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的反战宣传画

○ 吴继金

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非常重视美术宣传工作。聂荣臻是晋察冀边区的创始人之一，他曾在回忆录中写道：“至于美术工作，不论你走到什么地方，到处都可以看到醒目的大幅抗战壁画。在村庄的墙壁上，贴的是手持钢枪、大刀的子弟兵和民兵的英雄形象，很有战斗性。”“在本区深山僻壤的村庄里，都满布着墙头画”。这对于打破日伪反动的美术宣传，鼓舞人民群众的抗战热情，激发斗志，无疑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面向日军的反战宣传画

除了动员人民参加抗战外，八路军还专门针对日伪军创作了大批的反战宣传画，配上文字，制成宣传单，向敌人散发。李公朴在当时所写的《华北敌后——晋察冀》一书中记载：“在晋察冀敌军中已可经常地发现反战的宣传单，在敌人军官的床头枕下都不时地发现这样的宣传品。晋察冀的敌军工作者已经把对敌宣传品散播到敌人据点之内，把敌军工作由外线提到内线。”八路军的反战宣传画，曾屡次神奇地出现在敌人的堡垒上和营房上。曾参加过侵华战争的日军士兵泽昌利写的《八路军的反战宣传》一文中记载：“到处都张贴着或在路上散布着宣传八路军的政策和揭露侵略战争的油印版的招贴画。甚至早晨起来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这种招贴画已进入了我们的宿舍。”小池秋羊在《北支宣抚行》一书中也记载：“使用日文的、以日军士兵为对象的八路军的传单，经常散发到皇军警备区域。”这些反战宣传画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极富感染力，宣传了中共的政策，动摇了敌人的军心，瓦解了敌人的斗志，是进行心理战的重要形式，真正起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作用，达到了“枪炮子弹是我们杀敌的重要武器，图画也是我们杀敌的重要武器之一”的目的。

八路军的反战宣传画，有些是直接面向日军官兵的，宣传八路军政策或揭露日军内部腐败，并配上日文说明，便于日本官兵能看得懂内容。例如：《战争是痛苦的》宣传画就配上了这样的文字：“寒冷的夜晚，痛苦的战争。停止战争，回到本国去吧！回到老人和孩子身边，我们是为谁而战啊！是为了喂肥资产阶级和军阀，不是为了我们工人。资产阶级和军阀爱好战争，工人、农民不要战争。”《打倒日本军阀！》上写道：“如果战争这样打下去，老人、孩子在国内怎么过!弟兄们，把战争停下来吧!”号召日本官兵：同中国军队一起，反对对华侵略作战!打倒日本军阀，早日回到日本去!还有劝降性的宣传画上写道：“我原是××部队的叫××的士兵，现在被俘在八路军里。八路军不杀日本俘虏，八路军是亲切的，是平等对待我们的，八路军不打人。八路军是正义的部队。逃过来吧，优待你们。”在中国国家博物馆的藏品中，有许多宣传八路军的政策、瓦解伪军争取日军士兵的漫画传单，如《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回家过团圆年去》、《下定决心回头转，投八路，去抗战》等。在招贴画和传单中还有彩印的很漂亮的“投降票”，很显眼的是，上面画着八路军和日本士兵友好地肩并着肩，上面写着：“中国军队不杀日本兵，尽快带上这个投降票来中国军队方面吧!”

有些反战宣传画是面向伪军的，有的还配有诗句。例如：漫画传单《留后路》中的伪军，面对八路军和老百姓朝天放枪，在他的身后是太阳照耀下的一条宽阔的道路，上写“后路”，线条简洁，风格朴实。《五路军走哪一条路？》中间画着一个伪军徘徊在歧途中，一边画着为日本鬼子所高兴的反共反人民的道路，一边画着为日本鬼子所担心和怒目而视的共同坚持敌后抗战的道路。《新年到，雪花飘，还得替鬼子站岗放哨》传单以伪军的口吻写道：“新年到，雪花飘，还得替鬼子站岗放哨！思想起，我的家，撇下娇妻幼子无依无靠！”好像道出了画面中正若有所思的伪军的心思。《不留骂名》传单以一半篇幅写道：“青是青，黄是黄，自己的亲人是爹娘，东洋鬼子是仇家，不给他们当绵羊，伪军兄弟快想想，为自己，为爹娘，犯不着替鬼子把命丧。”《不和鬼子一条心》，配有一首朗朗上口的诗：“咱们都是中国人，哪能狠心杀老民，鬼子捉来咱们放，不和敌人一条心！”山东胶东地区的八路军美术工作者在对日大反攻的前夕，针对伪军悲观失望的心理，他们绘制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贺年片，散发了“记红黑点”的传单等小画片，有力地配合了根据地军民的对敌政治攻势，在敌军中引起普遍反响。有的伪军表示要做好事，争取多记红点将功折罪，有的托人求情与八路军拉关系。

八路军反战宣传画的形式

壁画不仅在动员群众抗战方面起到了宣传教育的作用，而且在瓦解敌人的军心方面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八路军的建筑物的墙壁上，到处写着抗日口号，画着抗日宣传画。”晋冀鲁豫边区张富忱在鲁西观城史楼一家地主的砖墙上画的《家族在哭泣》，描绘了日本兵家属悲痛哭泣，盼望远在中国战场的儿子、丈夫或父亲早归故乡。参加“扫荡”的日军士兵看到后，竟然都纷纷跪在画前失声痛哭，日军军官用指挥刀赶都赶不走。王邦彦在回忆八路军美术工作时说：“我们美术组带着这种标语筒，走到哪里，写到哪里，画到哪里，踏遍了太行山的山山岭岭。……敌人在天明后发现了我们留下的传单、标语、壁画，有的气得暴跳如雷，有的惊得目瞪口呆，急忙下令把标语、壁画涂抹干净。”

年画是中国农村流传久远、颇受民众喜爱的美术样式，具有很强的民族色彩和大众风格。八路军美术工作者就利用年画来进行反战宣传。1941年春节前，木刻家彦涵在晋东南边区刻了一幅《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新年画。图中画关公头戴红缨夫子盔，内穿铠甲，外着蟒袍玉带，足穿登云靴，坐于虎皮太师椅上，左手捋髯，右手捧书一卷。右有关平，戴朝天翅相巾，披人字甲，护心镜，下系战裙，腰扎包肚，左手按剑，侍卫于旁。左边周仓，顶盔披甲，扎绑腿，穿云头靸鞋，两手执青龙偃月刀，目视关公手中之书。后有红烛、帷幕。上写“身在曹营心在汉”红字。画面下端，有四幅连环故事画，内容是关羽身陷曹操营中，不受金钱、美女诱惑，毅然闯关斩将返回汉营。从右至左第一、二幅图画是曹操给关公送美女、赠金银，关公不为所动。上题：“关公兵败暂留曹营，但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时时想乘机杀敌返回汉营。曹操上马赠金，下马赠银，三日小宴，五日大宴，美女陪侍都打不动关公忠义心肠。”第三幅图画是关公骑马挥刀斩蔡阳于古城之下。上题：“关公终于脱离了曹营，过五关，斩六将，兄弟相会在古城。”最后一幅图画是刘备、关羽、张飞三人重聚，共图汉室复兴，关公忠义气节永垂千古。它通过歌颂关羽不受曹操金钱、美酒和女色的诱惑，毅然杀死曹操的兵将，弃暗投明，回归刘备身边的事迹，对伪军进行劝降。作者在回忆录中说：“《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张画完全套用旧的年画格式，甚至把封建的东西也利用起来了。在当时对敌斗争异常尖锐的情况下，不难理解，要利用一切可能办法深入敌伪心脏，去瓦解敌人，争取抗战胜利。……这种画虽不能算是艺术，但在对敌宣传上确实起了一定的作用。有一位记者在报道里曾经提过：一个伪军官看到《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幅画后表示：‘我要这样做。’当这张画发到伪‘维持会’时，伪‘维持会’会长也同样表示这类意见：‘总不能忘记咱是中国人！’”

“在华日人反战同盟”的反战宣传画

在对敌开展政治攻势的美术宣传中，不能不提“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在瓦解敌人方面的独特作用。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华北联合会工作方针书》在关于宣传工作中指出：“要尽可能地运用图画和漫画。这方面，必须使日本人见了，不觉得可笑，不产生反感。画得过火，使人生厌，是很不好的。”在制作传单时，“为了使士兵阅读时，如耳闻目睹一样，传单不能太长。标题要有吸引力。尽可能加些漫画等。”

“慰问袋”本来是日本军国主义“发明”的一种煽动国内老百姓制作“慰问袋”送到战地士兵手中的一种制度，是一种鼓舞士气的传统做法。“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利用“慰问袋”这一形式来进行反战宣传。

原“在华日人反战同盟”成员铃木传三郎回忆说：“过去我们的日文传单，多数由各分区散落发往游击区，让部队夜间在日军驻地附近散发，效果往往只能等到再来俘虏时才能知道点滴。后来，经过新来俘虏和老盟员的座谈，我们得知日本军国主义煽动国内老百姓制作慰问袋送到战地士兵手中的这一制度，据我所知是日本军部‘发明’的一种鼓舞士兵的传统做法，影响确是相当大的。随着战争长期化，日本国内人民生活日渐贫困，给部队送出的慰问袋一天天减少，而且袋内装的很少有以前为士兵们喜欢的巧克力、饼干、罐头和一些土特产，多数是一些过期杂志、小学生写的老一套的慰问信。对处在山西省的深山中作战的日本士兵来说，得到一个慰问袋，无疑会引起很大的喜悦。他们的思乡情绪和慰问袋联系起来了。针对这一点，反战同盟的太行支部提出用慰问袋的形式作宣传。……发动全体盟员用当地出产的白粗布做成长约30厘米、宽20厘米的袋子，画上显著的大字，印上富士山、樱花等图案，以及为日军士兵喜欢的漫画，使人一看就知道是日本人制作的很有趣的东西。袋内放入《同胞新闻》和其他一些介绍反战同盟或者揭露日军军官欺压士兵的传单，还放进太行山的特产核桃、枣、柿饼，日用品有信笺、信封、毛巾、肥皂、纸烟、扑克牌等。”

“在华日人反战同盟”所制作的反战宣传画中，描写了日本军阀如何蛮横，并如何残酷地压迫日本工农兵和人民；描写日本工农大众的家中老母、爱妻和儿女生活如何困窘，并如何地思念日军返国，引起并扩大日军厌战的思想。

反战宣传画的作用

八路军制作的这些反战宣传画，内容极富感染力，对动摇日伪军士气起了重要作用。古塞在1942年创作的连续漫画《“五次治安强化运动”的真相》极富夸张，尖锐地揭露了日军 “建设华北完成东北战争”、“剿灭共匪肃正思想”、“确保农产降低物价”、“革新生活安定民主”的本来面目，在敌人中间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反响，竟使华北敌酋震惊，贴出告示，悬赏高价买作者的人头。

泽昌利在回忆录中说：“这种反战招贴画的印象，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在招贴画的影响下，对捉到的八路军俘虏，到了夜里，我给他们松了绑，我假装睡着，俘虏就偷偷地逃走了，我却假装不知道而任他逃去。这种事，不止两三次。”著名的反战作品《日兵之家》的作者徐灵，也回忆说：“美术配合争取敌伪军的政治任务，创作了不少作品，而木刻在对敌宣传中却起到不同的作用。”“在开展宣传战的斗争中，边区军民斗志愈战愈强，而敌伪内部消极厌战的情绪则飞速增长，日本士兵思家、厌战的情绪日益加深。伪军中更加动摇混乱，日伪军反正的情况不断发生。”李公朴在《华北敌后——晋察冀》一书中记载：“子弟兵的敌军工作现在已有瓦解敌军大批部队的可能，已加速敌人部队中反战运动的蓬勃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