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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大之气左宗棠

2010-12-26欧阳君山

民主与科学 2010年5期
关键词:左宗棠故居曾国藩

■欧阳君山

浩大之气左宗棠

■欧阳君山

左宗棠是与曾国藩并称的清中兴名臣,同为湖南前辈,但相对于曾国藩,我对左宗棠是比较陌生的。当湘商文化创始人、社会活动家伍继延先生说邀请我去他的家乡湘阴走走、参观左宗棠故居时,我还有些愕然:左宗棠是湘阴人?哦,印象中差不多。

左宗棠可能是有些夹生的,一方面是“曾左”并称,但不如曾国藩影响大;另一方面是“左胡”相提,但近年来似乎也不如胡雪岩的名字响。“做官要学曾国藩,经商当学胡雪岩”,左公在哪里呢?似乎左公一无是处了——难道是左公不够鲜明?

已有前辈作出概括,“曾公以谨慎胜,左公以豪放胜”,这符合我对曾左的大致判定。曾国藩率湘军平定南京后,“太平天国”算彻底落败,形势上“东南半壁无主”,据称包括水兵统帅彭玉麟在内的多位湘军高级将领希望曾国藩能挥师北京,驱逐衰败的满清朝廷,一心钻研“帝王学”的王闿运甚至亲自到南京做思想工作,曾国藩一言未发,以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狂妄!”这比较能反映曾公一向的谨慎,事实上,以湘军的士气和实力,胜算或许还是有的。如果当时是左宗棠坐在曾国藩的统帅位置上呢?“驱逐达虏”的口号可能提前半个世纪喊响,情形极其可能是“宜将剩勇追满清,不可沽名学霸王”——志频先生更高度肯定这一点——因为左公一向豪放,敢作敢为。

谨慎往往与细枝末节相连,所谓“谨小慎微”;豪放常常与壮阔雄浑相连,所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人物”,有时候更直接就是说大话,这在润之先生的豪放词中表现得尤其明显,人至晚年还高歌“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年轻的时候更是高唱“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至于中年呐喊的“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也横绝古今。当然,说大话有可能是吹牛皮,但人无两句大话,定不是豪放者,蒋介石先生不也在日记中不断期许天将降拯救中国之大任于斯人么?

左公正是敢说大话的人,据称23岁结婚时曾自题一对联:“身无半亩,心忧天下;手释万卷,神交古人。”明显是牛皮轰轰的,如果没有一定的了解,肯定要被认为是疯子,“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天下是你家的呀!左公也是善说大话的,大约两年后,时任两江总督的陶澍回乡省亲,途经醴陵,县公馆一副对联让封疆一方的他怦然心动:“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作者正是左宗棠。

说大话是不是好事呢?记得高中时接受过一故事的洗礼,说古有一人,志向非凡,忧国忧民忧天下,人嘱他搞好个人卫生,他意气风发,豪言:“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可人的调子也不低,壮语:“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确,仅仅仰望星空是不行的,还必须脚踏实地。但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半点掺假,据考证,后一句壮语子虚乌有。

正是年轻的左宗棠敢说大话又善说大话,被不少人看好。贵为两江总督的陶澍欣赏醴陵县公馆的对联后,竟然决定推迟归期,与左宗棠彻夜长谈,并提出结秦晋之好,将自己年仅五岁的唯一儿子陶桄许配给左宗棠为婿。显而易见,这远远超一般的欣赏,已是非凡的器重,搞成了“利益相关者”。

器重者不只陶澍一人,也包括另一位封疆大吏林则徐。1849年,林则徐途经长沙,指名约见隐逸在家的左宗棠,一番畅谈后,颇感共鸣,尤其在西北军政问题上更是不谋而合,以至林则徐认定将来“西定新疆”者舍左莫属,特地将自己在新疆整理和绘制的宝贵资料付托,临别时并以一对联相赠,这就是后来被不少领导人念叨过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一直到临终,林则徐都挂念着左宗棠,命次子代写遗书,向咸丰皇帝力荐,称左为“绝世奇才”。

年轻的左宗棠究竟凭什么先后深深吸引了陶公和林公两位封疆大吏呢?事实上,早在1830年,仅18岁的左宗棠在长沙拜访曾任岳麓书院山长的务实派官员贺长龄时,便获青眼,贺长龄“以国士见待”。说大话只是一个引子,甚至志向远大也只是一个过渡,背后还是需要支撑的,结秦晋之好,付临终之命,更绝非一两句大话就可以购买的信任。那背后的支撑是什么呢?

在湘阴参观左文襄公祠和左宗棠故居时,我有意识寻找这里面的蛛丝马迹。由于左文襄公祠十分潦草,几乎没有内容,据称正在复原。最后在左宗棠故居,一块匾额吸引了我的目光,上书四个大字:“天地正气!”这是谁写的呢?为什么是这四个字呢?我兴致盎然,讲解员提到,此匾乃左公亲笔所书,而且是古稀年后途经家乡为子孙后代写的。后我一了解,左宗棠对“天地正气”颇有偏好,多次书此四字赠人。

答案可能就在天地正气!对左宗棠有一个称誉,那就是“湖南第一奇人”。与其说左公奇,不如说左公正。之所以被人称奇,是因为他与常人不一样;之所以不一样,恰是因为正,而常人偏于正,如此而已。事实上,左宗棠年轻时所表现的非凡志趣,应该就是他内在的浩然正气激荡的结果。左宗棠曾三次进京会试,但三次都名落孙山,“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爷自干个体户”,他从此绝意于八股——这在八股取仕的时代,也差不多就是爷爷自干个体户了。要不是一股子浩然之气,其孰能与于此?

应该也就是左宗棠的浩大之气让陶公和林公有所感觉,甚至也直接被激荡,进而对面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也就像后来毛润之非凡的志趣让杨昌济先生“欲栽大木柱长天”一样。常言说得好:“人格就是命运,格局就是结局。”极其可能,陶公当时就看到左宗棠做“破天荒相公”(李鸿章对左宗棠的称谓)的一天;极其可能,林公当时也看到左宗棠“舁榇出关”(抬着棺材出玉门关)的一天。

大清中晚期,官场和朝廷都在衰朽中,卓然独立的正是左宗棠的浩然之气。满清朝廷原本对汉人官员相当顾忌,尤其掌军用兵,但太平天国起事后,不得不重用汉人官员,第一位应该算曾国藩。但敢对满清权贵反唇相讥者,似乎只有左宗棠,他曾呵斥满人权贵官文目不识丁,据称还在大庭广众之中指斥旗人权贵多半不学无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左公对洋人也是凛然不可侵犯。英国领事曾在上海租界竖牌“华人与狗,不许入内”,左宗棠发现后,令侍卫即捣毁。据称,只要左公进入租界,当局立马换上中国龙旗,并兵警执鞭清道。在对外问题上,左宗棠一直是主战的,但却始终无缘与列强精锐正面交锋,引为平生憾事。并非不知道洋人船坚炮利,左公曾在给儿子的信中引用彭玉麟的话说:“如此断送老命,亦可值得!”

若不是左宗棠的浩大之气,新疆有可能早被分割独立了。1865年,浩罕汗国阿古柏匪帮入侵新疆,一时叛者云集,更由于沙俄和英帝国暗中支持,形势十分复杂。李鸿章曾明奏曰:“新疆乃化外之地,茫茫沙漠,赤地千里,土地瘠薄,人烟稀少。乾隆年间平定新疆,倾全国之力,徒然收数千里旷地,增加千百万开支,实在得不偿失。依臣看,新疆不复,与肢体之元气无伤,收回伊犁,更是不如不收回为好。”在私下,李鸿章也极力反对新疆之役,曾致书刘秉璋说:“尊意岂料新疆必可复耶?复之必可守耶?此何异于盲人坐屋内说瞎话?”但左宗棠铁骨铮铮:“我朝定鼎燕都,蒙部环卫北方,百数十年无烽燧之警。”“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不能不说是高瞻远瞩!

结束左宗棠故居的参观后,我正在思考:为什么这里会汩涌出一股子浩大之气?至少从并非左宗棠诞生地的故居看,应该是谈不上什么好风水的。放眼整个湘阴看,这里是湘资沅澧入洞庭的地方,大江奔腾入湖,江湖融汇一体,“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也差不多是一湘阴之大观也。天地生人,天地感人,天地化人,站在远浦归帆楼前,尽管眼前的生态环境已呈衰败之相,但江湖之浩阔雄浑,依旧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浩然之气。

范仲淹先生的感慨又涌上胸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不也正是左宗棠当年挺立此处的心思吗?当下这个时代不正缺乏这样的心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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