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深藏心底66年的爱

陈 勇

他是苏丹人，1940年坐船到澳大利亚，最初的落脚地是塔斯马尼亚岛。

从到塔斯马尼亚的第一天起，他就认识她。可是，她不认识他。那时，他只有13岁，和爸爸、叔叔住在一起。她比他大一岁，住在他家附近。当时她正在学骑自行车，她骑不好，老摔在草地上，可她从没哭过，每一次摔倒后都毫不犹豫地爬起来，扶起自行车继续骑。

他总是躲在树后，伸出脑袋，悄悄看。他知道，自己是黑人。而她，白白净净，眼睛又大又圆。她的头发金黄金黄，好长，风一吹，长头发在风里荡来荡去，你能想到的，那有多么美!

只用了6天，她学会骑车了。她飞快地踩着自行车，像一阵风卷过去。他仍旧躲在树后，痴痴地望。一个人时，偷偷地，他对着树洞，想象着心中的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爱你!我爱你!”

16岁那年，她全家搬去墨尔本。他对坚持留在塔斯马尼亚岛谋生的爸爸和叔叔说，我已经长大了，应当自己出去闯天下。不顾他们的坚决反对，他只身来到墨尔本。他不知道她住在哪儿，可他对自己说，我一定能够找到她。

后来，他进了一家鞋店做工。他暗想，她那么美，肯定和其他漂亮女孩一样喜欢打扮，那么她总有一天会来的。有天早上，他刚上班，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鞋店。天啊，他快要晕过去了，那正是日思夜想的她!可是他很快又急得要哭出声来，因为，她的手紧紧地挽着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哦，她恋爱了!

每天下班后，他都要到她家的对面望望。偶尔，他能见到她站在家门口张望，她在等男朋友。有时，不见她人，但可以听到她在屋子里笑。更多时候，他看不到她的身影，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就在她家门口站一会儿，再转身回鞋店。

后来，她结婚了，换了新家。不是每天，但是经常，他会开车去看她。他将车远远停下，透过车窗，目光越过低矮的木围栏，看到她和丈夫在花园里浇水、谈笑。很快，一个小女孩加入了欢乐的队伍，那是他们的孩子。每每看到她一家三口，甜甜蜜蜜地在一起游戏欢笑，他都由衷地感到愉悦。

父亲病重，他回塔斯马尼亚住了两个星期。回到墨尔本，他趕去参加一个朋友母亲的葬礼。在墓地，却意外地看到了一脸悲戚的她。在一次车祸中她受了重伤，从此双目失明，听力也受到了很大的损伤，而她的丈夫和孩子因失血过多去世了……

他立刻辞掉鞋店的工作，拿出所有的积蓄，和朋友合开了一家蔬果店，只因为从那儿走路去她家只要一分钟。他的蔬果店生意持续了26年。这26年里，他从没向她求过爱，理由只有一个：她是天使，而自己什么都不是。他以义工的身份，每周两次出现在她面前，开开心心陪她说话，替她照料花园里的花草，采购生活用品。

26年过去了，他将自己的股份全部卖给了蔬果店的合伙人。因为，她要搬到悉尼去，他也就悄悄地追随着她来到悉尼。在那里，他开始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每天，他都能见到她。因为他们租住的房间门对门，一开门，就见面了。她信仰主，每个周末都去教会。他最初只是跟着她去，后来也信了耶稣，而且很快成了教会最热诚的福音干事。

悉尼的黑人社区有很多要好的黑人兄弟姐妹，他想向他们传福音。于是，他试着对她说，我们到黑人社区传福音吧。出乎意料，她居然一秒钟都没犹豫就答应了他。四年后，都老了，他们一起住进了同一家养老院。

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他和她，坐在养老院的花坛边。他的嘴巴不停地动，她的眼角，还有嘴角，挤满了笑。一双手，黑白分明的手，安静地搁在老头的左膝上。凭着紧握的手，失明失聪的她知道，有一颗心，和她靠得很近，凭着紧握的手，无儿无女的他知道，有一颗心，在认真聆听自己讲述深藏心底66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