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史与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演进——以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政治动员为考察中心
2011-02-18□徐彬
□ 徐 彬
一、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演进逻辑:目的论?工具论?
科学意义上的政党是在资产阶级革命的过程中逐渐产生和发展起来的。最早出现的是资产阶级政党,是在资本主义发展最早的英国产生,如 17世纪70年代英国的辉格党和托利党。无产阶级政党是后于资产阶级政党而产生的,是在资本主义由简单协作的工场手工业阶段进入社会化大生产的机器大工业阶段,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由自发阶段发展到自觉阶段的产物。无论是资产阶级政党还是无产阶级政党,按照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观点,“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是阶级斗争的历史”、“是革命暴力的历史”。因此,政党产生的社会历史根源都是各阶级的政治发展和它们之间的政治斗争,其历史演进是阶级斗争发展的客观规律和必然结果。
历史地看,阶级斗争的理论,揭示了阶级性作为政党的本质属性,以及政党为实现阶级利益相互斗争的实际活动上。正如列宁所说,“各阶级政治斗争的最严密、最完全和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各政党的斗争。”尤其是中国作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历史来讲,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的第一代领导人,从分析中国社会各阶级构成和不同阶级阶层利益要求、政治态度入手,研判革命的对象、依靠力量、同盟军等等,为中国共产党成为中国革命的领导力量,解决中国社会各类政治经济矛盾,寻找到了一条成功的道路。
基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阶级斗争理论,在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的第一代领导人思想中,阶级斗争包含了丰富的“目的——手段”意义,正如李锐所指出,“毛泽东晚年设计了社会主义目标模式,同时也提出了实现这一目标模式的基本途径,一言以蔽之,这就是‘阶级斗争’。可以说,毛不仅一直把阶级斗争作为取得民主革命胜利的武器,也一直把它作为社会主义建设的动力,最后形成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①李锐著:《李锐论说文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 151页。从李锐的分析中可知,阶级斗争的“目的——手段”意义蕴含了“目的论”和“工具论”两种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演进逻辑。目的论者坚持人民性,他们认为中国共产党是历史的选择,是人民的选择。工具论者坚持阶级性,他们认为中国共产党是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政党是阶级斗争的工具。笔者认为,无论是“目的论”还是“工具论”,它们都是一种线性解释范式,将复杂的人类社会及社会政治问题简约化,忽视了中国社会发展的多维性、复杂性,以及中国共产党作为政党的政治功能的发挥和自身历史演进的复杂性。具体来讲,如果我们坚持阶级性,不仅忽视了人们社会性的复杂、丰富与多变,简单地将社会划分为绝对对立的两个阵营,而且忽视了中国共产党的先进性及其在中国作为居领导地位的执政党的地位,简单地把中国共产党等同于国家、社会组织、群众组织等政治主体,比如,有些学者持中国共产党的“桥梁论”、“社团论”等等论点即是如此。如果我们坚持人民性,就会过于强调为人民服务等应然价值而忽视了收入分配、政治过程等实然价值,就会强调既有的、历史的合法性资源而忽视了合法性资源在现实社会中的流失所造成的政党认同危机。
那么,我们该如何认识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演进呢?笔者认为,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演进逻辑是在长期革命时期,结合了中国具体国情的自身的政治优势而确立的。因此,在“目的论”和“工具论”之外,我们必须创新中国共产党历史研究的范式,结合“概念”、“概念史”的理论与方法来拓展党史研究的视野。
二、概念史:中国共产党历史演进的理论与方法
概念史是近年来历史学科中流行的研究方法,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逐渐将概念史的研究方法运用至跨学科的研究中,使许多旧问题得到新诠释。概念史,不是一个文本世界的分析,更不是文本自身的构成研究,它是融合历史性与社会性,考查影响历史发展的重大概念及其发展变化,揭示特定词语的不同语境和联想,结合文本分析研究社会客观存在的变迁过程的一种研究方法。概念史研究的出发点是,社会的变迁必然在政治和社会的主导概念中留下语义烙印。正如科塞雷克所倡导的概念史,他专注于“重大”概念亦即“基本概念”之长时段的语义发展史。在他看来,“基本概念”极其丰富地储存着“政治史”和“社会史”,也收藏着大量“经验史”。在概念史研究者看来,概念史研究方案依托于两个理论前提:一是历史沉淀于特定概念,并在概念中得到表述和阐释;二是这些概念本身有着自己的历史,走过不同的历史时期。②参见方维规:《概念史研究方法要旨——兼谈中国相关研究中存在的问题》,《新史学》(第三卷),第 4页。对于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演进来讲,概念史的研究有着以下几个方面:
(一)概念的寻找要存在于中国共产党的党纲党章等历史文本,并在中国的革命与建设实践中推动着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发展
政党在历史上的存在与发展,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政党的主旨意识、价值取向、活动方法等都会存在于党章、党纲等历史文本中。对于无产阶级政党来讲,党纲党章等历史文本更为重要。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批判哥达纲领和爱尔福特纲领中的某些错误观点时,认为“制定一个原则性纲领,这就是在全世界面前树立起一些可供人们用以判定党的运动水平的界碑。”“一个新的纲领毕竟总是一面公开树立起来的旗帜,而外界就根据它来判断这个党。”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 31页。中国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的政党,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的第一代领导人在酝酿、筹划和实际组党工作中,就非常重视党纲的制定。正如列宁指出,如果一定的组织思想得不到全党承认,没有正式规定下来,组织党的工作就不算是完成了。党的组织章程应当完成这个任务。④转引叶笃初著:《中国共产党党章史略》,湖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 9页。
历史经验证明,党的纲领的正确与否,直接关系到党的革命与建设成功与否。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重视从党的党纲党章中寻找曾经影响社会或政治发展的重要概念,并把它当成语言之外的事物的语言表述形式,比如政党结构在历史进程中的变化所需要的概念呈现。同时,重要概念本身必须被看做政党历史发展的推动因素。在党纲党章中的重要概念不计其数,有些在当今被认为具有不言而喻重要性的那些概念,是否在所处理的历史阶段也同样显得重要并非是个自明的问题,而是需要加以辨析和质询的。还有一个现象是,在所处理历史时段某些概念从量上看被使用的往往并没有那么广泛,但却对该历史阶段的认知把握具有重要意义位置。
(二)概念要能够体现中国共产党发展的历史,展现中国共产党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以及每个历史发展阶段的中心任务、政治主题
概念的分析要超越概念自身的分析,分析研究的对象便超越了关键概念。历史概念的嬗变显示出,变化的不是概念,而是概念的“运用”。①参见科塞雷克:《宪法史编纂的概念史问题》,《宪法史编纂的内容和概念》,柏林:Duncker&Humblot,1983年,第14、34页。由于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性质,使得中国国内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之间关系在不同历史阶段呈现不同的变化,受这对矛盾的影响,一些重要概念在党的历史发展中呈现出明显的阶段性,反映着我们党在不同历史阶段的中心任务、政治主体。比如政治动员的概念在新民主义革命时期的运用,即是呈现出明显的阶段性。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的政治动员,主要是通过政治宣传鼓动,灌输阶级斗争的思想,党的重要任务是“把工人、农民和士兵组织起来”,宣传共产主义,“灌输阶级斗争的精神”。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动员,主要是通过政党及其领袖人物的一系列通电、宣言和讲话等革命舆论方式,党的重要任务是“唤起民众”以实现“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建立自由平等的新中国”。此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政治动员的理念、宣传口号、斗争方式和动员对象上实现了从“斗争”向“合作”、“既斗争又合作”的重大转向。
历史地看,概念所反映中国共产党历史发展的阶段性特征,一方面是概念反映着中国共产党在不同的阶段,其战略重点、中心任务、政治主题是不同的;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在不同的阶段,实现其策略方式是不同的。从概念史的分析中,我们既可以实现中国共产党历史解释的连续性,满足宏观历史与微观历史相结合,又可以寻找到中国共产党在主导和推动中国社会历史发展的思维惯性与路径依赖的关键之所在。比如,由于群众运动突发式动员的报酬递增效应形成了路径依赖,轴心仍存在阶级斗争思维惯性,频发的生产运动构成是社会建设的目标,社会建设更多还是试图通过阶级斗争和群众运动的动员机制加以推动。
(三)概念要兼及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性与社会性、阶级性与人民性,在新形势下重新诠释和实现其功能的定位与转化
概念史研究的目标是,藉助被考察的概念,重构社会史的色彩缤纷的截面并以此呈现 (整个)社会历史,为党史的研究提供一种范式。中国共产党历史发展中的概念除了革命性、政治性意义功能之外,应该说还具有经济性、社会性的功能。这也即是说概念也可以表现在社会经济发展的目的,而并非紧紧局限于政治利益方面。这在后发展中国家体现得较为突出。中国即是如此。中国共产党通过革命夺取政权,党在革命中所给予人们的诸如“打土豪、分田地”、“当家作主”的政治承诺集中体现在政权建立之后能否迅速发展经济,带来人们过上好日子。如何实现这一目标是一个民生问题,因此,中国共产党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提出的重大概念必须体现民生与社会性。“凡是不能在短期内给自己的人民带来经济上的好处又提不出良好而合理的许诺的政府,都会面临失去统治地位的挑战。”②杨龙著:《经济发展的政治分析》,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 4页。因此,革命型政党的领导人自然而然的倾向于采用通过蕴含革命性、政治性和社会性的概念运用,调动人们的积极性,促使社会经济超常规发展。而实践也证明,只要实现这些概念的方式、手段得当,运用合理,促使社会超常规发展并非不可能。这点在社会主义过渡阶段体现得最为明显。
总而言之,我们进行概念史研究的目的不是为了简单重复历史,探讨中国共产党的一些重大概念历史发展,是要探讨新民主义革命时期,尤其是建国以来中国共产党一些思维惯性与路径依赖形成的问题。换言之,即是在十月革命之后,中国以俄为师后,大量的马克思主义、“西学”如何传入的问题,尤其是“他者”知识谱系、制度模式、意识形态是如何内化为中国共产党“自我”知识的问题。
三、从“抗日反蒋”到“逼蒋抗日”、“联蒋抗日”:中国共产党政治动员的转化与及其历史演进
综观党史、政治学等不同学科的研究,政治动员是一个被曲解甚至被抛弃的概念。原因是多方面的,最重要的还是中国处于革命状态的社会逻辑和中国共产党作为革命型政党的政治逻辑所决定,因此人们往往把政治动员简单地等同于阶级斗争、群众运动等对抗性政治范畴,进而政治动员这一中国共产党优秀政治资源也被简单化处理,无论是理论价值还是实践价值都得不到充分重视。可以说,政治动员作为政党的基本功能这一基本政治学原理不仅得不到阐释,而且对于我们挖掘中国共产党优秀政治资源,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演进也是不利的。历史经验证明,中国共产党成功地进行政治动员这一点是不能被忽视的!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动员在不同的政治发展时期呈现不同的形态,完成不同的历史使命。尤以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政治动员最为典型。通过对政治动员这一核心概念在抗战时期不同历史阶段的诠释与解读,我们可知,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动员不仅呈现某种特殊的——从阶级的斗争动员到抗战的全民动员,而且政治动员除了阶级斗争方式之外,也有包括阶级合作方式在内,抗日战争时期统一战线的建立即是强调阶级合作和同一性的方面,从而达到团结和动员最广大人民以抵御外敌的目标。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演进并非是敌我、善恶简单的二元对立逻辑,也并非是一以贯之的革命史的线性发展逻辑,而是既有斗争又有合作,既有线性发展也有曲线发展甚至是多线发展的逻辑,是符合中国共产党自身的政治逻辑和中国共产党领导、推动中国社会发展的社会逻辑。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及其中的一些优秀政治资源,比如政治动员、战斗堡垒等政治范畴“从历史到逻辑的总结”。
(一)“抗日反蒋”及其政治动员
从 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至 1935年的瓦窑堡会议,这一时期虽然中日民族矛盾已经开始凸现,但是,由于蒋介石实行“攘外必先安内”的不抵抗政策,使得民族矛盾并未超越阶级矛盾而占据矛盾的主导地位。从阶级矛盾看,中国共产党正面临着蒋介石第五次“围剿”、以及此后在长征途中蒋介石的围追堵截,国共双方之间的阶级矛盾也还处于剧烈斗争状态。正是基于这样的矛盾分析,中国共产党确立了“抗日反蒋”的动员战略及其相关的动员策略与方式。
首先,中国共产党发表了许多关于“抗日反蒋”的宣言、通电、书信和决议,提出一系列“抗日反蒋”的政治口号。
1931年 9月 20日,中国共产党发表了《中国共产党为日本帝国主义强暴占领东三省事件宣言》,在宣言中,中国共产党提出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强占东三省”、“打倒一切帝国主义”、“打倒各派国民党,打倒一切军阀”等政治口号。此后,中国共产党连续多次发表宣言,作出决议,譬如,《中央关于日本帝国主义强占满洲事变的决议》、《中央关于国民党法西斯蒂绑架上海各校学生宣言》、《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也即是《八一宣言》,笔者注)等等一系列宣言、决议。特别是《八一宣言》的发表,中国共产党提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宣言呼吁:“无论各党派间在过去和现在有任何政见和利害的不同,无论各界同胞间有任何意见上或利益上的差异,无论各军队间过去和现在有任何敌对行动,大家都应当有‘兄弟阋墙外御其侮’的真诚觉悟,首先大家都应当停止内战,以便集中一切国力(人力、物力、财力、物力等)去为抗日救国的神圣事业而奋斗。”①中央统战部,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文件选编》(中),北京:档案出版社1984年版,第15页。
事实证明,党在这些决议、宣言中提出的政治口号有效地动员了全国各阶级阶层,推动了“一二·九”运动等一系列“抗日反蒋”运动在全国范围内的展开。正如毛泽东所分析的那样,“一二·九运动中共产党起了骨干的作用。没有共产党作骨干,一二九运动是不可能发生的。首先是共产党的八一宣言给了青年学生一个明确的政治方针;其次是红军到了陕北,配合了北方的救亡运动;再次是共产党北方局和上海等地党组织的直接领导。”②http://www.ccyl.org.cn/theory/m xweb/htm l/m x02250.htm为此,毛泽东在评价“一二·九”运动时指出,“一二·九运动,它是伟大抗日战争的准备,这同五四运动是第一次大革命的准备一样。‘一二·九’推动了‘七七’抗战,准备了‘七七’抗战”,“一二·九运动是动员全民族抗战的运动,它准备了抗战的思想,准备了抗战的人心,准备了抗战的干部。”③http://www.ccyl.org.cn/theory/m xweb/htm l/m x02250.htm
其次,主导或参与了一系列“抗日反蒋”的政治行动,从实际行动上动员了许多“抗日反蒋”的进步力量。
“九一八”事变发生前,在东北已经有了多支抗日队伍,如“东北工农抗日游击大队”(对外称东北抗日救国军第一补充团)、“抗日救国游击总队”、“抗日救国游击军”、“东北人民革命军”、“东北抗日同盟军第四军”、“东北抗日联军第四军”等。1935年,中共中央发表《八一宣言》,东北党的组织和人民革命军立即响应,并积极筹组东北抗日联军。1936年 2月,由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拟定了《东北抗日联军统一军队建制宣言》,决定将党所领导的东北抗日部队一律改为东北抗日联军,并吸收其他抗日武装参加这一联合军队组织,扩大抗日统一战线。此外,中国共产党密切配合或者声援了国民党爱国将领冯玉祥、方振武以及蒋光鼐、蔡廷锴等领导的十九路军等等进步力量的“抗日反蒋”运动。
历史发展的实践证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及其政府,在抗日战争时期仍坚持反革命立场,他们继续奉行不抵抗主义的政策,对人民抗日救国运动力加镇压,使日军占领东北后把侵略的战火又烧向中国内地,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无比深重的灾难。因此,中国共产党所提出的“抗日反蒋”动员战略,应该说是符合抗战初期的实际情况。
(二)“逼蒋抗日”、“联蒋抗日”及其政治动员
从 1935年的瓦窑堡会议至到 1938年的武汉失守,这一时期日本帝国主义不断进攻,中国社会各阶级阶层中抗战进步力量开始上升。一部分民族资产阶级开始转向抗日战线,国民党军队官兵中大部分人抗日情绪的增长,和在这些基础上产生的国民党及其南京政府分化与动摇。在正确分析国内外抗战形势的基础上,中国共产党确定了“逼蒋抗日”、“联蒋抗日”的动员战略及其政治动员的策略方式。其中,1936年的西安事变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逼蒋抗日”及其政治动员成功,至 1937年 9月 23日,蒋介石发表了《对中国共产党宣言的谈话》,承认了中国共产党的合法地位,指出了团结救国的必要,表明了他的抗日立场:“集中整个民族力量,自卫自助,以抵暴敌,挽救危亡。”①中央统战部,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文件选编》(下),北京:档案出版社,1986年版,第 8页。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为标志的第二次国共合作正式形成,这也意味着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动员成功实现从“反蒋抗日”到“逼蒋抗日”、“联蒋抗日”的转化。
首先,正式放弃“反蒋”的政治口号,发表一系列通电、宣言,在党内外确立了“逼蒋抗日”、“联蒋抗日”的动员口号与策略。
1935年 12月 17日开始,党中央在其驻地陕西安定县(今子长县)瓦窑堡召开政治局会议(即瓦窑堡会议)。12月 23日,通过《中央关于军事战略问题的决议》。25日,通过《关于目前政治形势与党的任务决议》。27日,毛泽东根据会议精神,在党的活动分子会议上作了《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的报告。
根据形势的发展变化,1936年 5月 5日,中国共产党发表了《停战议和一致抗日通电》,中国共产党在通电中重申了“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政治主张,并且指出南京政府当局在亡国灭种的紧急关头,“理应翻然改悔,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精神,在全国范围首先在陕甘晋停止内战,双方互派代表,磋商抗日救亡具体办法。”②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十一册,(一九三六——一九三八),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 21页。通电的内容不仅表达了中国共产党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政治要求,同时也表明中国共产党正式放弃了“反蒋”的口号。此后,中国共产党又于 1936年 6月 20日、7月22日、8月 25日分别发表了《中共中央致国民党二中全会书——提议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中央关于土地政策的指示》、《中国共产党致中国国民党书》等等一系列通电、指示。
1936年 9月 1日,中国共产党发表了《中央关于逼蒋抗日问题的指示》。在指示中,中国共产党指出,“在日帝继续进攻,全国民族革命运动继续发展的条件之下蒋军全部或其大部有参加抗日的可能”,“目前中国的主要敌人,是日帝,所以把日帝与蒋介石同等看待是错误的,“抗日反蒋”的口号,也是不适当的。”因此,“我们的总方针应是逼蒋抗日”,为此目的的实现,中国共产党认为,“一方面继续揭破他们的每一退让,丧权辱国的言论与行动,另一方面要向他们提议与要求建立抗日的统一战线,订立抗日的协定。”③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十一册,(一九三六——一九三八),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 89页。
中国共产党实现“反蒋抗日”到“逼蒋抗日”政策的转变,不仅表明了中国共产党敏锐地把握了反对派阵营中力量对比关系的变化,而且也表明了包括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及其政府有团结抗战的可能性。实践证明,中国共产党实现从“反蒋抗日”到“逼蒋抗日”再到“联蒋抗日”的转变,不仅团结了以张学良为首的东北军的广大官兵,而且得到社会各界和其他国民党地方实力派的广泛支持。
其次,改变土地革命时期疾风骤雨式的群众运动和地方工作,更加注重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框架内用民主的与合法的方式开展工作。
1937年 8月 12日、10月 17日,中共中央分别发表了《中央关于抗战中地方工作的原则指示》和《中央关于开展全国救亡运动的指示草案》。在这两个指示中,中共中央详细地规定了在全国的抗战发动之后党在群众运动和地方工作中所应采取的种种手段、策略和措施。在地方工作方面,指示指出,“一切地方工作,以争取抗战的胜利为最基本原则,一切斗争的方法与方式,不但不应该违犯它,而且正是为了取得抗战的胜利。”①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十一册,(一九三六——一九三八),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 318页。同时,“党的工作与组织应适合于战时形势,加强地方党独立工作的能力。共产党员应该以自己的正确主张,艰苦工作,模范行动,谦虚态度去取得群众的信仰,拥护与爱戴。”②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十一册,(一九三六——一九三八),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 321页。同时,在领导和发动群众运动对国民党“包而不办”的政策和压迫进行斗争之时,“斗争的方式亦应适合于抗战的利益。……应该鼓励一切同国防有关的生产事业中群众革命的热情,自觉的提高生产率。在抗日的直接后方,应竭力避免采取对抗战有害的罢工之类的斗争方式。”③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十一册,(一九三六——一九三八),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 320页。
民主与自由问题在抗日战争中的重要意义,正如毛泽东所指出,“争取政治上的民主自由,则为保证抗战胜利的中心一环”,“抗战需要全国的和平与团结,没有民主自由,便不能巩固已经取得的和平,不能增强国内的团结。抗战需要人民的动员,没有民主自由,便无从进行动员。没有巩固的和平与团结,没有人民的动员,抗战的前途便会蹈袭阿比西尼亚的覆辙。”④《毛泽东选集》第 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91年版,第 256页。如何通过政治动员来实现这个目标呢?其根本原则是“应该用一切方法力争各种群众的救亡团体的公开存在与公开活动,力争救亡运动中共产党的主动性。……斗争的方法应该是完全公开的与民主的,肃清一切关门主义的残余,这样才可以取得舆论的同情与群众的拥护。”⑤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十一册,(一九三六——一九三八),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 371页。同时,要求共产党以群众压力为后盾,把工作的重心放在群众中,以达到动员群众的力量与依靠群众的力量,自下而上的压迫上层的让步。正如中国共产党在《中央关于开展全国救亡运动的指示草案》中指出,“在受到国民党当局的压时,应该动员社会舆论与群众力量与之斗争,决不要因为国民党的恐吓与利诱而放弃自己的阵地。同时要善于利用国民党某些领袖的有利于我们的言论及其各派内部的冲突,而达到开展救亡运动的目的。”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十一册,(一九三六——一九三八),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 371页。事实证明,中国共产党在群众运动、地方工作以及合法民主的动员方式的运用是符合抗日发展规律,中国共产党的“民主自由”及其政治动员,对于全面抗战的实施,具有重要的意义。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毛泽东认为,“为民主即是为抗日。抗日与民主互为条件,同抗日与和平、民主与和平互为条件一样。民主是抗日的保证,抗日能给予民主运动发展以有利条件。”⑦《毛泽东选集》第 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91年版,第 274页。总之,由于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得以确立,因此此一时期中国共产党最大的政治动员任务则是如何保持与国民党及其政府在抗日问题上的精诚团结。
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演进表明: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战胜强大的反革命势力,除了自身政治优势之外,从政治动员角度看,还与它能够准确地把握民族矛盾和阶级斗争之间的关系,合时、合地的提出符合抗日战争各历史阶段的动员目标,确定合适的动员策略政策是分不开的。在此过程中,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演进也逐步融入到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中,并最终站在历史发展的前头,主导着中国历史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