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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 《夏洛的网》看儿童对文字文本与电影文本的审美接受

2010-11-16彭应翃,杨锋

电影评介 2010年4期
关键词:夏洛的网谷仓夏洛

批评家保罗•亚哲尔说:“孩子们喜爱的故事,就是‘爱’为主题的”[1](292),美国作家E•B•怀特(E•B•White,1899—1985)的经典童话《夏洛的网》(Charlotte’ s Web,1952)便是这样的故事。在农夫查克曼的谷仓里,小猪威伯和大灰蜘蛛夏洛结为知己。为了帮助威伯避免被人制成圣诞节熏肉火腿的厄运,夏洛在蛛网上织出了一个个赞美威伯的文字。“好猪”、“杰出”、“光焕”,神秘文字的陆续出现使人们开始对威伯另眼相看。直到在全县的集市上,蛛网上的“谦虚”令威伯赢得了集市的特等奖章。查克曼终于决定永远饲养威伯。小猪的性命保住了,然而夏洛的生命却走到了尽头。

半个多世纪以来,这个温馨感人的故事不仅广受儿童读者好评,亦不断获得影视界的青睐,它曾经在1973年被改编成动画片,2006年,派拉蒙影业公司再次将其搬上银幕(此片的中文片名通译为《夏洛特的网》)。

一直以来,把儿童文学经典改编成电影作品,在业界并不鲜见。对制片方来说,经典之所以形成,乃是因为它在流传的过程中,经受住了时空变迁和阅读趣味转移的考验,因而,改编自儿童文学经典的影片,其故事情节与人物形象,在获得不同地域、年龄、性格的儿童观众的认可方面,更加具有保障性。此外,就影片的接受者(主要是儿童观众)而言,电影对现代传播手段的全方位运用、它有别于文字的声、光、色、像等表达形式,更易于唤起欣赏的兴趣,令儿童观众对经典文本的审美接受更迅速、直观、有效地完成。因而,近年来,不论在西方还是中国,以儿童文学名著作为剧本来源似乎日益成为儿童影片制作界的主流。《查理和巧克力工厂》(2005)、《夏洛的网》(2006)、《宝葫芦的秘密》(2007)、《男生贾里》(2009)、以及即将推出的《阿丽思漫游奇境记》,这些或票房口碑俱佳或备受瞩目的儿童影片均改编自同名著作。

既然电影改编文本不但在内容上汲取了传统文字文本的精髓,而且在形式上又具有文字文本无法企及的优势,那么,是否便可以认为,电影欣赏能够取代文字阅读,成为儿童对经典文本进行审美接受的主要手段呢?理性的观察者显然会给出否定的答案,至少,阅读在提高儿童的文字表达能力方面具有不容忽视的影响。那么,除去这显而易见的原因,还有什么更深层的理由呢?我们不妨以《夏洛的网》为参照,从儿童审美接受的角度探索这一问题。

一、感官的愉悦与心灵的愉悦

尽管不同年龄、性别、性格、智力的儿童对艺术品的审美接受必然具有明显的差异性,但这些相异的表现仍以共通的审美心理为基点,那就是在与艺术的亲近中获得愉悦感。所以,不论是经典的文学作品,还是在其基础上改编而成的电影作品,都能够使儿童在接受的过程中收获喜悦。可是,细加讨论的话,我们又会发现,当面对这两种内容相近而形态相异的审美对象时,儿童获得愉悦的方式、程度及效果又不尽相同,因而其审美趣味也会随之受到影响。这一点在《夏洛的网》中表现得极其明显。

在电影《夏洛的网》中,谷仓里的动物们和农场里的人们都过着E•B•怀特所构想的生活,也就是说,在情节编排与人物设置方面,电影文本与文字文本大体保持一致。但是,二者的叙述风格却存在明显差异。首先,电影的节奏更加紧凑。例如,原作中一些与故事主线关联微弱的情节(如《夏天》、《家常话》、《蟋蟀》等章节)都未在电影中得到表现。其次,电影的情节更为跌宕起伏。例如,在表现芬救威伯、威伯逃跑、人们对蛛网的惊奇、老鼠与小猪的交谈等情节时,影片的处理方式是,摒弃原作舒缓的散文式笔法,把表现主体置于强烈的矛盾冲突之中,通过戏剧张力造成观众的接受心理在紧张与轻松之间的起落。又如,影片增加了两个可笑的角色——两只觊觎玉米地的乌鸦,并围绕这两个角色演绎了几段情节——乌鸦对稻草人的恐惧心理,以及乌鸦与老鼠谈波顿之间的恩怨,其目的主要也是在于增强情节的曲折性和刺激性。上述风格的差异在一定程度上与电影艺术自身的特点有关,因为它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通过鲜明的形象和明显的戏剧冲突进行艺术表现,使儿童观众获得视觉、听觉的强烈印象,从而享受到审美愉悦。也就是说,在电影欣赏的过程中,儿童的审美接受主要表现为感官的愉悦。

与电影文本主要诉诸于直观、明确的印象相较,文字文本则更多的诉诸于心灵的感受。就经典作品而言,其魅力的形成除形象与情节之外,往往更在于文本内在的意境。这种意境,难以用可见可闻的形式呈现出来,只能通过对文字的咀嚼,凭借接受者的想象力、联想力被感知、被体悟。因而,儿童对文字文本的审美接受,会表现为一种感受到朦胧意境的心灵上的愉悦。《夏洛的网》的电影文本是明快、诙谐、曲折、煽情的,但鲜活的形象、紧凑的情节都没能传达出原作含蓄隽永的诗情画意。在怀特笔下,谷仓虽然住满家禽、家畜,但电影着重表现的充满生命的热闹并非作者表达的重点,相反,他极力书写的却是生活的“宁静”。例如,他屡次写到谷仓中的“太平气氛”:

谷仓很大、很旧,一股干草和粪肥的气味,混杂着疲劳的马的汗臭味和耐性的牛吐出来的香喷喷的气息。这是一种太平气味——好象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坏事发生似的。[2](13)

暮色笼罩了查克曼家的仓房,带来一种太平气氛。芬知道晚餐时间已近,可是她舍不得离开。燕子静静地飞去飞回,穿过门框,为她的孩子们寻食。在大路的那面,一只鸟在唱,“回铺未?回铺未?”蓝伟在一棵苹果树下抽烟斗,动物都嗅到了那熟悉的烟草味。[2](59)

他也以最动人的笔调书写威伯对静谧环境的感受:

黎明前半小时,威伯醒了,倾听着。仓房里仍然很黑暗,羊群躺着不动,连鹅都很安静。头上主楼中没有东西移动——牛在休息,马在打瞌睡。谈波顿也已停止工作,不知干什么去了。唯一的响声是房顶上前后摆动的风向针的轻微磨擦声。威伯喜欢此时的仓房——恬静、宁谧,等待着光明来临。[2](31)

他还指出,动物们之所以信赖芬,那是因为她“又安静又和气”,因为在“每个漫长的下午,她静静地坐着、梦想着、听着、看着威伯”[2](14)的缘故。没有冗长的句子和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奇异形象的描摹和强烈情感的传达,语调是如此的简洁、朴素。然而,正是在这平易温暖的叙述中,农场生活那恬静、安宁、舒适的画卷渐渐展开,使儿童读者不仅品味有趣的故事、动人的友情,更感受到文字所构筑的充满诗情又精妙隽永的意境。从这种感受中所获得的审美愉悦,尽管并非来自直观的形象对感官的直接刺激,或许连接受者自身都难以明晰地对其加以言说,但它却能如和风般长久地在读者思绪中飘荡——这诉诸心灵的更持久、纯净、深沉的对美的倾慕。而这份诗意的情怀,若非通过文字的阅读实难生成。所以说,与注重形象的电影欣赏相比较,文学阅读更有助于儿童纯正审美趣味的形成。

二、被动的接受与主动的探索

在电影文本和文字文本的接受过程中,审美主体所发挥的主体性也存在显著差别。儿童对电影的欣赏,主要通过绚丽的声色光影获得感官的享受,其审美活动的基础是早已被制作者定型在屏幕上的形象、情节、场景等。再有,电影欣赏这种审美活动具有即时性的特点,全情投入的儿童观众不太可能有太多思考的空间,因而更倾向于对文本明确表达的要素不假思索地全盘接受。所以,其对电影文本的审美接受难免具有一定的被动性。也因为这种被动姿态存在的必然,当电影编剧对经典作品进行改编时,便会有意无意地对文本所探讨的主题进行定型化和强化,从而使儿童观众在受到拘限的时空中明确把握文本蕴涵。这样,呈现在其审美认知中的文本意义就极可能是明晰而单一的。

与对电影的被动接受比较,在文字阅读中,儿童拥有更多的审美主动权。例如,他们必须借助自身的想象力、判断力、逻辑分析等能力构建形象、理解情节,这样才能使审美活动得以完成。此外,由于文字文本的接受时间可以被随意地暂停、延伸、重复,所以,儿童读者更有机会在反复、细致的阅读中,自主领悟经典文本超越表象的深广蕴涵。文字阅读赋予儿童的此种自主性,亚哲尔曾在《书•儿童•成人》中引述歌德对童年阅读经验的描述的加以证明,“我经常把阅读所获得的东西,加以消化重新改造,为了这样的事,我拼命的思考,一点儿也不觉得厌烦或劳累”[1](84—85)。正是这种主动的探索,使文字文本,尤其是经典之作,更容易在儿童的审美认知中呈现出意义的丰富性或多元性。

审美接受方式的差异所导致的文本意义的单一性与丰富性的区别在《夏洛的网》中亦有明显体现。就叙述方式而言,文字文本与电影文本的一个显著区别是叙述者的存在方式。原作中,尽管存在一个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对故事进行全方位地讲述,但这位叙述者基本上遵循“只描述不评价”的原则,极少针对事态的进展、人物的行为、环境的变迁发表议论,他的主观意见总是缺席,他的踪迹似乎难以寻觅,但又好象无处无在,因为在字里行间,他丰富的生命体认总在若隐若现地闪耀:甘愿为朋友献身的灰蜘蛛,那是对高尚友谊的赞美;秩序井然的农场生活,那是对安宁境界的向往;“三点到四点,他打算静立不动,默想生命的奥秘”[2](24),这是探索宇宙奥妙的冲动;“蟋蟀们觉得向世人警告夏天不能常驻是他们的责任。就是在一年中最美丽的日子——在晚夏转为初秋时——蟋蟀们也在散布关于凄凉和变迁的谣言”[2](106),这是对自然和人生的哲理思索;“一棵沼地中的小枫树听见蟋蟀唱,急得浑身变成鲜红色”[2](107),这是应对变幻世界的幽默。总之,这位寡言少语的叙述者总是不经意地在简洁有趣的动物故事中传达丰盈的生命感悟,儿童也只有通过细致的文本阅读,才有可能在字里行间和这份丰厚美好的生命体味相亲近。

与文字文本中叙述者暧昧的存在状态不同,电影文本叙述者的存在极为明确,他以旁白的形式出现,时时对故事发表评论,而这些评论都在一定程度上使故事的主题更为明确。例如,当芬把威伯送进舅舅的谷仓时,叙述者说道:“用力吸气,你就会知道那是个有很多活物的地方,但这并不意味着那里充满了生命。这个谷仓需要一只猪,只是还没人知道这一点”[3]。此处明确地暗示出谷仓动物之间情谊的缺失,不仅为后面的故事奠定了发展基调,亦使赞美友谊、向往真情的主题呼之欲出。在影片结尾,叙述者再次议论道:“……在一些小细节,他们(农场中的人们)开始不一样,更加友善,更加体谅。动物们感觉也不一样了,更亲近。他们友情的温暖让他们走过漫长的冬天。他们以一种友善的姿态表示不同寻常的耐心和信守诺言”[3]。这番议论以旁白那不容质疑的声调,明确提出友善、承诺、情谊的重要性,进一步强化了高贵的友爱、高尚的情感在儿童观众心中的印象,从而使故事主题的传达得以顺利完成。但是,尽管这位权威的叙述者为儿童的审美接受指出了明确的方向,但同时,这种权威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减了儿童独立思考和判断的机会,使故事蕴涵在儿童的审美认知中成为确定的、单一的。

从上述对《夏洛的网》文字文本与电影改编文本接受过程的对照分析中,我们就可发现,对儿童接受者而言,尽管根据同名原著改编的儿童影片,的确能以一种更迅速、明晰、简单、且富于趣味性的方式使其在接触经典的过程中获得愉悦、受到教益,但是,若希望儿童从对经典的体悟中逐渐形成自身纯正的审美趣味和自主思考的能力,那么,文字文本的位置显然是不可取代的。

项目资助基金:广州市教育局2008年社科项目“儿童文学与素质教育研究”(项目编号:08B123)

[1][法]保罗•亚哲尔.书•儿童•成人[M].傅林统译.台北:富春文化事业公司,1999.

[2][美]怀特.夏洛的网[M].康馨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3]夏洛特的网[OL].http://kankan.xunlei.com/vod/movie/36/36456flv.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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