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联招聘角斗场

■文 / 刘长江 赵慧 昝慧昉 姚晨晖

智联招聘角斗场

■文 / 刘长江 赵慧 昝慧昉 姚晨晖

管理层与投资方之间巨大的不信任，终于以最富戏剧性的方式爆发了。

虽然中国互联网公司一直不乏“某某门”，但这次的事件无疑是话题性最强的故事之一—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了。

7月23日下午，自智联招聘公司内部流露出来的2封内部邮件，把前任CEO赵鹏与董事会，以及CEO与管理团队之间的内部争斗公诸于众。

智联招聘2400多名员工接收到的第一封邮件是CEO赵鹏以公司CEO办公室的名义宣布4位高管离职，其中包括开除CTO余用彤、副总裁罗义华。

两个小时后，全体员工在下午5点半又接收到一封由公司技术部转发、同样来自公司CEO办公室的邮件，宣称其获得董事会的授权，宣布CEO赵鹏、COO雷卫明等另外4名高管离职。这封邮件标注了董事会代表叶佳承、王冠珠的联络方式。

高管间的“交替解职”让公司的2000余名员工一时陷入迷茫。

余用彤称，接到被赵鹏解职的邮件时，他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董事会已经把赵解聘了，他没有这个权限，所以没当回事。”余表示，当日上午，CEO与董事会之间就已经“激烈交火”过。

根据7月26日罗义华发给全公司的一封解释邮件，23日清早，一群人冲到智联招聘北京办公室，把智联大股东Seek.com的一名董事及股东麦格理投资银行董事丹飞立（Daniel Phillips）堵在门口，试图阻止他们进入。虽未点明，但赵鹏显然被暗示是此次冲突的幕后主使。

随后，两名董事找来律师，最终一同进入到公司总部办公室。接下来的结果是，CEO赵鹏被解职。而这一动作应该是在赵鹏发出第一封邮件之前完成的。

智联招聘的内部冲突将这家互联网公司推上了风口浪尖。

“主要是因为股东和管理方意见不一致，事态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让股东觉得，你应该走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余用彤说。

紧张的空气一直笼罩着这家公司。7月26日下午，有媒体记者在智联招聘总部所在的复星国际中心楼下看到，为了避免双方发生更激烈的冲突，数名穿着成套防爆服装的保安在距离正门不远的绿化带边上一字排开，这座大厦6层的玻璃门外，穿同样制服的人还设有第二道“防线”。

CEO赵鹏与投资人、董事会之间的冲突最终使管理层出现分化。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他清楚我们这些人不会跟着他走。”余彤用7月26日晚在智联上海分公司接受采访时说，他会留任。

这也解释了两封邮件中，8位高管先后被CEO办公室免职的戏剧性一幕：CTO余用彤等4名高管选择了与公司董事会站在一起，而COO雷卫明等其他3名高管则选择了与CEO赵鹏站在一起。

在邮件中一度被赵鹏“开除”的余用彤否认是以他为代表的技术部门“搞掉了CEO”。他回应说，在智联招聘内部，自己一直是个中立者，“我没有盟友，我是不会对股东造反的”；他承认赵鹏在跟股东的关系上出了问题，但拒绝透露其焦点所在。

“绝对不是股权问题，”他说，“真要说的话，是心态问题。赵鹏会后悔的。”

7月26日午夜，赵鹏在地处北京东四环大望路SOHO现代城的上岛咖啡接受了采访。他把这场戏剧性的冲突称之为“家丑”，“珍珠港被人袭击了，我现在很难穿着燕尾服面对媒体和公众”。

现在，事态的进展几乎把他逼入绝境。7月26日早上7点21分，董事会通过北京CEO办公室向智联招聘全体公司员工发布的第三封邮件中，列出了CEO赵鹏及雷卫明等高管的“三大罪状”，分别为：“1.阻碍公司调整法律架构，妨碍公司上市计划；2.企图侵占公司财产，谋求团伙私利；3.在公司内部散布谣言，诋毁团伙以外高管。”邮件再次声明免去赵鹏等人的职务并解除劳动关系。

当日下午3时，赵鹏发表“致智联招聘全体员工的一封信”，一一反驳董事会的说法：“作为高管中持有期权最多的人，一名CEO不会阻碍公司上市计划；关于谋求私利，也许有人这么干过，本人没有干过；造谣诋毁的事也是莫须有。”

赵鹏承认自己与董事会之间存在矛盾，“一段时期以来，管理团队与投资人之间的确存在一些经营管理思路上的分歧”。

他强调，在过去的11个月中，他一直试图改变之前公司单纯依靠大规模市场投入拉动业务增长的模式，尽管在他接手CEO的职务时，智联正处于一个糟糕的市场处境。“我接手智联招聘CEO的时候，账面上的现金仅够发6个月的工资。”

当时，这家公司正与中国另外两家招聘网站进行烧钱竞赛。

“2007年一季度，智联招聘的流量只有中华英才网的1/2，前程无忧的1/3。”赵鹏说，由于招聘网站对于技术的要求不是很高，要想翻盘必须依靠大规模的广告投放。

于是，从2007年9月开始，智联招聘启动了大规模的广告投放计划（包括邀请从CCTV出走的黄健翔做形象代言人），立竿见影地实现了短期目标。“网站流量一度超过前程无忧。”赵鹏说。

但追求短期流量的上升也带来了巨大的隐忧：首先由于销售、服务等部门并没有跟上，巨大的流量并没有更多转化成网站的忠实用户，其次，大规模的广告投入也给智联招聘带来现金流的压力。事实上，这家成立于1997年的企业一直亏本经营。

为了解决现金流问题，赵鹏称自己采取了一些削减成本的计划，他对公司支持部门进行了一轮裁员，市场部工作人员由原来的60人降低到35人。他也对技术部门扩展网站带宽、投入资金研发搜索技术上做出了预算限制。

他不认同自己因为业绩不佳导致了与董事会的冲突。一位内部人士提供的数据称，截至2010年6月，智联招聘签约客户数已经达到2万左右，6月份单月收入为6000万。赵鹏说，今年7月，在连续亏损13年后，智联招聘终于迎来了现金流为正的第一个月。

“智联招聘就像一个孩子，只是中国人外国人对待孩子的方式不同。”赵鹏认为自己与董事会之前缺少沟通也是现在双方步入僵局的一个原因。

“大股东SEEK公司的董事长对我说，他做CEO时，是把30%的精力放在与董事会沟通上，70%放在公司的运营管理。而过去的我，与董事会沟通所用的精力也许只有10%。”他说，“想想看，每个季度见一次面，每个月一次电话会议，大家还是陌生的感觉。”

现在来看，这种陌生感的背后应该传达着董事会对CEO的一种不信任。

除此之外，赵鹏的某些做法也没有赢得部分公司高管的信任。2009年12月，赵鹏做出决定，将公司北京、上海的两个技术办公室合并，办公地点挪到了北京。CTO余用彤每周要有4天时间在北京办公。

“智联招聘由90多人组成的技术部门一部分在上海，一部分在北京，这造成了管理上很大的不便。“我知道余用彤可能不太舒服，他的家在上海。”赵鹏表示。

在余用彤眼中，故事却是这样的：他2004年底被赵鹏的前任刘浩招入智联招聘担任CTO，此前在上海张江有一家自己的软件公司，智联曾是他们的客户之一。进入智联后，他将原公司的十几个职工一同带入智联技术部。可惜，刘浩已于2009年8月离职。“前一阵子赵鹏对公司动手，我们IT部门被他裁掉一批人，有十几个，其中包括我在北京的得力助手Peter Zhang。”

赵鹏称，他早在5月20日即在技术部门内部通报了余用彤个人申请辞职的通知。他与余达成了一个“君子协定”：余主动辞职，赵不公布离职的原因。

余用彤对此的回应是“不记得了”。

“他可以在10分钟内用三种修辞方法开掉我们三个高管。”余用彤说赵鹏是个有口才的人，“我不去否定他。我赞扬他口才好已经不错了。”

而7月26日早上，智联招聘董事会对公司全体员工发出的第三封邮件中宣布了新的高管任命，丹飞立出任公司执行董事，代行CEO职责。次日，SEEK在澳大利亚证券交易所发布公告称，智联招聘董事会已经解除原CEO的职务，并确认了丹飞立出任公司的执行董事，代行CEO职责的任命。

赵鹏是智联招聘的第四任CEO。过去十多年来，这家公司经历了5次融资，在“击鼓传花”的过程中，下一棒的接力者显然成本越来越高，而耐心越来越少。

与此同时，智联招聘管理层持股比例逐渐下滑。公开资料显示，从2006年开始，智联招聘先后接受SEEK2000万美元投资，以及麦格理集团与SEEK联合注入的1.1亿美元资金。在这一过程中，SEEK的持股比例由原来的40%左右增加到58.6%，麦格理银行次之，再加上SEEK和麦格理持有智联董事会三席中的两席，投资方已完全主导这家公司，公司管理团队所持公司股权已经不到15%。

以COO职位接任刘浩成为CEO的赵鹏，仅持有智联招聘的期权，没有股份，也不是董事会成员。

赵鹏上任后做出的种种努力至少产生了一个不好的结果，他与余用彤之间的冲突和裂痕最终以极具戏剧性的形式爆发了。赵鹏在7月23日的那封邮件中，宣布以余“在上海办公室对××女员工有不恰当行为”为理由，解除余用彤的CTO职务。

两个小时以后，他收到了另一封自己被董事会解除职务的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