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手势
2010-09-26向曙红
向曙红
有句话说得好“傻瓜和聪明人都没有危险,真正危险的是两类人,一是半傻不傻,二是半聪明不聪明的。”就拿小水来说吧,自以为有些小聪明,好好的正道不走,竟干起了偷窃的行当,几次成功作案后,竟把自己当作“神偷”了。
这些天,小水盯上了高档小区的一户人家,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已经了解到这户人家的基本情况。平日里,这户人家进出的,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女主人,一个保姆,并没见到男人。女主人口叫何娟,是个什么公司的部门经理,平日里小车出人,算是个有钱的主。
这天,何娟的那个保姆辞了工,又来了个新保姆。新保姆进门不一会儿,何娟就出门了。
机会来了!小水想:新保姆进门还没一个小时,对主人家的情况一无所知,正好利用!
女主人一下楼,小水就不慌不忙地上前按门铃。
门里的保姆应了声:“谁?”
“我,何亮!陈大姐,开门啊!”
新保姆倒很警惕,没开门,而是隔着门说:“这里没有陈大姐。何亮我也不认识,你我错门了。”
小水不耐烦了,嚷起来:“陈大姐,开什么玩笑?我的声音你也听不出来吗?我是何娟的弟弟,何亮!我姐让我上来拿文件,她还在底下等着呢,我可没时间跟你磨牙!'
有了何娟的名字垫底,保姆将门打开了。不过小水故意瞪着她,问:“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姐家里?”
保姆说:“我是保姆。”
他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拍起了额头:“你是新来的吧?”
保姆恭恭敬敬地点点头,这时,小水大步走进书房,然后从自己腰上摸出一个大信封来,这信封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封了口,他拿着大信封转身就出了书房,往门口走,突然,他“叭嗒”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人躺在了地上。
这一下保姆吓坏了,上前去搀他,小水恶狠狠地瞪着她,怒吼:“你怎么搞的?地板上怎么有水?”的确,地板上有一小块水迹,小水就是踩在水迹上摔倒的。
小保姆慌了:“地板我还没来得及拖。”她哪里知道,这水迹是小水的鞋底带进来的。
小水直呻吟:“哟,痛死我了,我八成是腿骨折了。”保姆脸红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水将大信封扔到了小保姆的怀里:“我走不动了!你将这文件送给我姐,她在小区门口的车上等着呢。”
小保姆头点得像鸡啄米,接过信封就出了门。
小保姆跑走了,小水立即掩上门,笑了。他抬腕看看表,小保姆从这里下楼,跑到小区门口,再到找不到她的女主人而返回,这中间起码得花十分钟。十分钟,太宽裕了。
他当即就去了主卧室,主卧室里的窗帘遮严着,里面光线昏暗得像傍晚,他径直去了梳妆台的位置,一会儿工夫,值钱的东西尽收囊中。这时,他的眼睛无意间向床上瞥了一眼,只这一眼,吓得他跳起来,一连倒退了好几步,退到了窗前。他看到,床上躺着个人,是个男人,正瞪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这家里怎么还会有个男人呢?他侦察了这么多天,没见男人进出呀!小水手捂着胸口,一颗心噗噗地跳。他真担心这男人会跳下床扑过来,但奇怪的是,床上的男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没说话,没起床,只有那双眼睛偶尔眨巴一下,而且眨巴得那么无力。
随着小水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房间昏暗的光线,他终于看清这男人的面貌了。这男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脸色像白纸一样,出气多,进气少。小水的心一下子就宽了。这是个病得快要死了的病人,连说话和呻吟一声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哪还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小水胆大了一些,往前走了一步,仔细看床上的病人,他发现,这病人脸部的轮廓,有点像床头墙上挂着的结婚照上的新郎。他问了一句:“你是——何娟的丈夫?”
男人眨巴了一下眼睛,接着,缓缓地抬起一只干枯瘦弱得像鸡爪子的手,艰难地往床头边上指了指。小水不明白这男人的意思,但他还是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他的眼睛立即瞪得像鸡蛋那么大,他发现一个东西了:保险柜!就夹在床和床头柜之间。自己刚才没适应房间的光线,没发现。小水的心扑扑地跳起来,看来自己是真的要发财了!只是,要打开保险柜得知道密码。他抬腕看了看表,时间才过去五分钟,还有五分钟可以利用。他希望利用剩下的五分钟,能从这病男人的嘴里掏出密码。他跨前两步,蹲下来看了看保险柜,然后,直起身来,面对床上的病人,“噌”地从腰间拔出了匕首,用匕首拍了拍男人的脸:“告诉我密码,不然……”
男人又睁开眼睛,看着小水,有些屈服了,缓缓地抬起手来,竖起了食指,接着,又将食指颤巍巍地勾了下来。
小水懂这手势:一根指头就是1了。食指勾下来,与拇指环成了一个圈,这就是0了。他继续看着,但男人再没动静了。
“1和0,保险柜的密碼不可能只有两位呀!你以为我是开玩笑是吧?你要不说,我用匕首划你的脸了,你信不信?”
男人重新睁开眼睛,又勾着食指,小水看着,有些明白了:是0010!他赶紧蹲下来拨保险柜的密码,但是,还是打不开保险柜。
这男人的手势是啥意思,难道我连这么简单的手势都读错了?
小水重新站起来,盯着男人,压低声音恐吓:“再比划一遍!比划清楚点!”小水急起来,男人也急了,指了一下自己的嘴,又指了一下床头。小水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男人是指着床头柜呢,柜子上,有一部电话机。
小水蓦然明白了,这男人比划的不是10,而是110。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电话机,意思是要打110报警!这一下小水恼得吼起来:“你还敢威胁我,要报警?”他上前去就要用匕首划男人的脸。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门响,小水蓦然转过头来,赫然发现,小保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站在房门口,惊恐地望着他。床上的男人又冲着小保姆做了同样的手势。
“1、0?”小保姆恍然大悟,“110!”她猛地转身就往外跑。小水赶紧追过去,但是,还是迟了一步,他才跑到门口,“咣”的一声,小保姆将门从外面关上了,尔后迅速地反锁了门,接着,小水就听到小保姆在门外用手机报警的声音:“110吗?我家里有歹徒……”
小水有些慌了,他知道110的速度,他必须现在逃出去。门,是没法开了,唯一的出路只有窗户。他拉开了窗帘,心就往下沉了一沉,是防盗窗,现在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他用力掰掰栏杆,放手一搏了。小水用力掰开栏杆,将头伸出去,就在这时候,110赶到了,警察将他从防盗窗里扯了出来,尔后,将他铐了起来,要带他离开,但这时,床上的病人又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向警察打起了手势。警察们只得停下来,看着他。
他举起了一根食指,顿了一下,尔后,将食指勾了下来。为首的警察读着他的手势:“1、0。”病人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那意思是,错了。
他使出吃奶的劲,把食指伸直,尔后,弯下头两个关节,由于手指挺得太用力,整只手都颤抖起来。
一个警察看懂了,叫起来:“他这比划的不是0,是9!也许他太虚弱,前面比划的那些手势因为食指没有伸直,所以,我们误以为是0了,其实是9!”
病人眨了一下眼睛,以示赞同。戴着手铐的小水在一旁听了,悔恨得直咬自己的嘴唇,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没读出人家的手势,要不然,自己兴许搜出保险柜里的东西,早就远走高飞了,但是,不对呀!病人比划的兴许不是保险柜的密码,他没事将密码告诉警察干吗?
那个读出手势“9”的警察恍然大悟起来:“他比划的是119。”病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颗眼泪黯然从他的眼角滚落下来,一直流到了耳朵边,那是绝望至极、痛苦至极的表情。
为首的警察看着,也不解了:“同志,你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不是110,也不是119,那是什么呢?你说话好不好?”
“他要是能说话就好啰!”门口有人接腔,是女主人何娟回来了。何娟流着泪说:“他患肝癌已经半年多了,医生说没有治好的希望了,我们才放弃了治疗,回家养着。唉,都是喝酒喝的啊,喝成肝癌了。”
她在床边坐下,她丈夫又抬起手来,要比划手势,她流着泪将丈夫的手抓在自己手里,柔声说:“甭比划了,我知道,我刚才就是去问医生的,医生说,就让你喝最后一口吧,唉,苦了你了,让你戒了半年多。我这就满足你的愿望吧。”何娟将手伸向了床头柜,在床头柜上,电话机旁,有一瓶还没开封的酒。
何娟将酒瓶子的盖拧开,将瓶嘴凑近丈夫的嘴,男人颤巍巍地张大了嘴巴,满眼都放起光来,一口酒下去,他颤抖着嘴唇啧了啧嘴,满足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尔后,眼一闭,头一歪,断了气,但脸上的表情是安详而幸福的。
小水终于见了鬼似的大叫起来:“他比划的是19,幺九,要酒!他是在向我要酒喝啊!”天啊,他是不是将要酒喝作为交换密码的条件?要是当初自己给他喝了酒,他是不是就将密码告诉自己了?
小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颗眼泪从他的眼角滚落下来。他作案从未失手,就因为他聪明绝顶,但他再聪明,也参不透一个酒鬼对酒的痴迷和贪恋啊!他第一次栽了,栽在酒鬼要命的手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