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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文化背景下的女英雄——《木兰辞》与好莱坞卡通片《木兰》的对比研究

2010-12-04陈思宇电子科技大学成都610054

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 2010年1期
关键词:从军木兰英雄

□陈思宇 [电子科技大学 成都 610054]

两种文化背景下的女英雄
——《木兰辞》与好莱坞卡通片《木兰》的对比研究

□陈思宇 [电子科技大学 成都 610054]

好莱坞根据中国传统叙事民谣改编的卡通片《木兰》在美上映后引起了轰动。本文从比较跨文化的视角出发,通过该片与《木兰辞》的比较,对其在情节、人物和主题上的差异进行分析,并由此探讨了造成这种差异的文化根源。

花木兰; 跨文化; 中国传统文化; 个人主义

近些年,好莱坞掀起了一股“改编热”,各国传统文学名著纷纷被搬上了大银幕,其中迪斯尼公司根据中国传统叙事民谣《木兰辞》所改编的卡通片《木兰》更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尽管中国女英雄与迪斯尼式浪漫爱情、喧闹歌舞、插科打诨和正邪之争的结合引起了一些争议,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改变后的版本符合现代西方观众的审美心理和接受标准。正如影评家尼尔.辛亚所说,电影改编“更关注诠释而不是复制”[1],电影摄制者在特定历史背景文化、审美价值取向和市场目标定位等影响下用自己的方式评述原有文学作品,从而“为原著注入了新的意义”[1],本文旨在跨文化背景下通过对《木兰辞》与其迪斯尼动画版本在情节、人物和主题上的比较来阐述和分析版本差异产生的根源。

一、情节

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流传深远,其版本之一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南北朝民歌《木兰辞》,在开篇里,详细叙述了木兰在织布机前的叹息与对话。她烦恼的是“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而父亲年事已高,怎么能出征呢?况且“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军命又不可违,怎么办?木兰陷入了难解的烦恼之中,于是叹息连连,连织布也无法集中精神。最后木兰下决心替父出征,依依不舍地告别父母踏上了征程。诗中极为铺陈木兰替父从军的缘由,而对艰苦漫长的军旅岁月以“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六句传神之笔简略带过。战争结束之时,木兰已是战功显赫,受到了天子“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的封赏。然而木兰淡泊名利提出了“愿骑千里足,送儿还故乡”的要求,凯旋回乡后,木兰恢复了女儿身,而她的战友们惊诧地发出了“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的感慨。

以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为蓝本,迪斯尼卡通版本的情节更为曲折复杂。在影片开头,花家为木兰安排相亲,但天性顽皮的她在见媒婆的时候闯了大祸。出不了嫁,她被看作“不称职的”女儿,成了家族的耻辱。这时匈奴的军队入侵长城,木兰的父亲被召入伍。在替父从军的建议被拒绝后,木兰在深夜削掉长发,乔装成男子,踏上了从军之路,也由此踏上了争取家族,更确切的说是争取自己荣誉的“光荣之路”。从这一点上来看,卡通版的木兰不辞而别的出走也不同于木兰辞里的“旦辞爷娘去”的依依惜别。原诗中对木兰的军营生活只是一笔带过,而影片中此段经历却充满了传奇色彩:与其说她所经历的是中国古代的军事集训,倒不如说是一种类似美国特种部队的训练——毫不起眼的小兵小卒经过严苛的训练后个个勇猛神武,俨然一副身怀绝技的美国陆战队员的派头。在与单于的关键一战中,木兰以自己的灵活机智,打赢了以少胜多的一仗,并解救了心上人——李翔将军,然而她的负伤却暴露了她的女性身份,迫使她被逐出军队。这一情节是影片的转折点,使美国版的花木兰在后半段故事里以女儿身和平民装扮完成了其对家族和国家的荣耀使命,在千钧一发之际带领军队击败了匈奴,拯救了皇帝和国家,最终带着皇帝赏赐的金牌荣归故里,而李翔到访花家也为影片划上了浪漫的句号。

二、人物

在《木兰辞》里,木兰被赋予了典型的中华民族“忠、孝、智、勇”的传统美德:在国家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敢于冲破男尊女卑的世俗偏见和传统观念,像男子一样去保家卫国,驰骋沙场,出生入死,体现了木兰对国家的忠诚和热爱;木兰从军的直接原因就是“替爷征”,使老父避免战争之苦以安享晚年,这正反映了木兰的“孝”。不仅如此,在艰苦漫长的十多年征战岁月中,女扮男装的木兰克服了女性种种生理和心理的障碍,更在“将军百战死”的险恶战役中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体现了她非凡的胆略和智慧。

与原诗中典型的民族女英雄形象相比较,卡通片里的木兰形象显得更加复杂立体。她不单纯是一个顽皮的假小子,而是一个“带有迪斯尼血统的中国姑娘:大胆、有趣、敏感、机智、敢于冒险”[2]。她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英雄那样意志坚定、果敢沉稳——她与《狮子王》中的辛巴一样曾因犯错被放逐,又像“大力士”有着装腔作势的小毛病,还和“阿拉丁”一样不拘小节;她渴望通过替父从军来证明自己,却对未知的旅程充满了不安和恐惧。此外,木兰从稚气少女转变为救国英雄的过程也非一帆风顺。影片中,她一次又一次地被置于困境之中:相亲失败使她成了全村的笑柄、全家的耻辱;在战前训练中,瘦弱矮小的她也面临着信任危机,险些被淘汰出局;而在女性身份被暴露之后,她又必须带着“罪人”的身份去营救自己的军队和国家。木兰像是好莱坞西部片中的孤胆英雄,最终单枪匹马地拯救了众生。不仅如此,木兰跳出了以往迪斯尼影片女主角“温文尔雅,美丽动人”的俗套。正如影评家所说,木兰的形象打破了传统定义中完美女性角色“顺从、美丽、崇拜男性”的三大特性[2],她没有白雪公主、灰姑娘或是小美人鱼的惊人美貌,也不像她们那样柔弱顺从,更没有指望意中人能将她从困境中救出。而困扰她的也不是爱情,而是荣誉。在危急关头,木兰并没有依赖奇迹来拯救自己,而是卧薪尝胆练得绝技,最终与男性并肩从战击败恶敌。

三、主题

(一)儒家思想与女权主义

木兰从军的故事在中国广为流传,木兰亦成了女中豪杰的代称。纵观整个故事,所宣扬的基本主题是“忠孝两不渝”。故事以“忠”和“孝”——中国传统儒家思想所宣扬的道德准则作为行为基础,更进一步将其上升至“家庭”以及更高一层的“国家”关系,把具有亲近性的个人化主体加以提升而使行为的崇高性得到发挥[4]。儒家认为“忠”与“孝”并不相违,“孝悌”是行仁之本,只有修身齐家才能平治天下,“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其为仁之本与”[5]!同样,故事中的“忠”和“孝”不是简单对立,木兰所面对的也不算是一个完全两难的局面。“忠”是透过征兵的形式展现的,木兰主动代父从军既是为了解决家庭危机,也是为了解救国家和民族的灾难。因此通过家庭的中介,“忠”和“孝”互相转换,最后得胜回归,木兰又恢复女儿身份侍奉父母,“忠”和“孝”的矛盾得以解决。

与此相比,好莱坞创造出的木兰故事加入了女权主义的色彩。影片中行为粗野、追求自由的木兰绝不是封建礼义教化下的中国传统女性。她富有反叛精神,对现实极度不满却又渴望被社会所承认。影片多处强调,她不单为她年迈的父亲而战,更重要的是为她自己而战。例如,当木兰提出代父从军的请求时父亲严厉地斥责道:“我清楚我的位置,而你现在也该找准你的位置了”。在与苜蓿龙的交谈中,木兰说道:“或许我不是为了父亲而入伍的,或许真正的原因是我想证明自己能把事情做好。”电影的插曲《倒影》中唱道:“什么时候我的倒影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的心应该能够自由飞翔,我的心充满了疑问”,男权社会中女性对个人身份的不确定感和焦虑感由此可见一斑。

此外,在迪斯尼版本中,木兰因为营救李翔身负重伤而提前暴露了身份,这一情节具有重要意义。法国著名女权主义理论家西蒙·波娃在其专著《第二性》中谈到“女性,是由男性为标准来定义和区分的……女性乔装为男性是男权主义带来的结果[6]”,并总结道:“一个人不是生为女性,而是逐渐成为女性的,她的身体和与世界的联系是被他人而不是自身的行为改变的[6]”。在《木兰辞》里,木兰从军十二年未曾泄漏过女性身份,不难想像,她会在言谈、举止、外貌、习惯等方面多么小心谨慎,处处向男人看齐,其女性自身的性别角色实际上处于被抽空状态,从中我们其实只看见了一个他者目光中的“雄化女性”,就像天体中反射太阳余晖的月亮,后者自身固有的光芒又何在呢[7]?木兰的成功是有较大局限性的,与其说是女英雄的成功不如说是女性躯壳下男性的成功。因此,一旦战争结束,即便如木兰这样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功勋卓著的女英雄也只有退归绣楼雌伏闺中。而在卡通版的木兰中,木兰的女性身份不仅没有被掩藏,反而被突出夸大。电影详述了木兰作为女性在军旅生活中遭遇的种种尴尬以及她对李翔产生的爱慕情愫。在秘密被暴露之后,她更是完全以女性身份完成了拯救全城于危难的使命。不仅如此,电影中木兰数次救李翔于危难之中,颠覆了传统的“英雄救美”式的桥段。作为男性的典型代表,李翔与木兰的力量对比强化了男女平等甚至女胜过男的主题思想。如果说传统的木兰故事表达了封建统治下女性意识的初步觉醒,那么电影木兰则是明确地突出了“男女平等”这一观念。从这一点上来说,电影木兰在宣扬女权主义这方面无疑更进了一步。

(二)中西英雄主义的差异

根据英雄主义的观点,英雄是伟人,是自觉地、实际地指导和影响人们生活的人,在文化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英雄始终发挥着导向、样板、标尺,即理想和理论的实证标准的作用,然而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英雄也被打上了不同的文化烙印,代表着主流文化所标榜的人生楷模。在以“集体本位主义”为道德标榜的中国封建社会中,“强调的是“三纲五常”式的人伦关系,“将个体与群体结成牢不可分的整体,个人必须以绝对忠诚的服从方式来维护自身与群体的关系[8]”。因此,以群体道德模式而制定的社会准则成为传统儒家社会的最高价值准则,强调为群体利益而压抑个人的欲望与个性做出自我牺牲,因此形成了“舍己为公、理智、顺从、节欲”的英雄标准。以中国古代民谣里的木兰为例,她本是一个善于女工的娴淑少女,为了国家和父亲,她挺身而出,成了驰骋沙场,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胜利归来时又回归家园重新从事和平劳动。在木兰身上集中体现了“忠孝仁义信礼智勇”中国文化传统的全部价值要素,彰显了儒家所提倡的“积极入世,建功立业”的主张,寄寓着中国古人人生实践的主要理想。正因如此,自古以来根据木兰从军故事编码的众多文学作品,在刻画其艺术形象时总是不约而同地倾向“宏大叙事”,多从她身上所体现出的群体道德如爱国思想和忠孝观念以及她的英雄魄力及阳刚之气来歌颂她、赞美她,却少有人把她放还到作为个体的人的位置。

反观迪斯尼影片中的木兰,活脱脱一个自我觉醒与自我实现的现代女性,这也反映出了中西英雄观的差异。首先,与中国文学作品中的道德完美近乎“圣贤”的原型相比,美国版的木兰并非生来无瑕, 而是经历了长期艰苦的转变过程,换句话说,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不是一个被神化的圣人。此外,迪斯尼创造出的木兰充满独立奋斗的精神,体现了美国式的个人英雄主义。与原著中和战友们并肩作战的木兰不同,电影中的木兰延续了美国电影英雄传奇的典型模式——她单枪匹马地拯救国家和人民于危难之中,与西部片里的孤胆豪杰并无二致。正如影片开头皇帝所说的“一粒米便可使天平倾斜,一个人便可决定胜负”,影片试图传达的理念便是“平凡人也可以取得非凡的成就成为英雄”。再次,影片中木兰所关注的目标不再是“保家卫国”、“孝敬爹娘”,而是找寻自我。迪斯尼版本的木兰呈现的这些特点集中体现了西方的英雄观。阿瑟米勒曾谈到:“这是属于普通人的时代”[9],在西方意识形态中,英雄主义是个人主义的一种形式,它强调人作为个体的重要性,同时也承认其缺陷,而英雄是在对自我的探索过程中逐步形成的,可以说古希腊人所敬仰的特尔菲神庙醒目的神谕:“认识你自己”即是英雄心态的内驱力。可以说,木兰心灵冲突的构成、行动的目标信念和在困境中的抗争方式正是一部典型的西方英雄成长史。

“迪斯尼文化是以卡通为核心的一种童话式的文化,它通过给大众梦想,焕发人们心底固有的童趣与纯真从而征服观众,形成稳固永久的卖方市场。在这种文化中,含有强烈的美国价值观[10]”。与原诗相比,迪斯尼的《花木兰》以他民族的眼光去重新构建新的价值体系,将一个古老的中国民间传说按照好莱坞原则加以奇观化,“给影片加入足够的异域文化因素来表达一种独特的文化体验[10]”。就这部影片而言,“它一部分是传统的战争传说,一部分是当代女性主义的寓言[2]”,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与美国流行文化融合之后产生的新文本。在全球化的今天,《花木兰》无疑为跨文化传播策略做出了有益的探索,对于深刻认识中西文学的不同特点乃至中西民族的不同特性,从新的角度里了解自我和探索他者,都是有其意义和价值的。

[1]SINYARD N. British Cinema in the 1950's: An Art in Peacetime[M].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 Press,2003: 80,82.

[2]ORTEGA T. Cartoon cross-dresser[N]. 1998-7-7(17-18).

[3]NEWBY T, SISCO M and VASICK B. A Battle Cry from the Gender War[J], Journal of American Culture, 1997,(20): 56.

[4]戴莹莹. 神话.类型——纵览电影史上的花木兰[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 2000, (1): 32.

[5]论语·学而[M].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3.

[6]西蒙娜·德·波伏娃. 第二性[M]. 陶铁柱译. 北京: 中国书籍出版社, 1998: 67, 70.

[7]李祥林. 从美国动画片《花木兰》说开去——从性别文化视角考察“木兰从军”故事[J]. 上海艺术家, 1999, (02):28.

[8]郑克鲁. 外国文学史[M].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 128.

[9]阿瑟·米勒. 阿瑟米勒论戏剧[M]. 郭继德等译. 北京: 文化艺术出版社, 1988年: 5.

[10]李怀亮, 刘悦笛. 文化巨无霸——当代美国文化产业研究[M]. 广州: 广东人民出版社, 2005: 128, 67.

A Heroine with Two Cultural Identities——The Ballad of Mulan V.S Its Cartoon Version

CHEN Si-yu
(Univ. of Elec. Sci. & Tech. of China Chengdu 610054 China)

The adaptation of traditional literary masterpieces from other cultures into movies and TV works has been a common practice of Hollywood these days. By the comparison of the poem “Mulan” and its Hollywood cartoon version, the essay points out that the adaptation actually deconstructs the progenitor. The paper first compares the differences of the two versions on plots, characterizations and themes, then proceeds to investigate the cultural root for the emergence of these differences. It also gives spectators a special experience through cinematography, which serves as a method of interpreting both the literary masterpiece and its culture.

Mulan; cultural differences;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individualism

G04

A

1008-8105(2010)01-0093-04

2009 − 09 − 05

陈思宇(1982 − )女,硕士,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

编辑 戴鲜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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