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德韦杰夫外交析评

李 兴

外交视点

梅德韦杰夫外交析评

李 兴

梅德韦杰夫就任俄罗斯总统已两年有余，任期过半。由于他是在民望极高的前总统普京的全力支持下当选的，又非常年轻，没有外交经验，当时国内外出现了一种议论，并不看好梅德韦杰夫。然而，实际情况如何，梅德韦杰夫外交有哪些特点，原因何在，前景如何呢？

一、梅德韦杰夫的外交特点

1.调整独联体政策，重视独联体，特别是中亚，但区别对待

梅德韦杰夫重视独联体，视之为内政中的外交，外交中的内政。2008年5月上台即首访哈萨克斯坦，以后又多次访问中亚几国，加强经济、能源和军事一体化，特别积极推动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和欧亚经济共同体，多次举行不同层次和类别的联合军事演习。俄罗斯宣称有自己的“特殊利益区”，独联体特别是中亚就属于俄的这种“特殊利益区”。在金融危机情况下，尽管自己也困难，俄罗斯还是对友好国家，特别是中亚、白俄罗斯、亚美尼亚等进行援助、贷款，帮助其脱困。2008年8月，在格鲁吉亚主动采取军事行动的情况下，俄格之间发生了战争，俄取得了军事胜利，与南奥塞蒂和阿布哈兹建立外交关系，并继续加强军事存在。俄对格退出独联体有心理准备。

在向独联体国家提供能源等问题上，俄坚持向市场经济原则过渡，并实行区别对待政策。对白俄罗斯、亚美尼亚、哈萨克斯坦等友好国家，供应天然气价格相对优惠。对乌克兰等关系不好的国家，则提高天然气价格，俄乌之间多次出现天然气价格之争。2009年8月，梅德韦杰夫宣布推迟向乌克兰派遣大使，谴责其反俄政策，表示何时派大使要视与俄关系而定。2010年乌克兰总统大选，亲俄的亚努科维奇获胜，俄表示欢迎并改善与乌克兰关系。乌公开宣称不加入北约，并延长俄黑海舰队海军基地租借期。

此外俄宣布与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于2010年建立共同关税区，积极参与了吉尔吉斯斯坦“俄色革命”，对渐显不听话的卢卡申科严厉批评。

2.重视东方，特别是中国、印度

梅德韦杰夫就任总统后在独联体之外出访的第一个国家就是中国。2008年7月，梅德韦杰夫批准的《俄罗斯对外政策构想》指出，俄对亚洲外交最重要的方面就是发展与中国和印度的友好关系。主张在所有领域发展俄中战略伙伴关系，特别是要根据高水平的政治关系提高经济合作的内容和质量。实践中，支持2008中国奥运会，援助中国汶川大地震，接受上千名中国受灾青少年赴俄疗养，在奥运会圣火传递和西藏、新疆问题上支持中国。

2008年7月，中俄两国外长共同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俄罗斯联邦政府关于中俄国界线东段补充协议议定书》及其附件，原本一直存在争议的中俄领土问题得到解决。2009年中国俄语年，中俄联合军演成功举行。2010年举办了俄罗斯汉语年。在金融危机中，中俄能源合作也取得了重要进展。双方领导人还签署了《俄罗斯远东及东西伯利亚地区同中国东北地区间合作规划纲要》。2010年9月梅德韦杰夫再次访华，两国元首就二战胜利65周年和全面加深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签署两项联合声明，表示在“核心利益问题”上相互支持，并共同参加了中俄油气管道竣工仪式。

俄罗斯与印度在军事研发方面的合作也已达到空前的水平。两国不仅合作开发了高精度武器，还合作制造了多用途运输机和第五代多用途战斗机。俄罗斯还在印度建立了非战略性反导系统。俄印军工和核能合作达到相当的水平。双方高层互访和军工贸易也达到很高的水平。

俄罗斯致力于加强传统“三国”(俄罗斯、中国、印度)和“金砖四国”(俄罗斯、中国、印度、巴西)的对话与合作。“金砖四国”首次峰会在俄罗斯成功举办。

除了传统意义上的外交重点，俄罗斯也开始将目光投放到东南亚等地区，与委内瑞拉、古巴、越南、伊朗发展军事与能源合作。

3.重视能源外交、国际法和军事发展

2009年5月俄罗斯批准《2020年前俄联邦国家安全战略》。该战略认为，在长远的未来，国际政治的注意力将集中于争夺能源产地。在争夺资源时不排除使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可能性。这可能打破俄罗斯及其盟国边境附近地区的现有力量平衡。梅德韦杰夫总统特别重视利用俄罗斯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战略控制北极的石油、天然气资源。

梅德韦杰夫的专业是国际法，他很重视国际法。就任总统后宣布的外交五原则包括：俄罗斯尊重确定文明社会之间关系的国际法基本准则；俄罗斯认为世界应多极化，单极世界不可接受；俄罗斯不希望和任何国家对抗；俄罗斯外交政策优先方向是保护本国公民的生命和尊严；俄罗斯关注自身在友好地区的利益。

俄罗斯有争当世界军事强国的历史传统和民族性格。梅德韦杰夫虽是知识分子出身，也顺应国情民意，重视发展军事力量，提高军费和军队现代化水平。2009年8月梅德韦杰夫向议会要“宣战权”，为俄海外用兵提供法律依据。俄罗斯的军火出口即便在2009年金融危机的情况下仍创历史新高。进行军事改革，把俄武装力量重新组建成四大战略战役区，以提高军事效率，实现军队现代化。

4.从对西方继续强硬但不破裂，到缓和与西方特别是美国的关系，对美欧有所区别

梅德韦杰夫严厉批评美国在东欧搞导弹防御体系,对美国拒不放弃“感到失望”，表示俄“要采取对应措施”。2008年2月，梅德韦杰夫签署命令任命强硬方针支持者基斯利亚克为驻美国特命全权大使。2008年8月果断向格鲁吉亚派出军队，占领了南奥首都和格重镇，给格军以重创，迫使格军撤出。这是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首次对外使用武力。面对西方的压力，梅德韦杰夫签署法令，与南奥和阿布哈兹建立军事同盟关系，保护其安全。针对西方的制裁压力，梅德韦杰夫表示什么都吓不倒俄罗斯，包括冷战，俄罗斯不惧怕与北约断绝一切关系。2008年秋梅德韦杰夫在《国情咨文》中提出了俄罗斯“特殊利益区”的概念。

梅德韦杰夫反对北约扩大，反对乌克兰、格鲁吉亚加入北约，坚持科索沃仍然是塞尔维亚的一部分。在奥巴马宣布取消东欧反导系统、“重启”俄美关系后，俄美就核裁军问题进行谈判，向美国和北约开放领空运输非军事物资，在阿富汗、伊朗、朝鲜等问题上进行合作，禁止向伊朗提供S-300导弹系统等部分武器，禁止相关人员进入俄罗斯。2010年4月俄美正式签署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

俄罗斯积极发展与欧盟的关系。对格战争达到战略目标后，在欧盟的调停下俄从格鲁吉亚撤军。梅德韦杰夫倡导签订新欧洲安全条约，得到了部分欧盟人士的响应。在与乌克兰的斗气中，成功地将欧盟从原来一贯的反对者变成监督者的角色。梅德韦杰夫注重发展同法、德等西欧大国的关系，提出要建立俄罗斯与欧洲的现代化联盟，甚至呼吁建立“欧洲同盟”。*《梅德韦杰夫帮助奥巴马对付伊朗问题》，载[俄]《独立报》2010年9月24日。

5.对国际事务提出很多新观点、新建议

梅德韦杰夫表示，外交政策从实用主义角度和我们认为具有决定意义的价值观出发，以捍卫俄罗斯的国家利益。“自由、民主和保护所有权对我们来说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价值观。我们将在同其他国际伙伴的相互关系中捍卫这一切”。*《梅普组合遭人挑拨离间？》，载[俄]《晨报》2008年6月25日。

他同时表示，俄罗斯和其他国家的外交关系前景不仅取决于俄方，还取决于俄罗斯的朋友、伙伴和国际社会。他还说，虽然俄罗斯并非制裁政策的拥护者，但俄方不排除必要时通过对其他国家采取外交和经济制裁的特别法律。

二、梅德韦杰夫外交政策原因分析

1.国力上升

俄罗斯经济在普京中兴的八年，伴随着油价上涨，国力大增，提前还债，人民收入增加。俄罗斯成为“金砖四国”之一。军事实力得以维持，恢复了战略轰炸机的全球巡航。尽管后来又遭到金融危机的打击，但强硬外交并无多大改变。

2.普京外交遗产与“梅普组合”的现实影响

梅德韦杰夫本是普京团队成员，又是在普京大力支持下当上总统。普京当时威信很高,外交得到支持，并仍任俄总理和“统一俄罗斯”党主席。萧规曹随，梅德韦杰夫不可能陡然摒弃普京路线，标新立异。俄罗斯外交路线可以说是普京主导、梅德韦杰夫参与制定的，现在又是梅德韦杰夫主导、普京参与实施的。

3.外交政策中的西方特别是美国因素

在从最初的热望转变成深深的失望以后，俄罗斯民众和精英具有很深的反美情结。俄罗斯外交博弈的舞台从传统的欧洲转向了欧亚，与以前先欧后亚、先西后东的特点不同，出现了东倾南向、南北伸张的倾向。但与西方特别与美国一味强硬，对于致力于创新和现代化的俄罗斯来说是不利的。在奥巴马实行“外交新政”、提出“重启”俄美关系、对俄作出一些让步的背景下，俄美关系有所缓和，但又难以成为真正的盟友。

4.对独联体政策的调整

独联体独而不联，名存实少已经成为事实，俄不再强求“统一”，而是实行“科索沃模式”、能源外交、经济外交、区别对待等不同的方式，甚至不惜动武，捍卫俄罗斯切身利益。俄把独联体分成反俄和亲俄两类国家，坚决捍卫俄在高加索和中亚地区的核心利益。

5.梅德韦杰夫个人因素

梅德韦杰夫是知识分子，比较重视“价值观”的表述。梅德韦杰夫说：“我国的对外政策不能用自由主义来形容，不能用保守主义来定性，也不具备其他什么性质，而应当是重申和支持我国国家利益的政策。”*《梅普组合遭人挑拨离间？》，载[俄]《晨报》2008年6月25日。“很明显，语气和风格上的细微差异总会存在。任何人都会存在这种细微差异。政治家也是人，应该有自己的个人风格和语气，但这改变不了政策的实质。”*《梅普组合遭人挑拨离间？》，载[俄]《晨报》2008年6月25日。梅德韦杰夫有时也很强硬，不惜对格鲁吉亚动武，批评美国单边主义，不顾日本的反对，登上北方四岛。普京曾经说过，梅德韦杰夫在民族主义原则方面比他还要强硬。

三、梅德韦杰夫外交前景展望

1.经济安全问题突出

2020年前国家安全战略文件强调“俄罗斯国家安全状况直接取决于国家经济潜力等因素”，经济安全甚至超越传统安全问题，被提到了未来战略安全保障的首要位置。

2.重视能源外交和军事发展

俄是世界上唯一能源完全自给且大量出口的大国，能源也是西方发达国家有求于俄罗斯的唯一领域。同时，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国地位和安全保障能力，具有军事强国主义传统的俄罗斯会竭力恢复自己的军事实力，提高军队的现代化水平。

3.对华友好将继续发展，战略借重加大

有事可做,但似乎空间有限。必须认真开动脑筋，寻找新的增长点。

4.在对西方关系上，既有继承，也会创新

一方面继承了普京对西方的强硬政策，提倡“实用主义”外交，不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另一方面，调整与缓和同西方关系,特别是同美国的关系，有较大空间，也容易出彩。

作为一个年轻的大国总统，梅德韦杰夫经历的考验颇多，其外交端倪已显。从强势推出、和平接班到俄格战争风云，从普京中兴到始料未及的金融危机、恐怖主义猖獗，到百年一遇的森林大火，变化之多之大之快，对于一个年轻的新总统来说，确实不易。好在梅德韦杰夫年轻、聪明，善于学习和积累经验，支持率也在不断提高，还有机会。作为政治家，梅德韦杰夫任重而道远。

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