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知返——从女性主义角度看《成长教育》
2010-11-16夏子英
《成长教育》是根据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女记者琳•巴贝尔(Lynn Barber)的回忆录改编。影片背景是1961年的英国伦敦,16岁的少女珍妮在父母和学校的教育下,成绩优异,是女子预科学校中能够有资格进入牛津的佼佼者。一个雨天,珍妮偶遇成熟男人大卫,大卫举手投足间的迷人气质深深吸引了珍妮,大卫对珍妮也恋恋不忘。于是大卫和珍妮交往日益频繁,大卫和朋友不断带珍妮出入音乐会、高档餐厅和艺术品拍卖行,甚至说服珍妮的父母带她游览梦寐以求的巴黎。陶醉在梦想中的生活的珍妮迅速坠入爱河,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存在于谎言的基础之上。
一、成长期自我身份迷茫
回顾西方文学史,不难发现,英国十九世纪小说家萨克雷的《名利场》以及法国现实主义作家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早就阐释过女性们面对诱惑时的种种反应,她们或对上流社会不择手段的追逐,或对平庸地位无比的厌烦渴望改变,羡慕那如海市蜃楼般的名利和虚荣。只是,《成长教育》不像伟大的作家那样充满辛辣的讽刺与鄙视,把女性的虚荣心刻画得淋漓尽致,而是简洁明快地展现了16岁懵懂少女珍妮单纯地向往爱情向往文艺,却不知不觉在虚伪男人的诱惑下误入了迷途。
法国女性主义理论先驱西蒙•德•波伏娃说“女性并非先天生成的,而是后天被造就的”[1](are made not born)。这就是说,女性并不是天生就是女性,而是后天造成的,女性特质是社会约定俗成,或者说是男权社会的需要造就了女性。“女性从小就被更多的规矩所束缚,女性的成长和发展的轨迹早已被社会规定了,女性角色的形成并非其自然天性的外化和展开,在很大程度上是社会强加给她的。”[2]珍妮的父母造就了16岁前的珍妮,在父母的督促和教育下,她品学兼优,虽然父亲反对,但仍然爱好大提琴,热爱艺术,可以说是典型的文艺小青年,是进入牛津的种子选手。这样的珍妮是父母期待中的珍妮,是家长望女成凤的期盼,也是普通家庭出身的珍妮通向所谓成功的途径之一。
可能青春叛逆期的少女都有一颗不安分的心。珍妮对英国的厌恶对法国的崇拜,在片中清晰可见。二战后,英国经济力量衰退,沦为二流国家,法国作为欧洲的艺术中心,是许多年轻人向往的时尚之都。珍妮也不例外,她向往法国和法国文化,她听法国歌手朱丽叶•葛瑞科的法语歌“巴黎的天空下”,看法国小说家加缪的书,她说:“等我上了大学,我要当法国人,去巴黎,还有抽烟,穿黑色的衣服,看法国电影……”珍妮的思想深深地受到法国的影响。这种对自我身份的否定,对他者身份的认同,表现在16岁的珍妮身上是一种单纯的向往。出身于英国一个普通家庭的珍妮,能遇到大卫这样儒雅有风度有,而且对珍妮还无比迷恋的男人,能够迅速实现想要的生活,这样的机会是舍弃还是坚守?电影《蒙娜丽莎的微笑》中的女性们也是纠结在结婚与上大学的选择之中,对于女性来说究竟是结婚为人妻重要还是接受更高的教育拥有自己的未来更有意义?
《名利场》里的贝姬•夏普说:“如果我有5000英磅,我也会是一个好女人。”[3]英国著名的意识流小说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指出:“一个女人如果想要写小说一定要有钱,还要有一间自己的屋子。”[4]贝姬•夏普的意思是如果她本身就出身于富贵家庭,她就不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而变成一个“坏女人”。伍尔夫要表达的是“在父权社会中,妇女的经济不独立,教育无法得到保障,又受到家庭和孩子的牵扯,难以从事写作需要的独立空间和完整时间。”[5]而60年代的英国,其实也一样,没有权利和金钱,也就接触不到所谓的上流社会,看不到盛大的音乐会,也就去不了法国,抽不上法国香烟,用不上Chanel香水。经济基础不仅仅决定上层建筑,还决定了好多好多的事情。
而还未长熟的珍妮面对重重诱惑也曾迷茫和徘徊,可是她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最后还是决定跟着大卫出去看看。
二、迷途中自我意识麻醉
我们每个人都有对美好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只是迫于现实和机缘条件的不足往往也就安于现状。这部电影的女主人公珍妮就有了一个很好的机会接触到了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光鲜华丽和惬意的享受生活。
生性浪漫的珍妮偶遇成熟优雅风趣的男人大卫,恍惚是爱情,以及附带而来的诸多好处:向往已久的音乐会、艺术品拍卖行、高级餐厅以及游览梦寐以求的法国。面对诱惑和欲望,珍妮不是没有犹豫过,只是在自己小小的虚荣以及旁人的纵容下,一度麻醉了自己。
1、珍妮及其父母的虚荣
影片中表现出来的珍妮并没有多大的欲望,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艺术,向往的心目中认为美好的生活,加上类似于爱情的追求,哪个萌动的少女不会动心。只是恋爱(如果珍妮和大卫开始的时候算是爱情的话)中的女人智商有时候是为零的。珍妮发现大卫顺手牵羊敛财,他们的光环背后是一种不择手段。她一开始还坚持自己立场,吵着离开,可是在大卫的一套套说辞加上虚伪的自我辩护下,珍妮麻木了。
而另一方面,在这个珍妮在自我麻醉的过程中,她的父母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接受教育和联姻都是改变自身阶级处境的途径之一,只是接受教育是缓慢的,而结婚是迅速的。当发现跟着大卫能够打开眼界,轻而易举地实现愿望,并且有可能改变自我阶级身份,珍妮的父母从略显专制的家长变成了善解人意的家长,认为接受教育与否已经不再重要的,因为重要的是想要的目的达到了。即使珍妮的父亲发现了那个爱尔兰小说家其实是住在剑桥而不是牛津,证实珍妮拜访牛津是一个谎言,他依然选择沉默,以自欺欺人的方式掩盖真相。
2、大卫及其朋友的纵容
故事的前半部分,大卫显示出来的都是一种风流倜傥的成熟男人魅力。大卫多次拜访珍妮的家,第一次成功说服珍妮的父母带珍妮去音乐会,第二次装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喝着红酒博得珍妮父母的信任,第三次带着礼物庆祝珍妮的生日,赢得珍妮父母的欢心。这一步一步的攻势,不仅让珍妮对大卫充满崇拜,而且还深深地让珍妮的父母以为攀上了金龟婿,可是没有人看出来大卫的真实面目,甚至连观众也不知道。而丹尼和海伦,作为大卫的朋友,他们知道大卫的作风,仍袖手旁观。虽然丹尼对大卫的行为有所不满,但是最终也没有揭穿大卫,只是眼看着珍妮被欺骗。
片中,珍妮在与女校长面对面的一场争论时,说:“这整个愚蠢的国家(英国)很无聊,没有生机、色彩或是乐趣,也许一切还会照旧,即使俄罗斯人随时会往我们这扔个核弹,所以我的选择是要么一辈子做那些困难又枯燥的事,要么嫁给我的犹太人(大卫)……”珍妮选择了后者,这时的珍妮已经是被光鲜亮丽的生活麻醉得看不清自我。值得庆幸的是,在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珍妮发现了大卫的秘密,自己亲手揭开了大卫的谎言。如果,大卫单纯地只是一个有魅力的富有的单身汉,珍妮放弃大学跟着他享受繁华的世界,也许并不算是迷途,但是当她自己寻找大卫的家,发现大卫有老婆孩子还不停地沾鲜花惹嫩草,那就是明显的迷途。
三、清醒后自我身份认同
面对大卫无情的欺骗,珍妮很受伤,而受伤正是成长的途径之一。在影片的最后,珍妮寻求女性(片中珍妮的女老师和校长)的帮助而不再是男性。从之前对女老师和校长的无理,到对女老师单身生活的尊重和敬仰,恳求校长的原谅,某种程度上是对她们的一种认同。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也是一个寻找自我的过程。成长教育与学校教育不同的是,学校教育我们成为牛津剑桥的一份子,成长教育我们成为我们自己。
在女性主义批评看来,“妇女的成长史则是女性在被压抑和反压抑中追寻自我意识和主题存在的历史”。珍妮的成长是在被父母压抑和反大卫压抑中追寻自我,这种自我意识的清醒不是《末路狂花》那样的彻底与壮烈,也不是《时时刻刻》那样的悲观消沉,因为毕竟珍妮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16岁少女,她的痛楚也不过是爱错男人的悔恨,根本不及《末路狂花》和《时时刻刻》女性们对男人的仇恨。
《成长教育》中,大卫作为男性不仅在性别秩序中占有主导,他还处于社会阶层中拥有财富和权力的一方。他的权威不止来源于性别关系中的“第一性”地位,更多的来自于他所承载的具有父性特征的政治经济权力结构。而珍妮,她作为“第二性”[6]的女性,行走在秩序的边缘,也是在社会阶层中处于从属地位。在经历过欺骗与虚伪成人世界的痛楚后,珍妮最终认识到比虚无缥缈的爱情和的欲望更重要的东西。也许进入牛津并不一定意味着女性人生的成就或者对男性世界的反抗,但至少是新的生活的一个开始。
所以,如片中所说“生活是没有捷径的”,成长也是没有捷径的。《成长教育》教会女性的是:男人是不可靠的,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王子和公主的童话,女性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
四、结语
《成长教育》改编自女性的人生经历,影片的导演也是一位女性,我想,之所以我偏向于用女性主义的理论分析探讨这部影片,是因为作为女性,在观看这样的影片时会不自觉地偏向于感性思维,所得到的收获也会趋向于女性的方式。影片从头至尾都是在讲少女珍妮,这里的“成长教育”不如说是“女性的成长教育”。影片并不倾向于某一种道德的批判或者历史说教,而是忠于实际的客观展现。而现在欧美拍的关于六七十年代的电影故事,总感觉好像反应的是当下的中国,现在的中国年轻人看到这样的电影也颇有感触。虽然此片被人诟病过于浅显,但是我认为电影不一定非得拍得晦涩难懂,如果能够用简单明快的手法传达出来的信息或者感触就没必要一定要弄得复杂。
[1]游飞、蔡卫.世界电影理论思潮.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第370页
[2]邱运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第218页
[3]同上,第217页
[4]同上,第217页
[5]同上,第224页
[6]1949年法国女权主义者波伏娃在她的著作《第二性》中提出的概念。所谓“第二性”,是相对于男人的“第一性”而存在的。男性是第一性,女性在社会地位是第二性。女性不是生来就要做女人的,而是被后天培养成女人的,是男人和社会使她成为第二性,是女人自己拱手将权利让出的。波伏娃著作的标题就表达了对弗洛伊德“性向一元论”(sexuar-lmonism,即认为一个单一的、基本上是阳性的性欲里比多界定着所有性向)的否定,批评了弗洛伊德的以男性为中心的、把女性的生理、心理和处境归结为“性”的“性向一元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