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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年上海起义计划的制订与放弃

2011-02-18

中共党史研究 2011年5期
关键词:中共中央大城市上海

卢 毅

1945年8月,中共中央曾经有过一个在上海发动武装起义的计划,但很快予以放弃。在这一决策变化的背后,既潜藏着多方政治力量的角逐与博弈,也包含了中共对自身实力的估计和对战略重点转移的考量。关于此事,近年来曾有人撰文披露①一些当事人曾经撰写过几篇回忆文章,如张承宗的《1945:上海武装起义的紧急中止》(《上海滩》1990年第5期)等,但大多未涉及当年中共中央层面的复杂考虑。另有一今所撰《上海地下军的武装起义计划为何突然取消》一文(《上海党史与党建》1995年第2期),亦仅限于简单的纪实描述,在相关史实上也存在疏漏。。本文拟利用更多史料,对这一计划的来龙去脉及旋兴旋废作一番较为全面的梳理和分析。

一、提出夺取上海的目标

长期以来,人们一般都认为中共是在1949年革命胜利前夜才将工作重心从乡村转移到城市的。该年2月8日,毛泽东提出:“今后将一反过去二十年先乡村后城市的方式,而改变为先城市后乡村的方式。”②《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405页。3月,他又在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宣布:“从一九二七年到现在,我们的工作重点是在乡村,在乡村聚集力量,用乡村包围城市,然后取得城市。采取这样一种工作方式的时期现在已经完结。从现在起,开始了由城市到乡村并由城市领导乡村的时期。党的工作重心由乡村移到了城市。”③《毛泽东选集》第4卷,第1426—1427页。但实际上,党的工作重心的转移经历了一个逐步实现的过程,早在1945年前后中共就曾有过一次努力和尝试④参见周锐京:《试论1944年4月至1949年3月中共工作重心的逐步转移》,《党史研究与教学》1992年第1期。。

从历史上看,由于敌我力量对比悬殊,中共不得不长期将工作重心放在农村,走工农武装割据、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但并非始终都没有攻占城市的念头。因为一旦形势有变,占领城市仍是革命最终获胜的必经阶段和重要标志。1939年12月,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一文中便说:“革命的最后目的,是夺取作为敌人主要根据地的城市。”①《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36页。1944年12月25日,中共中央又明确提出:“只有我们占领大城市以后,我们才能成为最后胜利者。”②《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第433页。所以,即使是在艰苦卓绝的持久抗战中,中共也曾设想在抗战胜利后立即夺取南京、上海等大城市。1941年7月5日,时任中共中央华中局书记的刘少奇在一次讲话中就说:“江南处在敌人后方。党和新四军在那里总的任务是要长期坚持敌后的抗战,一直到最后胜利,收回南京和上海。”他还指出:“江南工作的胜利,在收回南京、上海”,“如果在收回南京、上海时,你们不起劲,不能坚决的先进南京、上海起作用,那末今天搞得轰轰烈烈的是没有意义的……所以,现在就要在城市、乡村、铁路上、据点里多做一点长期埋伏工作……将来反攻时,把这些准备好的力量一齐拿出来,一下子断绝敌人的交通,便利我们打到上海去”。③《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第17册,国防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84页。由此可见,在战后迅速夺取上海等大城市,是华中局早已确定的战略目标。

华中局的这一目标是与中共中央此时对工作重心转移的考虑相一致的。1944年4月12日,毛泽东在延安高级干部会议上提出:“要注意大城市和交通要道的工作,要把城市工作和根据地工作提到同等重要的地位。”这是他十几年来关于工作重心的说法首次发生变化。毛泽东同时还说:“关于大城市和交通要道的工作,我们一向是做得很差的……我们十多年来是处在农村中,提倡熟悉农村和建设农村根据地,这是必要的。党的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决定的准备城市起义的任务,没有也不可能在这十多年中间去实行。但是现在不同了,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决议要在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以后实行了。”④《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945—946页。5月21日,他在六届七中全会上重申:“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的路线基本上是正确的,但是未解决根据地问题,而提出准备暴动,夺取大城市。这在六大到现在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将在七大以后去实行,七大以后我们必须实行这条方针。一九二七年我们曾经配合薛岳占领了上海,但是随即受到国民党的袭击。现在我们要将薛岳进上海变为陈毅进上海。”⑤《毛泽东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41页。

1944年6月5日,中共六届七中全会通过了毛泽东起草的《关于城市工作的指示》,进一步阐明了加强城市工作和准备武装起义的重要性,提出:“不占领大城市与交通要道,不能驱逐日寇出中国。不争取在日寇压迫下的千百万劳动群众与市民群众,瓦解伪军伪组织,并准备武装起义,不能配合军队与农村占领大城市与交通要道。”《指示》还强调:“过去人们以为从大城市与交通要道驱逐日寇的任务,似乎只有国民党才能胜任;现在必须改变此种观点……各局各委必须把城市工作与根据地工作作为自己同等重要的两大任务,而负起准备夺取所属一切大、中、小城市与交通要道的责任来”,“必须把争取敌占一切大、中、小城市与交通要道及准备群众武装起义这种工作,提到极重要地位,改变过去不注重或不太注重城市工作与交通要道工作的观点”,“准备配合世界大事变,在时机成熟时,夺取在有我强大军队与强大根据地附近的一切敌占城市与交通要道”。在这个指示中,毛泽东还异常严厉地指出:“在以前曾经正确地不提出准备武装起义夺取大城市的任务,而在现在就并必须提出。现在如果不提出,则我们将要犯一个大错误”。⑥《毛泽东文集》第3卷,第158—160页。

从这一时期的情况来看,毛泽东这种主张可谓一以贯之。1944年8月3日,他致电华中局,要求后者“使游击战争极广泛地发展到上海周围、杭州周围、沪宁路两侧,使沪杭两城及沪杭路完全在我们游击战争紧紧包围之中,以便加紧进行这些大城市工作并准备夺取这些大城市”①《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302页。。12月15日,他在《一九四五年的任务》的演说中又表示:“在沦陷区,广大人民遭受敌人的残酷压迫,渴望解放。我们必须帮助他们组织起来,准备在时机成熟时,举行武装起义,配合军队的进攻,里应外合地驱逐日本侵略者,解放我们的兄弟姊妹们。这一任务,现在必须提到和解放区工作同等重要的地位。”②《毛泽东文集》第3卷,第235—236页。1945年4月24日,毛泽东在中共七大的口头政治报告中再次重申了工作重点转移的任务,他说:“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是:当需要在乡村时,就在乡村;当需要转到城市时,就转到城市。现在要最后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就需要用很大的力量转到城市,准备夺取大城市”③《毛泽东文集》第3卷,第332页。。这一系列言论显然表明,毛泽东此时已将目光逐渐转向了以上海为代表的大城市。

毛泽东和中共中央这种对城市工作前所未有的重视极大激励了早已将上海列入夺取目标的华中局。1944年8月26日,华中局发出指示,要求各区党委“除了选派干部,利用各种社会关系(如经商、做工、打入伪军、伪政权工作等),打入各城市及交通要道机关内部建立秘密党与群众工作外,更应当派遣大批武装部队,组织武装工作队及游击部队,向沪、宁、杭、鄞近郊与沿沪宁、沪杭铁道及沿江、沿海一带,广泛开展游击战争,造成将来武装包围上海、南京、杭州、宁波城市,配合城市武装起义,里应外合收复上述城市的可靠基础”④《中共中央华中局》,中共党史出版社,2003年,第349页。。12月26日,刘少奇、陈毅又致电华中局和新四军强调:“为了准备在反攻时期,我党确实能占领芜宁沪杭各大城市,目前必须以大力着手取各种方式发展江南苏湘皖闽赣地区的工作……华中局及四军今后的主要任务是担任发展长江以南地区,以便将来能确保在宁沪杭三大城市中的人民之完全胜利。”⑤《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第17册,第487页。在这一系列指示督促下,华中局于该年冬专门召开城市工作会议。城工部负责人刘长胜在会上提出,重建上海近郊地区的党委,放手发动群众,组织地下军,准备在日本投降后里应外合地配合新四军夺取上海⑥周克口述,顾训中整理:《风雨七十年:时代大潮中的我和我的一家》,文汇出版社,2006年,第121页。。这些举措显然意味着,上海武装起义计划已开始初步酝酿。

二、上海起义计划的制订和突然取消

1945年8月8日,苏联对日宣战,出兵东北。这对一直在等待时机的中共来说,无疑是吹响了进军大城市的号角。10日,中共中央发布《关于苏联参战后准备进占城市及交通要道的指示》提出:“在此伟大历史突变之时,各中央局、中央分局及各区党委,应立即布置动员一切力量,向敌、伪进行广泛的进攻,迅速扩大解放区,壮大我军,并须准备于日本投降时,我们能迅速占领所有被我包围和力所能及的大小城市、交通要道,以正规部队占领大城及要道,以游击队民兵占小城。”⑦《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215页。次日,中共中央又发出毛泽东起草的《关于日本投降后我党任务的决定》,要求各区党委“目前阶段,应集中主要力量迫使敌伪军向我投降……猛力扩大解放区。占领一切可能与必须占领的大小城市与交通要道,夺取武器与资源,并放手武装基本群众,不应稍有犹豫”⑧《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227页。。13日,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也在一篇题为《当前的紧急任务》的社论中充满激情地号召:“战略防御的阶段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是要向中心城市交通要道举行大进攻,对这一点,如果认识不足,如果稍有犹豫,稍有动摇,就会为将来遗下很大祸害。”社论同时指出:“从乡村到城市,从游击战到运动战——我党七次大会所预见的转变,由于时局的突变,现在要迅速加以实现……如果我们不向这方面努力,无视于今天局势划时代的巨大变化,满足于现有的一套,不愿实行转变,或者转变的不够坚决,那末一定会给我们的工作以不小的损失。”

作为前期城市工作的重点,上海当然是中共此时关注的焦点。8月10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夺取大城市及交通要道的部署给华中局的指示》,命令新四军出动1、6两师及苏南、苏中部队担任夺取南京、上海之线的任务,“集中主力去占领大城市和要点”,并拟宣布任命上海、南京两个市长①《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213—214页。。在接到中央的指示后,华中局也紧急行动起来②实际上,华中局在此之前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据张执一回忆,1945年7月初,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就派他去上海和在上海附近活动的淞沪支队联系,研究如何组织地下军配合正规军,里应外合地解放上海。参见张执一:《在敌人心脏里——我所知道的中共中央上海局》,《革命史资料》第5辑,文史资料出版社,1981年,第11页。,在11日致电中共中央,汇报了具体的部署安排,其中包括:由新四军苏浙军区部队占领南京;以新四军苏浙军区浙东部队主力控制上海、杭州段铁路线,阻止国民党顽军进占上海,并以浦东部队开入上海;对上海、杭州二城,除派去部分主力部队外,主要采取发动群众的方式夺占之③《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5页注②。。12日,华中局又发布了《关于发动群众指示》,要求各地党委及武工队“广泛发动组织群众,以各地群众起义的方式……建立民主政权,大量武装民众,以达完全控制这些地区与准备应付内战”,“上海、南京、杭州在我大军未达到前……首先在工人集中地区广泛号召工人斗争,乘敌人投降,城市混乱之际,发动群众夺取伪军警武装,武装工人自己,普遍广泛成立工人武装自卫队、纠察队,建立工会组织,解散伪政权、建立民主政权……为达此目的,浦东、浙东、江南部应即派部分主力以公开或隐蔽方式迅速进入工人区域,作为组织领导发动工人斗争的核心”④《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第17册,第589页。。

这一时期,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还成立了上海起义的领导机关——上海党政军委员会,任命张执一为书记,刘长胜、张执一为上海市长、副市长,由张执一负责指挥上海工人地下军,具体组织人民武装起义,并拟在起义成功后,即宣布成立上海人民解放军总司令部,以陈伟达为总司令,张执一为总政委。经过谋划,上海党政军委员会决定首先在沪西发动工人武装起义,并制定了以信义机器厂为据点,夺取沪西、普陀、静安日伪警察局的方案。方案确定后,随即分头发动和组织群众,加紧武装起义的准备。与此同时,新四军以两个师兵力向上海两翼运动,淞沪支队在青浦重固镇一带集结,浙东纵队向上海南郊逼近,准备进攻上海。⑤参见《上海近郊地下斗争纪实(1945—1949)》,上海教育出版社,1987年,第16页。

在进行一番紧急部署后,华中局8月18日决定:“同意上海对起义所拟的各种指示”⑥《赖传珠日记》,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602页。,并要求上海市委迅速发动工人、市民和近郊农民,举行武装起义,同时从浙东、杭嘉湖和苏中四分区抽调4个团的兵力,星夜赶赴上海策应⑦邹沛、刘真编著:《中国工人运动史话》第4册,中国工人出版社,1993年,第351页。。19日,华中局报告中共中央:“上海我可掌握控制的力量总共二十万人,计水电、邮政、电车、电话、铁道工人,我能掌握大部分。日本厂拾万失业工人可动员,沪东、沪西各可动员数万,沪西大部分巡捕我可控制……伪方只有税警团、保安队维持秩序,甚恐慌。根据目前主客观力量,可以发动群众武装起义,即使将来万一不能长期坚持,亦可退到农村,发展游击战争,取得胜利。因此,华中局于今晨正式发出训令,上海工人、市民与近郊游击队,实行武装起义,缴除伪军、伪警武装,占领上海。”⑧潘仲群:《读〈对日寇的最后一战〉暨有关文件的札记》,《党的文献》1988年第1期。

20日,中共中央批准了华中局在上海发动起义的计划。毛泽东在复电中肯定:“你们发动上海起义的方针是完全正确的,望坚决彻底执行此方针,并派我军有力部队入城援助。其他城市如有起义条件,照此办理。”同日,中共中央还指示华中局,“速发动京、沪、杭三角区内数百万农民武装起义,策应上海起义”。同时致电晋察冀等分局,要求“对于北平、天津、保定、唐山、石家庄,应迅速布置城内人民的武装起义,以便于不失时机配合攻城我军实行起义,夺取这些城市,主要是平津。其他各地照此办理”。①潘仲群:《读〈对日寇的最后一战〉暨有关文件的札记》,《党的文献》1988年第1期。在接到中共中央这一批复后,华中局于21日电令张执一等人坚决执行起义命令,立即以现有力量占领一二个工人区,并迅速推广至全市,不必等待主力到达②《中共上海党史大事记(1919—1949)》,知识出版社,1988年,第600页。。至此,上海武装起义似乎已是箭在弦上随时待发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情况发生了急剧变化。8月21日,中共中央两次急电华中局,命令停止武装起义。第一个午电称:“20日电悉。浙东主力到上海有被消灭危险,不如仍在浙东,困难时可退浙南。日本投降条约即将签字,蒋介石已委任上海官吏,在此形势下,上海起义变为反对蒋介石,必被镇压下去,宜改为群众组织各种团体,发动清查汉奸斗争……而不建立政府。”当日午夜24时,中央又发出第二封电报指出:“关于上海起义问题,我们(经)过(仔)细考虑结果,认为在目前上海起义对我们和人民是不利的,应即照本日午电停止起义,保存我们在工人中及其他人民群众中的组织基础,以便将来能够进行民主运动。”③潘仲群:《读〈对日寇的最后一战〉暨有关文件的札记》,《党的文献》1988年第1期。在接到中共中央指示后,华中局于21日21时急电上海行动委员会,取消起义计划④《中共上海党史大事记(1919—1949)》,第600页。。时任新四军参谋长的赖传珠也在当天日记中记载:“中央要我们停止上海武装起义事,特令叶飞率领的一个团及谭启龙停止行动。”⑤《赖传珠日记》,第603页。

22日,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又联合发出《关于改变战略方针的指示》,指出我军目前方针应着重于夺取小城市及广大农村,扩大并巩固解放区,“除个别地点仍可占领外,一般应以相当兵力威胁大城市及要道,使敌伪向大城要道集中,而以必要兵力着重于夺取小城及广大乡村,扩大并巩固解放区,发动群众斗争,并注意组训军队,准备应付新局面,作持久打算。望各地按具体情况逐步转变思想与部署”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243页。。24日,毛泽东也致电华中局明确强调:“大城市进行和平、民主、团结的工作,争取我党的地位,不取军事占领政策。”⑦《毛泽东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3页。29日,中共中央又在《关于在国民党占领的大城市与交通要道进行合法斗争的指示》中指出:“根据目前形势的发展,大城市与交通要道可能今后不为我有,或占领而又退出。凡我不能切实占领的大城市及交通要道中的工作,必须仍作长期打算,蓄积力量,以待将来。”⑧《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256页。按照中共中央这一新方针,各大城市地下党立即停止起义计划,转入隐蔽斗争,即将发动的上海武装起义也不得不改弦更张、宣告放弃⑨据史料记载,8月23日清晨,上海工委在尚未接到停止武装起义指示的情况下,已经开始组织上海地下军和工人占领了信义机器厂,并准备夺取日伪普陀警察分局的武装。下午4时,前线指挥部接到中共中央关于改变计划、暂不占领上海的指示,下一步行动遂告停止。参见《中共上海党史大事记(1919—1949)》,第601页。。

三、中止起义的外因说评析

上海起义计划从8月10日制订到21日取消,只有短短11天时间。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中共中央的决策为什么会发生如此急剧的转变?特别是毛泽东在20日刚刚批准了华中局的起义计划,认为“方针是完全正确的”,但次日便紧急电令停止。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决策变化?综观目前学界,对这一问题主要是着眼于外部原因的分析,由此形成了两种各有侧重的观点。

第一,苏联压力说。这种观点认为,中共中央将夺取大城市的目标提上议事日程,是建立在苏联出兵、对日宣战的基础上的,以为这必将是对中国革命事业的巨大支持,但其实苏联出兵是有其自身利益考虑的,兼之受到与国民政府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的限制,并不能直接援助中共及其军队。相反地,中共准备在各条战线发动攻势的战略方针是与苏联对华政策相抵触的,必须加以制止。当时,莫斯科曾致电中共中央指出:中国不能打内战,否则中华民族就有被毁灭的危险,毛泽东应赴重庆进行和谈。在斯大林看来,中共拒不和谈而坚持武装夺权的方针,必将导致远东局势的紧张,会破坏业已签订的《中苏同盟条约》和苏美共同构建的雅尔塔体系,从而给苏联在远东的利益带来不利影响。因此,中共必须像西欧各国共产党一样,在蒋介石领导的“联合政府”框架内寻求和平与稳定。在这种压力下,毛泽东不得不重新考虑中共的整个战略方针,一方面决定亲赴重庆谈判,一方面改变了向大城市进攻的战略。①参见沈志华:《斯大林与中国内战的起源(1945—1946)》,《社会科学战线》2008年第10期。

第二,舆论压力说。该观点认为,日本宣布投降后,蒋介石在美国的支持下,严禁中共及其军队受降,并立即委派官员去接管敌占区城市。在这种形势下,中共如果再在这些城市发动武装起义,那就不是从日伪手中接收主权,而是变成反对当时具有合法性的国民政府,在政治上将处于不利地位。关于这一点,华中局在8月24日《关于停止上海武装起义和今后的方针给刘长胜等的指示》中曾分析说:“由于日本投降条约即签字,蒋已派上海市长,如果在此种条件下进行起义,实际上等于反蒋,可能引起被镇压。”②《解放战争时期第二条战线:工人运动和市民斗争卷》下册,中共党史出版社,1999年,第4页。毛泽东也在26日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同国民党进行和平谈判的通知》中坦言:“蒋介石垄断了受降权利,大城要道暂时(一个阶段内)不能属于我们。”③《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1152页。与此同时,蒋介石为了有充足的时间从大后方调兵遣将,表示愿同中共谈判,于8月14日发出了第一封邀请毛泽东赴重庆谈判的电报,20日又第二次电邀,以一种主动和谈的姿态示人。而在日本投降后,全国人心厌战,渴望和平,中国民主同盟8月15日发出《在抗战胜利声中的紧急呼吁》便公开主张“民主统一,和平建国”,表示坚决反对一切引起内战的行动。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中共依旧执行原定夺取大城市和交通要道的军事行动,就有可能使自己成为舆论的众矢之的,在政治上产生消极的后果④参见王东:《中共在抗日战争后期关于夺取沦陷区城市的战略探析》,《中州学刊》2007年第6期。。

事实上,毛泽东自己对以上两方面的原因也曾作过概括。他在8月22日起草的《关于改变战略方针的指示》中便写道:“苏联为中苏条约所限制及为维持远东和平,不可能援助我们。蒋介石利用其合法地位接受敌军投降,敌伪只能将大城市及交通要道交给蒋介石。在此种形势下,我军应改变方针。”⑤《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243页。赖传珠在8月23日的日记中曾记载:“接中央指示,苏联由于中苏条约所限,对我不可能有大的援助。中国革命整个形势可能变化,我们整个方针及思想均应变更”(《赖传珠日记》,第603页),恰与毛泽东此条指示相印证。23日,他又在政治局会议上解释说:“我们曾力争在进入和平阶段前进入若干大城市,如北平、天津、太原,没有成功。原因有二:一是苏联为了国际和平和受中苏条约的限制,不可能也不适于帮助我们。我们的武器是步枪,没有外援很难打下日军占领的大城市……二是蒋介石利用其合法地位,使侵华日军只向国民党军队投降,我们想争一部分受降权而不可得,因为我们没有合法地位。”⑥《毛泽东文集》第4卷,第4页。

诚如毛泽东所言,以上两个因素确实对中共改变夺取大城市的方针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不过仔细辨析,似乎此二说仍有进一步推敲的余地。第一个“苏联压力说”的主要依据是莫斯科来电,然而据胡乔木回忆,周恩来在1960年7月的北戴河会议上曾提及中共中央收到此电的时间是8月22日或23日⑦参见《胡乔木回忆毛泽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401页。。另据师哲回忆,过了两三天,斯大林又来了第二封电报,督促毛泽东赴重庆谈判①师哲回忆,李海文整理:《在历史巨人身边——师哲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1991年,第308页。。而无论是哪封电报,在时间上都晚于中共中央决定停止上海起义的21日。这也就意味着,莫斯科来电并非起义取消的直接原因②沈志华推断莫斯科第一封电报是20日或21日发出,王东也认为有可能是20日发出,二者均是建立在莫斯科来电直接导致中共中央决策变化的这一预设前提上,并无确凿证据。笔者以为,在目前难以查证的情况下,还是采信周恩来之说为宜。。而第二个“舆论压力说”在情理上也稍嫌牵强,因为蒋介石垄断受降权一事早在11日便已发生,中共中央也应很快就意识到夺取大城市将带来不利的舆论压力,又怎么会在20日依然批准上海起义计划后又旋即取消呢?由此看来,国内舆论似乎也不是制约起义计划的决定性因素,或者说,其影响并不像过去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大。

四、中共中央的审慎态度

那么,中共中央究竟为什么紧急中止了上海起义?笔者以为,除了可以继续从以上一些外部因素探寻原因③比如有一事颇值得注意,蒋介石在8月20日第二封邀请毛泽东赴渝的电报中,异常强硬地宣称:“查此次受降办法,系由盟军总部所规定,分行各战区,均予依照办理,中国战区依然,自未便以朱总司令之一电破坏我对盟军共同之信守。”并说:“大战方告终结,内争不容再有。”(《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第14册,国防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4页。)言词中,俨然以美国支持为后台。而当时美国的态度对中共中央来说,无疑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胡乔木曾分析:“在考虑赴重庆谈判的问题时,毛主席在国际方面更为关注的是美国的态度和反应,而不是苏联的态度和反应,这是因为美国的动向对中国政局的影响更为直接。”(《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402页。)由此观之,同日取消上海起义,或与此事亦不无关联。,上海起义计划的放弃应该还有其内在的发展逻辑。而且相比较而言,这种内因应该是起决定性作用的,也是更为基础的。如果不是有一定的自觉性作为铺垫,恐怕任何外来的压力也难以促使中共中央改变既定的决策。

具体说来,上海武装起义计划的取消,首先是因为中共中央的审慎态度及其对自身实力的清醒估计。1945年8月23日,毛泽东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即曾阐明:“我们之所以没有得到大城市和没有机械化的军队,一方面是我们没有外援,另一方面是我们的城市工作和军队工作没有做好。”④《毛泽东文集》第4卷,第5页。这显然是在分析外因的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自身实力的不足。

中共在历史上是吃过多次“左”倾盲动的大亏的,因此后来显得特别小心谨慎。早在1938年,中共中央就指示江苏省委:“在被敌人占领的中心城市的工作,应以长期积蓄力量,准备力量,以便将来配合全国胜利的反攻……决不要为城市中的一时的便利所迷惑与群众中一时的抗敌情绪的高涨所影响,而走向冒险的斗争,削弱自己的力量。”⑤《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516页。1939年,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一文中也提出:“在敌人长期占领的反动的黑暗的城市和反动的黑暗的农村中进行共产党的宣传工作和组织工作,不能采取急性病的冒险主义的方针,必须采取荫蔽精干、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一步一步地和稳扎稳打地去进行,决不是大唤大叫和横冲直撞的办法所能成功的。”⑥《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636页。

而在1944年发布的《关于城市工作的指示》中,毛泽东更是一方面强调城市武装起义的重要意义,另一方面又告诫大家:“为着夺取城市与交通要道的武装起义的准备工作,是一种长期艰苦而伟大的准备工作。由于中国特殊条件,城市武装起义,常常只有在响应城外进攻军队的条件下,即在里应外合条件下,才有胜利可能,而没有城外军事行动配合的单独城市起义,是很难胜利的。因此在准备城市武装起义工作中,应该反对急躁病,反对轻率地举行武装起义。反对在没有城外我军配合条件下,单独的或者过早的发动起义。必须要有长时间和极端复杂忍耐的工作,决不是粗枝大叶与急躁的工作所能济事。”⑦《毛泽东文集》第3卷,第160页。1945年2月24日,中共中央又致电华中局指出:“在京沪杭三角地区有二十多县,我们的工作很薄弱或毫无基础,这一弱点如不立即去补足,会妨害夺取大城市的任务”,“没有这一条件要夺取大城市归为我有,是不可能的”①《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33—34页。很明显,中共中央此时虽已将上海视为战后必须夺取的目标,但认为尚需作充分准备,不宜贸然起事。

正是出于这种审慎的态度,在苏联出兵东北后,中共中央要求各地抢占大城市及交通要道时,对是否立即进入上海还是比较犹豫的。尽管中央在8月10日一度下令夺取上海、南京,但到12日,这种观点便发生了动摇。中央在当天发给各地的《关于必须力争占领的交通线及沿线城市的指示》中明确表示:“长江以南各要道及大城市,根本不作占领计划,而置重点于占领广大之乡村”②《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232页。。同日,中央又专门指示华中局:“在国共力量对比下……江南各大城市不作占领打算……江北力量全部留江北,不再派兵去江南”③《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234页。。中央军委也致电华中局提出:“江南方面立即有计划分路发动进攻……造成一整片的(包括城镇)统一的广大农村局面,造成迎接内战的坚强基础,对京沪沿线苏州、无锡、武进、镇江、丹阳等城可相机占领,不可能时即不要去,如能占领时亦不宜作久住之计,而主〈要〉的是去占领各该县的农村市镇。”④《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236页。

8月13日,毛泽东更是在延安干部会议上提醒说:“不要以为胜利的果实都靠得住落在人民的手里。一批大桃子,例如上海、南京、杭州等大城市,那是要被蒋介石抢去的。蒋介石勾结着美国帝国主义,在那些地方他们的力量占优势,革命的人民还基本上只能占领农村。”⑤《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129页。在此期间,周恩来还曾托人给上海地下党送去一份紧急文件,告知中共中央决定新四军不进上海⑥周克口述,顾训中整理:《风雨七十年:时代大潮中的我和我的一家》,第123页。。显而易见,中共中央出于对自身实力的估计,认为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攻克上海并且长久占领的程度,因此仍然是将工作重心放在广大农村。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如果上海贸然发动起义,那将缺乏攻城部队的配合,亦即只有“里应”,而无“外合”。按照毛泽东此前的判断,这种起义很难成功。

或许正是基于这种担心,认为准备过于仓促、时机尚未成熟,中共中央曾于8月16日指示华中局,暂缓执行上海起义计划⑦《中共上海党史大事记(1919—1949)》,第598页。。华中局接到指示当日,也立即电告张执一和新四军淞沪支队政委陈伟达暂缓起义⑧《中国工人运动史话》第4册,第350页。。只是后来由于华中局19日的报告对局势作了非常乐观的估计,并实际上已开始付诸行动。中共中央受其影响,才于20日批准了起义计划。但应该就是在稍后不久,中共中央又接到华中局关于上海起义存在一定困难的电报,所以才会在21日决定取消起义的第一封午电中有“20日电悉”一语。华中局20日电文的内容如今虽未见披露,但极有可能包含了当时在上海具体负责领导武装起义的张执一的报告。他曾向华中局和党中央“如实地报告了当时的主客观形势(这是与当时华中局夸大的估计不同),认为如仓促发动起义,很难有取得胜利的把握;需要正规军迅速赶来,担任主攻,才能取得成功”⑨张执一:《在敌人心脏里——我所知道的中共中央上海局》,《革命史资料》第5辑,第12页。张执一虽未说明该电何时发出,但他同时写道:“正在这关键时刻,忽奉党中央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停止举行起义的电令”,这表明此二事是前后紧密相连的,以至其印象非常深刻。而张承宗在《1945:上海武装起义紧急中止》(《上海滩》1990年第5期)一文中亦提及此电,却将之放到16日所发生的事之前叙述,疑有误。。这一汇报,对促使中央重新回归冷静慎重态度,最终决定取消上海起义应当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10另据时任上海工委书记的张祺回忆,刘长胜也曾多次向华中局汇报上海的实际情况。参见张祺:《回忆上海地下军》,《上海人民与新四军》,知识出版社,1989年,第404—405页。。

此后,尽管上海地下党又曾有过类似计划,但中共中央斟酌再三,始终加以反对。1948年1月11日,周恩来在一次会议上便说:“我们现在还不能希望城市的工人学生来个暴动,这个还不存在,不宜暴露过早,一定要等我们的大军打到的时候才行,要来个里应外合……而不是单独暴动。如果这样做城市工作会失败的,把我们的力量搞掉,对我们不利。”①《中共党史参考资料》第11册,1979年,第20页。同年8月22日,中共中央更明确指示:“在城市方面,应坚决实行疏散隐蔽,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在国民党统治的城市,单独进行工人市民的武装起义,肯定地说,一般地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将城市中多年积聚的革命领导力量在解放军尚未逼近,敌人尚未最后崩溃之前,过早地损失掉,这是最失策的事。根据最近上海来的材料,党的准备工作及学生运动情况,都有此冒险倾向,这对于今天的坚持、明天的配合解放军进城,或在反动统治内部举行政变时所需发动的人民革命运动,都是不利的。”②《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第18册,国防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457页。此处“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提法,显然折射出中共中央之所以中止1945年上海武装起义,乃是出于对时机尚未成熟和自身实力不足的审慎考虑。时至1949年初,毛泽东还曾告诉来访的米高扬:“在上海,抗日战争胜利后,当共产党还处于公开状态时,上海的50万工人中,共产党的影响所及只不过有20万,其他工人都拥护国民党。”③参见〔俄〕A.M.列多夫斯基著,陈春华等译:《斯大林与中国》,新华出版社,2001年,第66页。他这种着眼于分析中共在上海群众基础的思路,也在很大程度上说明当初决定取消起义计划,主要是认为时机不成熟。

五、中共中央对战略重点转移的考虑

另一方面,中共中央决定放弃上海起义计划,可能还与这一时期对战略重点转移的考虑有关。据张执一回忆,中共中央不久后又有指示,“大意谓当时党的战略部署是力争东北,巩固华北现有阵地,收缩华中,撤退华南,督促我们迅速中止起义”④张执一:《在敌人心脏里——我所知道的中共中央上海局》,《革命史资料》第5辑,第13页。。时任上海地下军负责人的周晓华也分析说:“党中央根据当时国内外形势,决定采取力争东北,巩固华北现有阵地,收缩华中,撤退华南的战略部署,中止对上海的进攻,取消武装起义。”⑤《上海近郊地下斗争纪实(1945—1949)》,第16页。这实际上揭示了中共中央之所以取消上海起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收缩战线、抢占东北。

揆诸史实,中共中央在抗战后期鉴于美军可能在杭州湾登陆,一度将南下作为战略发展的主要方向。1944年9月27日,中共中央致电华中局提出:“我军为了准备反攻,造成配合盟军条件,对苏浙皖地区工作应有新发展的部署,特别是浙江工作应视为主要发展方向。”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357页。此后一段时间,又不断提醒华中局“应以南进发展苏浙皖地区为主要任务,江北兵力应尽可能抽调向南”⑦《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327页。。毛泽东还具体指示:“为了配合美军登陆及准备夺取杭州、上海、苏州、南京等大城市……除粟裕带两团南进外,准备再从一、三、二、四各师调五至六个团南进”,并“从军直及各地抽调大批干部,加以两三星期训练,陆续派往苏浙”⑧《毛泽东军事文集》第2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753页。。这无疑表明,南下是这一时期中央考虑的战略重点。

但值得注意的是,与此同时,东北也逐渐引起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关注。1944年9月4日,中共中央分别致电晋察冀分局和山东分局,明确提出:“满洲工作之开展,不但关系未来中国之局面至巨,而且已成刻不容缓之紧急任务”⑨《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321、322页。。10月7日,毛泽东在中共六届七中全会主席团会议上也说:“今后主要发展方向是南方,江南、湖南、河南;同时要注意东北,还要准备苏联打日本。在干部配备上,主要是注意南方,同时注意东北。”○10《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卷,中央文献出版社、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549页。这说明中共中央一方面出于配合美军登陆的考虑,仍将战略重点放在南方,但亦开始估量苏联可能出兵而引起东北地位的上升。1945年5月31日,毛泽东又在中共七大上表示:“东北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区域,将来有可能在我们的领导下。如果东北能在我们领导之下……我们的胜利就有了基础,也就是说确定了我们的胜利”。他甚至还说:“从我们党,从中国革命的最近将来的前途看,东北是特别重要的。如果我们把现有的一切根据地都丢了,只要我们有了东北,那末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①《毛泽东文集》第3卷,第410—411、426页。而在苏联出兵后,东北的战略地位更是日益凸显。

综合来看,中共中央关于抢占东北的决策虽然是在1945年9月中旬才最终完成的,但实际上此前已开始采取了一些实际措施。8月11日,延安总部命令:为配合苏联红军进入中国境内作战,并准备接受日“满”敌伪军投降,调吕正操、张学诗、万毅、李运昌等部进入东北②《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219页。。12日,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又决定,由中共中央组织部集中延安的东北干部及确定去东北工作的干部组成训练班,准备派往东北工作③《刘少奇年谱(1898—1969)》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477页。。20日,毛泽东更亲自拟定电文,从华北各根据地抽调9个团,连同已在热河边境的几个团,配备相当数量的地方工作干部,限期开赴东北,并明确宣布其任务是“乘红军占领东北期间和国民党争夺东北”④《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第45页。。

这一系列举动在很大程度上似乎表明,中共中央21日取消上海起义是与其力争东北的决策紧密相关的。后来,中共中央又明确提出:“东北为我势所必争……为了实现这一计划,我们全国战略必须确定向北推进,向南防御的方针。否则我之主力分散,地区太大,处处陷于被动。因此,我们意见,新四军江南主力部队立即转移到江北,并调华东新四军主力十万人到冀东,或调新四军主力到山东,从山东冀鲁豫抽调十万人至十五万人到冀东热河一带。”⑤《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278—279页。此种全国性的战略部署调整,更清晰地说明了这一点。

总之,由于诸多因素的综合作用,曾经一度紧锣密鼓地进行的上海武装起义计划最终宣告放弃。这一重大决策是中共中央在时局发生巨大变化之际,及时调整了既定方针而作出的,从而使党在政治上处于有利的地位,并且为全国战略重点的转移作了铺垫,同时还保存了上海地下党和革命力量,避免了不必要的损失。关于这一点,时任上海近郊区工委书记的周克在回忆录中曾分析:“当时假使仍然决定要进上海的话,我们可能会遭到很大的损失。分析力量对比,我们部队可以抢先进入上海,但守不住上海。部队进来以后,我们地下工作的同志可能大部分都暴露了,以后就要大批撤退,这个损失就太太了!”⑥周克口述,顾训中整理:《风雨七十年:时代大潮中的我和我的一家》,第123页。叶飞也回忆:“现在看来,以当时的国内外形势和我军力量,上海地下党的力量,采取工人起义和我军外援的方式来解决上海问题根本是不可能的。”⑦《叶飞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第346页。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一决策的变化应当是中共中央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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