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梦痕(之一)
2010-10-21万国华
万国华
一、大喜大悲
1
云平镇是一块风水宝地。
居高鸟瞰,就能见着由西边崇山峻岭中流淌而来的那条名日“沙子河”的清清溪流,此河在流至云平镇西头边缘即“镇头”时,居然一分为二,竟都围着镇子舒舒缓缓、曲里拐弯、如咽似吟地向东而流;尤为奇特的是:当两条流水分别淌到镇子最东端即“镇尾”之际,竟然鬼使神差似的,再次合二为一,就像流入镇子之前那样,如走蜿蜒、无声无息、也无怨无悔似的,不分昼夜地流向遥远又神秘的东南方白云深处去了。于是乎,细心的观景者就看出了这么一种景致,并且惊呼道:哦哟哟,却原来呀,咱云平镇就像被流水围成一个大葫芦的样子呐;葫芦嘛,就是“福禄”的谐音,难怪这里自古就是风水宝地!
云平镇故事不少。
早在两千多年前,这里就是西汉王朝设置郡县的一个县址了;到了明朝初、中期,又曾经是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所在地。然而,世事沧桑,正如任何事物都不可能直线发展一样,到了20世纪40年代初期,这个被称为“云平”的镇子,也仅仅只有不足千户的人家。压根儿与所谓的“城”相距甚远。不过,因为这里属于云贵高原上的大坝子,加之地处滇桂通道之要冲,不但集市兴旺,而且还设有四川、江西、和广东和福建会馆,南来北往做生意的商人不在少数。比起方圆百里的村寨,云平人所听、所见的“世面”是大的,足以让乡下人眼红。
民国时期的云平镇,只有“一经二纬”三条主要街道。所谓“经”,就是从镇子最西端至最东端这条主干大街;所谓“纬”,就是分别由南端向北端延伸、并在中间地段与“经”街构成了两个“十”字的次大街;由于两条“纬”街长度不同,所以分别与“经”街构成的“十字”,分别被称之为“大十字街”和“小十字街”;实际上,这就构成了长度不一的三条主要街道。这三条纵横交错的主要街道,都是以青色石板镶嵌而成,又将全镇人家“勾勒”成大小不一的六个方块;而那两个大、小“十”字中心,即两条十字街交汇处。又被称为“大团街”和“小团街”,算是这个镇子上人气第一和第二的场所了,也是全镇人招徕八方宾客的最佳场地。
此镇还有一大亮点:就是那一条据说已经流了不知多少年的沙子河,它每天悠悠然然地贴着镇子边沿不快不慢地流淌着,又从镇尾处徐缓如歌似的,流往遥远的广西方向;鉴于这一独特的生存环境,老祖宗们就在镇子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选择最佳地段,架起了气度不凡的石孔桥,分别称之为东桥、南桥、西桥和北桥,这就达到了镇上人与外界相互沟通、你来我往、取长补短、共享岁月之目的。再者,在这个由“六个大方块”构成的镇子里,每一个“大方块”里都有着数量不等的小巷子,又分别曲里拐弯地通向那条小河;每天每时,无论艳阳高照还是风霜雪雨,都有用水者往返、穿梭于镇子与小河之间的巷道里;人们来去匆匆,或担水、或背着正待清洗、或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菜蔬、家什等往返穿梭于巷道当中,却也因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里街坊,所以每当他们邂逅,十之八九都会微笑着打个招呼,甚至说上两句客套话。
这就是云平镇。这就是云平人。
民国中期以来,在云平镇,最能有所共鸣的,就是赵家昌和麻耀昌这两户人家的故事了。因为常把该两家人的故事串在一起讲,所以赵家昌和麻耀昌又被当地简称为“两大‘昌”。
当地人都这样说:别人家不好找,两大“昌”却好找。赵家昌的宅子在小团街,门口矗立着一对经过主人精心选料、精心制作、高有1.66米的石狮子;那石狮,选料精妙,工艺精湛,神形生动,灵气十足;此外,有两大蓬终年叶绿花红、尤其4月、10月更加茂盛的草本植物三角梅,从大门两旁一个劲地往上生长,已经将赵家大门的墙壁和门头串成了一片红绿相间、景色诱人的风景。为此,时隔六十多年后有一个从本地脱颖而出的作家如是说:或许,此宅院的主人当初只是随意种下此花卉,他没有象征和隐喻,可是此植物的景观确实告之人们两种意思,就是过日子要像这叶片一样充满绿色生机,做事业要像这花瓣一样红红火火。而麻耀昌的宅子呢,一是建构得相当气派,二是建在大团街,三是大门口矗立着两大“只”高约1.88米的石狮子,让人一看就能知道:宅子的主人身份高贵,地位显赫。
然而,世事沧桑,无论谁人,到头来都会深感人生步履之艰深,生命足迹之怆然。
这是后话。
2
赵家昌是个石匠。祖籍四川广安。他是在12岁那年,跟随他的师傅从滇中逃荒过来,在云平镇这个“米粮之乡”来立足淘金的。继而,他历尽千辛万苦,靠着一身石匠手艺,艰苦奋斗40年,加上终生未娶的师傅临终前留给他那一笔财富,终于在52岁那年,盖起一幢土木结构、有天井、有一定防火防盗功能的四合院宅子,家中购置了以红酸枝木做成的大床、供桌、大橱柜、桌椅板凳等家具,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妻子在几年以前,就因为操劳过度得了痨病而早早离世;他呢,为了不让儿子赵大宝和女儿赵小兰受到再婚晚娘的虐待,就暂时没有续弦。
这一年,儿子赵大宝在县城初中毕业,刚过了16岁的他,归里没多久,父亲赵家昌就张落着要给他办喜事了。女方叫翠香,接近19岁的年龄。
可是,赵大宝根本不想娶女人。理由就是他还小,想到行署开文城再读三年高中;况且,他认为女方只读过两个多月的三字经和百家姓,基本上是个文盲,年纪又比他大了将近三岁,这也让他感到太不匹配了。但是,他拗不过他的父亲,而且亲友们也都一个口径地说:女大三,抱金砖。这是父亲对他最大的关爱,让他千万不要伤了父亲的心。既然亲友们都把话语说得情真意切,他赵大宝就认为惟有“毁”了自己,才能成全父亲之苦心了。
不过,赵大宝并不是一只让他父亲随意安排的小绵羊。在他心灵深处,似乎从娘胎里就滋生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之情愫似的;也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情愫,渐渐成为他心灵深处的精神力量吧;自幼读书,他不怕“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心想只要将来能够做出辉煌的人生业绩,吃苦耐劳是理所当然。所以,就在将要当新郎倌的头天晚上,他敢于当着众亲友的面,信誓旦旦地对父亲说:我把这个媳妇娶回家,也就是个摆设罢了;或早或晚,是要把她撵回娘家去的。
赵大宝这一言词,还真吓着他父亲赵家昌了。正当赵家昌当着众人的面要冲过去打这不肖之子时,赵大宝的疤脸老舅急忙把赵家昌拉住,又在他的耳际如此、如此地嘀咕了几句,赵家昌就没动手去打赵大宝了。
3
赵大宝的婚事还是办了。
那一天,云平镇阳光灿烂,桃红李白,春意盎然。生长在赵家大门墙体上的那两蓬三角梅,似乎也人性化地绽放生机,花儿红得惹眼,叶片绿得爽心,春风刮来,尽都摇曳婆娑,越加地招人喜爱。那对石狮子,也已经被清水洗得容光焕发,神气活现,精气神十足。
赵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热气腾腾,喜气盈庭。
一帮子街坊邻舍即早来到赵家,乐滋滋地各司其职;这时,赵家四合院已经挂上大红灯笼,门楣上已经贴上新的对联,特别是置有大红喜字的正堂屋,已经红烛高烧,香烟缭绕,喜气盈庭,加上此前进入天井、并摆开阵式奏响的那几件乐器,不仅为这场新婚大礼增加浓郁的气氛,还真真切切地掩盖了当日主角赵大宝极不愿意换新衣、当新郎的苦愁气息。
为了这场喜事,赵家昌提前准备了两头大肥猪和近百只鸡。是日,赵家四合院外的一片空阔场子,一时间成了承办这次婚宴佳肴的主场地;斯时,于昨天下午支砌起来并且已经使用的几口大锅里,已经冒着腾腾热气并溢出诱人的馨香,各位师傅们都在为婚宴的中餐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说笑着,老远望去,就见香气弥漫,喜气盈庭。
赵大宝是在一帮吹鼓手的簇拥下,穿着绅士服,梳着东洋头,披红挂彩,除了带着预定的若干“礼仪”,还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骑上高头大马,前往新媳妇翠香家娶亲的。
其实,女方家就在离云平镇只有三里地的丁家湾村。赵大宝等人的娶亲队伍只需要过了南桥,再走二十分钟就能到达。
为了迎接赵大宝等一行娶亲人,翠香家早早做了准备,摆下酒宴,却也没有像别的人家那样,故意说一些嫌弃男方家所送“礼银”不够意思之类的刁难话。一方面,比起翠香的家庭底子来说,赵家所送礼银确实可观;二方面,就赵家这样的殷实人家以及读完初级中学的赵大宝来说,翠香父母认为这是女儿打着灯笼也难寻觅的上等姻缘;因为他们的翠香姑娘,所认识的文字加起来也没有一大钵头,一切都不能与赵大宝形成正比,还有什么可说、可讲以及敢于挑剔的呢?再一看赵大宝那一副老大不悦的样子,就私下里关照亲友们,千万不要为难赵大宝这个新姑爷;只要女儿出嫁时辰一到,就安排他们这帮子娶亲人娶走女儿得了。所以,赵大宝的这场娶亲行动,成了云平镇很少遭到折腾的典型实例之一。
其实,仅仅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翠香出嫁的时辰就到了。虽然,几天以来,翠香本人尽管十分钟意这门亲事,心里却也郁闷忐忑、七上八下的,生怕嫁过去没好日子过。可是每当她向母亲提出心中惶惑的思绪时,母亲都会这样宽慰她:香呀,放心吧,只要你们成了婚,晚上睡进一床被窝里,他赵大宝就是一块冷铁,也会被你捂热的:现在他的年纪比你小三岁,对结婚这种事还比较惶恐,也是一个可以理解和等待的过程;总之,只要你一心一意对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赵家堂屋,赵大宝尽管心里十二分不乐意这门婚事,也还是按照古礼,在将要娶走翠香之前,除了硬着头皮喊了翠香父母“阿爹”和“阿妈”,并且与翠香一道跪下,给该二老磕了三个非磕不可的头。这样一来,翠香一家人就高高兴兴,喝令吹起响器,把一对新人及其娶亲队伍送走了。
4
按照预订规矩,赵大宝的娶亲队伍在将进家门之前,必须要让一同前往的四个唢呐手吹着娶亲调,很招摇地走通云平镇那条“经”大街,才能把新媳妇娶进他家那幢位于小团街的四合院。终于,踏着满大街平整又光滑的青石板路,娶亲队伍按照预定时辰到了赵家门前之际。赵家大院一时之间锣鼓鞭炮喧天,管弦丝竹缠绵,大院里里外外,无不笑意盈盈,喜意连绵。
惟独赵大宝除外。他把头颅扬得很高,带着一张木然的脸貌,看了这边的蓝天,又看了那边的白云,大有不合群的意象。
这时,一对新人、以及娶亲的陪郎和伴娘们还不能即时进入宅院;他们被挡在赵家大院门前,要让镇上那个据说最有能耐的礼仪先生对这场婚礼进行所谓的“撒赞”仪式;于是,那位叫邓孝先的先生就在预先准备好的一张八仙桌旁,比较做作地高声吟诵开来——东边一堵红云开,西边一堵彩云来,两朵祥云会合了,赵、张二姓结为亲——这时,邓先生就向东方的天空作了三个揖,又开始念唱道:大中华民国三十二年农历二月十六日,乃是黄道吉日;黄道,黄道/紫微高照,今日天开黄道必是喜星来到……
接着,邓先生又对着南方的天空作了三个揖,再又对着其实已经落地一阵子的轿子念唱道:老远看见喜神来,当天摆下八仙台/八仙台呀当天供,奉请新娘子下轿来……这时,他以一只手示意两个伴娘,意在请出新娘子;直到他看见顶着大红头帕的新媳妇翠香,被人牵着下了轿子,他就一边把早已放在托盘里并且拌了不少草屑的零碎钱币,很夸张地往东南西北四方抛撒,目的是让围观的孩童们争抢钱币以显示主人家的富裕;同时,他又摇晃着身子继续念唱道——
一撒东方甲乙木,
能人都从赵家出;
二撒南方丙丁火,
诸邪神武两边躲;
三撒西方庚申亲。
赵家的金银有万千;
四撒北方人贵水,
赵家多粮又多嘴;
五撒中央戊巳土,
赵家子孙要出文和武……
这时,众人都看见了,提着水烟筒的主人家赵家昌那张嘴巴,已经笑得合不拢了;他出钱请邓孝先老先生来这里“撒赞”,其目的就是要邓先生大大地夸奖和褒扬赵家。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
下面还有着好几道比如拜天地、拜高堂以及夫妻对拜之类的仪式,赵大宝也只能耐住性子,一道又一道地去完成。真把他折腾得一脸的刻板样子,一点表情也没有,心里却一个劲地叫苦不迭。
直到把女人娶进新房里,按照古老规矩,又让赵大宝当着两个伴娘和两个陪郎的面,把翠香的头帕掀下来;此前,赵大宝也不知道女人的面貌长成什样子。于是,他在掀翠香头帕之前心里这样想:那就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吧——不过,心里又即时弹出这样的心绪:好看、难看都与我无关,反正我不会喜欢的。
5
据说,新媳妇翠香的模样儿虽然只是中等,但她那张团团的“银盆”脸却非同一般;为什么呢,因为这种脸型最能生财;而且,她的身子骨结实,是做活计、管家常的一把好手。又据说,赵家昌最为看重、并决定要将其娶为儿媳妇的理由就是这两条。可是,面对眼前活生生的新媳妇,赵大宝就是对她不感兴趣。多年以后,据赵大宝自己说,他那个时候好像身心还没完全成熟似的,说是除了对男女之事还很蒙昧以外,他最最向往的,就是到大一点的地方去读两三年书,继而做成一番大事业。
晚宴已经开始,赵大宝和新媳妇要在一位长辈的领引下,依次去向86桌客人敬酒,意为借此机会让新娘子认识赵家的三亲六戚,日后彼此能够有所礼仪。这又是一番耗费精力的仪式。其中,还会遇到有的客人故意要让一对新人说一些、讲一些“晕素”内容兼而有之的话。比如:偏缝,偏缝,肉皮粘住肉缝/下面的张开嘴/上面的堵住洞,一个在下面接/一个在上面送。——当新娘子被噎得一脸通红,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出难题者已经大获快感的同时,就会很得意地揭开谜底说:其实呢,这是一个小婆娘在给娃娃喂奶呀,哦哈哈哈哈……这一场敬酒仪式下来,天色已晚,夜幕即将降临。
当夜,新房里已经没了外人,按说赵大宝想闯出新房,自个儿到楼上的老床去睡觉的,因为他并不想与翠香睡进一床被窝里;可是新房已被以疤脸老舅
为首的好几个热心人从外面“封”住了;他记得很清楚,最后向他告别的那两个“陪郎”临别前特意关照他,让他小两口早一点歇着,又特别提醒他:睡前一定要吃下那一碗由疤脸老舅亲自制作且刚刚出锅的大补“圆子”;还说,这是古时候就兴下来的礼了,每个做新郎倌的人,都必须要吃下这碗“圆子”,那一夜才会睡的爽。然后又说,为了不让别人再来闹新房,他们就遵从疤脸老舅的提议,把门从外面“挂”上,直到卯时以后才给一对新人打开,好让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出去寻方便。哈哈哈哈,两个陪郎最后还做了一个挑逗性很强的“嘴脸”,方才乐呵呵地离去。
赵大宝从头天晚上就被以老父亲为首的一家人软硬兼施,折腾了大半夜,才睡下几个钟头又让父亲从被窝里拉出来准备去娶亲;继而,又为娶亲之事折腾了一整天,早就巴不得休息了,此时见到陪郎和伴娘们离去,虽然还得与翠香共处一室,却也顾不得许多,便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呵欠,把将要散了架子的身子往跟前一把藤篾椅上一躺,继而又打着呵欠对肯定也很疲倦的翠香说,你就睡床上吧;你知道,是我爹逼我“讨”你的,可是我不喜欢你;今天你既然嫁过来了,我俩今后就各睡各的;等哪天你心烦熬不下去了就说一声,我好送你回娘家去。今夜,我就这样子凑合着睡下,以后怎么睡法,等办完了这场婚事,再想法子了。
这时,新房的门又被橐橐地敲了两下子。这一次,是疤脸老舅亲自对赵大宝关照道:阿宝呀,你们都累一大天了,快吃了那碗“圆子”歇下吧,明天一早还要给三亲六戚敬糖茶呐!赵大宝听了,就很烦躁地支吾一声,又听见窗外传来十一二岁的孩子们故意挑逗的下流词令:大宝哥呀大宝哥,“讨”个女人来捂被窝,哈哈——你们是新床新被窝呀/新B新麻雀(qio)……继而,就传来嘻嘻哈哈的搞笑之声。
去你们的。赵大宝提起最后的精神,起身对着窗外吼了一句,就鬼使神差似的,端起那碗被称为“圆子”的食品,稀里哗啦三下五除二,将其扒人嘴里,继而把空碗撂在一边,便倒在那张藤篾椅上睡去了。
6
按说,此时的翠香听了赵大宝十分“噎脖子”的胀气话,应当大哭一场,甚至寻死觅活,才合乎常理,然而她却显得比较平静,其原因有两点:一者,因为将嫁进赵家之前,她记住了母亲要她善于忍耐与等待赵大宝这个小丈夫回心转意的话语;二者,虽说她是坐着轿子进入赵家的,可是她也与赵大宝一样被折腾得全身疲倦难捱,也就顾不得要如此这般了,一心只想倒下身子睡一睡,也就没吭声;她想再忍一忍、等一等,待到赵大宝真在那张藤篾椅上睡着了,她也就脱鞋子上床睡觉。为此,她一边从箱子上取下那件比较厚实的棉衣盖在赵大宝身上,一边在心里头这样安慰自己:“就是天塌下来,也要睡上一觉再说;太累了。”果然,没多一会儿,赵大宝的鼻子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于是她也不洗脸,不脱衣服,只脱了鞋子,就钻进了按说应当是她与赵大宝同床共睡的被窝里,倒头就睡。
可是,翠香可能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被赵大宝弄醒了。
那时,按照礼俗,新房里的红烛要一直燃着,以示这场婚姻以及一对新人婚后的生活红红火火。
赵大宝睡醒起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闯出新房;他感觉浑身非常燥热,特别深感两胯之间突然长出一截棍子似的,而且那“棍子”一定要往什么地方——哦,往女人身上发挥作用,否则他就心猿意马,无可适从了;于是,他急切地去拉门栓,急需把门打开,他要奔出去,最重要的是要把一桶冷水往身上浇,要让自己即将着火的身心冷却下来,归于平静。这时,他明白了,他吃下那碗“圆子”以后,就得需要女人,非常非常地需要,怪不得陪郎们和疤脸老舅一个个的,都催他吃下这碗“好东西”,目的就要让他赶紧去翠香的肚子上发泄、去消火呀。真是用心良苦啦!
因为他不想钻进翠香的被窝里,因为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倘若做了,翠香就将永远地成为他的女人了。他不死心;他也不想欠翠香太多的情分。所以,他就急切地拉门、拍门,希望有人给他把门打开;他这样一折腾,翠香当然就醒过来了。
翠香急忙起身,看见赵大宝那脸红筋涨的样子,像是肚子里烧着了火似的;她看见他使劲拉门,拍门的样子非常急切;她又看见他因为打不开新房的门,所以非常非常难受的情状;她终于忘了他此前“扔”给她那些“噎脖子”的话,急忙下床去到他的身边,很莫名、也急切地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哇?
这时的赵大宝,好像嗅到了异性的气息就越发激昂,越发亢奋,越发凶猛得无法收拾似的。总之,赵大宝一下子就把翠香抱住了,又把她按倒在地上了;他不是去脱翠香的衣服,而是十分野蛮地就把自己压到翠香身上,又抱着翠香在地上滚过来又滚过去,比生龙活虎还要凶猛,比豹子豺狼还要残暴。翠香的衣裳被撕扯烂了,翠香的脖颈被抓出两道血痕,头发散乱不堪,下半身子已经被抹光;这时,也仅仅在这时,翠香才有了要让赵大宝清醒一下的机会;她在趁赵大宝将她裤子褪去、抑或撕去之际,狠狠地向赵大宝踢出了有力的一脚。这一脚,把赵大宝踢得往后倒去;她呢,也趁此机会急忙起身往床上而去;她先是坐到床边上,直喘着惊魂不定的粗气骂道:你这杂种疯了吗?就是改主意要在我身上“发疯”了,也该在床上才行吧?怎么不由分说,就把人当猪狗按在地上乱来呐?
翠香说了这几句话,就急忙上了床钻进被窝里。赵大宝的欲火,也没有因此就被翠香浇灭些许;他依然向着床上的翠香扑过来,并在无师自通的前提下,在翠香身上演绎了一场与生俱来男女间狂风暴雨、撕肝裂胆、魂魄归去来兮、肉体七死八活的阴阳结合之绝唱。
当然,赵大宝毕竟才是16岁出头的年龄,他像火山进发之后又归于平静似的,在他体内汹涌澎湃的雄性物质暂时泄尽之后,大汗涔涔的他显得十分安静了;特别在他安静下来,而翠香呢,又因为他此前那势不可挡的残暴而疼得在床上轻声呻吟并滚动身子之际,他明显地感觉到翠香的身上,有一股热腾腾的液体流在他的小腿上了;继而,他又感觉到自己的裸体已经触到床垫上湿漉漉的热液时,才感觉自己十之八九犯下大错了,一时间就惊吓得不知怎么是好,就急切地询问翠香到底该怎么办,是不是会出人命呀,以及是否需要呼唤他人进屋,与他一道去请镇上那个家喻户晓的四川中医之类的傻话?然而,翠香却连连摇头,她表示不想惊扰别人。继而,在其身子的疼痛已经明显减少之际,赤身裸体的翠香,居然也让赤身裸体的赵大宝,把那两盏一直燃着的蜡烛灯移一盏到床上,让他认真看那些由她身子里流出来的红色液体;他看清楚了,那些将要凝固的、形状大小不一的液体就像一朵朵红色的玫瑰花。既绚烂、又不张扬地盛开在属于他与翠香的这张新床上。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哇?当翠香将其真情告之于大宝、并说明她是一个非常完整的少女,此时已经把一个少女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他——这满床的“玫瑰”就是最好的证明之际,赵大宝首先是惊诧,其次是感动,继而居然为自己刚才的发疯行为有些愧疚似的。这时,翠香就对他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
么,你不要自责;来吧,睡下来,睡至峨身边来吧。这时,身心已经松弛下来的他,就扑在翠香软软的身子上,昏阙过去似的休养一阵子,然后就沉沉地睡着了。然而,他却把翠香折腾得好长时间没了睡意,只能睁着眼睛胡思乱想,直到天光明灭。翠香想什么呢——她想着、回味着头一回经历这种事情的每一个细节;哇,总感觉自己要被弄死了、快死了似的。她还这样想:如果她当时不要起身,更不要下床去到赵大宝跟前,去询问他、关心他,那么她的身体、她的魂灵、她的情感,一定不会有所改变。可是老天爷呀,她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该发生和不该发生的事情。就在那不足十几分钟的时间内发生了。
莫非从现在起,我就从大姑娘变成小妇人了?
夜深人静,微风习习。翠香还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诘问自己。
7
天刚启明,翠香就恍惚听到有人从新房外面打开了锁的声音。这声音真把翠香“唤”醒了。继而,赵家的大院里,就有了赵家昌与诸位及早前来张罗婚宴的亲友们轻声讲话、以及各司其事而发出的响动之声。
这时的翠香,其心境已从半夜时分的羞怯与惊吓状态,回归于平静了,并且心里还有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因为她母亲说的话应验了,而且赵大宝对她的迫切需要完全出于她的意料之外,这就很有可能说明,赵大宝是承认她了,至少暂时不会撵她、或者送她回娘家去;她想,只要赵大宝在新婚期间天天晚上被人锁进新房里,那么他就会必不可少地像害馋饿病似的,扑在她身上演绎男女秘事、床榻之欢了。这样一来,正如她母亲说的那样,就是一块冷铁也会捂热的。想到这里,她心里就觉得自己已成为赵家的一分子,确切地说是赵家的儿媳妇,就得按她母亲这几天所嘱咐的,要做出新媳妇的样子来了。所以,她就觉得最应当麻利地起床,也要唤醒昨夜在她身上疯狂过了头的小丈夫,让他做好起床的准备。因为再过一阵子,赵家的四合院就会在那帮乐器手的摆弄下,演奏出喜气洋洋的丝竹管弦之声;继而,两个陪郎和两个伴娘,他们也要进入这间新房里,继续充当好各自的角色。
翠香把自己基本上打理好以后,她又将还在贪睡的赵大宝强行拽起,亲手给他穿上内衣内裤以及长衣长裤。这时,她很奇怪地自问:怎么才做了那种男女之间的事,服侍这个小丈夫就会如此的顺理成章呢?
莫非人生合当如此?抑或都是一个“命”字?
正当翠香给小丈夫赵大宝穿好衣服,继而准备让他下床之际,谁也不会想到,天空中突然传来刺耳的飞机低空盘旋之声;继而,传来房前屋后人惊狗吠之声;再接着,就传来“轰——轰——”的飞机投弹的爆炸声;再接着,随着更刺耳、更震撼的轰然炸响之声,翠香明显地看到离她和赵大宝只有不足两米处的那堵墙,已经被屋外的炸弹炸垮,并向着她和赵大宝压下来——情急之中,一切都来不及说什么了,翠香急忙一拖赵大宝的同时,把自己的身子护住了赵大宝……翠香这一壮举,付出了她不满19岁的生命。而小丈夫赵大宝,却因为得到翠香的及时扑救,仅仅只是小腿被顷刻坍塌下来的墙体砸成轻伤。
近50年以后,云平镇那个县的地方志中如此记载:民国32年阴历2月17日清晨,侵华日军27架飞机从越南河内起飞,在我境内投下数百枚炸弹,本境除县城外,尚有云平、东洒、南劳等七个乡镇惨遭轰炸
这一次劫难,云平镇共被炸毁房舍42间,尤其那座建于清乾隆年间、有四层之高的魁星大阁被炸去上半截,颇令桑梓民众伤心;这一场敌机轰炸,赵家的四合院虽然只被炸倒赵大宝新房的那一堵墙,然而最为让人撕心扯肠的,是新媳妇翠香为救小丈夫而香消玉殒的壮举,竟也成为她短短一生最令人刮目相看的绝响音符。几十年过去了,还有乡亲讲述着她的故事。斯人已去,众人唏嘘;都说她青春韶华,音容宛在。
才几天时间,赵家大门的墙根脚、石狮下,竟然落满一片片、一叠叠、一丛丛已经黯然失色的三角梅花瓣;平时神气活现的那一对石狮子,也在晦冥的苍穹下,显出一种悲愤忧郁的样子。这是亲友和街坊们,将翠香遗体送葬后的景观。
翠香这一死,像是一剂特殊汤药灌进了赵大宝的心田。短短几天之间,他褪去不少的毛孩子气,显得稳沉多了。
二、壮士去兮
8
儿子新婚之际,房屋遭到倭寇飞机轰炸,儿媳妇悲壮而死,这两件始料不及的大事,使得赵家昌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姑且不说他一家惨遭突如其来之灾难打击以后。其情绪一时半会儿的调理不过来,就是仅仅针对再娶一个儿媳妇需要花不少“礼银”这一点,也不是两年三年所能解决的问题,何况还要及时修理被敌机炸烂的房子。所以,给赵大宝重新找人家娶媳妇的事,就暂时不敢思量了。
这个三年两载不可能给赵大宝续亲的无奈景况,倒也与赵大宝特别强调的、因为年少不想娶亲的心态相吻合。不过。赵大宝想到开文城去读高中的愿望,也绝不可能实现。那天,老父亲曾这样无可奈何地对他说:如果不需要我出钱。你就去吧;如果还出钱,那么你只能卖了这幢宅子,让我和你妹子去住窑洞;或者,卖了我这把老骨头,抑或卖了你妹子,否则别再提拿钱让你出门读书的事了。
当时,赵大宝第一次看见,他父亲流下了两滴浑浊、且无可奈何的老泪。那年。他父亲虽然只有53岁。可是,看上去已经比较苍老,像个63岁的老者。所以,赵大宝第一次在心灵深处告诫自己:看来再不能想入非非了;从今以后,可能一切事情都得靠自己解决了。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后来赵大宝这样说:人世间的一切事情,或许真有着它说不清道不明的定数吧——那天,他懒洋洋地去到全镇子人气最旺的大团街,百无聊赖地这里看几眼,那里呆一会儿,看人家如何做买卖以及相互间讨价还价的样子,突然看见镇公所的两个公差,将一张刚写满毛笔字的《启事》往一个显眼的位置上贴去,因为不知那张纸上写的什么内容,旁边已经有三五个人围着观看了:于是。赵大宝也很好奇地凑过去观看。其纸上文字如下:
告桑梓民众
吾云平一隅,自古乃迤南地区之交通要
冲,商贾云集之粮贸重镇。然,囿于诸多因素
制约,以致民智晚开,芸芸众生思维愚钝,苍
生子弟亟待培育;否则,实与国民政府急欲
提高国民素质之救国纲领,不相吻合。故而,
经县政府原则批准。兹决定:扩大云平小学
之办学规模,并在全镇范围,公开招聘能够
教授初小以下教师6名、教授高小以下教师4
名,渴盼18岁至30岁以内、具有初中文化学
历。且甘愿献身桑梓教育之高贤学士,在7天
之内,前往镇公所报名应试,进而施展才华,
育出桃李,报效国恩,强我华夏。
特此奉告
滇七县云平镇镇公所
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二月二十八日
看了这一榜告示,赵大宝一时间又喜又忧。喜者,因为自己急于找事情做,而教书育人一职,实为古往今来最让人崇敬的职业,既可以减轻老父亲关于家庭经济的压力,自己的闷郁心态也将得到调整;忧的一面呢,就是自己没有18岁,人家明明白白写着
只要18岁以上的,所以能否谋到这个差事,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问号了。
正当他对着那张纸发愣之时,感觉有人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子,他扭头一看,见是一个说不上漂亮、打扮却很张扬的大姑娘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他熟悉这个大姑娘的面孔,但叫不出名字,好像是他在县城读初中时的同学,但不在一个班,只知道这个姑娘在学校具有一定名气,却又不知道她为什么有名气的原因。
发什么呆呢?姑娘很大方地问他。见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又说道:我是初9班的;你是8班的吧?我在毕业典礼上,听过你代表全体毕业同学的发言,知道你很有理想,文字功底很好;再说了,你平时写在墙报上的那一手毛笔字十分工整,就像得了颜真卿的真传,特别是你身上那种“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的儒雅气质,给我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别害羞呀——哈哈哈,你更让我记住的是:一个刚满16岁、却装着一肚子墨水的少年,不久前娶了一个大着将近三岁、却大字不识几个的姑娘做老婆,才过了新婚之夜,新媳妇为了不让你受伤,就像老母鸡保护小鸡仔似的,用她的身体护住了你。而她却悲壮死去。哈哈,太感动人了。
按说这是一个很虔诚也很怅惋的话题,可是赵大宝听起来总觉得对方讲得轻飘飘的;况且,这时旁边已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他就产生了一种被人用来搞笑、甚至被开涮的感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带着一张涨红了的脸,与大姑娘点了点头,算是还了礼数,就又转身走向别处了。
嗳嗳,哦哟,怎么就走了呢,这算什么事呀?大姑娘还没把自己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就三步并作两步,撵着赵大宝而去。
接着,大姑娘就跟在赵大宝屁股后面作自我介绍:忘记告诉你了,我叫麻白凤,也有人叫我“麻白风”,你叫我什么都行;我看出来了,你是想去小学校教书,却又担心去不了;可是,我能帮助你呢;因为我老爹,是这个镇最大的官,我说的话呢,我爹最爱听了。
哦?行走着的赵大宝霎时间驻足。问道:“你爹就是麻镇长?”这时,赵大宝的脸上呈现出又惊异又企盼的情状。心里慨叹道:眼前这个“二百五”似的女同学,还真有个名震乡里的老爹呀!就又专注而友好地看了麻白风几眼,看后心里却说:长的一般般啦,特别是她的脸盘子,与翠香相比,差距大了去啦;翠香的脸是银盆脸,既能吃苦耐劳又能宽容别人;麻白凤的脸却是刀削似的柳叶脸,据说是一种大事做不了、小事却不愿意做的脸形,也有人将其称为刁蛮脸。
可是。赵大宝也深知,他需要的不是女人,而是一份众人追捧的职业;所以,他不敢不对眼前的麻白凤同学失礼。这倒十二分地满足了该女同学天生很强的虚荣心理。后来,他就在这位麻白凤同学的领引下,去镇公所拜见了麻镇长。
9
麻镇长,名耀昌,50岁的年纪。据说,其祖上乃南京应天府高石坎柳树湾人氏,是明洪武14年奉旨进军云南的30万大军中一个小小头目,这支大军来到云南后,就以“军囤、民囤、商囤”的形式,分别奉命扎根于各个地区;又因为队伍中绝大多数人来到云南戍边时,都是赤条条的单身汉,便奉命与当地女子结为婚配,然后一代一代生息、繁衍下来,到了民国初期,麻氏家族的家谱上已经记下32代人丁散落云南的基本人脉与状况。
就在大清同治皇帝驾崩那年,麻耀昌的爷爷麻有智有了两大喜事,一是时年23岁的他喜得一子,取名为麻震洲;二是他经过多方搏击脱颖而出,成为全县万目关注的大秀才。然后,叉卖了家中大小12丘田地,买通云贵总督,得到县丞一职,就带着亲眷从滇中来到滇南做官,两年以后又升为县令,继而渐渐聚得钱财,十七、八年下来,所聚钱财颇丰;就在卸官的当年,为了回避官场矛盾而举家来到云平这块宝地,盖起了如今麻家人居住的这幢四合院。从此,他一是把满腔抱负寄予独子麻震洲,一心望子成龙;二是安居赋闲,每天就看看文史方面的书,玩一玩爱了大半生的古董;据说,他对古董研究颇有心得,除了收藏着两大架子的古董,还写了一些如何把玩古董的小小文章。可是,正如他之所言,子孙们都有负他厚望;没人能够达到他当年的官职——正七品的功名和利禄。更为让他长时间生着闷气的是,惟一的儿子麻震洲,居然把两千年延续下来的“学而优则仕”不当回事,一心研究民间验方和烹饪技术。这就对后代麻耀昌起到了很大的耳濡目染作用;若麻家人都不想在官场里畅游,这不是有悖于麻氏祖宗之夙愿?当官发财,这是人生第一条正道和大道呀,莫非麻氏家族从此将与政界无缘乎?更为让他悲伤的是,几代都是单传的麻氏孙子麻耀昌哇,在18岁那年娶了个美如天仙、名叫桑花的姑娘进家以后,时间一晃两年多了,可孙媳妇桑花的肚子还是瘪着的,并且经常性看见桑花把脸拉得老长,说是不再要男人与她共睡一床。唔,这还了得?麻老爷子就私下里问孙子麻耀昌,说阿昌呀,爷问你个事呢;就问你,夜里会不会做那种男人该做的活呀?这时,二十出头的麻耀昌就很尴尬地叹了口气,还又点了点头。于是乎,麻老爷子就认真地观看孙子的上嘴唇,天哪,果真没有胡子茬呢!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麻家香火,就此灭了哇。
怎么办呢,这是天大的悲情呀,麻老爷子就急忙叫拢除孙媳妇以外的家庭主要成员,说明此事关乎麻家颜面,一定要拿出一个遮丑的计谋来。一时间,家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咳着半声嗽的老伴骂上了麻有智,她说老东西呀,这种事你都招家人拿主意,看来是活得颠三倒四的了;大家就都散了吧,该做什么的还做什么去;这事我能料理的。
,
你?你行吗?你有招吗?麻有智不无担心地问老伴。可老伴却举重若轻似的微微一笑,很玄乎地说:哟,等着瞧吧——你就。
接下来的日子,老奶就每天与孙媳妇桑花交流感情,慢慢地还真把桑花说得脸上有了喜色;再慢慢地,桑花就会每天都厌食、干呕,吐口水什么的,这时家人也已经知道了隐情,只是心照不宣罢了。有一天,家里没有多余人在场时,麻耀昌就满脸愧色地询问他爷麻有智。他说爷爷呀。你说会不会有外人在背后说咱家的坏话呢?
这时,老爷子就理直气壮地吼道:哦哟哟,就是有人当面质疑你的无能,咱家也敢说那是你媳妇前两年身子骨不太爽快,现在身体好了就怀上了呀;再说了,就是有人真地怀疑什么,可是马儿生在自家的厩里,看哪个杂种敢当面放臭屁呢……就这样,麻耀昌的老婆桑花就生下了一女婴,取名麻白凤。这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真是祸兮福所依。近二十年以来,人们私下里都说,其实麻耀昌是吃了婆娘的软饭,沾了婆娘的光,才一步一步走向镇长这个位子的。遥想当年,麻耀昌能够遮住“会断后”的口实,让祖母给他的小妇人安排野男人并怀孕生下麻白凤后,桑花这位美少妇想“吃”这一口的欲望就更加强烈了;她毕竟才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呐,加之男人房事不行,家庭成员对于她之生理欲望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各人心里都在说:只要她别把事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行了。继而又听说,这位美少妇在麻白凤满周岁断了
奶以后,就经常性出去串门子、约人打牌找乐趣了。一天,桑花和另一个小妇人被姓杨的镇长兼保安队长邀请去镇公所打麻将,桑花那双白晰得就像糯米糕做成的小手就让杨镇长当面赞叹不已,还假装以“检验”为由,居然当场把她的手捧到胸前,摸了又摸,抹了又抹,当他点头不得已承认“果真不是糯米糕,真的是人手”时,竟然已把一滴涎水流到了美少妇的小手上,继而可能是心不在焉吧,他居然输下了不少的钱·…-一再后来,麻耀昌就到镇公所当差做事吃皇粮了。再又过了不久,滇七县新上任的县长来到云平镇视察民情时,这个年仅三十三岁的上峰就直截了当地对麻耀昌开口,他说麻耀昌呀,听说你有个又漂亮又最善解人意的夫人,令尊麻震洲还对烹饪大有研究,不知本县能否既有眼福、又有口福哇?
当然了。麻氏一家就让该年轻有为的县长大人遂了心意;不仅年近六旬的麻震洲好好地露了一手烹饪方面的绝活,让该县长大饱口福,既喝下耄耋老人麻有智珍藏下来、据说是当年云贵总督送给的贵州茅台酒,品赏了麻震洲精心制作、在外地难以吃到的几道名菜:三七汽锅鸡、三七花炒猪肉、三七根炖猪脚、三七粉捏煮圆子等,而且美少妇桑花被以专为县长大人拈菜和伺候水酒为名,安排坐到了他的身边,据说让他从始至终闻到了一种从没闻过的异香味遭,真是爽快至极。
从此以后,麻耀昌的小妇人桑花就会每隔个把月去滇七县城一次,每次去上五六天;或者,该县长也会下到云平镇来视察民情,自然又要到麻家大饱眼福和口福的了。再后来,在该县长的亲自过问下,美少妇桑花就与麻家解除了婚姻关系,扔下不满两岁的女儿麻白凤,给麻家继续遮掩脸面,就嫁给那位杨县长做二房去了。再再后来,麻耀昌就脱下瓜皮帽,梳了东洋头,穿上中山服,取代前任长官,当上镇长了。时值民国22年(1933年)。据说,麻耀昌坐上镇,长宝座那天,他那已经82岁高龄的爷爷麻有智,居然在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之后,颤颤悠悠地说道:麻氏家族哇,总算再次见到久违了的官场曙光;我呐,也该瞑目了。
果然,才几个月时间,麻老爷子就死在了他83岁的那一年。
10
比起赵家昌为自己建的宅子来,麻耀昌家的四合院不知要气派多少倍,除了都是一楼一底的正房、厢房和耳房,并配置防火防盗功能、以及建构两个大天井以外,最为要紧的差别在于,赵家的砌墙材料是上等的土坯子,而麻家的则是一块一块的青砖。据说这种用青砖垒砌的房子寿命可以在四百年以上,而赵家的那一种土坯子建的房,一般的寿命只能是百年左右。再者,麻家的大门是雕梁画栋有翘角的,而赵家的则是平墙平瓦风格,比较朴素。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麻家门前也有一对石狮子,据说其高度是l 88米,全镇第一;但其神态和灵气似乎比赵家昌亲手为自家打造的那一对要逊色一些。
镇公所正好位于麻宅的斜对面,两厢只隔着那条石板铺就、大约二十五、六米宽的街道。据说,这幢丝毫不比麻宅逊色的原宅主人,就是清末率军进入越南抗击法国侵略军立下奇功的著名将领刘春将军。当时,清政府基于民意而彰显其功勋,拨下专款为他建了这座将军府第,可是不满一年,就又给他戴上对抗当朝的大帽子,继而将他赐死。从此,这豪宅就不时地更换着主人;民国五年以后,被县里定为官家公产,一批批的官家人轮流使用至今,正所谓“铁打的豪宅流水的官”了。
赵大宝这是第一次见到麻耀昌镇长。当时,老麻对眼前的赵大宝并不看好,但又碍于女儿麻白凤的面子,就说那就考你一下吧——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听说过李白、杜甫、白居易这些大文人,你能当着我的面,背诵出这三大人物的各一首名作来吗?继而又对一个差役说:出个题,考考他吧。
差役得令,就咳了两声可咳可不咳的嗽,酸溜溜地说道:我这个人喜欢喝两盅酒,你就先给我们背诵李太白的《将进酒》吧。
差役话音刚落,麻白凤就哈哈哈哈笑将起来,又对老麻说道:我说老爹哇,这对我的赵同学来说,不是张口就来的事吗,可以说比吃豆腐还容易呢。但老麻话已出口,也就带着太监似的口音说道:是的,我也相信赵同学是有才华的;那么,就算是让本镇长领教一下赵同学的才气——好吗?随着话音,他直把眼睛盯在赵大宝身上,好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似的;镇公所里其他几个杂役,也借机凑了过来,想听一下究竟。
看来,为了求得这份职业,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还很拘束的赵大宝就怯生生地说:那我就算是应考吧。呃,这个……李白这首名作呢,大约写于天宝十一年(公元752年),全诗共有三十句176个字,这个……这个,那么我就背诵下去吧;他先是很窘迫地背诵李白的《将进酒》,继而比较自如和深沉地诵出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再接着,他几乎是以一种悲伤的口吻,吟出了白居易的《卖炭翁》,之后竞让所有听者发出了唏嘘之声;这时,麻镇长就连连点着颇有身份的头颅说,我虽然没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我晓得你是有才气的人了;不过,你是去教书,写黑板字可是个大本事呢,你写的字好不好呀?这时麻白凤就又说:哦哟哟,我说老爹啦,你怎么尽考他最容易做的事哇——他写那个字呀好生了得呢。不信让他写几个给你们看看。当下就有另一个办差的先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急忙把纸和笔递到赵大宝跟前那张黄花梨的文案上。这时,赵大宝看着周围的人踌躇了一下,就拿起毛笔,饱蘸墨汁,写下最流行的口号:“民生、民主、民权”六个正楷大字,赢得在场各位的好评;那位出题考他的差役还说,小小年纪,就将先总理中山先生之遗愿牢记于心,足见是个才华横溢且忧国忧民的人才;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哇!
当然,赵大宝在麻白凤的帮助下,很顺利地实现了要当初小教师的愿望,从此在学校里当起了孩子王。
赵大宝这一似乎没动声色的举措,很让老父亲赵家昌感动,连连称赞他是个特懂事的儿子。
11
或许也是一种“机缘”吧。后来赵大宝这样说。
大约6个月以后,滇七县政府奉省府敕令,要在该县快速组建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名日“中国抗日远征军”;入伍者年龄规定在18岁至30岁之间;已婚者也可入伍。征兵者特别强调:这次征兵,不是去打共产党,是去保山、腾冲那边,再从那边去缅甸,是去那边打日本鬼子,是为了不让日本鬼子从咱中国的“后院”入侵;征兵者还说:这次征兵,所有经费都是英国人拿出来,美国人除了直接出兵帮助我们,也为我们提供武器弹药等军用物资;他们出手相当大方,说是可以保证入伍者每人每天的吃喝达到较好的水平:如果战死沙场,那么就是全中国、乃至世界人民抗击法西斯战争的烈士,家属也会永久得到政府的优抚。等等。
当时的云平镇,不仅是滇七县境内除却县城最大的镇子,也是迤南地区不容忽视的地区之一。于是,云平镇成了滇七县招募远征军的重点地区。以麻镇长为首的镇公所一群人,每天就为这事走村串寨,奔走呼号,宣传鼓动,忙得不可开交;就连闲在家中很无聊的麻白凤小姐,也经常主动掺合着东跑西忙,
做一些宣传发动、抄誊文件、以及登记报名的工作。
这次在云平镇征兵,是历史上最顺利的一次。老百姓都乐意把子弟和丈夫送到部队去打仗。可是,赵家昌不希望赵大宝去当兵,因为他只有赵大宝一个独儿。然而,等他知道要阻拦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年方17岁的赵大宝已经穿上刚发给的新军装,说是第二天清早就要上路了。
按说,从上面下来的征兵者和带兵者也不是很看好赵大宝。总觉得他的个头与所报18岁的年龄有一定距离;身体也不壮实。可是,赵大宝能够说出他藏在心中的国仇家恨;别人、特别是麻白凤也证明他的新婚妻子是被日本飞机炸死的,他家的房子也是被日本飞机炸烂的;麻白风对着征兵者特别介绍赵大宝,说是在众多应征者中,确实数赵大宝最有学问,不但知道孔子、孟子、苟子以及朱程理学这些他幼时从私塾先生那里学来的知识,而且能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以及“驱除鞑虏、还我河山”之类的道理说得透彻;特别难得的是,他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毛笔楷书和行书,这是军中最急需的人才,加之在场的麻耀昌镇长也就他的才华作了认同和补充,所以征兵者就当场拍板:同意当兵;入伍后的任务,就是在秘书处,专做文案工作。
时值民国32年(1943年)8月中旬。
为此,赵家昌一夜未眠,他着实地为儿子即将离开故乡奔赴遥远的战场而伤心、而忧虑、而难以割舍这种人世间最为珍贵的骨肉情结;儿子不但自幼失却母亲,也是赵家惟一继承香火的男儿,况且他还不满十八岁呀!老天——于是乎,赵大宝幼时穿着开裆裤在他跟前跑来跑去、骑在他脖颈上欢呼雀跃、为避蚊子叮咬而把油灯放人蚊帐中啃读《三字经》、《幼学琼林》等典籍、特别因生母死后他一边更加刻苦读书、一边给妹妹小兰洗衣、梳头等等的往事,就像走马灯似的,在他大脑里晃来晃去。如今在他看来,儿子还没长大,却要飞了,而且是飞向遥远的缅甸国度,去打仗,去流血……哦哇!更让他撕心扯肠的,是儿子天亮就要去了,他内心无论怎样的伤心,却也只能装出比较平静的样子,给儿子说最吉利、最激昂、最鼓舞斗志的话,祝愿他们这次离开桑梓,出征缅甸而逢凶化吉,能够战胜倭寇,平安归里。
天光明丽,蓝天万里。赵大宝以及诸多热血男儿就要告别桑梓,奔向遥远的中缅边境去了。欢送他们踏上征程之际,云平镇几乎是千人空巷,那场面十分地热烈与壮观。当时,曾有人这样称赞道:看看吧,这就是咱云平镇的魂灵;这就是咱中国人的气势,中国人的精神。这种气势与精神能够惊天地,能够泣鬼神;小日本算什么鸟哇?咱们的军队这一去,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呵,真是天日昭昭,紫气浩浩,我们的血肉之躯哇,能够筑起钢铁般的长城!
那一天,让许多人看在眼里、也让赵大宝尴尬不已的是:就在他与老父亲和妹妹赵小兰话别将要上路之际,那个麻白凤却又风嚓嚓地去到他们跟前,抢声说道:大宝你就放心地去吧,我会照顾你的家人的,我会等着你们胜利归来的……弄得他父亲和小妹都莫名其妙。
其实,赵大宝之所以坚决报名参加抗日远征军,除了以上提到的国仇家恨,他也十分心烦眼前这个风嚓嚓的“二百五”同学,她那隔三差五去学校找他大谈理想、大谈人生享乐主义的人生观念,真让他受之不了,却又躲不脱、避不开,更得罪不起呢!可惜,眼前的这个“憨白薯”总是看不清他的心绪。
60年以后,有关中国抗日远征军的史实,陆续在一种被称为“英特网”的信息空间传播,其中有这么一条言简意骇的文字:
中国从1942年就组建的这支气吞山河
的抗日远征军,先后近40万人……到了1945
年1月战事基本结束之际,这支部队已伤亡
近一半……这是中国与盟国首次直接进行
军事合作的典型事例,也是甲午战争以来,
中国军队首次出国作战并立下赫赫战功的
光辉史绩。
三、意料之外
12
1945年3月,随军人缅作战一年零七个月,的赵大宝回到了故乡,虽说欢迎他们归里的场面只限于大团街一隅,欢迎者也只是当初他出征时的十分之一,与欢送他们出国入缅作战那般热烈与壮观、气壮山河的场面大相径庭,却也让他深受感动;因为当初这个镇子上,与他一同前往缅甸作战的66个男青年当中,回归者(包括伤残者在内)也只有7人。所以,当他见到此情此景之际,也与其他回归者一样,流下了不轻易滚动的泪水。
本来,赵大宝他们这支队伍从腾冲、保山一带撤至大理地区休整之际,省政府就根据国防部和民政部的指令,就是为了军事战略之需要,原则上将取消这支队伍的番号,将人员以营为单位,分别编人两个集团军当中,一旦休整结束,就开赴前线,继续抗日;对于在战场负伤的人员、以及虽无伤残却在家中属于独子的普通士兵,可以给予抗击倭寇有功战士的名分,将其送回乡里,并责成当地政府,尽可能给予优抚和安置。于是,没有伤残的赵大宝就这样地回到桑梓来了。这是后话。为此,他曾慨叹老天不公,以致他继续报国无门,一腔宏愿难以实现。然而,在其之后的生命历程中,他内心深处又百次、千次地感叹道: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哇;如果当初继续留在国民党军队里,那么他就算当了官、进而当官越大,对共产党和广大劳动人民群众所犯罪行就会更多,说不定会被枪毙,至少被劳改多年,而且永远地成为专政对象。呜呼,这是后话了。
那一天,在云平镇大团街。身穿国民党军服的赵大宝,除了为麻镇长亲率一部分桑梓民众欢迎他们凯旋归里而激动,也还有一件事情让他惊讶不已:在那人头攒动,而且充满亲情与故土情怀的氛围当中,他在一刹那间,就惊诧不已并且停住了脚步;那时,他擦干了脸上激动的泪水,十分惊诧地瞪圆了双眼,把目光聚在十米开外——父亲和小妹赵小兰跟前一个身穿白底红碎花衣裳、容貌清秀、梳着发髻、此时正在对他亲切微笑的中年妇女身上,该妇女的跟前,还站着一个脖颈上系着红色避邪魂索、年纪约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那一年,这位妇女41岁;继而,父亲偕那位妇女、小妹以及小男孩去到他的身边,亲切地对他说:阿宝呀,你可回来了呀。哦,对了——父亲语气更加庄重地向他介绍那位妇女:今后呐,你就得叫她“阿妈”了。继而又对小男孩说:阿彪,这是你大哥;快叫大哥呀。于是,小男孩就忽闪着一双黑眼珠子,对赵大宝笑了笑,又喊出了“大哥”二字。
这个……?赵大宝很认真地看了父亲跟前的妇人一眼,妇人的一张团脸和两片厚嘴唇,就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后来,据当初他与翠香结婚时给他“撤赞”的邓孝先先生说,这种团脸、厚唇的女人,性格温和,为人厚道。
当天的晚饭,是镇公所以麻镇长为首的一千人谨遵县府指令,用专款宴请了赵大宝等凯旋归里的英雄们。镇长老麻在敬酒时,除了再次重复“热烈欢迎抗击倭寇归里的桑梓英雄”之类的言词,又特别说明两点,一是转达省府饬令:将以三种形式安排英雄们,即个别有知识者充实各地乡(镇)公所;一部分作为兵员补充到地方保安团;伤残人员发给一年口粮安家,以后每年视地方粮政赋税收入情况,酌情予以补助,等等。然后,就十分热情地轮流向英雄们敬酒,说着不值钱的官场空话和套话。
赵大宝不会喝酒,生性内向,加之大白天看见老父亲领着小妹和那个所谓的“阿妈”和“小弟”去迎接他的情景,虽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心里头还是放不下;所以,即便那个风嚓嚓的初中同学麻白凤突然出现,除了夸他一年半不见,战场的烽火硝烟却把他身子骨锤炼得颇有阳刚气息、他穿军装的派头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以外,还再三说明,她是因为下午才从县城回来,一路晕车,才没有去欢迎他们凯旋归里的;此时,她一是请他原谅,二是邀请他去她家坐一下,或者去小河边走一走,叙叙旧,却也被他一一婉拒了。当时,他很友善地看着好像比过去更注重收拾打扮、也比过去多有两分风韵的麻白凤同学,很有分寸地说:“以后就在一个镇上过日子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见面、聊天呀,你说对吗?”他这样询问麻白凤,对方也就觉得哪有人家远道而归,双脚还没走进自家堂屋就与她去“疯”的道理呀?也就只好怅然点头,表示改日再叙了。
当时,麻白凤与赵大宝的举止,已被正与他人碰杯喝着酒的老爹麻镇长看见了。他无奈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