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大鸟（四章）

浙江李曙白

白色的大鸟（四章）

落 叶

落叶触地。

一声。又是一声。

如此固执地响着，像是一个老人在黄昏，在落日逝去星辰还没有升上天空之时，反复用他的手杖敲击着地面：笃笃，笃笃……

似乎，就是那响声推迟了黑夜的到来。

那么现在，这些落叶，它们想告诉我什么？

这些树，高大的橡树，连成一片的低矮的木槿，总是快乐地摇动它们的子孙的悬铃木，在这个寒意初露的早晨，它们，想告诉我什么提醒我什么吗？

一声。又是一声。

季节的更迭总是比我们的预想来得更早。

那条不紧不慢地流淌着的河流，浅浅的水波一如既往地平淡。而秋天，在我们凝望一枚果实时，已经蓦然来临。

一声。又是一声。

漫不经心，亦或老谋深算。

白色的大鸟

它感觉到光芒正从远方而来。

它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一个世纪，或者更长。

我必须醒来，它对自己说。

光芒正在到来。我必须迎接第一缕光。我必须和光芒一起飞翔。

现在，它在飞翔。

它飞过树林上空的寂静。

它飞过宽阔的河流和更加宽阔的田野。

它飞过一座座村镇，一座座城市。

它一边飞翔一边鸣叫。它的鸣叫像雨点一样落向大地。

在它的鸣叫声中，树林醒来，在晨风中手舞足蹈。

在它的鸣叫声中，河流醒来，远行人解开系结已久的缆绳。

在它的鸣叫声中，天空一点一点明亮起来。站立在大地上的高楼有了光亮的一面，行走在街道上、田野上的人们，看着自己的影子，知道了光明和黑暗的区别。

在黎明的微光中飞翔的白色大鸟。

迎接最早的光芒的白色大鸟。

把大地唤醒，把岁月深处的一些东西唤醒的白色大鸟。

飞过天空，也飞过我们心中隐藏着的一片蓝天的白色大鸟呀！

台风预报

台风将至。

台风在日本以东的洋面上生成。

台风中心最大风力12级以上。

台风中心正以每小时40公里的速度向东南偏东方向移动，预计明日中午在我国福建沿海登陆。

受台风影响……

台风将至。

关好门窗。关好羊厩的栅栏。关好今晚的梦。

上班带上雨具。

准备好蜡烛与火柴，停电随时可能发生。

储备好米、蔬菜和应对不测的心态。

台风将至。

旅行取消。会议延期。

老鼠进洞。鸟雀归林。

台风过去之后，我们发现那不过是一场预演了许多遍的演出，一切都不新鲜。

真正的台风已不复存在。

大 船

大船的到来毫无预兆。

当我们还在担忧一片麦地上迟迟不肯垂下的麦穗时，当我们收拾好农具站在宽阔的田野上不知所措时，大船蓦然出现。

古老的码头，青石水埠闪着幽兰的亮光。

我们在沉默中等待的一切，我们一直不敢奢望的一切，随着大船的到来在码头上堆成一座座小小的山包。

而大船静静地泊在岸边，似乎这一切都与它无关。

河水流淌，穿过大地和所有平淡的日子。

只有生活在河岸的人，只有我们知道，那河水每一天都是新鲜的。

一天天新鲜的河水肯定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因此，大船的到来是必然的。

大船走了。

大船的影子消失在河流与天空相接的远处。

我们还会期待。我们还会站在河岸，站在我们熟悉的尘埃中朝向河流的上游眺望。

下一次，大船，仍然会给我们带来惊喜和对我们生活其中的岁月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