孝顺,而是某某又发了财。在以经济效益说话的年代老年人显然不会有很高的权力和地位,“孝顺”逐步退出了人们评价的话语中心体系。人人“谈孝色变”,年轻人早已经不屑谈孝了;中年人有自知之明,避讳谈孝;老年人有强烈的倾诉欲,谈及孝就禁不住情绪激动、怨声载道,可他们的呐喊是无声的——没有听众。于是,孝的问题也就顺理成章的逐渐退出了村庄的支配场域,不孝悄然滋生,逐渐泛滥。

农村调查中,很多村民说现在都“各管各的”,不在乎村庄他人的看法和评价。“谁有钱谁铁,谁家有钱有势谁家就有威望”是村民对村庄价值评价的生动描述。而这种价值评价背后,是村民不再看重自己日常生活的行为表现,对于不合情理行为大家最多背后议论或者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各扫自家门前雪,别人管不着我,我也不会去管别人。比如说村上不孝顺的行为,不孝顺早已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孝顺的倒成了罕见的特例。现在的农村,孝与不孝已被看作是自家的私事,不孝顺在传统社会被认为是违背基本伦理规范的越轨行为现在似乎渐渐的合情合理化了。诸如此类的,还有乡村社会的灰色化,混混横行乡村社会,人情的异化等。传统村庄中闲话引起的行动后果能够对那些偏离、违背和破坏价值观和交往原则的人进行社会惩罚,闲话作为一种群体性的舆论力量,通过道德化机制使得村庄成为一个道德共同体。而在村落社会及村庄闲话的变迁过程中,闲话的道德化机制已经不复存在,反而呈现出去道德化趋向。

四、闲话变迁折射村庄社会性质之变

可见,闲话的正面积极作用是以健康、文明的人文环境以及有规则、规范的场域④作为基础的。闲话的控制及惩罚作用是以村庄友好的价值观为前提的。友好的价值观是指成员间那种建立在道德化亲情化的熟人关系之上的友好的价值观,排斥那些冷漠的、高傲的、理性的、有距离感的不友好的态度和行为,因为后者破坏了内部成员间的亲密感,让乡土情感变得冷漠和陌生,熟人间产生了距离感,这种距离感其实就是对村庄这个道德共同体的威胁甚至是破坏(薛亚利,2009)。当然,这种健康文明的环境当然不一定是传统社会中的“克己复礼”、纲常有差,但有尊有爱、有礼有节、长幼有序却是必不可少的。一旦村庄的生活运作失去基本的准则规范,闲话不仅会失去效力,还会起意想不到的负作用。

闲话的变迁及功能异化深刻反映了当下村庄价值观念的异化。随着现代性因素向农村社会的全方位渗透,现代的个人主义观念进村,以个人权利为基础的法律进村,相对封闭的村庄共同体开始瓦解,传统文化和地方信仰被严重挤压而难有生存空间,农民、农村在社会和文化上越来越被边缘化。构成农民生命意义和价值关怀的传宗接代观念逐渐被取消,“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子孙”的村庄内部规训不复存在,农民变得狭隘理性,认为人生有意义的事情只是“个人奋斗”、“及时行乐”,农民传统的安身立命的基础瓦解。对村庄漠不关心,只要不关涉自己的利益,农民变得非常冷漠。农民终极价值世界的缺位致使当前农村出现了各种前所未有、不可理喻的事情,如丧事上跳脱衣舞、虐待父母、地下六合彩的泛滥等。村庄呈现出一番巨变的图景,这种巨变是人际关系的巨变,是生存意义的巨变,是传统道德的巨变,是生活预期的巨变,是关于生命价值定义的巨变(贺雪峰,2009)。

村庄的闲话变迁是村庄社会性质巨变的风向标,在这个意义上,贺雪峰所提出的建立社会文化性组织,开展各种文化娱乐活动,通过文化建设重建农民的生活价值和生活意义,让村庄有文化,有舆论,有道德压力,有生活感,将村庄建设成为一个文化生产场所的重要作用,申端锋强调新村建设中务必进行伦理重建,杨华所强调的思想建设的重要性等⑤,无疑都把中了当下农村的疾脉,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强调的重建村庄的价值生活,提高农民精神层面的收益,不仅是新农村建设的创新提法和重要方案,更是基于扎实的乡村调查得出的丰硕果实,有着深厚的村庄基础。可见,在农村重塑健康文明的人文环境实在是新农村建设的基础所在。

注释:

[1]Gluckman,M.1963,Gossipand Scandal,Current Anthropology,Vol.4,No.3.——M.1968,Psychological,Sociological and Anthropological Explanation of Witchcraft and Gossip:A Clarification.Man,New Series.Vol.,3,No.1.

[2]Paine,R,1967,What is gossip about?Alternate hypothesis.Man,New Series,Vol.2 No.2.

[3]Eder,Donna;Enke,Janet Lynne,1991,The Structure of Gossip:Opportunities and Constraints on Collective Expression Among Adolescents,American Sociology Review;56,4.

[4]EricK.Foster,2003,Researching gossip with social network analysis.Ph.D.The Temple Univerdity,p43-48.

[5]薛亚利.村庄里的闲话:意义、功能和权力[M].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

[6]贺雪峰.村治模式:若干案例研究[M].山东人民出版社,2009.

[7]郭于华、孙立平.诉苦: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J],中国学术,2004(4).

[8]吴毅.去政治化的村庄生活:对川东肖村的观察.三农中国网 http://www.snzg.cn.

[9]徐锦江.流言导读[M],上海文化出版社,2004.

[10]杨国枢.中国人的心理[M],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11]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12]陈柏峰.去道德化的乡村世界[NB/DL],三农中国网 http://www.snzg.cn.

(责任编辑 刘华安)

D668

A

1008-4479(2011)01-0036-06

2010-11-2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社会主义新农村文化建设调查研究》(项目编号:10CKS009)的阶段性成果。

王 会(1985-),女,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博士、研究人员,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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