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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发(1首)/翩然落梅(1首)/邱启轩(2首)

2011-01-01

诗歌月刊 2011年4期

  陈先发(1首)
  
  残简(节选)
  
  (3)
  
  秋天的斩首行动开始了:
  一群无头的人提灯过江,穿过乱石堆砌的堤岸。
  无头的岂止农民?官吏也一样
  他们掀翻了案牍,干血般的印玺滚出袖口。
  工人在输电铁架上登高,越来越高,到云中就不见了。
  初冬时他们会回来,带着新长出的头颅,和
  大把无法确认的碎骨头。围拢在嗞嗞蒸腾的铁炉旁
  搓着双手,说的全是顺从和屈服的话语
  
  (12)
  
  下午,遥远的电话来自群岛,某个有鲨鱼
  和鹈鹕环绕的国度。显然,她的亢奋没保持好节奏
  夹着印第安土语的调子,时断时续。
  在发抖的微电流中我建议她,去死吧,
  死在你哺乳期的母语里,死在你一撇一捺的
  卷舌音上。“哦这个”!这个丧失了戒心的下午,
  隔着太平洋和无比迟缓的江淮丘陵,
  她说她订婚了。跟一个一百八十磅的土著,
  “哦订婚了”,无非是订婚了,我猜她的亢奋
  有着伪装的色彩。而伪装对女人,到底是资源
  还是舍不掉的特权?就像小时候,在深夜的田野
  她总要把全村唯一的手电筒,攥在自己的手里。
  她也问起合肥,而我已倦于作答。我在时光中
  练成的遁世术,已远非她所能理解――
  哦此刻,稀有的一刻,我小学的女同学订婚了。
  我该说些什么呢?下午三点钟,我猜她的腰
  有些酸了,玻璃窗外的鲨鱼正游回深海
  而搅动咖啡的手指,隔着海,正陷于麻木
  
  
  翩然落梅(1首)
  
  旧照
  
  背景中的白鹭踮起一只脚站在水里
  再后面的芦苇丛 弥漫起十七年的烟霭
  那时我喜欢《诗经》中的句子,喜欢把芦苇叫做蒹葭
  照片中的我穿着白色百褶裙
  眼睛稍微眯起来。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身后的北湖尚未
  被夸大政绩的官员驯服。野苇漫天
  荷叶如盖。只在最边上,看到阴森的采血站
  很多冤魂进进出出,有的死去了,有的还
  活着。隐藏在记忆中的落日之中
  给我拍下这张照片的人
  忘了是哪个。她抛下相机
  上岸走了。岸上还有那么多的人
  活着,吃饭,老去。剩下我一个,和白鹭
  湖水。死去的蒹葭和冤魂
  彼此相安。在方寸之地,一直活下去。
  只是一年暗淡一点点。
  
  
  
  12号(北京,2010年第3辑)
  
  
  邱启轩(2首)
  
  藤草
  
  藤草伸向岩缝中的黑暗与冰冷
  缓慢舒展关节和身体
  在窒息的缝隙
  在灵魂的痛苦和压抑中
  用指甲扣开岩石之门
  用牙齿啃掉黑暗中的恐惧
  闷头不语,最后叶片烂掉
  只剩下一根根骨头似的藤蔓
  一直插进石头的心脏
  这些神秘的力量相互缠绕,扭结
  在星辰和雨水之外
  在远方苍鹰悲愤的嘶吼之外
  用力紧抱着孤独,抱着微苦的空气
  像死人抱着生前所有的谎言
  这些藤草在疼痛的源头,隐姓埋名地活着
  
  只有一个死亡是
  
  小酒馆幌子迎风飘荡,门口是家畜的粪便
  有人摔破瓷碗,有人大骂或呓语
  故去的人扑打着腥臭的翅膀,坐在房顶上
  每一个死亡都在此找到它的主人
  但是只有一个死亡是具体的,单独的
  有一次,我就看到了这种死亡
  当祭祀提着畜生,准备砍下头
  那头无知的畜生对明晃晃的刀感到好奇
  努力伸长了脖子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