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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话语分析的“社会-认知”取向——以Bush伊拉克战争五周年演讲为例

2010-12-04浙江大学杭州310028

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 2010年1期
关键词:萨达姆伊拉克话语

□吴 鹏 [浙江大学 杭州 310028]

批评话语分析的“社会-认知”取向
——以Bush伊拉克战争五周年演讲为例

□吴 鹏 [浙江大学 杭州 310028]

“社会-认知”取向的批评话语分析认为,话语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直接的关系,两者的互动需要借助中间的认知层面,只有同时对话语生产和理解的认知过程和社会过程进行分析才能充分揭示话语与权力、意识形态之间复杂而又抽象的关系。本文简要介绍了“社会-认知”取向的主要理论基础,并以美国前总统Geroge.W.Bush在伊拉克战争五周年上的演讲为例,探讨该取向的具体分析方法。

批评话语分析; 话语; 社会认知; 社会权力; 意识形态

引言

批评话语分析(CDA)发端于上世纪70年代末,它的产生既是对当时占据主导地位的形式语言学的反拨,也是对西方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和大众文化研究的回应。批评话语分析者将话语看作是社会实践的重要形式,倡导关注现实社会存在的问题,综合运用多学科理论与方法,在特定的语境中批判性地分析话语中隐藏的意识形态和权势,揭示社会上种种不平等现象的话语构建机制,并以此促使社会变革。三十年来,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叙事学、认知科学等众多学科的理论与方法被广泛应用到批评话语分析中,形成了六种风格迥异的研究模式[1]。批评话语分析的先驱者之一T. A. van Dijk所主张的“社会-认知”取向(social-cognitive model)便是其中最有影响力的研究方法之一。该取向深受心理语言学和社会心理学的影响,将社会认知(social cognition)视为话语与社会互动的必经桥梁,强调通过对话语认知过程和社会过程的分析来揭示话语对权力、意识形态等社会和文化现象的再现机制。本文简要介评 “社会-认知”取向的理论基础,并结合实例探讨该取向的分析方法。

一、“社会-认知”取向的理论基础

受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特别是福柯和哈贝马斯思想)与实践的影响,各学派的批评话语分析者都基本认同话语是交际参与者在特定社会、历史、政治和经济等语境下制造的交际事件和言语成品,它在构建社会的同时也被社会所构建[2]。与其他批评话语分析流派不同的是,“社会-认知”取向更为关心社会认知在话语和社会互动过程中扮演的关键性角色,并以此为基础探究话语与权力、意识形态之间复杂而又抽象的关系。

van Dijk认为,对话语结构与社会结构的关系的透彻分析必须考虑社会认知层面的作用。这是因为每个人虽然由于个人经历的不同有其独特的思想认识和行为方式,但是作为某个社会群体的一员,他的话语、交流和其他各种形式的行为与互动都受他所属群体的社会认知控制。同时,人们对于社会事件、社会机构和权力关系的理解也建立在该群体共同的社会认知基础之上。因此,社会认知是调节话语与行为、个人与群体、宏观社会与微观社会的一个重要中间层面[3]。从这个意义上说,微观话语和宏观社会之间事实上并不存在任何直接的关系,二者的互动需要社会认知这一中间层面发挥作用。

在此基础上,Van Dijk主张从社会和认知两个角度看待话语与权力之间的复杂关系。他认为权力结构与话语结构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话语是通过认知而产生(分析、理解)的,权力的话语再现也受到社会认知的控制[4]27。也就是说,权力没有影响话语的直接途径,它需要社会认知的桥梁。在这个过程中,权力方通过对话语结构的操控,影响社会认知的形成和改变,控制群体的思想、态度和看法,进而达到控制群体成员行为的目的。意识形态是维持和行使权力的基础。van Dijk认为意识形态并不是前人所说的信仰和态度的简单集合,而是一个能够控制其他社会认知(如知识、态度、偏见等)的产生、转变和应用的一个复杂和抽象的认知框架。它不仅控制着整体社会文化知识的发展、结构和应用,还间接影响着个人对于所属群体和群体成员的话语和其他互动形式的认知。更为重要的是,它能够控制社会活动者(social actors)的知识和信仰形成过程,使其个人认知与群体意识形态保持最大程度的一致,从而保证权力的行使[4]33。意识形态的获得是一个复杂的社会认知过程,话语作为重要的社会实践,在巩固既有意识形态、确立新意识形态方面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4]35-37。例如,在权力群体的话语中,他们的各种行为被策略性地贴上“合法”和“合理”的标签,而被压制群体的举动则常常被扣上“不合法”和“不合理”的帽子。此外,以社会精英(elites)为主要代表的权力群体通常利用优先的话语渠道,如媒体、新闻发布会、教科书等,通过各种话语策略和语言形式传达出符合自我利益的声音;而非权力群体则由于受到话语渠道的限制,往往处于沉默状态。这种压倒性的话语实践可以使权力群体的意识形态在群体内部和更大的社会范围内达成相对一致,从而使社会权力结构和控制关系得以维续。

二、“社会-认知”取向的分析方法

在批评话语分析的方法论方面,van Dijk主张将语义结构和形式结构进行相结合分析。语义层面包括主题、局部连贯、含蓄表达、语义移动、具体与完整、命题结构、其他语义结构和策略、词汇化、代词使用、话语风格等;形式结构包括超结构、论证方式、句法、声音结构和非言语互动、修辞、互动等。为了较为清楚地说明“社会-认知”取向的具体分析方法且考虑到读者对题材的熟悉程度,我们以美国前总统Geroge.W.Bush于2008年3月19日为纪念伊拉克战争五周年而在美国国防部所做的公开演讲为例,分析权力关系和特定意识形态是如何在其话语中再现的,以及这种话语上的操控可能对受众社会认知产生的影响和由此带来的效果。

(一)话语背景

2003年3月20日,美国Bush政府不顾国内外的谴责,绕开联合国安理会,对伊拉克宣战并快速推翻了萨达姆政权。但战后伊拉克的局势并没有趋于稳定,而是越发混乱不堪。伊拉克失业人口庞大,居民生命安全和日常生活得不到有效保障。伊拉克风起云涌的游击战和巨额的军费开支使美国政府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国内外抗议之声不断高涨,政府支持率跌至谷底。但Bush政府坚持认为伊拉克战争是“必须”和“正义”的,并且无意改变对伊政策。

(二)话语渠道(access)

话语渠道控制包括对话语媒介、参与者、语类、言语行为、图示、文体等话语属性的占有[4]84。作为美国总统,Bush拥有最优先和畅通的话语媒介,如众多主流新闻媒体、政府新闻发布会、总统电视讲话等,战争周年演讲就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个媒介。在2008年3月20日伊战五周年讲演中,Bush的角色是美国政府的最高代表,其演讲被排在活动的首位(其言行代表了美国政府的观点和态度,具有官方权威性),语类是独白式的正式讲话(只有对战争的美化和褒扬,没有反对者的声音),现场听众主要为高级政府官员和国防部高级军官(基本为力战派,现场掌声不断)。这样的优势话语渠道使Bush能够在各种“事实”和“证据”之间游刃有余,充分运用下述各种话语策略,使伊战“合理化”和“正义化”。

(三)话语主题 (topic)

主题(又称宏观语义结构)是说话人表达的核心,也是话语使用者最想让受话人记住的信息。话语使用者通常通过删除、化约、普遍化、重组、突出、弱化等手段控制受话人的理解,影响受话人心理模型的构建,使特定的主题得以体现[5]。我们可以从标题、摘要、导言、段落的起始句或结论中分析出说话人想要表达的真实主题。Bush的周年讲话,从他选取的地点(国防部)、对象(高级军官与士兵代表),以及正文部分对军队的众多溢美之辞(占篇幅的五分之一)来看,他演讲的主题似乎应该是表彰美国军队在伊拉克战争中的“英勇表现”。但是仔细分析整篇演讲,可以发现在这些溢美之辞被“巧妙的”安排到了六个次主题中(sub-topics),按照顺序分别是:1)战争简要回顾;2)萨达姆政权的暴虐行为;3)战争所取得的巨大成就;4)伊拉克战后重建成效显著;5)战争使美国和世界免遭巨大灾难;6)匆忙撤军的后果。从这六个次主题可以推断出,Bush整篇演说力图向听众传达的真正主题(或者说真正意图)应该是:伊拉克战争是必要和正义的,政府坚持不撤军是明智的选择。当然,这也是听众听完演讲后能够得到的最主要信息。

(三)含蓄表达(Implicitness)

话语使用者经常会避开明说,而通过预设、会话含义、含混表达等语用手段来间接表达想法或意图。含蓄表达的内容虽然在语义上没有表征,但也是相关事件心智模型的一部分。话语使用者期望听众/读者可以根据脑中的语境模型对其进行推理,探知话语使用者的言外之意。Bush在陈述美军当前绝对不能从伊拉克撤军的理由时提到“We have learned through hard experience what happens when we pull our forces back too fast. The terrorists and extremists step in, they fill vacuums, establish safe havens and use them to spread chaos and carnage”。对于不了解美国现代战争史的人来说,这句话出现得十分突兀,无法与其他清楚明了的原因形成意义上的连贯。但是,大多数美国人都对上世纪70年代美国从越南撤军后,柬埔寨和越南数百万人受迫害死亡的事件记忆犹新。Bush此处的含蓄表达可以充分“唤醒”美国民众的惨痛记忆和社会认知,形成原因上的意义关联,诱导他们理解政府坚持驻军的做法。

(四)具体与完整(Specificity and Completeness)

在叙述上对事件不同方面的繁简安排是话语操控的重要手段。Bush在演讲中绘声绘色地具体描述了萨达姆政权对伊拉克人民的暴行细节,如“children's prisons”、“ rape rooms”、“mass graves of thousands executed by the regime”等,却对美国军方轰动世界的虐囚事件、大量无辜的伊拉克平民死于战争的事实只字未提;Bush具体讲述了美国政府是如何帮助伊拉克在战争废墟上重建家园的,却没有提及美军对伊拉克的破坏;对于战争给美国带来的灾难,Bush用一句话带过,“No one would argue that this war has not come at a high cost in lives and treasure”,却在之后用了近十倍的篇幅完整具体地论述了美国和世界因此而得到“安全感”。这样的繁简安排无疑渲染了萨达姆政权的丑恶形象,提升了美国政府的正面认知。

(五)代词使用(Pronouns)

话语使用者一般通过代词的使用,如“我们”、“他们”等,来区分内群体(ingroups)和外群体(outgroups)。通过对代词使用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话语使用者对待某个群体归属的认知。当谈到国内要求撤军的呼声时,Bush说:“Successeswe'reseeing in Iraq are undeniable, yetsomein Washington still call for retreat.War criticscan no longer credibly argue thatwe'relosing in Iraq, sotheynow argue the war costs too much”。在这句话中,主张撤军的人士(部分议员)被Bush用三个代词去指称:“some”、“war critics”、和“They”,而与之相对的“we”从上下文来看,则指代美国民众和美国政府。这样,布什就在言语中拉近了与民众的距离,而主张撤军的人在Bush口中就站到了人民和政府的对立面。

(六)论证方法(argumentation)

从认知的角度来看,论证的过程实质上就是话语使用者操控受话者心智模型,说服受话者的过程。在所有的论证方法中(如引证权威、普遍化、循环论证、情感诉求等),部目(topos)手段的使用最为基本和典型[7]。“部目”是人们借助言语协调关系的一种手段,它建立在话语使用者与受众共同的价值观上[8]。Bush在讲演中主要提出了两个主张:首先是伊战的必要性和正义性,其次是不能撤军。为了论证第一点,Bush断言式地反复强调萨达姆政权的公害性,包括残害平民、强奸妇女、虐杀儿童、恐怖袭击等,这样的论述主要是基于美国民众在社会认知上对“人权至高无上”的价值观的认同,因而上述各种行为(无论真假)都足以让他们无比憎恨萨达姆政权。为了论证第二点,Bush引证了越南撤军后柬埔寨和越南的大屠杀惨案,以及”9.11”恐怖袭击,而这两件惨案都是美国民众心头永远的伤痛。通过上述论证方式,Bush试图从根本上激发美国人共有的认知图式和语境模型,以达到说服的目的。

(七)修辞策略(Rhetoric)

修辞自古以来都被视作说服和论证的重要手段。从认知的角度来看,隐喻、明喻、反讽、夸张等修辞和论证策略能够操控受话人在脑中将多个心智模型进行对比和合并,从而影响对于事件意义的理解。Bush演讲中运用了大量的修辞手法来摧毁萨达姆的形象,如将萨达姆喻指为“tyrant”,多次用“death squad”喻指萨达姆的军队等。文中最引人瞩目的修辞策略就是Bush在叙述战争带来的好处时所使用的五个以“because we acted…”起头的排比句。排比句的使用增强了语言的气势和表达效果,将其战争主张说得充分透彻。

(八)分析结论

从上述七个方面的分析来看,社会权力不仅体现在Bush对话语渠道的占有上,还体现在他对受众的话语操控上。通过对话语语义结构和论述结构的设计,Bush有效地控制了受众社会认知的形成和改变,使出兵伊拉克和长期驻扎伊拉克的决定显得既“正义”,又“必要”。 为了达此目的,Bush显然必须了解人们理解和表征社会的方式,即社会环境在人们脑中形成的既有社会认知,并在此认知基础上,以巧妙的方式通过话语向受众脑中输入新的认知图式。另一方面,Bush的话语本身也负载了特定的意识形态和权势关系,反映了美国政府和新保守主义者对当前时政的认知和理解,它们都以心智模型的形式存在于Bush的脑中,并最终决定了话语行为的形式和内容。因此可以说,话语结构和权势关系、社会结构之间的互动不仅是社会的,更是认知的。

三、结语

“社会-认知”取向为批评话语分析与社会心理学和心理语言学的融合提供了良好的开端,同时对认知语言学取向的批评话语分析也有一定的启发作用。但是在其理论建构上仍有一些基本问题有待商榷:首先,该取向对个人认知与社会认知之间的复杂关系的认识过于简单化。虽然van Dijk本人一直强调探讨个人认知与社会认知之间关系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是始终没有对其进行细致而深入的探讨,而认知语言学的相关研究则可以对其有很好的补充;其次,对于社会认知在话语实践中的具体形成过程,van Dijk总是语焉不详,而社会心理学对此则有大量系统研究。这些缺憾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了批评话语分析当前面临的一个重要难题——学科间的真正交融仍旧不足[9]。最后,在对“社会-认知”模式进行理论建构和具体分析时,van Dijk关注的主要是话语的社会和政治语境,没有充分考虑到话语的历史和文化语境,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该模式的说服力。不过,这也为“社会-认知”模式提供了可能的发展空间。

[1]WODAK R. Critical linguistics and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A], in J. Verschueren and J. Ostman(eds.) Handbook of pragmatics[C].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2006.

[2]Teun A. van Dijk. Ideology: amultidisciplin approach[M]. London: SAGE, 1998.

[3]Teun A. van Dijk. Discourse and cognition in society[A]. In Crowley, D.& Mitchell, D.(Eds.) Communication theory today[C]. Oxford: Pergamon Press, 1993: 107-126.

[4]Teun A. van Dijk. Discourse and power[M], 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 2008.

[5]Teun A. van Dijk. Discourse and communication :new approaches to the analysis of mass communication[M],Berlin/New York :de Gruyter, 1985.

[6]Teun A. van Dijk. Discourse semantics and ideology[J],Discourse and Society, 1995, (6): 243-289.

[7]Teun A. van Dijk. On the analysis of parliamentary debates on immigration[A]. In Reisigl, M. and Wodak, R.(Eds.), The semiotics of racism: approaches in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Vienna: Passagen Verlag, 2000: 65-84.

[8]康泽民,樊明明. 论古典修辞学与新修辞学的“部目"观 [J].山东外语教学, 2005, (1):13-16

[9]WODAK R. What CDA is about: a summary of its history, important concepts and its developments[A], in R.Wodak and M. Meyer (Eds.), Methods of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 London: SAGE, 2001: 1-13.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in a Social-cognitive Perspective:A Case Study of Bush’s Speech on the Fifth Anniversary of the Iraq War

WU Peng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28 China)

“Socio-cognitive” approach to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holds that no direct relation can be constructed between discourse structures and social structures without the mediation of cognitive interface.Therefore, in order to reveal the complex relationship between discourse, power and ideology, the social and cognitive process in discursive production and comprehension should be carefully analyzed. This paper intends to introduce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of “socio-cognitive”approach and its analytical methods via a case study of George.W. Bush’s speech to the fifth anniversary of the Iraq War.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discourse; social cognition; social power; ideology

H08

A

1008-8105(2010)01-0068-04

江苏大学校人文社科基金(JDR2006043)

2008 − 09 − 23

吴 鹏(1983− )男,浙江大学语言与认知研究中心博士生,江苏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编辑 刘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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