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发展切不可“废医存药”
2011-02-12伏晓林筱青河南省中医院药剂科郑州市45000河南大学药学院开封市475001
伏晓,林筱青(1.河南省中医院药剂科,郑州市45000;.河南大学药学院,开封市475001)
近代以来围绕着中西医孰优孰劣、废止中医、“废医存药”而进行了长期的论争,自19世纪初期开始即有众多专家学者对中西医学进行比较,主要有王学权、王孟英、陈定泰、罗定昌、陶定兰等[1]。对于中医中药的关系以及中医中药现代化的发展方向问题,至今仍在困扰着人们。
1 近代以来我国中药研究出现的“废医存药”倾向
长期以来,大家惯于用中医药学的临床有效性来论证其科学性。这样认识的大前提是对的,但仍嫌不够,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仍属于经验性、唯象阶段。经验是科学的基础,但不等于科学。科学是系统的、理性的知识体系与信念。所谓“废医存药”论者只承认中药在疗效方面的经验价值,而不承认中医理论[2]。而且,这种否定中医理论、主张“废医存药”的观点在我国中药研究中也有所体现。近年来,国内中药研究主要围绕提取分离各种单体成分进行,而对中药的基础理论问题很少有人问津。这种“采用西药理化方法,从中药中提取有效成分,按照西医生理病理原则和临床药理指标运用于临床”的思路,已经脱离了中医理论的指导,所研究开发的“现代中药”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药,而只是天然药物或者西药而已,它不仅不能为中医临床提供药物支持,更不能为中医药学术发展做出贡献。这条“废医存药”之路将把为中华民族的繁衍兴旺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传统中医药引向死路。这涉及我国中药现代化的方向选择问题,事关我国传统中药的发展和生死存亡。本文从中医中药理论不可分割性以及日本“废医存药”导致汉方医药衰落的历史教训两个方面,论证了我国中药研究决不能重蹈日本“废医存药”的覆辙,并对我国中药现代化的道路选择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2“废医存药”倾向的理论错误
中医药区别于西医药的根本在于中药是中医大夫按照中医理论、根据八纲辨证所使用的药;西药是西医大夫以西医理论为基础主要参考影响机体生理、生化、病理指标的变化而选用的药物。总的来说,中、西医是两套完全不同的医学体系,在西医药体系中,医是医,药是药,西医大夫仅仅是西药的使用者。而在中医药体系中,既学医又学药,医药是不分家的,但凡合格的中医师,必然会临床亲自制药,必然能辨别药的好坏优劣,甚至能亲自采药制药,许多成方名药都是中医师临床实践的总结。我国中医药有系统而完整的理论,有浩瀚的文献,遣方用药都有规律可循。而废除中医,仅存中药,实际上中药也不复存在,所剩的仅是按西药理论使用的特殊西药而已。而如果以现代药理学研究结论作为选方依据,即“辨病”而非“辨证”地使用中成药,结果还可能会导致中药制剂临床使用混乱。例如,日本厚生省1994年对小柴胡汤改善肝功能障碍的功效予以认可,并将该方作为肝病用药正式收入国家药典,以致造成全日本上万肝病患者同服这一处方的盛况。但2年后,日本就出现了88例慢性肝炎患者因小柴胡汤副作用而导致间质性肝炎,其中10例死亡。
2.1 中医中药理论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完整整体
2.1.1 中药的定义 “在中医经络藏象、病因病机、诊法治则理论指导下,按照四气五味,升降浮沉、功效、归经等原则和指标,在中药材基础上生产的、供中医辨证论治临床使用的饮片或成药”。
关于中药的这一解释(或定义),这里要强调三点:
第一,中药的理论和中医的基础理论是一脉相承的。它是在中医经络藏象学说、病因病机学说、诊法治则学说基础上衍生出来的,而不是在解剖和生物物理学、生物化学基础上形成的。也就是说,中药是在中医理论指导下,为中医辨证论治所使用的药物。
第二,中药的寒、热、温、凉四气,酸、苦、甘、辛、咸五味以及归经理论,是按照“以偏治偏”的“对抗性调节”原理,对药物功效进行评定的一种标准。它显然与西药的物理、化学标准不同,而是中医由实践到理性的升华,与中医基础理论相匹配的专业学科标准。
第三,中药的临床剂型主要有两类,即饮片和成药。饮片是依据临床需要,为配制煎剂或其他剂型,由中药材加工、炮制而成的中间制剂;成药则是由饮片进一步加工制成的,供临床直接使用的丸、散、膏、丹等成品剂型。这些剂型是中医辨证论治临床中使用的,但与西药化学提取、合成制剂不可相比。
所以说,中药没有中医理论的指导就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失去了生命力,同时应用时也难免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偏颇。
2.1.2 中医对中药的概括 中医把中药作用于人体的反应用精辟的语言进行概括,如清热解表、理气和胃、化痰除湿、扶正祛邪等,使得病机、疗法、方剂、用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依据具体病情用药,病繁则药多,病简则药单,有具体对症的治疗,又有对整体的兼顾,不至于攻一定而失整体。药物的使用与病情密切结合、环环相扣。
2.1.3 中药与西药的区别 中药与西药各是一类药物本质的高度概括,分别属于中医药学和西医药学两个完全不同的理论体系,都具有自己特定的属性和内涵。
中药与西药的区别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比较:第一,中药具有中药特性即性味、归经、升降浮沉等;而西药药物本身主要用化学、物理性质来表示,如固态、液态、酸性、碱性等。第二,中药的功效能用解表、清热、活血、凉血、泻下、补中益气等中医药学术语表述;而西药的药物功效用相对的生理、病理、生化等术语和指标表述,如降压、降糖、抑菌等。第三,中药配合使用时,严格遵守君臣佐使关系,并充分考虑六淫、七情、反畏等因素,使各味药构成一个与机体症候相印证的整体;西药配合使用时,重点考察其理化性质的变化,如分解、结合、沉淀等,生物活性方面则仅考虑各自作用结果,而不是整体作用,即用西药基础理论的专业术语表达药物的性质、功效、作用规律。
总的来说,中药与西药有着不同的理论体系和专属的表达术语,是两类完全不同的物质的总称。
2.2 中医理论是中药的灵魂
中医药学理论非常深奥,我们的祖先巧妙运用望、闻、问、切等手段,观察、记录、分析人体生理机能、病理变化等信息,再结合天时、地域、气候的变幻,星、辰、日、月的运转等信息整理分析,发现出其中规律用于诊断和治疗疾病。同时先贤们尝百草食千味,观察药物的生长发育、色香味和质地等,进而了解药物的药性和配伍规律,然后运用于疾病的治疗。经过长期的观察、实践、总结、积累,中医药学渐成体系。这与西方医学从解剖、生物、化学等试验手段发展起来是完全不同的理论体系。
所以,中医药学是从长期实践中不断探索总结形成的复杂的体系。中医药学的理论基础首推《皇帝内经》,再者《伤寒论》、《金匮要略》、《医宗金鉴》等内容丰富的论述经典,其中只有《医宗金鉴》是团队编撰,其余都是当时有名的医家的著作,由于个人所处环境、经历和体验不同,这些典籍多属于个人心得,虽然流传下来但并不完整、系统。历史上中医药学方面名家辈出,如华佗、扁鹊、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叶天士等。可是近代以来却少有这样的名家,该情况可视为中医药学不进反退。笔者认为,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中医药理论是无数先贤集人情、地理、天文等海量信息综合分析、不断积累而成就的伟大的天、地、人整体文化。
发展中药的前提就是将我们古老的中医学发扬光大。只有中医理论的统帅和指导才能使中药在人民群众的健康保健事业中发挥巨大作用,中药只是在中医理论的指导下用于人民群众的防病治病才能发挥作用。因此,中医理论是中药的灵魂,中药的使用和研究都不能脱离中医理论的指导。脱离中医理论指导的中药研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药研究,所得到的结果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药研究成果,充其量是现代医药学对传统中药的借鉴而已。这种偏离中医理论指导的所谓“中药研究”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和发展现代医药学,而对中药本身和中药现代化没有实质上的助益。中医理论和中药是如此的密不可分、唇齿相依,中药的研究与发展如果脱离中医理论的指导,走上“废医存药”之路,最终的结果将是医废药亡。如果只是从某种中药材中提取有效成分,然后进行现代化生产,而脱离了中医理论的指导,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中药”而只能叫“植物药”。
3 日本“废医存药”的历史教训带给我们的警示
当论及中医药发展时,一些人士总是与日本“汉方”比较。事实上,日本的“汉方”走的是一条“废医存药”之路,到目前为止,日本没有一所正规的汉医学校。日本汉方医药由盛转衰的历史教训,深刻地证明了“废医存药”之路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日本远古时代,主要靠经验医术诊疗疾病;公元5世纪初,古朝鲜医方开始传入日本;公元562年,有中国学者携《明堂图》等中医文献自高丽抵达日本;公元8世纪,日本颁布《大宝律令·疾医令》后,在医事制度、医学教育等方面一仿唐制;直至明治维新以前,汉方医学一直是日本医学的主流,成为日本正统医学[3]。可悲的是明治维新后,西方科学文化不断引进,日本国内出现了排斥和摒弃传统文化的倾向。1873年后,日本颁布了许多政策和法规旨在全面摒弃中国文化与科学,自此汉方医学受到致命打击,主导地位逐渐丧失。
日本自1945年步入现代社会以来,从事汉方药研究和应用汉方药的医师和药剂师均接受过系统的西医药学教育,在法律对汉医不予承认的情况下,依然有许多学者基于各自的追求关注和研究汉方医药。半个多世纪以来,日本在重新认识汉方医学、广泛普及汉方医学、开展汉方医学振兴活动方面也取得了诸多进展和成就[4]。可惜的是经过明治维新前后近百年的停滞与摧残,汉方医学已偏离主道,渐行渐远。日本汉方医学的歧路发展主要表现如下:
3.1 重实用轻中医理论,导致药存医亡[5]
日本文化起步较晚,由于受到汉语水平的限制,日本医家多数不能完全领会中医药学真谛,使得大部分医家不重视基础理论的研究和吸收,只看重经验治疗。中医药学在日本长足发展的1 000年间始终不能摆脱经验治疗的桎梏。汉方医学史上有影响的著作多以各种疾病的治疗为主,却没有经络、脏腑等理论研究。如《医心方》、《药经太素》、《大同类聚方》、《顿医抄》和《万安方》等都是仿中医方书编撰的。“古方派”代表江户时代名家吉益东洞就是轻医理重经验的代表,他不承认气、经络的存在与六淫、七情、饮食、劳倦等致病因素的成立等。以上观点给汉方医学发展埋下隐患。
19世纪末,西方科学技术被日本引进和广泛应用。依托这些先进的现代化手段,汉方制药工业迅速发展,此时的中成(汉方)药出口占全球中成药出口的半壁江山。在临床方剂的研究中,很少有人再去研究医学理论,而是一味地强调实用性和经济效益,使中医学赖以生存的基础理论在日本日益萎缩,所存留的只有经过了异化的“方”和“药”,药存而医亡了。
3.2 重方证对应、轻辨证论治,自失立存根基[5]
16世纪末汉方医学主要形成三个流派,即折中派、后世派、古方派,其中古方派占主导地位。古方派以“方证对应”为主导思想;而我国临床上倡导用古方,为医圣张仲景独尊。但是古方派所谓的“证”只是一组症候组成的症候群,没有中医所讲的病因、病机成分,与中医的“证”实则已相去甚远,与医圣张仲景所提出的“汤证”更不是一个概念。古方派所讲的“方证对应”其实就是根据症状选择方药,然后进行药味的加减,完全没有中医之根本辨证求因、审因论治的存在。20世纪60年代以来,在“方证对应”的基础上,日本汉方学者又提出了“方病对应”理论,使得汉方医学在歧途上走得越来越远。日本汉方歧途发展的根本原因是缺少正确的方法论,汉方学者在分析病情时局限于“汤证”的二元分析而忽略了方剂的变化,所以后来出现的小柴胡汤事件就不足为奇了。综上所述,日本汉方医药学是经验主义技术论,不是以哲学为基础的科学方法论。
从我国近代中医药的发展来看,也在步“汉方”的后尘。通过现代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的方法鉴别中药的成分,通过动物实验等确定有效成分,然后分离、提取,进行规模化生产。这种仅从中药中提取有效成分,而没有中医理论的继承的应用,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药。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日本“废医存药”导致医废药亡日渐衰落的历史教训决不可在我国重演,决不可脱离中医理论孤立地进行中药研究,必须杜绝“方证相对”与“方病相对”,始终不变地坚持辨证论治的科学性和严肃性。近年来,“方证相对”与“方病相对”研究在不断蔓延,有些甚至以“科研成果”的形式在扩大,我们切切不可等闲视之。
4 我国中药现代化的方向选择
中药的发展需要控制中药现代化等过热现象,需要从中总结问题症结所在。中药现时还不适合直接进入现代化的行列,时机还不成熟,主要有以下几点问题:(1)中药与中医理论紧密结合的因素。中药讲求四气五味、升降浮沉,中医开处方讲究君臣佐使、性味归经,治病从整体出发,实行辨证施治;中药的运用要严格遵循中医理论,一个证型对应一个方药。如何能够遵循中医的辨证论治,又不影响中药的开发应用是摆在中药现代化面前的难题。(2)中药在开发技术、制造工艺、提取等方面还存在相当的难度。(3)中成药的开发与应用陷入一种剂型单调、安全性不高、疗效不确定的困境。(4)针对中药现代化的研究机构缺少统一调控,相关的政策措施没有完善与建立,缺少监管力度。(5)中药的研究开发缺少方法论的指导,一定程度上与临床辨证论治脱节,一味地追求单味成分以及其他不同化学成分的提取,这并不能突出中药的特色,不利于中药不同疗效的最大程度发挥,也不利于中药的现代化。(6)缺少不同研究机构与多个学科的支持与指导。(7)缺少高效、速效、安全、服用方便的中药制剂。(8)缺少市场竞争力和品牌效应。中药的开发应用应与中医临床紧密联系,特别是名方、效方的开发应用应作为二次开发的重点。
我们应该对草根树皮这样看似“腐朽”的“弃物”进行重新认识。所有的草根树皮都是有生命的物质,是多少亿年进化的产物。他们把自然界杂乱无章的无机元素组织起来,制成了很有结构规律、对人体很有益处的化合物,可以养生,可以疗疾,可以延年,可以益寿。然后再有神农尝百草,古人善总结,才有了丰富的中医药的理法方药。
我们应该给中医药以宽容和尊重。试问从头到脚,可以手术介入、改造、切除的器官组织是否太多了?在阻断细胞受体、改造患者基因之前,是否应当给中医药以机会,让中医试一下?刘海若是幸运的,因为凌峰教授给了她中医机会。中医药的简便廉验、理论体系完善、历史经验丰富,即使是从卫生经济学的角度,也值得推广普及。因此,结合我国国情、人民体质,应该发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大力发展中医药。
同时,我们还要高度重视继承中医药理论的完整性,丢掉了它结果可能是丢掉了整个中医理论。一定要采用现代科学研究方法,采用严谨的科研设计、先进的观察手段以保证中医疗效的可靠,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维护中医研究的特点和尊严[6]。与中药现代化密切相关的问题是中医现代化问题,其实质是中医如何在新形势下继续发展,使中医学术达到更为先进的水平。多年来的中医发展道路表明,中医现代化不能走“中医西化”、“中药西制”、“废医存药”的路子,我们应该对过去的中医科研进行认真反思。让中医对号入座这种以西医学科作为样板强加于中医学的削足适履的研究方式不可能对中医发展带来好处,相反,中医的特色与优势却有可能在这种研究中化为乌有[7]。总之,中医药的问题,是一个战略的问题[8],应当把自由还给中药,让中医有更多的创新的机会,不能因为它的表面的粗糙、繁杂,而窒息它绵延了几千年的生机。
[1]田若虹.近代中西医学观的碰撞与交融[J].中医药学刊,2002,20(6):757.
[2]匡调元.21世纪中医药学的发展战略[J].中国中医药信息杂志试论,1997,4(5):3.
[3]潘桂娟.日本汉方医学的起源与兴衰[J].中华中医药杂志,2005,20(12):712.
[4]梁 超,蒋晓华.中医药学的历史与现实[J].中华文化论坛,2004,4:41.
[5]裘 索.日本汉方医药学的兴衰对我国中医药及其现代化的启示[J].中医药学刊,2006,23(5):874.
[6]吴时达,陈 琳,蒲 琳.对心衰工作中“废病存证”及“废医存药”倾向的探讨[J].中国中医急症,1996,5(3):127.
[7]史锁芳.从中医脾胃病的研究谈中医药研究的思路和方向[J].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00,16(5):260.
[8]佚 名.http://www.100md.com/htmlcontentb.asp?url=/html/DirDu/2005/09/15/71/96/26.htm[DB/OL].2005-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