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关于理想的二律背反

《在云端》(英文名《Up in the Air》),美国影片,导演:贾森•雷德曼,主演:乔治•克鲁尼等,于2009年完成拍摄并上映。该片获得了第67届金球奖的6项重量级提名和第8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提名。

一、云端的理想生活

影片男主人公Ryan(乔治•克鲁尼饰)显然是一位中产阶级成功人士的代表。他总是简练地收拾好自己的旅行包,娴熟地通过机场关卡,悠然自得地四处飞行。他不是飞行员,也不隶属于任何与飞机有关的部门,但除了在地面作临时性停留之外,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在飞机上,在机场,或者往来机场的路上度过。与常人不同的是,他享受他的奔波,正如他自己所言:“想了解我就和我一起坐飞机,飞机就是我的家。”

实际上,Ryan是一家“裁员公司”的专家,他的具体工作,就是飞往那些需要裁员的大小公司,替公司老板出面,友善而又措辞合理地裁掉那些不幸的员工。拥有高超公关能力的同时,Ryan还是一位极端的单身主义者,他坚持认为,人不该把自己陷于复杂而沉重的人际关系,所以要保持单身,保持旅行的状态。他的信仰跟他的职业可真是绝配,他是一个可以生活理想中的人。

这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作为业内资深专家,他受到老板、同事和客户公司的尊敬;作为航空、汽车租赁及酒店服务业的贵宾级客户,无论他飞临何处都享受着超一流的服务;作为“单身旅行理论”的创立者和践行者,他拥有众多的追随者和仰慕者。不仅如此,Ryan的感情生活也同样令他春风得意。一次旅行,Ryan偶遇Alex,一位同样以出差为职业特征的充满魅力的女人。两人志趣相投,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于是,做了一夜情人之后,他们交换了彼此的行程,相约在后续的旅行中再见。

毫无疑问,现实中的Ryan是成功的。他不是一个为了逃避现实失败而置身云端的遁世者,而是一位积极进取、努力工作的成功者,所以他的云端生涯是令很多人心向往之的理想生活的范本——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沉重的现实压力,永远新鲜有趣,永远轻松自在,永远受人敬仰,永远远离牵绊。

二、云端与现实的触点

Ryan的妹妹Kara快要结婚了,因为没有能力负担蜜月旅行的费用,就把她与男友的大幅合影寄给Ryan,要他每到一个著名景点,就把“合影”和景点来个合影。这是常人生活的写照,拥有梦想,但距离遥远。在Kara看来,他这个理想化身的哥哥正好可以帮助自己象征性地圆梦。

Kara的婚礼一波三折,她的未婚夫因为惧怕婚姻将会带给他的压力,临阵脱逃。在现实生活当中,人们对于婚姻生活的负面想象与甜蜜爱情生活之间的博弈总是缺乏自信,因为婚姻不可避免的对人产生束缚,产生责任。相对而言,Ryan与Alex之间的简单的情人关系反倒更让人羡慕,更能代表一种理想的生活。尽管两人的相会都发生在现实当中,但那其实都只是云端网络中的一个个交点罢了。一位外表悦人、志同道合又不需要为彼此负责的情人,如何能不让苦恼于婚姻枷锁的人向往呢？ Kara的未婚夫对此也颇为认同,他对Ryan说:“看起来你过得比我们更幸福。”

Ryan有义务为妹妹挽回功亏一篑的婚礼,但他天才的公关能力与其极端的单身信仰之间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不过,他还是成功了,因为他说服的不仅仅是Kara的未婚夫,还包括他自己,因为他发现自己爱上了Alex。

Rayn无法专心工作,无法再次在讲坛上宣讲自己一直恪守的单身理论,甚至在他被告知已经完成了自己梦寐以求的1000万英里的飞行里程时,他都无所谓了。他彻底否定了过去的信仰,来到了Alex的家,然而此时的Alex却以某个家庭的贤妻良母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这是最具讽刺意味的一幕,当理想的化身突然执着于一份虚幻的感情,并试图把这种感情固定在现实的地面上的时候,他在自己的“单身旅行理论”中所否定过的所有现实的复杂与沉重扑面而来,而他所能做的,只有继续他落寞的单身旅行。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Alex这一角色的“真实身份”是编剧出于戏剧冲突的考虑而设置的,她完全可能真的是一位像Ryan一样的极品单身,但那又怎么样呢？在理想世界发展得很好的感情放到现实中来,必然还是要经历现实中的感情创业所要经历的全部考验,过去的美好幻影在现实中只能无情清零,温室中的花朵突然之间要被风吹日晒雨淋雪盖,其结局必然是破灭。

三、云端上下——理想的悖论

云端的游戏规则是只能待在机舱里看风景,不可跳出去占有风景。在云端,那是一个远离现实的理想世界,所有的关系都形同虚幻,所以置身其中的人是轻松自在的。但如果谁一旦执着于其中的某一事物,比如感情,必将直坠云端,回归现实,而在现实中,等待他的必将是沉重与复杂,必将是冷酷和无奈。

实际上,我们从本片作者对人物的设计上不难看出,Ryan这个角色是一个十足的理想化身。他存在的意义,正在于带领生活在现实世界的普通观众去体验一把在想象中的理想世界里生活的状态,以此满足观众对于电影“造梦”功能的诉求。但本片并有到此为止,影片末尾所传达的强烈的悲剧意味,表明了影片对于理想本身的更为深层的思考:理想,究竟是得到,还是失去？理想,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Ryan的在云端,Kara的在现实,Ryan的失恋,Kara的结婚,究竟哪个算是理想？

每个人都有理想,每个人都可能实现理想,但理想似乎永远在跟人开着玩笑:当它还是理想的时候,一定是美好的;而当它在现实路上翩翩走来的时候,必然同时还背藏了一个陷阱,人一脚踩进去,理想就会变质,新的麻烦接踵而至。于是,人必须找来一个新的理想,以作为一种自我安慰式的关于命运的许诺,才能让自己重拾生活的勇气。如此一来,理想的意义,仅仅在于它作为理想本身,而不是它转变成现实的可能性,就像水中的月亮,可远观而不可触摸,就像Ryan与Alex,可以在云端相会,而不可以在现实中厮守。

理想的奇遇,现实的禁区,这正是《在云端》所表达的关于理想的二律背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