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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沙雅:探索塔里木河文明

2010-09-26

新疆人文地理 2010年5期
关键词:塔里木河塔里木瓦尔

杨 镰

从地图上看,沙雅如同巨大的盾牌,在塔里木河以北,处在古老的内陆河渭干河尾闾的阡陌相连的农耕村镇,是龟兹文化的沃壤。在塔里木河干道以南,则是塔里木原始生态的集聚地,是塔里木河文明的潜藏之区。塔里木河,是塔里木说不尽的话题,塔里木河也是沙雅从古到今的博物馆与文化走廊。

沙雅,因塔里木河而存在。

我对沙雅的向往,缘自25年前。那一年,我所在的新疆大学中文系毕业班的同学老师,整个“搬到”库车“开门办学”。此行我只带了几本书,其中就有斯文·赫定的《我的探险生涯》。我与王堡老师、梁学政老师留在库车县城,与我同住一个宿舍的,是县党校的维吾尔族职工。他的家乡在沙雅的塔里木河南岸,我们每天的“功课”,就是研究沙雅。他给我讲家乡的胡杨,讲一条大河的丰饶和冲动,讲新疆虎的传说。我则复述了80年前的斯文·赫定由南向北穿越沙漠抵达沙雅塔里木河的故事,这些故事我早就从《我的探险生涯》获悉,但从来没有与自己联系到一起。

从那时开始,沙雅、塔里木河,就成了我的地平线。

1984年,我决定利用暑假做一次环绕塔里木的探险旅行。当时,我明确将自己对新疆的考察,设置在人文地理这个视角上。在北京做计划时,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和静,阿克苏的沙雅,和田的民丰,还有安迪尔河、塔里木河、大西海子水库、博斯腾湖,都是考察的重点。

据保存至今的考察日记,1984年7月23日,我来到向往已久的沙雅县城。此后的一周,感受着沙雅丰厚的民情,沐浴着塔里木清爽的阳光。在县城,就住在沙雅文友刘增力的新居,由刘增力等结伴骑自行车从渭干河流域到塔里木河两岸,寻找西域古老文明的遗址,体验塔里木绿洲与内陆河相依相存的关系。

此后,1989年、1992年以及2009年,我数次来到沙雅考察。尽管在沙雅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却结识了刘增力兄弟,还与李鹏海、张运梓、李林春、克然木、王剑波等文友成为忘年交。

从1984年开始的26年间,我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沙雅多停留几天。对沙雅,我不愿意完全依赖文献记载,希望能多有些来自考察的现场感。我相信,沙雅与塔里木河文明,在西部历史发展过程中具有关键位置,对它的探索、认识,是发现新疆的重要组成部分。

1984年夏天,沙雅引起我关注的不仅是塔里木河,还有齐满乡的上世纪50年代科考营地与瑞典传教士鲁维萨·恩瓦尔小姐。

1956年,中国科学院组织了多学科的“新疆综合考察队”,工作从1956年进行到1959年,苏联科学院派出了有关专家,参加了新疆综合考察队中间两年的工作,科学出版社在1959年出版了这次综合考察的成果和论文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自然条件》。在论文集中,中国学者周廷儒、赵济的论文《南疆塔里木河中游的变迁问题》、秦仁昌的论文《关于胡杨林与灰杨林的一些问题》,是中国科学家对塔里木河流域考察研究的里程碑。据有关文章称,当年的新疆综合考察团曾在沙雅的齐满乡设立了营地,营地被高大的胡杨覆盖,离塔里木河不远。营地的中心,是一株高达23米、胸径1.3米的古胡杨。

1984年的夏天,我想找到当年营地的遗迹,并且希望今后树立一具标志牌。那毕竟是第一次在沙雅作的塔里木河考察。而这个营地与这棵罕见的古胡杨,将成为塔里木河的地标。遗憾的是,我们沿河骑自行车往返数十公里,就我们视野所及,这一带的原生胡杨林已经被砍伐干净,稀疏的次生林还遮不住阳光。

瑞典传教士鲁维萨·恩瓦尔小姐在沙雅的存在,是新疆塔里木河多元文明的见证。

20世纪初,新疆喀什噶尔有一个远近闻名的瑞典基督教传教站。传教站在塔里木驻留了几十年。其中的成员鲁维萨·恩瓦尔小姐又来到更遥远的齐满,作为传教士独自生活在维吾尔民众之中。据瑞典科学家尼尔斯·安博特的探险纪实《驼队》记载,1931年4月,安博特在路经库车时,曾与恩瓦尔相会,恩瓦尔会汉语与维吾尔语,受到当地民众与官方认可,同时,她以行医为民众排忧解难。1931年4月1日,安博特到齐满会见恩瓦尔小姐,恩瓦尔“用她的瑞典式烹炉煮咖啡给我喝。咖啡和瑞典火炉,使我的灵肉双双暖和过来”。几年后,在返回瑞典途中,恩瓦尔染上了伤寒,去世于莫斯科。此前在库车,谈到沙雅时我听说,齐满还有恩瓦尔的养子,恩瓦尔回国时,将书籍等物品(包括用维吾尔文翻译的《圣经》)都留在了当地。但是,1985年我们路经时,齐满没有人知道恩瓦尔小姐。库车与沙雅都有齐满,难道《驼队》写的恩瓦尔独自居住了很久的是库车齐满?

尽管我们没有辨认出上个世纪50年代“新疆综合考察队”的营地所在,没有找到关于鲁维萨·恩瓦尔小姐的信息,但是在沙雅,我的收获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有了此行,我觉得可以确认,沙雅是塔里木河文明的经典区域,而内陆河塔里木河的存在,是古往今来沙雅一切进步与发展的契机。

2009年5月,我们在沙雅作了新的调研。克然木与李鹏海的调查证实,沙雅齐满就是鲁维萨·恩瓦尔当年的传教地,当地人习惯上将恩瓦尔称作“玛丽亚”,将其视为“圣母”。恩瓦尔在沙雅齐满的生活,是塔里木河文明所具有的包容性的例证之一。

关于塔里木河文明,19世纪后期新疆虎的发现过程、塔里木河的南河是否存在、贯穿塔克拉玛干的古道兴衰,都是重要章节。我一直希望能够抵达130多年前首次报导新疆虎存在的古老村落,希望重走当年自克里雅河北行直达塔里木河的故道。

我相信,只要走进了沙雅,塔里木河文明的探索发现就指日可待。

在我第一次考察沙雅与塔里木河的笔记中,曾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从塔里木河返回县城的途中,我已经疲惫不堪。突然发现就在路边的草地里,有个10岁上下的维吾尔族男孩在奔跑,并且一边跑一边尖声高叫:“托合大!”难道他遇见了蛇或是其他害虫?我们立即下了自行车,向他跑去。男孩栽倒了又跳起来,继续奔跑、喊叫。突然,他停住了,从地上抓起了什么东西,兴奋地回过头举给我们看。原来,那是一只亚麻色的小小的塔里木兔,兔子在他怀里不好意思地翻卷着舌头舔鼻子。哦!我终于放下心,可马上又提起了心:难道是我们惊吓了原生的野兔?这当然不可能。但是让我意外的是,等我们又骑上自行车,男孩竟将怀里的小兔子放到草丛中,小兔子与男孩对视了片刻,钻进茂密的草窠。

“托合大”,维吾尔语意为“等一等”。那个男孩不愿意自幼就熟悉的塔里木野兔——他的“邻居”——不辞而别,生活在没有野生动物的环境之中,就不是塔里木人了。

我曾一遍一遍重复这段笔记,而且时间越久,印象反而越清晰。什么叫塔里木河文明,什么是沙雅土著,我就是在这一路才弄明白的。

2009年初夏,一大新闻就是塔里木河彻底断流。2009年5月1日,我站在沙雅的塔里木河大桥,凝视着断流的干河床,心情十分沉重。

在我看来,沙雅可以分为两个不同的文化区域:

一个是它的北方渭干河汇入塔里木河的古绿洲,曾萌生出影响深远的龟兹文明。渭干河是龟兹文明的文脉,早在1951年,身为《文化报》记者的浦熙修考察了龟兹千佛洞之后,在《莎车、阿克苏、拜城杂记》一文中曾写道:克孜尔千佛洞与库木吐拉千佛洞,是由渭干河“一脉相连”的。

另一个就是塔里木河(特别是塔里木河的面向沙漠的旷野)流经的区域,在这里,塔里木河是经典的内陆河。塔里木河是塔里木人心中的母亲河,具有无缰野马般的动态能量,能突破层层阻拦,也能再造绿洲家园。它不确定的河道,是塔里木生机的启动装置,它的存在,是绿色、人气、生灵的备份,是人类得以存在的保护神。而它的断流,是自然对人类的惩罚。

只要有塔里木河,沙雅就是一个巨大的盾牌——绿盾,它在荒漠点染出绿色,有效地防止了沙漠的扩张。人与沙漠,分居一条界线的两边,我们绝不能只顾眼前的利益,放弃自己的底线,自毁家园,这就是塔里木河文明给我们的启示。

1984年来沙雅,感受到塔里木河两岸的绿色。

1989年来沙雅,是追踪斯文·赫定由南向北贯穿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足迹。

1992年,则是调查前往玛札塔格的歧路。

2009年,是为了探索塔里木河文明,寻找新的路径。

在今天的地图上,沙雅塔里木河南岸广阔的区域主要是空白,没有居民点,没有古道,没有作为过渡的干河床,也见不到遗址。我们将以新的探险考察,为它添注出绿色与生机,恢复已经消失在如流岁月中的人类足迹。

上个世纪50年代“新疆综合考察队”的齐满营区、充满争议的“阿克塔利亚”、第一次发现并且对外报道的新疆虎的神秘栖息地、鲁维萨·恩瓦尔小姐生活过的古老村镇、塔里木河最南点的绿洲、衔接克里雅河与塔里木河的古老驿站村镇、喀喇墩古城与“沙雨湮没曷劳洛迦”的传说、从克里雅河穿过沙漠抵达塔里木河的古渡……这一切,将构成探索塔里木河文明的一个个新的生动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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