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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南客家传统服饰原材料之历史考察

2010-11-20周建新钟庆禄

关键词:宁都蓝靛夏布

周建新, 钟庆禄

(赣南师范学院 客家研究中心,江西 赣州 341000)

客家传统服饰是客家人区别于其他族群的重要文化特征之一。学术界对其的研究较为重视*专著有:郭丹、张佑周《客家服饰文化》,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论文有:李筱文《从客家服饰看其文化与南方民族文化之融合》,《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2(5);田辉龙、刘勇勤、吴岚,《客家服饰装饰符号的艺术特征》,《包装工程》2005(4);金惠、陈金怡《论客家服饰的边缘审美》,《丝绸》2005(8);熊青珍、周建新《凉帽与客家妇女服饰造型色彩的呼应》,《装饰》2006(3);熊青珍、周建新《从审美角度审视陶瓷青花与客家妇女蓝衫服饰的色调美》,《中国陶瓷》2009(5)等。,然而,当前客家传统服饰研究却主要集中在特征、形制、色彩、纹样和文化内涵上,对客家传统服饰原材料的研究还是空白。赣南是客家人的大本营,客家文化内涵丰富,颇具代表性,被称为“客家摇篮”。这里属亚热带季风气候,长日照,空气湿润,雨水充沛,物种非常丰富,盛产苎麻、葛、蓝靛等经济作物,也间种棉和桑,并少量饲蚕。生活在这里的客家人就地取材,织布制衣,自织自穿。土产的“夏布”和染料蓝靛远销各地,影响深远。本文试图对客家传统服饰的制作原材料苎麻、葛、棉、蚕桑和蓝靛作一番梳理和考察。

一、苎麻

苎麻,古时亦称作苧麻,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其茎皮纤维可用于织布和制作绳索,是纺织工业的重要原料。江西是中国苎麻四大主要产区之一,苎麻种植、加工的历史悠久, 1978年在江西龙虎山悬崖墓葬考古发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苎麻印花织物。赣南的气候温和,雨水充沛,热量丰富,很适合苎麻的生长习性。明清时期,赣南苎麻种植形成了规模,各县普遍栽种。赣南客家传统夏衣主要是苎麻织品和葛织品。县志对苎麻的生产多有记载,同治《安远县志》载:麻,春种夏收,高六七尺,茎直,叶似苋而青。其皮,采剥可为绳索、草履之资[1]。《宁都直隶州志》亦载:“陆机《草木疏》云:苎,一科数十茎,宿根至春自生,不须栽种。荆、扬间岁三刈或再刈,人工省而利息长。”[2]可见,苎麻春种夏收,不需移栽,易繁殖,留根可自生,多产,一年可收割三到四次,很好管理,省工省力,收益却高。同治《赣州府志》有载:苎,山产者,《尔雅》所谓薜山麻也;园种者,枲麻也;今通谓之苎麻。园种培灌夙根,岁可三刈,四五月曰头水苎,次发、三发以次而减。女绩为缕,别有机工织之造布,极精。[3]

显然,苎麻有园种和野生二种。人工园种的苎麻需保护好其根部,因为多年生苎麻喜暖畏寒,冬季寒冷,必须保护。《农桑辑要》指出:“(苎麻)至十月,即将割过根茬,用牛、马粪厚盖一尺,不致冻死。”苎麻虽然多产,但收割产量会随着收割次数的增加而减少。由于苎麻生长高仅六七尺,其纤维也就长一米左右,因此用麻织布,首先要脱剥出麻纤维,然后由妇女将麻纤维绩接成线,才能用织机将麻线织成麻布。而且有时绩线与织布是分开的,出现了专业织工。新编《兴国县志》也记载了织造苧布先由妇女绩线,再雇请工匠织布的历史:旧志《风俗》说,兴国“妇女无蚕桑之职,惟事绩苧。而织布需另雇工匠……”[4]689

由于种麻省工省力,又多产,因此家家种麻织布,蔚然成风。道光《宁都直隶州志》载:州治风俗不论贫富,无不缉麻之妇女。乃山居虽亦种苎,而出产无多。自宜辟旷土以植苎麻,则不必向远方贷买,而所出之布本贱而利益蓄矣[2]。同治《雩都县志》亦载:地产苎麻,妇女勤辟囗,兼主中馈,操井臼。暇则结履、刺绣[5]。“缉麻”不论贫富,它和女红、舂米一样,成了客家妇女的日常劳动之一,可见苎麻业之兴盛。苎麻种于山间,不但规模小,劳动强度也大,不能满足用麻需求。移种在田地旷土上,则可扩大规模,增加产量,增加收益。

虽然苎麻在赣南的种植相当普遍,然而苎麻种植业的主要劳力却并非仅仅是赣南客家人,还有大量的外来“棚民”。《江西通志稿·江西棚民始末记》称:“明嘉靖后,闽广两省无业人民,相继前来搭棚栽种苎麻,冬归春集,土人名之曰棚民,或曰麻棚。”[2]赣南早在秦汉时期就得到开发,但历史上赣南人口却几起几落。据著名的移民史和人口史专家曹树基的研究,明代赣南人口由于鼠疫曾大幅度减少[6]。客家学者王东则进一步指出明代赣南境内大规模人口向外逃亡现象十分突出,但同时闽西和粤东北境内的流民却大规模地向赣南转移[7]。这说明在明清时期赣南人口并不稠密,所以才有了闽广“流民”进入赣南从事苎麻种植,成了“棚民”。其实“棚民”在赣南除了种植苎麻外,还生产蓝靛,也从事冶矿等工作。他们一般在年初春天时翻越大庾岭进入赣南,冬天则返回老家过年,具有鲜明的流民色彩,只是到了后来年深日久才落户赣南,逐渐成为赣南“新客”的一部分。“棚民” 有一部分甚至继续北上至赣中、赣北和湖南谋生。

清末至民国,由于时局动荡、洋纱倾销,苎麻种植面积迅速萎缩,但种麻织布的生计方式在赣南却一直延续至改革开放初。在一些地方建国初期甚至还进行过较大规模的生产。大余县:苎麻,建国前夕多为零星种植。1951年至1956年,每年种植161亩至200亩,产量为120至160担。1957年后种植面积逐渐下降,1980年后种植极少,现仅数亩,多为田头地角零星种植[8]171。会昌县:1985年全县(苎麻)种植面积56亩……是年总产量57担[9]。全南县:苎麻,多种在菜园的土地边角。1953年至1958年,年种植均在100亩以上,最高年份达367亩。1959年以后逐年下降,1988年只有7亩,亩产85公斤[10]252。

由于苎麻织物具有凉爽透气,出汗不贴身,传热导热快,防虫防霉,质地轻,色调柔和、大方、粗犷、耐脏耐用、宜于夏日穿用等特征,因此称为“夏布”。赣南客家传统夏衣最主要的制作衣料就是夏布。赣南各县均有出产,并且品质优异。道光《石城县志》载:苧布,石城以苧麻为夏布,织成细密,远近皆称[11]。道光《宁都直隶州志》亦载:故宁都夏布,也称佳品[2]。甚至,宁都夏布曾一度成为清廷贡品,同治《赣州府志》载:夏布,出宁都,春贡[3]。道光《宁都直隶州志》亦载:“乾隆四十七年土贡:夏布三百匹。”[12]朝庭一般在夏税中征收夏布,纺织则在春天,故客家人也称夏布为春布。同治《兴国县志》载:绩苧丝织之成布曰夏布,土俗呼为春布[13]。苎麻纤维细长,易染色,布质轻、透气,夏布品质优于其他织物,因此各墟市买卖非常盛行。赣南客家人除自织自穿外,夏布还远销外地,形成巨大的生产规模,仅石城县固厚庄每年出产就达十万匹,利润非常可观。道光《石城县志》载:石城固厚庄(苧布)岁出十万匹,外贸吴越燕毫间。子母相权,女红之利普矣[11]。兴国和宁都夏布交易也非常活跃。同治《兴国县志》载:衣锦乡、宝城乡各墟市皆卖夏布,夏秋间,每值集期土人及四方商贾云集交易[13]。道光《宁都直隶州志》则载:夏布墟,则安福乡之会同集、仁义乡之固厚集、怀德乡之璜溪集,在城则军山集。每月集期,土人及四方商贾如云。总计城乡所出夏布,除家用外,大约每年可卖银数十万两。女红之利,不为不普[2]。可见,由于夏布品质优良,市场交易甚为活跃,不仅本地土人购买夏布制衣,还吸引了“四方商贾云集交易”。在宁都还逐渐形成了夏布交易的四大集镇:安福乡的会同集、仁义乡的固厚集、怀德乡的璜溪集和县城的军山集。仅宁都一县夏布除自用外,每年约卖银数十万两,可想而知整个赣南夏布生产的规模和利润。

民国初年,宁都夏布生产的最盛年份外销量达4万匹以上,远销福建、广东、台湾、杭州、上海等地,甚至还出口日本、朝鲜和东南亚各国。民国13年(1924),有人在生产技术上历图改进,将麻碎溶成花,再纺纱织布,夏布表面质轻光滑,但不耐用,经洗十几次就坏了,后屡试不成。民国19年(1930)以后,夏布生产渐趋衰弱。建国后,夏布产量一度回升,但此后,由于各类化纤布剧增,土制夏布逐渐滞销,生产减产,80年代终没落。

二、葛

葛即葛藤,为豆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生长缠绕在他物上,长数十米,皮质坚韧,煮后变软,茎可编篮做绳,纤维可织布,称作“葛布”。葛之产地,一为吴越,二为岭南,尤以广东之葛为有名。大庾岭南面为岭南,北面为岭北,即江西赣南。赣南的气候土壤也非常适合葛的生产,但赣南地方志对葛的记载却很简略,而对“葛布”的记载则颇多且详。同治《赣州府志》载:葛,各邑皆有葛布,惟会昌更佳。葛有采之野者,有家园种者。布用纯葛则靭而耐久,沾汗不污。安远以湖丝配入谓之丝葛,经纬最细,亦佳。或杂以蕉丝谓之蕉葛,则脆薄不堪。大要人工辟绩,诸邑不如会昌之精[3]。

由上可知,葛和苎麻一样有园种和野生之分,葛布亦分为两种,一种为全部由葛纤维织成,叫“纯葛布”,又称作“净葛”。纯葛布经久耐用,具有良好的吸湿散湿与透气功能,凉爽挺括,“沾汗不污”,不易污染,适宜人体皮肤的排泄和分泌,为上好衣料。另一种以葛纤维为主,配以其它纤维交织或混纺。如,“丝葛”即由葛纤维配以丝绸织成,“蕉葛”即以葛纤维配以蕉麻纤维织就。这类织物品种较多,以材料组合命名,一般组成偏义复词,以少饰多,“丝葛”、“蕉葛”即以“丝”“蕉”饰葛,用以区别布的种类。纯葛布品质绝佳,为何要加入其它“丝”一起交织混纺呢?一方面交织混纺后的葛布可以满足人们更多的需求;另一方面也因为葛织物虽然爽括透气,但也有不够细洁、易起毛等缺点。加入其它“丝”杂织,可以使织物具有多种材料的特性。有些材料和葛纤维交织混纺后,刚好可以改善纯葛织物的缺陷,并且可以增加其外观的美丽。当然交织混纺织物的品质也要依据其加入的“丝”而定,不能一概而论。比如,安远“丝葛”是用本地葛和浙江湖州蚕丝交织而成,蚕丝洁白、细腻、韧性好的特性可以提高葛织物的品质。相反“蕉葛”则是加入蕉丝织成。“蕉”即蕉麻,因其茎和叶子跟芭蕉树相似,故名叫蕉麻。蕉麻纤维细长、坚韧、质轻,在水中浸泡不易腐烂,是做渔网和船用缆绳的优质原料,还可编织席子和地毯及优质麻织衣料。但麻织物外观较为粗糙,和其它材料交织混纺会降低该织物的品质,显得“脆薄不堪”。葛布在赣南各县均有出产,但品质“惟会昌更佳”。

同治《兴国县志》载:葛布,粗细不等,出前坑者,纺绩甚精,价亦最昂[13]。说明葛布有粗细之分,粗为贱,细为精。同治《安远县志》亦载:葛布,纯葛织成,韧能耐久,沾汗不污,或以丝入经纬,布尤细稀。市亦无卖,各处贾人,载棉布以易者,皆是净葛。又有粤人负来者,则多杂蕉丝,入水色变,不如本处所出[1]。纯葛布供不应求,以致市场脱销,各地商人远运赣南少产的棉布来交换。广东商人见有利可图,便贩负蕉葛来卖,但品质远不如本地所产的纯葛布,遇水即变颜色。

三、棉

棉最早出现在公元前5—4千年的印度河流域,至迟在南北朝时期就已传入中国,明太祖朱元璋曾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种植,赣南也有“在明朝时就已种植”[8]171的记载,这当属朱元璋强力推广的结果。虽然赣南各县均有棉的记载,但赣南的土壤、气候却不适宜种植棉花,本地出产的棉是木棉,所以其种植规模不大,主要以龙南、定南二县多种。同治《赣州府志》载:棉布,龙、定二邑多织木棉布。棉为本地所产,不甚广[3]。新编《兴国县志》亦载:原先少数农户零星种植土棉[4]167。

棉为冬衣的主要制作材料,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棉喜热、好光、耐旱、忌渍,适宜于在疏松深厚土壤中种植,赣南为丘陵地貌,雨多空气湿润,显然其土性不合适棉的生长。这导致赣南棉产量很低,仅以赣县为例[14]:

表1 赣县棉产量表

由表1可知,最低单产为1934年的亩产8.85斤,最高为1970年的亩产76斤,1935年的单产量比前一年翻了一番多,建国后的单产量比建国前要高出许多。整体上棉的单产量是在不断地增加,只有1985年减产。相反,种植面积基本上是在不断地缩小。

民国期间,1935、1936两年单产量比较接近,而与1934年的产量却相差悬殊。那么,民国期间棉的亩产量是多少呢?不妨参考一下同一时期其它县的情况。于都县1935年全县种植面积500亩,总产80担[15],平均亩产16斤;大余县民国26年(1937)全县种植仅21亩,产量12.5担[8]171,平均亩产为59斤。这也难以确定其亩产是多少。但赣县1935、1936年和大余县1935年的棉产量与该五项平均亩产25.99斤比较接近,可以推测民国期间赣南棉亩产当在20余斤。可见此前棉产量之低。

而建国后的亩产量比建国前普遍增长,是何原因呢?笔者认为这当是引进优良棉品种的结果。正因为赣南的气候、土壤不合适棉的生长,而棉却是客家传统服饰冬衣的主要制作材料,客家人历来试图改变这种局面。康熙《瑞金县志》载:隆庆三年知县吕若愚始募人买(棉)花,种于邻郡,教乡民种之,但土性不相宜,难种不生,今亡[16]。清末“新政”实业运动中,赣南大力推广种植市场利润较高的桑、棉等作物。由于棉土性不服,结果只能是劳民伤财[17]。

建国后,赣南大规模引进优良棉品种,广泛种植。兴国县:1958年引进岱字15号良种,在埠头试种。1973年因国家计划要求,曾种植9654亩(收获面积8121亩),亩产37斤。终因投资大,产量低,从1975年起停止了大面积种植[4]167。大余县:1958年本县引进棉花新品种,棉花种植面积迅速扩大……至1976年,终因棉产量低,不合算,而停止种植棉花了[8]171。全南县:1958年引进岱字棉和鄂棉在中寨和黄埠等地种植,亩产24公斤。1959年全县种植达1528亩,但亩产仅有5公斤,产量太低,种植面积大幅度下降,1961年下降到33亩。1964年到1971年曾有所回升,之后又逐年减少,至1979年基本停止种植[10]251。

可见,历次引种都以失败告终,种棉业最终在20世纪70、80年代为赣南客家人所弃。整体来讲,赣南种棉业的规模小,单产低,品质差。赣南客家人制作冬衣所需之棉,主要是依靠从外地大量购入来满足。如清代瑞金县“瑞金旧无棉花,皆买自商贩。”[16]民国时期大余县“民用棉多从外地调入,每年约调入350担。”[8]171

四、蚕桑

蚕为蚕蛾幼虫,是蚕蛾科昆虫的一种,原产于中国北部,主食桑叶,由于驯化在室内饲养,故又称家蚕。桑,《说文》解说为“桑,蚕所食叶木”,即桑是一种落叶乔木,叶可饲蚕。约在4000年前,中国就有了蚕的记载,而至少在3000年前,中国人便开始了人工养蚕。历史上,养蚕缫丝很长一段时期以来为我国所独有的技术,中国丝绸在国际上享有崇高的地位。

虽然如此,蚕丝在客家传统服饰中的地位却并不突出,仅有少数富裕的客家人穿绸着缎。丝在客家传统服饰中的应用,主要在于心灵手巧的客家人常将丝搭配在麻、葛中混纺交织,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如“丝葛”。 或者用丝绸作衣服的领边或小件,成为简朴的客家传统服饰中的点缀,体现出客家人对美的纯朴追求。赣南方志对丝的直接记载不多,集中在一些贡赋记载中。如同治《雩都县志》载:洪武二十四年,丝二十三斤二两八钱。永乐十年,丝二十三斤二两八钱。正统七年,丝二十三斤二两八钱……泰昌、天启、崇祯,丝二十三斤二两八钱[18]。虽然明代在赣南有征丝的记载,但这并不能说明赣南盛产丝绸,恰恰相反,赣南客家人很少养蚕种桑。道光《宁都直隶州志》载:“旧《县志》、《通志》载:(石城县)……女麻枲而不农桑。妇无蚕桑之职,惟事绩纫苎……”[19]

但另一些材料却说明他们是会养蚕种桑的,只不过他们养的是本地土蚕,土蚕之丝织成“土绸”,用于制作小件服饰或装饰。同治《雩都县志》载:蚕,雩俗不树桑,故蚕不生。惟土蚕生之,饲以乌桕叶,四十日可成茧,纫丝作绸,坚致耐久[20]。道光《宁都直隶州志》亦载:“阳都及瑞、石人皆不饲蚕,家园偶种桑树,皆二、三丈。”“《瑞金县志》曰:瑞俗不养蚕,故蚕不生。惟土蚕生之。饲以乌桖叶,四十日成茧,纫丝作绸,亦颇坚纫耐久。州治土俗亦然,饲以桑叶,小女儿以木盘糊纸令蚕吐丝满,染各色,作袖领、小物亦佳。”[2]

本地土蚕,“饲以乌桕叶”,四十天即可成茧,但丝品质虽“坚致耐久”,色泽却显得有些暗淡。若用蜡树叶来喂养则可改善丝的色泽。然而土蚕难养,易死,也易生虫蚁,“土绸”不能满足生产自用需求,更少拿来出售。同治《安远县志》有这方面的记载:“蚕蛾,眉勾曲如画,沉香色景。出绀碧间,以猩点金丝。仲春束稻草,将蚕娘寄于上,悬檐头,其雄自至,先孕而交。蛾生卵,经旬为蚕。西风起,蚕尽死。枝叶间,防鸟啄蚁蛀,随时持竿,逐而去之,亦良苦矣。”“茧绸,本地所出茧包不甚旺,多收买信丰、粤地,以灰水煮其性。缫丝织成匹,韧软通(适)体。蚕饲乌柏叶,丝稍黑,饲蜡树叶,色美。选丝细紧,可匹嘉应茧者,精工难成。自制或存之,售者罕焉。”[1]

由于赣南本土少有蚕桑,土绸质量也不及其它绸缎,因此制作客家传统服饰的丝绸还是要从外地购入。同治《安远县志》载:湖绵绸,安邑无桑地养蚕,贸易者于苏湖买丝绵,撚织成匹,精洁韧耐[1]。本地土蚕难养,土绸质量不高,但蚕桑利润颇巨,赣南客家人也试图引进良种。在宁都就有人专门撰文《兴畜蚕桑说》极力劝民兴桑养蚕[19],该文首先指出养蚕种桑的重要性,然后批驳了当地不可养种的种种理由,并分析了大有可为的可行性。从中可以看出,赣南少有养蚕种桑的原因是老百姓根据养土蚕的经验认为:当地风土不宜蚕桑,无田地种桑,没有养蚕种桑技术。该文作者则认为江西与浙江接壤,风土相似,宜于种桑,只是人们用野桑喂蚕,不懂保护家蚕吐丝成茧,才造成蚕茧少,品质低的原因。同时,也认为可以充分利用田头地角、屋前屋后空地进行种桑,甚至还可以在园圃中与蔬菜进行套作植桑。还提出了从两浙聘请专业师傅来教民养蚕种桑。可见作者对蚕桑之利知之甚详,也了解苏浙养蚕种桑的具体情况,劝民兴桑养蚕致富一方之心拳拳,很有可能是地方官员所作。也即是说可能是政府在推广蚕桑。但效果如何呢?当时的县志并没有相关记载,但我们仍可从新编的县志中得到答案。当时的宁都直隶州辖宁都、端金和石城三县,新编《宁都县志》:

蚕,民国时期,县城周围农家有少量饲养。1963年由农业部门牵头进行柞蚕饲养试验,未推广。1964年县科委在城关李子园建立基地,饲养蓖麻蚕5万只左右,每年收蚕茧760斤左右,1966年“文革”中停养。[21]

新编《瑞金县志》载:

1966年在综草湖兴建蚕桑场,垦荒种桑600余亩,开始养蚕。……1973年,因养蚕亏本,养蚕人员下放,桑园荒废,蚕桑场停止。[22]

上述二则材料看似是政治原因导致养蚕失败,其实不然。宁都县在民国时期就仅有少量农家养蚕,瑞金县则是在1966年才“开始养蚕”。这些都说明《兴畜蚕桑说》劝民兴桑养蚕的效果极差,并未推广。而赣南其它县在建国后养蚕也不成功,全南县:全南栽桑养蚕始于1984年3月,年底有桑园98亩,产蚕茧0.4吨[10]253。兴国县:桑,有本地桑和引进的湖桑。1966年县建立蚕桑场开始种植,1975年种植481亩。后因经营不善,蚕茧滞销,导致桑树锐减[4]168。由此可以看出,赣南的蚕桑业一直没有发展起来,20世纪80年代左右基本上不再种养,丝绸只是客家传统服饰的辅助性材料。

五、蓝靛

蓝靛,亦称为淀、淀青、蓝淀、青、青靛、靛青等,为菘蓝、吴蓝、木蓝、马蓝、蓼蓝等蓝草叶制成的染料,是制造青黛时的沉淀物。蓝靛是一种天然植物染料,对人体无害,很合适染制和人体贴身的衣物,并且一年四季皆可染色。客家传统服饰色彩以蓝、灰、黑等素色为主,特别崇尚蓝色,蓝靛是其主要染料。用蓝靛染色的客家蓝衫是客家传统服饰的典型代表。

蓝靛种类较多,但在赣南主要有大小蓝二种之分,同治《赣县志》载:靛,有大小二种,大蓝叶如蒿苣而肥厚,微白如擘蓝色。小蓝茎赤,叶绿而细密。今为澱者多用小蓝,以染布帛。赣属耕山者种,赣邑尤多[23]。同治《安远县志》亦载:靛,大小蓝二种。摘叶和石灰,渍汁成淀。七月刈,九月再刈。乡间禁种熟田,惟山田岭上裁之[1]。由此可知,大蓝叶大厚肥,色微白,小蓝则茎赤,叶绿且细,染色主要用小蓝。蓝靛一年可收割两次,收割期在七月和九月。由于赣南山多地少,熟田要生产粮食,官府就禁止百姓将蓝靛种于良田,因此蓝靛大多种在山上,种植者主要是山农,赣县种植蓝靛的山农尤多。

蓝靛的制作方法是:“冬月采蓝叶浸水一宿,入石灰,搅至千回,澄净去水则成澱。用以缁染搅时,浮沫掠出,阴干,谓之澱花,即青黛也。”[13]即先在地上挖坑,将蓝靛叶放入浸水一夜,再加入石灰,不断地搅拌,将浮沫捞出阴干便制成靛花,而蓝汁和石灰发生化学反应则会沉淀,放掉水,就制成蓝靛了。这种制造方法不绝于赣南方志,如道光《宁都直隶州志》:

掘地作坑,以蓝浸水一宿,入石灰,搅至千回,澄去水,则青黑色,用染诸青色。其搅时浮掠出阴干,谓之靛花,即青黛。[2]

同治《赣州府志》:

澱,俗作靛,用蓝叶所成。大蓝叶如蒿苣而肥厚微白。今为澱者多是小蓝,高一二尺许,叶细而密,以叶渍汁,和石灰,澄滤而成澱,用以染缁。沥澱时掠出浮沫为澱花,阴干即青黛也。[3]

同治《南康县志》:

胡蓝,采叶或石灰,渍之澄沥成靛,用以染缁。一种名苋采蓝,一种名青子,取靛法同。[24]

可见,蓝靛的制作方法在赣南各县基本相同,石灰起着重要作用,它可使蓝汁沉淀,形成蓝靛。其实这种制作蓝靛的方法早在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中就有记载:“刈蓝倒竖于坑中,下水,以木石镇压令沒。热時一宿,冷時再宿,漉去荄,內汁于甕中。率十石甕,著石灰一斗五升,急手抨之,一食顷止。澄清,泻去水,別作小坑,貯蓝澱著坑中。候如強粥,还出甕中,蓝澱成矣。”《天工开物》中也记载:“凡造淀,叶与茎多者入窖,少者入桶与缸。水浸七日,其汁自来。每水浆一石下石灰五升,搅冲数十下,淀信即结。水性定时,淀沉于底。”[25]很明显,赣南蓝靛的制作方法是这一古老方法的继承。

明清时期,赣南蓝靛业发展已成规模,据笔者统计这一时期所修的赣南州府县志中有14部有蓝靛的记载,涉及的州县有赣州、赣县、南康、信丰、安远、兴国、宁都、龙南、定南、大庾、崇义等[26]。

蓝靛的种植给赣南客家人的生活带来了巨大影响,不仅使蓝色成为客家传统服饰的主色调,而且当时很多客家人以种植蓝靛或经营蓝靛为业,获得巨大利润。天启《赣州府志》卷3《土产》载:“城南人种作蓝靛,西北大贾岁一至,泛舟而下,州人颇食其利。”兴国县甚至还“邑产除油、烟外,蓝利颇饶”[13],其收益仅次于油、烟,充分说明蓝靛业在赣南地区发展规模甚大,生产获利颇丰。

明清之后,随着化工染料的广泛应用,蓝靛栽种面积逐渐减少。1949年,宁都全县种植蓝靛355亩,1953年种877亩,总产12690担,但到1960年时已无种植。赣南其它县的情况相差无几,赣南蓝靛业就此衰落。

六、结语

综上所述,通过对历史上不同时期江西赣南地区传统服饰原材料的考察,可以得出以下结论:一是苎麻、葛、棉是赣南地区客家传统服饰的主要制作原材料,蓝靛是主要染料,蚕丝仅是辅料;二是苎麻、葛、蓝靛是赣南客家人自己生产的,种植规模巨大,而棉、丝则是从外地买入的多,自己少量生产;三是夏布和蓝靛交易非常活跃,对当地的经济和社会影响重大。这也充分说明,一个族群和地区的传统服饰特点,直接受到服饰原材料的影响;而服饰原材料的选择与使用,则又主要受到特定地区的自然地理、经济水平、文化交流和该地区的人群与文化的共同影响。赣南地区不同类别、性质、特点的服饰原材料,直接影响了该地客家服饰的色彩、款式、形制乃至文化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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