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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送来一个麻烦

2010-11-07

剑南文学 2010年10期
关键词:表舅李燕孩子

上帝送来一个麻烦

内容简介:七年前,《手机》初版,同冯小刚导演的同名电影同步推出,成为当年的超级畅销书。七年后,《手机》电视剧在北京等四大卫视同步播出,收视率日渐飙高。

这是一部关于人们日常“说话”的小说。主人公严守一是一个以“说话”为生的人,在电视台主持节目。他的节目以说真话见长,但在日常生活中,他不由自主开始说谎话。当谎话和手机连在一起时,手机就变成了手雷。

《手机》

作者:刘震云

长江文艺出版社

定价:18.00元

上回说到《有一说一》开策划会,屡屡被下面的手机来电打断。费墨一怒提议做一期节目,就叫“手机”。

费墨推开茶杯,环视众人,慢条斯理地:“你们怕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怕,也不敢说不怕。但这就是费墨要的结果,给他进一步发挥提供了余地,费墨拉开架势,又要长篇大论一番,严守一看他正在兴头上,估计一番话讲下来,又得半个小时,想起伍月还在下边等他,担心她等急了,闯到办公室来,那也是一颗手雷。于是趴到费墨耳边悄悄说:“费老,您先讲着,我去找一下台长。”

费墨瞪了他一眼:“正在开会,找他干什么?”

严守一:“费老这策划毒,我去给他煽惑煽惑,如果这事儿能定,今天就定下来。”

又看着众人:“大家都别怕,手机里的秘密,该公布就公布,咱们也做回人体炸弹,给社会消消毒!”

这谎撒得不够圆全,估计费墨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但皱着眉摆了摆手,将严守一放行。果然不出严守一所料,刚走到门口,费墨就把手机一下甩到了原始社会,开始从众人抬木头“吭唷吭唷”讲起,说那时大家不撒谎,是因为那帮猴子还不会说话;现在你们爱撒谎,是因为你们学会了说话……屋里的人不敢笑,严守一在门外偷偷捂着嘴笑了。

严守一在一楼会客室找到伍月。没见伍月时他有些发憷,见到伍月他反倒放松了。因为伍月今天找他,并不是要纠缠往事,而是另有别的事。而且这事跟费墨还有些关系。自和于文娟离婚,这是严守一第一次见到伍月。让严守一感到意外的是,几个月过去,伍月的外貌一点儿没变。接着让严守一感到意外的是,面对面说话,她的口气已和电话里大有不同,电话里还有些斤斤计较,现在已由斤斤计较还原成大大咧咧,严守一便知道经过几个月的拖延战术,两人的关系再一次平安着陆。严守一再一次感到自己占了时间的便宜。

伍月没顾上说别的,先嚷嚷去厕所。上过厕所,伍月洗着手说:“严守一,我觉得你特小家子气!”

严守一拿着她的外套和包:“没惹你呀。”

伍月:“几个月不敢接我电话,今天又故意说不在电视台,把我当成送上门的鸡了吧?”

严守一听这口气,心就放回到肚子里。他故意嘬了一下牙花子:“我哪敢呀,是我有些自惭形秽。”又小声说:“开会呢。费墨发脾气了。”

伍月:“前年在庐山,也是开会,怎么夜里跑到我房间来了?”

严守一倒有些不好意思:“嗨……”

伍月三下两下,把一双湿手在严守一的毛衣上抹干。突然,头向严守一的脸前贴来。严守一以为她要吻自己,急忙用手撑住伍月的额头:“冷静。”

伍月耸着鼻子嗅着:“哎哟喂,严守一,你太让我失望了,你都堕落到洒香水的地步了?”

这是沈雪清早起来调皮,故意洒到严守一身上的。边洒边说,这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像狗一样,撒泡尿在严守一身上留个记号,就把别的狗拒之圈儿外了。严守一刚要开口,伍月突然意识到什么,板起脸来:“哎,你刚才推我干什么?以为我要亲你呀?我今天还非亲你不可!”

严守一看看四周,将脸伸过去:“好,好,让你亲一下吧。”

伍月反倒把他的脸推开:“别臭美了。看不出来,自打跟了那教台词的女教师,还真要改邪归正了?什么时候结婚呀?我给她当伴娘去。”

严守一故作厚颜无耻:“好哇,到时候我通知你。”

两人上楼去电视台三楼咖啡厅。伍月“呸”了严守一一口:“别害怕,没人搅你的好事儿,我今天找你是正事儿。费墨写了一本书,我们贺社长想让你写个序。”

严守一有些吃惊,以为伍月在开玩笑:“给费墨写序?找错人了吧?我可是一没文化的人。你要写本书,我倒可以写序。”

伍月停住脚步:“行啊,我写,书名就叫‘有一说一’,彻底揭露你的丑恶嘴脸,封面上还得注明‘少儿不宜’。”

严守一看看楼梯上没人,搂了一下伍月的肩膀:“我觉得书名应该叫‘我把青春献给你’,或者叫‘一腔废话’!”

伍月挣开他:“费墨的书已经发排了,你的序什么时候写呀?”

严守一站在那里:“还真让我写呀?费墨知道吗?”

伍月:“他还不知道。等你写了,我再通知他。”

严守一想了想:“这事儿你可得慎重。让我写序,费墨未必瞧得上。”

伍月:“瞧不上也得写。费墨这书,没法说了。书名叫‘说话’,我看他就不会说话,从亚里士多德到孔子,从联合国到大学课堂,还有你们的‘有一说一’,圈子绕得挺大,每句话都很深奥,动不动还引用些洋文,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清楚于是等于什么都没说!”

严守一想起办公室的费墨,现在还在原始社会待着呢,便笑了:“既然你们这么瞧不上他,书为什么还要出呢?你们老贺脑子进水了?”

伍月:“老贺脑子没进水,因为老贺的女儿,是费墨的研究生。”

严守一明白了。

伍月:“老贺让你写序,并不是觉得你会比费墨写得好,而是想用你的序给费墨的书提提神,借一下你的名字给书打广告,不然这书一本也卖不出去。”

严守一挠着头:“我写没什么呀,费老的事儿,问题是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头。”

伍月瞪了他一眼:“你跟我的事儿,就对头了?”

严守一又不好意思地:“嗨……”

到了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严守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表:“哎哟,都11点半了,我下午1点还得录像,该化妆去了。”

但他的阴谋马上被伍月看了出来。伍月站起身,照严守一脸上又“呸”了一口:“过去没看出来,学会耍心眼了。”又说:“以为我想跟你吃午饭呢?我早约好男朋友了。”

严守一虽然知道她说的也是假话,但也只好嬉皮笑脸:“那好哇,哪天领来,让我看一看!”

伍月走了。她的夹克衫很短。大门口,她的身子往上一伸,露出一抹雪白的后腰。严守一心里一动,接着又有些落寞。平安着陆之后,他又觉得过去的解渴和消毒并不可怕。世上的话,最黑暗的话,还数他跟伍月说得深。比较起来,于文娟和沈雪,倒成了泛泛之交。他走到窗前,看到伍月一个人向大门口走去,突然感到一丝失落和孤寂。他掏出手机,想给伍月打一电话,把她再喊回来;但想了想,又忍住把手机装到了口袋里。

自和沈雪同居之后,严守一一到晚上就犯愁。犯愁不是犯愁别的,而是沈雪是戏剧学院的教师,晚上爱带他看戏。严守一不是不爱看戏,正经戏,《雷雨》《茶馆》《哈姆雷特》,你哪怕是看京戏呢,严守一都能忍受;但这些戏沈雪不看,说过时了,没劲,她一看就是行为艺术和实验话剧。一次,大白天,把严守一带到通州,看一个人把自己吊在槐树上,将手臂割破往树下一堆火里滴血。血一滴滴滴到火里,火里“滋滋”地一下一下冒烟。一次把严守一带到怀柔,看一个人光着上身涂了一层蜜,引来一队队蚂蚁在啄。别人看得津津有味,严守一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知道他们是在先锋和后现代,但先锋和后现代之下,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得这么较劲和拧巴吗?

这晚严守一也一夜没有合眼,却是想着上帝给他的意外安排。他怎么也想不到,于文娟会突然生下一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千方百计没生,离了婚倒生了下来。一开始严守一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但算一算月份,又不会是别人的。就算是自己的,严守一的第一感觉也不是高兴,而是发蒙;不是觉得这是上帝送来的一份礼物,而是觉得这是上帝送来的一个麻烦。生活已经变了,因为这个孩子,过去的生活又楔入到现在的生活。

严守一意识到,他从此的日子复杂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会像一种激素掉进原料桶里一样,整桶的原料都会发生裂变。世上其他的麻烦可以一刀斩断,夫妻出了问题都可以离婚,但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你却无法挥刀。躲是躲不掉的。

第二天一早,严守一假意去上班,却开车去了费墨家,想先探听一下虚实。见到费墨,没容他说话,费墨皱着眉先急了:“怎么现在才露面?昨天夜里接到电话,就应该赶到妇产医院。”

严守一如实答:“脑子有些乱。”

接着只好拉上费墨和他的老婆李燕,一块儿去妇产医院。路上费墨告诉他,于文娟生的是个男孩。李燕与严守一开玩笑:“这下老严家有传人了。”

严守一没有笑出来。医院病房外,碰到了于文娟的小表舅。他与费墨是大学同学。过去大家常在一起吃饭。严守一平时叫他“小老舅”,喝醉了又搂着脖子称兄道弟。严守一和于文娟离婚后,两人也断了来往。于文娟她哥也从南京赶了过来,见到严守一,点了点头。小表舅一见严守一就厉声说:“老严,你犯法了知道不知道?”

严守一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小表舅:“婚姻法规定,妇女怀孕期间,不准离婚!”

严守一冤枉地抖手:“不知道,确实不知道!”

李燕和于文娟她哥去病房照顾于文娟,费墨和于文娟的小表舅领严守一到婴儿室看孩子。那个陌生的婴儿倒安静,闭着小眼,躺在床上不出声。

昨晚没睡好,严守一的脑仁有些疼;看到眼前的孩子,他又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费墨看了旁边的小表舅一眼,故意埋怨严守一:“本来文娟死活不让告诉你,我想了一夜,还是得让你知道,所以清早给你打了个电话。还好,你及时赶了过来。不过细论起来,你也太粗心了。”

严守一没有说话。这时他又对于文娟产生些无名火。这个无名火不仅是说她结婚十年没有怀孕,离了婚倒生了孩子。而是说她离婚之前,怀了孕也不告诉丈夫,十来个月又让他蒙在鼓里。严守一这时不是同情于文娟,而是觉得她有些毒。

费墨又向他解释:“文娟告诉李燕,离婚的时候,她确实有了征候,但是还不明显。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们就出事了。”

严守一苦笑一下。这时婴儿醒了,睁开眼睛,先去吃手;接着扫了严守一一眼。但严守一浑身像冰冻一样激灵了一下。他看了费墨一眼,试探着问:“我去看看文娟?”

费墨:“该去看看,刚生完孩子,身体很弱。”

小表舅在旁边说:“有这个必要吗?看看孩子就行了。”

又说:“正是因为身体弱,别弄得双方都不愉快。”

费墨打着圆场:“已经来了,看还是应该看。”又叮嘱严守一:“但见了文娟,就不要再找补了。”

严守一叹了一口气:“她是在惩罚我。”

到了病房门口,严守一突然想起什么:“等等。”然后甩开二人,一个人向医院外跑去。他越过街上的车流,到医院对面的手机专卖店,给于文娟买了一个手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于文娟从来不用手机,说麻烦,世界上没人有急事找她。

回到医院,严守一在外面喘了一口气,才进了病房。于文娟躺在病床上,刚生完孩子,脸上果然有些憔悴。别的妇女一生孩子都发胖,她倒似乎比过去消瘦许多,躺在那里,床是平的。似乎他进来之前,病房里正在争论什么,于文娟脸上还有怒气。看他进来,于文娟将脸扭到了一边。于文娟她哥正抖着手用南京话说着什么,也停下不说了。屋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严守一也一时想不出该说的话。

沉默几分钟,还是李燕没话找话,打破僵局。于文娟没理李燕。费墨接着打圆场:“娟子,孩子的名字,我昨天晚上想出来一个,不知你是否中意。男孩,就叫严实吧。一是说,孩子长得结实,二是实实在在。”于文娟仍没搭腔。房间里更加尴尬。

严守一意识到自己的责任,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还是上次回山西老家,奶奶又让他捎给于文娟的那枚。他把戒指放到于文娟的枕头旁:“前些天我回了一趟山西老家,按你的意思,把它捎给了奶奶。奶奶又让我把它捎给你。她说,你不是她孙媳妇,还是她孙女。”

于文娟的眼泪夺眶而出。严守一心里稍微放松一下,赶忙又掏出刚买的手机,那是一柄最新款的,彩壳,以红为主,也放到于文娟枕头旁:“这个手机是给你买的。你和孩子有什么事儿,随时能找到我。从今儿起,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为你们开着。”

费墨赶紧帮腔:“这就对了。一个人照顾孩子,不容易。”

于文娟擦擦泪,对李燕说:“燕子,麻烦你一件事儿行吗?”

李燕忙站起来:“你说。”

于文娟:“帮我把手机拿开,脏。”

李燕不知所措,看严守一。严守一也愣在那里,知道事情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李燕又看小表舅和于文娟她哥,两人也扭脸不说话。李燕又看费墨,费墨皱着眉点点头,李燕上去将手机拿开,还给了严守一。

这时严守一口袋里自己的手机响了。掏出手机看了看,是沈雪打来的。这种时候,他接不好,不接也不好,只好接了,但下意识地将身子背过去:“别打了,正开会呢。”

沈雪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特别大,房间里每个人都能听到:“小苏的婚礼快开始了,你别迟到。”

严守一:“知道了。”忙把手机挂了。于文娟看着窗外树上的雪挂,一言不发。小表舅走到严守一面前:“你忙,走吧。”

严守一赶到婚礼现场,仪式已进行了一半。沈雪一脸不高兴。等他走近,问:“干吗去了?说不迟到,还是迟到了。”

严守一迟到是因为到医院看于文娟和孩子。就是没有于文娟生孩子的事,他也不愿参加这种场合,一是觉得这种应酬没劲,二是怕这种场合又刺激沈雪,引起不必要的后果。于文娟生下孩子,他犹豫是否马上把这件事告诉沈雪。昨晚他睡不着,也在考虑这件事。反正她早晚会知道,晚告诉不如早告诉。但告诉了不知她什么反应。不过现在这种气氛,告诉她这个消息总是不合适,于是也故意没好气儿地说:“你以为我不想早来呢?正在开会,台长来了。”

婚礼结束,严守一明显喝多了。从婚礼现场回到宿舍楼下,已是下午。沈雪架着他上楼,边上楼边故意埋怨:“就你实诚,别人喝酒都是沾沾嘴皮,你老一杯一杯干!”

严守一晃着头:“不容易,真不容易!”

进了家门,沈雪帮他换鞋:“我把一瓶酒换成了水,小苏演得真像,其实她没醉,你看出来了吗?”

严守一挥着手:“事情的真相,谁也看不出来!”

沈雪架着他往卧室走:“小苏说,以后我碰到这事儿,她也这么照顾我。”

严守一听出话中有话,没敢搭这茬儿,故意装作全醉的样子继续喊:“不容易,真不容易!”

说着,倒在床上,似乎昏睡过去。但两分钟之后,他真的昏睡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晚上。睁开眼睛,首先看到自己的包摆在床的另一边,包里的东西摊了一床,沈雪正在那里归置。严守一心里一阵烦躁:“我说,你怎么那么爱归置我这包呀?”

话音没落,他发现沈雪手里,拿着今天上午他给于文娟买的那个新手机。他的酒“呼”地一下醒了。(未完待续)

下期精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伍月的暧昧短信被沈雪抓了个现形。

摘自《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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