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泊中的执着——评作为藏书家的余三定

■ 何轩

对于时下文人学者来说，余三定是以中文系教授、当代学术史研究学者和地方高校党委副书记及学报主编等多种身份标签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于今，随着《南湖藏书楼》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余三定的另一个身份——私人藏书家，终于大白于天下。中国古训说：乱世藏黄金，盛世藏古董。余三定为何要在这个“盛世重金钱”的时代选择藏书呢？他收藏了哪些书？又是如何收藏的？他的藏书有哪些特色和价值意义呢？翻一翻余三定主编的《南湖藏书楼》，或者有机会到岳阳余三定的“南湖藏书楼”亲自看一看，你自然就明白。

一、藏了何书？

应该说，读书人藏点喜爱的书，本无足道也。然而，像余三定那样孜孜不倦地业余藏书，为藏书而建藏书楼，“建而迁，迁而建，矢志不移”，执着藏书事业者，却值得称道。那么，余三定藏了何书呢？余三定说他的藏书是为了教学科研之用。因此他的藏书范围就是他自己读书、教书和科研的领域，即文史哲方面的书。其“南湖藏书楼”到2009年底藏书达3万余本。其内容“国学西学比肩，旧章新知兼备，文史哲，政经法，马列毛邓，经史子集。”①然而，余三定藏书不仅是“为用”而藏，而是抱着深远的“文化建构”目的。这体现在他藏书的两大特色上。“一设北大典藏室，足证洞庭通未名……二设题签本珍藏室，再现墨缘加情缘……”②此两大特色不仅为余氏藏书楼添色增光，而且其包含的文物附加值将使南湖藏书楼如陈坛老酒，越久越香。

二、如何藏书？

那么，余三定“南湖藏书楼”的三万册书是怎么来的呢？“万卷藏书皆自得，南湖月色不须赊。”③台湾佛光大学黄维樑教授的题联准确地道出了余三定藏书的秘密。2008年11月余三定给他所在学院的大学生做了一个讲座，题目就是《我的快乐读书观》，事后整理成文在《云梦学刊》公开发表，经《新华文摘》、《书摘》等多家刊物转载，余三定藏书的方法方得以润溉天下读书人。④余三定说，他个人的藏书活动实际上包括四个部分：购书、淘书、赠书、藏书。余三定的散文《京城购书乐》，描写了1990年代初他在北京大学哲学系作访问学者时跑遍京城书店购书的细节，从中我们可以窥见一介书生嗜书到何种程度。余三定不仅利用在北京和武汉进修访学期间购买了大量自己喜爱的书籍，而且还利用休息时间到旧书市场去淘书，有时也能获得古董般的好书。“南湖藏书楼”有相当多的书籍来自师友的赠书。余三定在文章《赠书：老师的厚爱与鼓励》中，深情地记载了老师李元洛1995年第一次赠书近300册给他的情景。李元洛先生1996年7月12日在《湖南日报》发表《“散”书小记》，表达赠书给学生余三定的心情和用意：“禽鸟尚且择良木而栖，何况与我相伴多年的这些书香佳丽？思前想后，我只能为他们另择‘良人’，以不负它们未老的青春。”⑤

2004年10月8日，余三定在《湖南日报》发表《收藏题签本》文章，说明了他收藏题签本的三大来源：其一是文人学者赠书时的题签，这是他收藏题签书的主要来源。这方面的藏书有张岂之先生的《中国历史十五讲》、李学勤先生的《拥慧集》、叶朗先生的《胸中之竹》……还有郑欣淼、余光中、黄维樑、邓晓芒……等先生的著作，其中，李元洛、王先霈、王富仁、陈平原、何光岳……等先生出版每一本书几乎都题签赠送给余三定了。其二是余三定先到书店购买，再找机会请著者题签。如陈鼓应先生的《老子注译及评介》、刘纲纪先生的《艺术哲学》、龙协涛先生的《艺苑趣谈录》、麻天祥先生的《中国禅宗思想发展史》、曹文轩先生的《20世纪末中国文学现象研究》和张颐武先生的《思想的踪迹》等，都是余三定先上书店购买，再找机会请著者题签的。其三是诗友转赠给余三定的题签本，如李元洛师转赠的艾青题签本《艾青研究与访问记》，张文定等师友转赠的若干他人题签本等。⑥

2009年10月7日余三定撰写《我的“北大版典藏室”》，讲述了其收藏北大出版社经典图书的三大来源。其一是自己购买。由于特别喜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文史哲书籍，余三定从1980年代初期就开始有意识的购买北大版图书，如北大版的《中国小说美学》（叶朗著，1982年版）、《文艺心理学论稿》（金开诚著，1982年版）……其二是北京大学师友赠送，如叶朗、赵家祥、罗荣渠、程郁缀、陈平原、温儒敏、龙协涛、夏晓虹、董学文、张文定、刘曙光等知名学者都赠送过“北大版”的书籍。其三是北京大学出版社师友的慷慨赠送。在余三定的“北大典藏室”里还有两种特别的书，一种是余三定自己撰写，由北大出版社出版的《新时期学术发展的回瞻》，另一种是其子余晶在北大出版社做实习责任编辑时参与编辑的书籍。这一切表明余三定与北大出版社存在多方面的缘分，同时也说明“北大典藏室”已经成为余三定的精神家园。⑦

三、为何藏书？

余三定为何选择藏书作为事业追求呢？我们从他给自己藏书楼的自题联：“快乐读书拥书生本色，实在做人持人间常情。”⑧也许可以略知一二。从成长经历来看，余三定选择藏书与他年幼时父亲的教诲有关。余三定上小学时，父亲给他讲马克思在英国国家图书馆勤奋读书以致地板上留下两个鲜明鞋印的故事，并把《论马恩列斯》和《历史唯物主义》两本经典给他看。从此，余三定年幼的心灵里就树立了努力读书、读好书的人生理想，这种理想使他在“文革”中如饥似渴地找书来读，在惊羡别人家藏的图书中埋下自己将来收藏书籍的种子。“文革”后的首场高考，让余三定进入岳阳师专中文专业学习，因为爱读书，余三定与同班同样爱读书的同学朱平珍经常在学校“传达室”相遇，“书为媒”，两人走到一起，毕业后留校任教、成家。两人共同的教书、读书、购书、写书的兴趣和爱好，使他们决定建造自己的藏书楼。经过近二十年的努力，1999年他们的藏书楼在洞庭湖子湖南湖畔建成，后因湖南理工学院校区扩建，2006年余三定的“南湖藏书楼”“迁而再建”。南湖藏书楼迁建竣工后，余三定请来北大的龙协涛教授撰写《南湖藏书楼记》⑨，以记录这一“盛事”。文以楼生，楼以文传。不多时，“南湖藏书楼”遂成造访岳阳的文人学者一大胜景。于是，海内外知名的文人学者纷纷为南湖藏书楼题名、题诗、题联、篆刻印章。《南湖藏书楼》书中的“题名辑”、“题书联诗辑”、“印章辑”和“联诗辑”中印下的“黑色的书法”和“红色的印章”，为余三定“南湖藏书楼”增添了传承中华书艺的文化附加值，为他的纸质藏书文本注入了鲜活的人文气脉。

四、藏书楼的价值何在？

然则，南湖藏书楼就是专门收藏私人图书的一座建筑吗？其价值意义何在？让我们先看文化部副部长、故宫博物院院长郑欣淼先生《题余三定先生藏书楼》诗：

巴陵添胜状，芷岸起新楼。/缥帙含今古，韦编记阻修。/曝书诚有乐，传道信无忧。/矫矫余君志，百城南面遒。⑩

今天，在“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的古巴陵城下，谁能重建一新楼再添“胜状”？哪座楼能配当此殊荣？历史上江南三大名楼何以有名？我以为，除了绕楼的名山名水之外，名文华章的精神激荡更是名楼的灵魂所在。“南湖藏书楼”借洞庭南湖之涟漪，取巴陵龙山之胜景，以快乐读书为志向，以斯文传道为灵魂，在这崇尚金钱至上的时代，以一己之力，建藏书楼，收藏图书，传文化之薪火，承古贤之忧乐，砥砺人格，造福乡梓，其功甚伟。故南湖藏书楼，非一般藏书楼，堪配“巴陵添胜状”。综上所述，南湖藏书楼的文化价值有三：一是建构了一个当代人文文化景点。历史上的文化景点往往是人文荟萃之地。湖南岳阳楼因范仲淹千古名文《岳阳楼记》形成了岳阳楼文化景观。武昌黄鹤楼因崔颢“七律第一”的《黄鹤楼》诗形成了黄鹤楼文化景点。南昌滕王阁因王勃千古名赋《滕王阁序》凸显了滕王阁文化景致。今天，余三定南湖藏书楼有当代学人龙协涛教授的名文《南湖藏书楼记》，随着《新华文摘》等的传播而名扬天下。现在，《南湖藏书楼》新书出版，将“南湖藏书楼”这一物质性文化转化成精神性文化，其文化建构价值当弥久弥珍。

二是珍藏了一批当代文人学者的书法墨宝。南湖藏书楼珍藏的当代名人学者题名“南湖藏书楼”的书法墨宝有：沈鹏、王朝文、李锐、王蒙、徐中玉、杨玉圣、钱谷融、王先霈、邓晓芒、韩少功、聂鑫森、麻天祥、陈平原、李万生、贺卫方、郭世佑、黄颂杰、黎晶、李剑鸣、龙协涛、程郁缀、李玺文、黄楠森、刘曙光、万俊人、张玉能、铃木洋平、李伏波、李元洛、谭谈、罗成琰、黎池、张敏、陈文明、刘启良、刘广文、李凌烟、高树槐、王炳炎、雷桂云、张治雄、余振东等。《南湖藏书楼》还影印了当代篆刻家为南湖藏书楼刻的印章。藏书印：上海吴国豪刻；岳阳剑平、周满庭、千石居士、潘岳生、陈海源、吕大良刻。赠书印：岳阳陈海源、潘岳生、郭云辉刻。普通印：岳阳潘岳生、郭云辉、千石居士刻，沈阳孙延臣刻，长沙李潺、志勇刻，寿岳衡山寿鼎印等等。⑪

三是催生了一批当代旧体诗词题联经典。题诗题联是中国古代文人雅士应酬贺答的一种常见形式，构成了中国古代文人雅士爱诗书墨宝的特色。南湖藏书楼的兴建催生了一大批当代旧体诗词题联经典。《南湖藏书楼》荟萃的经典联语有：

左健（南京大学出版社社长兼总编）：楼外是八百里洞庭，浩浩烟波，坼吴吞楚；/阁中有十万卷经籍，斑斑缃帙，茹古涵今。⑫

王先霈（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读书养浩然气；观景生静穆心。⑬

何光岳（湖南省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三乡英才业奠定；四水俊杰书声香。⑭

余平均（楼主余三定的父亲、农民）：眺望南湖水连天；荣建书楼洞庭边。⑮

陈桃梅（楼主余三定的母亲、农民）：他人喜爱钱财宝；我等期望子孙贤。⑯

朱平珍（楼主余三定的妻子、教授）：窗染一湖天水色；楼藏万卷玉金声。⑰

《南湖藏书楼》荟萃的经典诗词有：吴岳添（中国社科院研究员）《题南湖藏书楼》：

久闻岳阳余三定，今上南湖藏书楼。/高人慷慨交鸿运，广厦巍峨集锦绣。/岳麓书院有传人，洞庭涟漪无尽头。/惟楚有才成美谈，湖湘文化砥中流。⑱柳忠秧（湖北省作协文学院副院长、诗人）《赠南湖楼主余三定兄》：

洞庭波涌酒和泪，潇湘愁说古与今。/梦里依稀岳阳楼，南湖冬雪满天新。/君子常怀千年忧，名士最重一世情。/范翁楼记滕子京，柳郎诗歌余三定。⑲蔡世平（岳阳市文联）《词题南湖藏书楼·调寄浪淘沙》：

何处美人居？隐玉藏珠，北湖人说在南湖。个个杨妃西子样，莫问何如。/几架绿菰蘆，浮上纱橱，唐姑宋妹巧音呼。近了方知颜色好，羞煞狂奴。⑳聂鑫森（湖南省作协）的题词《浪淘沙》：

云水吻帘钩，月淡星疏，牙签玉版墨香稠。评点文坛功过事，乍喜还忧。/抬眼送飞鸥，浪叩心头，楼船独驾御风游。神定何辞灯影倦，管领春秋。㉑南湖藏书楼对于楼主而言，意义又有何在呢？《南湖藏书楼》“代序二”《心空之月——关于图书的遐想及往事》即出自楼主之妻朱平珍之手。文章以散文的笔调深情地描述图书是人类不老的心空之月，对于人生具有“疗伤”、“美容”和“圆梦”的功用，她与夫君余三定多年孜孜以求收藏图书，建私人藏书楼，就是为了建构一个人类的精神家园。㉒

综观全书，“南湖藏书楼”之于余三定，正如一题联所示：“读书教书著书藏书成就大师之器；人脉文脉山脉水脉聚焦南湖斯楼。”㉓另一方面，“南湖藏书楼”——这座矗立在洞庭湖畔的人类精神家园，也在默默的启示和提醒着后来者：

藏金诚可贵，藏书价更高。/淡泊修余身，执着传书魂。

注 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⑮⑯⑰⑱⑲⑳㉑㉒㉓余三定：《南湖藏书楼》，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页、第3页、第57页、第96-111页、第117页、第112-113页、第 121-124页、第 66页、第 3、4页、第 1页、第29-85页、第88页、第88页、第88页、第90页、第90页、第91页、第 93页、第 93页、第 74页、第 141页、第3-6页、第14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