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美关系的新支点

费·卢基扬诺夫 著 刘敏茹 编译

俄美关系的新支点

费·卢基扬诺夫 著 刘敏茹 编译

本文作者费·卢基扬诺夫是《全球政治中的俄罗斯》杂志的主编，2009年10月他在德国不来梅大学东欧研究中心和苏黎世瑞士联邦理工学院安全研究中心共同主办的《俄罗斯分析文摘》第66期上发表了题为《导弹弹头和意识形态之后下一个是什么》的文章，论述俄美关系。以下是该文的部分内容。

立场的变化

先来看两段引言：

引言一：“外界不能将民主强加给任何国家。每个社会都必须寻找自己的道路，不存在一条尽善尽美的道路。各国都应追求一种植根于其民众文化和历史传统的发展道路。”

引言二：“各国之间应当尽可能地相互了解，并且有权不仅就彼此的外交政策，而且就国内政策作出批评性评价，如果这些政策会在国际层面引发问题或无视公认的道德准则和人道主义原则，各国甚至可以指出其政策缺陷。”

第一段引言的内容似乎很熟悉。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中期，当俄罗斯推行“主权民主”时，俄罗斯高层政治家们一直提到这些问题，即俄罗斯的民主发展道路具有独特性，不允许干涉别国的内部事务。第二段引言实际上逐字逐句地表达了华盛顿对莫斯科的回应。

实际上，第一段引言出自美国总统奥巴马，摘自他2009年9月23日在联合国大会上的演讲。第二段引言是梅德韦杰夫于2009年9月14日在雅罗斯拉夫尔政治论坛上讲话的一部分。两国领导人在表述上发生立场互换。

这一令人惊奇的转变并非意味着俄美两国的“重新定位”使彼此能够相互理解，很可能有另一层意义。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前几年两国关系中一直存在的意识形态色彩现在已经大大淡化了。布什政府下台后，白宫没有对俄罗斯的民主和人权状况进行根本评估。甚至在美国国务院的年度报告中对此问题的表述也稀松平常，几乎未引起莫斯科的注意。

2009年7月奥巴马访问俄罗斯时，为了既要说出他对权利和自由问题必须讲的话，又不至于因此损害到双方对他所关注的原则问题的理解，奥巴马表现出娴熟的语言驾驭能力和政治上走钢丝般的谨慎。他在这方面取得了成功，这令俄罗斯领导层感到高兴，现在他们有了足够自信提出公开性和完善民主问题。当然，以这种方式提出这个问题不会得到任何东西。

这一转变影响的不只是俄罗斯。奥巴马内阁已经断然拒绝了其前任的主要意识形态支点——“推进民主”的思想。原因很清楚：新保守主义方针为美国带来了如此悲惨的结局，以至于奥巴马现在必须消除由共和党人造成的危害。为了完成这个任务，需要更多地宣传这样一种思想——美国在解决绝大多数外交政策问题时需要帮助，需要得到那些能够给予其帮助的国家的支持。美国必须找到合作者，无论其社会政治结构如何。

三个“简单”问题

在奥巴马的新方针中，俄罗斯是最优先考虑的问题之一。并不是华盛顿认为莫斯科特别重要，而是现政府的战略家们认定，在奥巴马面临的诸多难题之中，改善同俄罗斯的关系是可以做到的(很可能取得比中东问题更大的进展)，并且可以产生一个令人满意的示范效果。

到目前为止，奥巴马是正确的。在俄美关系中存在着一些既能够迅速取得成果又不需要双方付出太多代价的可能性。双方已经开始在如下方面着手行动了。

首先，需要共同制定新的削减战略进攻性武器条约，以取代2009年12月到期的《第一阶段削减战略进攻性武器条约》。在这一问题上，双方可以组织一次高调且必胜的行动，以显示两个核武器超级大国又一次努力减少它们的武器生产，并号召其他国家向它们学习。和过去一样，俄美两国有许多导弹弹头和运载火箭，象征性的数量削减向来是可以轻易实现的。

其次，关于在中欧部署导弹防御系统。这一技术上漏洞百出、毫无战略眼光、花费高昂、政治挑衅意味十足的项目，成为被淘汰的首选目标。拒绝导弹防御并不表示不再发展新技术或是未来不会再出现一个“盾”，而是使政府能够摆出一个高姿态并得到一些预期的回报。总之，美国总统奥巴马如果兑现了承诺，则很有可能赢得克里姆林宫的支持。在美国上一届政府主政期间，俄罗斯不指望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指望美国领导人会对国际关系中其他参与者的想法感兴趣。

如果美国继续实施国家导弹防御体系(一种保卫美国及其政治军事盟友的努力)，那么我们两国自然会很快回到一年前的疏远状态。正如莫斯科、华盛顿和布鲁塞尔正在讨论的，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建立某种共同导弹防御体系。一旦这些计划认真实施，那么各方关系可能出现根本性变化。假如要使这些讨论有成果，那么中国从一开始就应当被考虑进来。否则，北京毫无疑问会将这种防御体系解读成直接针对他们的行动。华盛顿很可能不会反对采取措施以降低俄中两国的合作水平，并把俄罗斯拉入一个会引起中国不满的体系之中。但俄罗斯客观上不会让中国对双边关系失去信心。而且，要维持欧亚大陆的稳定，是不可能将中国排除在外的。

第三，阿富汗问题。俄罗斯和美国以及包括伊朗在内的所有全球和地区政治参与者在这一点上的利益是相似的，尽管并不完全一致。没有人对塔利班在喀布尔重掌政权感兴趣。因此，梅德韦杰夫和奥巴马两位总统在莫斯科商定，俄罗斯向美国空军开放空中补给线，这与俄罗斯的战略目标并不矛盾，同时还为其提供了展示诚意的良好机会。

当然，也不能高估俄罗斯对北约在阿富汗行动的兴趣。莫斯科的多数分析家相信，北约和美国迟早会不得不撤离该国，因为他们在那里会一无所获。实际上，俄罗斯在尽其所能地支持美国和北约在阿富汗的行动，但同时也在为它们撤离后该地区将会出现的状况作准备。俄罗斯正着手将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变成一个真正的政治军事联盟，而不只是“俄罗斯之友俱乐部”。

利益考量

对于美国和俄罗斯来说，外交政策的优先排序在构架上和地理上是相似的，但内容却大相径庭。两国关注的中心都是许多可能扩展到全球层面的地区冲突。但它们的排序不同。对于华盛顿来说，首先是伊朗、阿富汗、中东和平以及朝鲜。而对于莫斯科来说，最重要的是乌克兰、中亚和高加索。美国优先考虑的也在俄罗斯重点关切之列，但级别低得多，反之亦然。

莫斯科和华盛顿不明白，整个地区范围应当被看做一个统一的整体，这样才能在每一个个案中找到更多可操作空间。这不仅仅是利益的联系和交换。倘若将现存的所有挑战集中起来分析，那么只有综合性的解决方案才能保障欧亚大陆的稳定，苏联解体和冷战意识形态对抗的结束粉碎了这一地区体系构建的支点。

总之，全球政治趋势在21世纪初显现出来，并且在经济危机中加速，它迫使美国竭力寻找新的路径。对俄关系即是这种更广泛努力的一部分。

尽管俄罗斯仍然有大量威胁国家未来发展的不足之处，但它是世界上极少数几个能够进行战略性思考并有能力动用武力的国家之一。欧洲已不具备这些特征，中国至少目前关注的是自身发展。这使得俄罗斯既是美国的潜在对手，也是一个潜在的重要伙伴。

对于这种伙伴关系，俄美双方应该超越上个时代传承下来的意识形态观念的束缚。零和博弈逻辑主导下的两国关系很少能关切彼此的利益。但是，既然许多利益在优先次序上不能完全相符，那么为了实现最重要的利益，各方可以放弃它认为是次要的利益。但是，要得到这种结果，美俄两国只能抛弃冷战思维，明白21世纪对于两国来说将是完全不同的。

译者单位：中央编译局俄罗斯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