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阳：再战江湖背后

2011-01-09雷晓宇

人民周刊 2011年1期

关键词：张朝阳搜狐企业家

◎雷晓宇

张朝阳：再战江湖背后

◎雷晓宇

他对成败还有虚荣心

2008年是张朝阳最春风得意的时候。那时，他鼓吹了数年的搜狐“矩阵”初见成效，等到公司10周年庆的时候，搜狐的业绩和市值首次超过新浪，股价一度摸高91.50美元。

当时，张朝阳胸前挂着北京奥运会的首席记者采访证，就像一个苦练多年终于站上奥运领奖台的体育选手，内心充满了自我实现后的虚无感，接受众人恭贺的同时不知何去何从。

摇身一变，张朝阳从一个“不上网的人都知道”的明星CEO变成了一个影子CEO。他把公司交给一群高管去打理，不再见广告商，不再主动安排公司会议。他把时间花在看书、音乐、蹦迪、散步、穿越、登山、运动……以及很多别的个人兴趣上。

那一年，张朝阳46岁，他开始着意养生。他每天睡得很少，不过三四个小时而已。他很少吃肉；即使在炎炎夏日，他也绝对不喝冰水；他坚持每天做瑜伽。

张朝阳的努力绝没有白费。两年过去了，眼前的张朝阳看起来的确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他衣着时髦，脸庞没有下垂的迹象，身上也没有赘肉。2009年年底的一次论坛活动上，张朝阳和赵本山一起出席。所有人就这么看着他：谁又能够相信，他其实只比赵本山小4岁而已呢？

不过，搜狐公司却并未如这位创始人一样保持巅峰状态。两年来，老对手们与搜狐的竞争关系不再针锋相对，但后起之秀却凭借极具侵略性的商业模式在搜索、社区和电子商务上迅速崛起并占据先机。截止2010年第一季度，搜狐市值26.7亿美元，而竞争对手的市值均超过了300亿美元。

2010年夏天，张朝阳在中国南部独自旅行，决心重新出山，再造搜狐。他得打一场仗，非关生死，但关荣辱。他的虚荣心重新被激发起来。

“我不希望被人遗忘，不希望成为一个过去的传说。如果有一天，有人跟我说，算了算了，老头你别跟我们玩了，那我就是被淘汰了，我的生活就从舞台中心偏移了。我不待见这个。”

人生的基本矛盾

工作曾经给张朝阳带来巨大的焦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曾经被失去自己公司的恐惧所折磨。从1999年到2002年，搜狐在纳斯达克上市前后，张朝阳曾经和华尔街、董事会进行过长时间的博弈。好些年以后，他说：“为了生存，全身心地搭进去，那种纠结的状态特别累。风雨飘摇，每天一个邮件都能吓得我跟惊弓之鸟一样。”

他开始阅读一些佛教书籍，“这些书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去几年想太多了，很多精神官能症患者都是想太多，钻牛角尖。我意识到了思考的危害性。”

这些阅读和思考直接导致张朝阳在2008年之后的隐退和出世。2008年3月，张朝阳发表了一篇博客。这篇名为《人生的基本矛盾》的文章不足千字，却在以后的几年里被张朝阳本人反复提及。“效率与智慧是人生两个对立的基本矛盾！（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他对于自己的人生保持着一种非常现实主义的观点。他立志要走一种中间路线。他既不希望被时代遗忘，也不希望成为公司的人质。他希望在自由和效率、生意和生活之间找到某个精确的平衡支点。

2010年秋天，他的思考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获得了阶段性的总结——他相信，所谓“人生的基本矛盾”已经不存在了。

“其实不矛盾。绕了一圈之后回来，我发现游山玩水带来的衰老也不见得比工作更少。相反，高速前进的车不容易熄火。如果老是安静下来，想这想那，乱七八糟的杂念，反倒要熄火，还得要重新发动……这么多年了，我现在终于达到了这么一个状态——我要效率，但是我并不焦虑。我可以兴趣式地工作几年，不带来焦虑，又很高兴，又能利用那么多的社会资源，这样的人生不是更加有趣吗？”他说。

伟大企业家的代价

张朝阳不是个工作狂，他是个生活狂。已经有好多次，张朝阳让他的同行们感到吃惊。

2010年夏天，俏江南董事长张兰在三亚遇到他，他一个劲地跟她说：“兰姐，女人千万不要喝冰水，对身体太不好了。”张兰回来忍不住跟自己的朋友们感叹一番。汪潮涌也在自己的微博上说，邻居张朝阳天天严格锻炼身体，天天坚持打坐，“他看起来状态好极了，根本不像是这个岁数的人。”另外，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段子说，张朝阳有一次接受时尚杂志拍照采访，发型师提醒他有一根白头发，要不要拔掉。张朝阳回答说：别拔了，我要用自己的力量让它黑回来。

张朝阳是个与众不同的中国企业家。他说：“我不像有些企业家，他的生活就是工作。他们都在焦虑，焦虑到根本不考虑自己焦虑不焦虑了。很多人辛辛苦苦最后做到很伟大，但是人突然卡壳了，也衰老了。我的目标绝对不是成为最伟大的企业家。在我的价值体系里，我既不羡慕比尔·盖茨，也不羡慕李嘉诚，我也不羡慕乔布斯。我羡慕最快乐、不焦虑的人。我不具有一般意义上的中国企业家的奋斗精神。”

的确，张朝阳有他特殊的个人历史。他出生在毛泽东时代的中国陕西省西安市。作为一个中学教师的儿子，他在清华园度过了一段孤独、勤奋和自省的理想主义岁月。他看《约翰·克里斯朵夫》和《北方的河》，他的偶像是杨振宁和陈景润，并且在大四的时候考取了李政道奖学金。22岁，张朝阳来到美国，进入麻省理工学习物理。

从1985年到1995年，张朝阳在美国待了10年。张朝阳不希望作为一个典型的、边缘化的华人工程师在美国生活一辈子，但是要像《名利场》的人物那样生活又显得遥不可及。一个例子是，当年在美国的咖啡馆里喝东西，就连杯子放到桌上稍微放重了一点，他都会胆战心惊。他并不重视人际关系，也没有什么朋友。他曾经想去好莱坞做明星，他还正经争取过试镜机会。后来，出于偶然的机会，他去了硅谷和华尔街。

1995年，张朝阳拎着两只箱子回国。第二年，他创立了搜狐。2000年，搜狐在纳斯达克上市。上世纪末到21世纪初，张朝阳反戴着鸭舌帽在天安门广场玩滑板的样子留在了很多年轻人的心中。他公开发表对国家产业未来的讲话，他参加最顶级的商业谈判，他以黄金单身汉的身份出席所有最热闹的派对。他不仅挣到了钱，获得了尊敬，也实现了“和美国主流社会有可比性”的生活方式。

15年过去了，张朝阳又回到了北京的清华园和五道口。从他现在的办公室看出去，正好可以远眺清华大学的梧桐树和教学楼的房顶。那红砖灰瓦的样式，恐怕再过上100年也不会变，但是张朝阳已经变了太多了。现在的张朝阳，最喜欢和一群年轻人一起玩，吃饭，喝酒，聊天，跳舞。

“我看起来这么年轻，和二三十岁的人一起玩，多好。再过十年，我也还是这么年轻，还是和二三十岁的人一起玩。再说，生活里的快乐并不来自思想交流。我今天喝了一杯好酒，吃了一顿好饭，那才叫快乐——这就是生活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