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才子三哭

曲凡杰

一哭得妻

清代襄阳有个唐仲虎,十五岁就考上了秀才,被人称为唐才子。不料,接下来三次参加乡试均名落孙山,连个举人都没有考上。此时,唐仲虎已经二十五岁了,读书弄得家徒四壁,连个老婆也没娶上。因此第三次落榜以后,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这天,唐仲虎正无精打采地赶路回家,突然被一阵抑扬顿挫的哭声吸引了目光。路边有一座新坟,坟前跪了一个素衣妇人,虽是满面憔悴,却难掩天生丽质。她一边焚化纸钱,一边如泣如诉:与丈夫自幼青梅竹马,长大后喜结良缘。丈夫喜欢读书,今年参加乡试中了举人,接到捷报摆宴席庆贺,不料多饮了几杯酒,竟一命归天。妇人哭着喊道:“李长卿啊李长卿,你把我梅子芳撇得好可怜……”

唐仲虎听了,不由得感叹梅子芳是一个才貌双全、有情有义的好女人,可惜这样的好女人却成了一只“孤雁”。感叹一阵,他竟突发奇想如果我娶了梅子芳,我的成家问题给解决了。她不是也不凄凉了吗?

唐仲虎立刻去镇上买了一些祭品,来到李长卿的坟前放声大哭:“长卿兄啊,你怎么就走了呢?小弟来晚了,这一杯薄酒为你送行!”

此时,梅子芳已走回村口,听到丈夫坟前的哭声,见是有人烧纸祭奠,急忙又转了回来,打量一眼唐仲虎,问:“敢问这位大哥,你是——”

唐仲虎抹去泪水,反客为主地说:“你是李长卿的夫人梅子芳吧?那我得叫你一声嫂夫人!我与李长卿论过年龄,他属兔,长我一岁。我是他的学友,名叫唐仲虎。”刚才梅子芳曾有“你属兔,我属虎,难道是大相不合”的哭诉,这会儿就被唐仲虎用上了。他谎说自己在参加乡试时与李长卿相识并结为好友,这次得知好友高中,本是赶来祝贺的……

人家连丈夫的属相都知道,肯定是丈夫的学友了。梅子芳连忙劝起了唐仲虎,带回家好生款待。

到了李長卿家一看,只见院落宽敞,房屋高大,应是个小康之家。与李长卿的母亲交谈,始知李家果有良田百亩,收入可观。既然打定主意要娶梅子芳,唐仲虎也不怕有辱斯文,趁那婆媳做饭的当口,他抱起扫帚把院子打扫了一遍,又担起水桶去打水,把厨房里的两口大水缸装得满满的。

吃饭时,唐仲虎就和梅子芳谈些诗书文章。那梅子芳自从丈夫去世,已是数日没有人跟她谈诗论文了。两个人竟一见如故,很是投机。饭后唐仲虎起身告辞,梅子芳竞有些依依不舍。唐仲虎就说:“嫂夫人保重,我还会来看望你们的!”

唐仲虎果不食言,半个月后再次来到李家,顾不得坐下喝口水,就打扫卫生,整理院落,劈柴担水,累得满头大汗也不肯住手。

看着院子被唐仲虎侍弄得井井有条,婆婆和儿媳几乎同时叹息:“唉,这家里没有个男人还真不行!”

唐仲虎当即对那婆婆跪下:“老人家如果不嫌弃,我就代李长卿哥哥管理家政!”那婆媳二人竞都默认了。

二哭得官

唐仲虎冒充亡人之友放声一哭,不仅得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还得到了一大笔家产。有了钱,自然也想成就一番事业。读书人的事业就是中科及第,混个一官半职。唐仲虎决定花钱买一个官做。梅子芳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对丈夫的想法坚决支持。唐仲虎就带着钱财来到京城,买了一个七品知县的职衔,被发往河南候补。

到了河南,唐仲虎的心很快凉透了。候补官员没有差事可干,也没有办公场所,当然也就没有薪俸。每天只在布政使衙门呆着,等候补缺或临时性差事。

唐仲虎只耗了一年,就有些耗不下去了。每日坐吃山空,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向梅子芳要钱了。他每天借酒浇愁,虚度时光。

这天傍晚,有人在热闹的十字街口燃放鞭炮,焚化纸钱,为亡灵送路。什么人死了,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唐仲虎忙向人打听,才知道是总督的儿子一命归天了。

唐仲虎当即心中一动,这不又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吗?他把总督儿子的姓名以及生平事迹都弄了个清楚。到了第二天上午,唐仲虎头缠白纱来到总督府,进了灵堂,献上祭品,跪倒就哭。

来总督府吊唁的人很多,只有唐仲虎的哭声显得分外响亮和悲伤。人们议论纷纷,这人说是悼念亡友,怎么比死了亲爹还伤心?祭奠以后,唐仲虎又去面见总督。见了总督他不喊官衔,而是口称仁伯,倒把总督弄愣了,他实在想不起还有这样一个世交子侄辈的人。

唐仲虎马上解释,说去年他在京城买官,总督的儿子在京城参加院试,两人有缘结识。唐仲虎家境贫寒,所带银两不足,总督的儿子慷慨借银一百两,唐仲虎才得以买了个七品知县。感激之余,唐仲虎就认了总督的儿子为义兄。义兄之父,自然就该称仁伯了。接着,唐仲虎把一包银子递上,说:“去年义兄急人所难,雪中送炭。今天我来一是吊唁,二是还银。”

总督说没有发现儿子留下什么往日的借据。唐仲虎答道:“朋友交往,哪需借据?义兄虽然不在了,那份情义我却永志不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决不会因为没有借据而赖账!”

总督对这个仁义君子顿生好感,问了唐仲虎的近况。当场写了一封信,让他明天当面交给布政使大人。

这封信帮了唐仲虎的大忙,布政使一看总督打了招呼,当天就把唐仲虎的工作问题给解决了:正巧唐县的知县报了丁忧,空出一个缺来,就让唐仲虎补上了。

三哭得罪

唐仲虎巧沾死人的光,得了妻又得了官,一时很是春风得意。这些年他买官、候补,花的都是李家的银子,总有些吃软饭的感觉。所以得官以后就拼命捞钱,在梅子芳面前显自己的能耐。

时光飞逝,唐仲虎在唐县的任上很快将满三年。如今朝廷腐败,要想留任或升迁,必须有过硬的靠山,或者舍得大把花钱。唐仲虎两者都没有,这可怎么办,难道花那么多钱买的官位,只当三年就白白丢了吗?

唐仲虎决定主动出击。这一年的腊月,县衙依照惯例宴请乡贤,有个六十岁的乡村医生刘老者也被请了过来,因为他的儿子刚刚就任吏部尚书。不料刘老者不胜酒力,饮了三杯酒就险些晕倒。唐仲虎忙吩咐衙役,用自己的轿子把刘老者送回去。

这刘老者回去以后病情加重,没几天就死了。噩耗传来,唐仲虎不由喜上眉梢,暗叫天助我也!他立刻制了孝服,备了祭品,赶往乡下刘老者的灵堂。进门献上挽幛,那上面浓墨写着:义父大人千古。落款是义子唐仲虎敬挽。唐仲虎见人们神色疑虑,就拿出编谎话的本领自圆其说:自己患偏头疼多年,被刘老者一个偏方治愈,因为恩同再造,所以就认了老人家做义父。然后披麻戴孝,号啕大哭,如丧考妣。

刘尚书回来奔丧,家人介绍了唐知县天天在此守灵的孝行,刘尚书也很感动。待刘老者的丧事结束,两个人就情同手足,无话不谈了。唐仲虎“无意”中说到即将任满,明年春天就该接受吏部考核。刘尚书大包大揽地说:“考核的事你不必操心,就在这里等候好消息吧。”唐仲虎吃了定心丸,回去后天天饮酒作乐。

然而,唐仲虎没有等来好消息,却等来了一个处罚。

原来,刘尚书是老皇帝身边的红人。可前不久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新皇帝整顿吏治,发现刘尚书结党营私,当即拟了个斩立决。接着清除刘尚书余党,发现了那份还没来得及上报的提拔名单,唐仲虎也在那份名单之上,不但当不成官,还被罚光了家当。

唐仲虎打着死人的旗号,前两次都遂了心愿,没料到第三次会栽了跟头,又成了个穷光蛋,他只好又回去找梅子芳。更让他意外的是,梅子芳却给了他一个闭门羹!原来自从找到刘尚书这个靠山后,唐仲虎太过得意忘形,一次酒后失言,说自己这辈子都靠死人吃饭,一哭得妻,二哭得官,三哭即将升迁。梅子芳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因此坚决把他扫地出门。

唐伯虎三笑成佳话,唐仲虎三哭落笑柄。丑闻传开以后,无家可归的唐仲虎只好做了一个隐姓埋名的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