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观察韩国防制口蹄疫疫情

文｜裴日南（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动物检疫站）

去年冬天，韩国全境8个道100多个市郡发生口蹄疫疫情，疫情呈爆发型。主要发生原因是疫情封锁不及时，粪尿处理车和饲料运输车辆等从韩国中部地区相互传播，并至南部地区。

◎韩国动物防疫人员正在扑杀、掩埋口蹄疫患畜牛和猪等

2010年1月至2011年1月末，笔者曾先后3次去韩国，停留时间180天左右。主要通过媒体报道记录了韩国发生口蹄疫疫情和禽流感疫情的情况，并询问韩国畜产从业人员3次，MBC（韩国文化广播公司）记者李女士也提供了很有价值的数据。笔者也去过疫区乌山和坡洲市，但不能亲临现场，也曾以个人名义向韩国兽医协会和京畿道兽医协会要求参加志愿者队伍，但因种种原因未能加入。经过调查，笔者认为，韩国防制口蹄疫疫情和禽流感疫情对我国的动物防疫有借鉴和参考价值。

口蹄疫疫情

2010年韩国的冬季特别寒冷。据韩国气象部门报道，首尔等中部地区的气温是1996年来最冷的；釜山等南部地区也遭遇了百年来最寒冷的天气；江原道也连续下了1米多深的大雪。

跟随着寒冷的天气，口蹄疫也到来了，仅2010年就出现了3次O型口蹄疫疫情。其中，第3次发生在2010年11月中旬，开始出现在韩国庆尚北道安东市某养猪场和养牛场，呈爆发型，并迅速蔓延至韩国全境及朝鲜部分地区。这次口蹄疫疫情是韩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口蹄疫疫情。2010年12月29日，韩国政府宣布该口蹄疫疫情为“国家灾难”。韩国行政安全部、农林水产食品部等相关机构设立“国家灾难安全对策本部”，启动“非常勤务体系”。按照世界动物卫生组织（OIE）相关防制口蹄疫规则，在疫情发生地500米范围内牛猪等易感动物全部扑杀，掩埋消毒，10千米范围内定为疫情封锁区，对车辆及出入人员严格消毒通行。

韩国总统李明博多次召集相关高级官员研究部署防制口蹄疫疫情对策，并动员军队68000名官兵和兵器装备部所有机动车辆全线支援疫区。疫区内所有动物防疫人员和其他政府公务员也全力以赴、夜以继日地在疫区防制扑灭口蹄疫疫情。2010年12月25日开始，韩国先后对牛、猪进行紧急免疫接种口蹄疫疫苗，至2011年1月25日，共接种疫苗250万头份，第一次疫苗接种结束，等待英国、新西兰、日本等国的进口疫苗到货。但疫情仍然不断出现，灾害损失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加重变大。例如，安东市不断出现口蹄疫疫情，牛猪存栏仅剩10%、金浦市仅剩24%。坡州市1月份发生疫情，扑杀2380头牛（猪），而这次则超过124000头牛（猪）。韩国多家畜产研究所的牛（猪）也未能幸免，如位于天安市的畜产研究所每头价值十亿韩元的种牛共120多头从2010年12月31日开始封闭饲养，但2011年2月5日仍因出现了口蹄疫症状被处理。

由于关闭了约34处畜产交易市场，韩国畜产品市场流通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如韩国盛产“韩牛”的庆尚北道庆州市存栏约58万头牛，也是最大牛肉的集散地，因不断发生口蹄疫疫情而被迫关闭。

韩国屠宰业处在瘫痪状态。如江原道某屠宰场，疫情发生之前每天平均屠宰牛150多头、猪3200多头，而疫情发生以后，每天不超过70头，每天损失达7亿～8亿韩元。尽管韩国农林水产食品部部长俞正福（译音）亲自在电视媒体上不断宣传“口蹄疫不传染人”，但曾经兴旺的“韩牛”餐饮业依然门可罗雀，著名的“韩牛”肉也无人问津。由于扑杀奶牛3万余头，韩国鲜奶的市场供应和因疫情损失进口奶牛的问题也面临严峻考验。

口蹄疫疫情在韩国社会上也引起了连锁反应，动物园无限期关闭；疫区内全国性旅游庆典及各种活动被取消；学校推迟开学等。动物扑杀100万头左右时，掩埋处理地也一度成了问题。最后，韩国政府决定损毁国有林后掩埋。至2011年2月26日，埋设地达4600多处。更加严峻的问题是，被掩埋的疫畜尸体浸出液是否会污染地下水源。2月26日，有媒体报道江原道洪川郡和京畿道某市饮用水和浇菜地地下水已有臭味和油垢。

截止到2011年1月25日，韩国动物防疫部门已经扑杀掩埋消毒牛猪等口蹄疫患畜2625553头，其中牛的扑杀数量14万多头。韩国政府推算直接经济损失达3兆韩元，约合2.5亿美元（1美元≈1200韩元）。其中牛猪的扑杀后赔偿费按每头牛500万韩元（7个月以上）、300万韩元（7个月以下），每头出栏猪30万韩元计算，按这一标准需赔偿约合1.3亿美元。韩国官方各大媒体评价目前的疫情损失为：“滚雪球”式的灾害损失会使韩国的畜产业“崩溃”和“倒塌”。

第3次口蹄疫疫情暴发的原因

2010年11月23日，韩国KBS电视台等官方媒体报道：延平岛炮击事件之后，韩国庆尚北道安东市的某养牛场，先后出现口蹄疫疫情。11月29日正式判定该地发生口蹄疫。这次口蹄疫疫情是韩国2010年1月京畿道坡州、金浦两市和4月忠清道4个市郡发生口蹄疫之后的第3次疫情。前两次疫情分别在30天以内被迅速控制扑灭，影响范围小，损失不算大。而第三次口蹄疫疫情则呈现爆发式，短时间内迅速蔓延至韩国全境8个道100多个市郡的4100多家牛猪养殖场。一些流行病学专家经过调查，究其疫情发生原因，可归纳出以下几个不同看法：

例如，安东市首家发生口蹄疫的养殖业主曾经在疫情发生前不久去越南考查过，认定疫情由越南传入。并且，海关卫生检疫程序形同虚设，对出入越南等口蹄疫疫情危险国的9400名相关畜产业从业人员没有履行消毒程序，直接使口蹄疫病毒传播到韩国。

有的专家却不以为然，如韩国食品研究院院长，李武下（音译）很客观地认为：在人口流动国际化的情况下，自然会流入各种疫情，关键是怎样预防。这次疫情是各级政府部门和畜产业者之间缺乏沟通，准备不足，在家畜防疫方面的欠账太多的结果。

政治上，韩国的执政党和在野党也没忘记借此打口水战。国家统一党说：有可能是民主党在到处游说过程中，把口蹄疫病毒传播到韩国各地。民主党党首朴志文亲自出面反驳说：是劳民伤财的“四大江水利工程”运输车辆到处传播的。政府无能还脸皮厚，延平岛守不住，牛猪也守不住。这次疫情是“人灾”而不是“天灾”等。

表1 韩国防制口蹄疫疫情情况表

2011年1月25日韩国中央日报登载了韩国国家兽医检疫院疾病防疫部部长朱义锡（音译）透露的流行病学调查结果。“早在安东市发生口蹄疫判定结果的前10天，京畿道已经发生了口蹄疫疫情，然而（不知什么原因）被放弃一个月后才实施防制、扑杀程序”。所以，京畿道才是这次口蹄疫疫情扩散的主要疫原地。

韩国媒体还登载了具有重要价值的有关粪尿处理车和饲料运输车辆传播疫情的过程。可以肯定粪尿处理车和饲料运输车辆等确实在韩国四处传播了口蹄疫疫情。并且，从2010年11月23日报告疫情，到2011年11月29日判定疫情期间，疫区没实施封锁。疫区内的牛猪流入交易市场进行交易。

笔者也发现，很多“韩牛”养殖户的圈舍很简陋，只用木杆子围上一圈就进行饲养。疫情发生后，在露天的条件下动物防疫部门虽然反复消毒，家禽还是全部感染了口蹄疫。封闭条件比较好的牛舍，由于空间大，因不注重空气消毒均未达到消毒目的，正适宜病毒在空间存活，然后病毒通过感染易感动物的呼吸系统引起发病。

很多韩国的畜产养殖户消毒防疫意识差，不能够切实运用消毒方法来防制口蹄疫。例如，调查发现舍内甲醛烟雾薰消毒和很简单的过氧乙酸蒸汽消毒几乎没有应用，只用火焰消毒，险些酿成火灾的比比皆是。发生疫情后很多养殖场管理人员几十天与外界隔离，封闭在圈舍内吃住，但由于消毒效果达不到标准，仍然有疫情发生。

近年来，随着饮食文化的大力宣传，韩国百姓的饮食也发生了变化，韩国百姓逐渐对肉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对韩国自己培育并视为国宝的“韩牛”肉产品，即使“韩牛”比美国、澳州进口牛肉贵3倍以上（进口牛肉9000韩元/千克，韩牛肉30000～40000韩元/千克）。大力推崇本国产品的精神有效地刺激了韩国畜产业的发展壮大。2004年，韩国牛猪的饲养规模为1100万头，2010年达到了1320万头，“韩牛”存栏340万头，相对增长75%。然而，韩国在饲养规模扩大的同时却忽略了动物防疫法制化，韩国政府对动物防疫监督滞后，投入不足。只培养但没有保护畜产业的发展，畜产养殖业没有许可证制度也没有标准。并且，因畜产业利润空间大，相关产业有一哄而上之虞。

此次韩国的紧急免疫接种并没有达到免疫率85%的预期目标。4000多家牛猪养殖户的262万头（只）牛（猪）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下。重要原因在于封锁疫区失败以后，韩国的动物防疫部门和畜产养殖户过分期待疫苗起作用，工作重心没放在畜舍空气消毒和草料消毒上。然而，有2家饲养规模分别为260多头和120多头的“韩牛”养殖户自从业开始一直坚持每天消毒2次。据称，他们摸过钱币以后也会洗手消毒。这两家养殖户的“韩牛”在疫情发生期间安然无恙，顺利出栏售出，这足以证明消毒是制胜病毒的法宝。

◎动物防疫人员在忠清南道宝岭(音译)市给牛注射口蹄疫疫苗

国殇

当人道动物福利和OIE相关口蹄疫规则极端相悖时，韩国政府选择了后者，广大养殖户也服从了政府决定。这场劫难中，韩国政府投入并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举国上下哀声不断。

由于猪太多，一般采取直接活埋法，时常有被埋后的猪拱出地面。有一处5千头猪的活埋地有300多头活猪拱出地面，到处乱窜，影响极坏。韩国媒体直接引用中国古代成语“四面楚歌”来形容这场劫难的惨状。有1名韩国士兵在公路消毒站被疲劳驾车的军用车撞击丧命。1名公务员因疲劳过度瘁死在现场。动物防疫人员在人力严重缺乏的情况下，没有休息日，每天连续工作20小时，滑倒或被牛踢伤者不计其数，仅京畿道就有64名受伤者。每天工作在扑杀现场的动物防疫人员或养殖户大多患上了不同程序的心理疾病。“一闭眼眼前就浮现睁大眼睛流泪的牛。想起诗人（韩国）意味深长的诗句：‘牛的眼睛是温顺的圆型监狱’。耳朵里总是响起牛猪最后的嘶鸣。”有一动物防疫人员如是说。甚至，有一养殖户不堪面对现实而自尽了。首尔几大医院开设门诊治疗心理疾患，专门为动物防疫人员和畜产从业人员免费治疗心理疾病。

值得庆幸的是，大多数畜产养殖业者仍能坚强地面对现实。第一次金融危机时，韩国老百姓向国家捐金首饰以支援国家克服困难。这次他们又自发地掀起再次创业的“子女给父母买牛犊”运动。韩国政府也为振兴畜产业发展不断开发新的科学思路。如，建造自己的“抗原银行”使口蹄疫疫苗国产化；每6个月给存栏牛接种口蹄疫疫苗；设立畜产养殖业动物防疫许可证制度，制定相关标准和要求；畜产养殖场消毒3个月以后，试养若干羊只3个月，不出现口蹄疫疫情方可重新启用；对4600多处埋没地设立观测点和排尸浸液消毒井。

国难当头，韩国的执政党和在野党也暂时停止了口水战，于2011年2月15日在圆桌会议上讨论《家畜防疫法》修正案，科学立法，依法科学制疫。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韩美贸易协定（FTA）。多年来，FTA一直因为韩国百姓反对政府进口美国牛肉而被迫搁浅多年。或许，这次牺牲会戏剧性地打开瓶颈，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据韩国KBS1台报道，截至2011年3月1日，韩国动物防疫人员已经扑杀掩埋口蹄疫患畜300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