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枪女将四集电视连续剧剧本
2010-09-16张德发
□张德发
双枪女将四集电视连续剧剧本
□张德发
(根据刘巍短篇小说《双枪女将冯淑艳》改编)
第一集
群山峻岭。
山弯里随着悦耳的喇叭声,出现一伙娶亲的队伍。
新郎倌骑着一匹枣红马,头戴礼帽,身上十字披红,胸戴红花走在前头。
身后是一挂三匹马的轿车。再后车上坐着吹鼓手,喇叭仰得高高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吹奏得很起劲。最后一挂车上坐着送亲的男男女女,欢天喜地地向前走着。
前面一座山村里。
村中一家院子里,人来人往,喜气洋洋。厨灶里冯尚林正拿着雪亮的砍刀帮助厨师们砍肉。妻子冯嫂挽着袖口,帮着张罗客人:“今天是于凤阁家娶媳妇大喜的日子!也是咱们泉眼河屯的大喜日子,大家里边请!”
一帮小孩子从院门外跑进来,吵吵着:“回来了,回来了,娶新媳妇的轿车回来了!”
冯嫂喊着:“快点鞭炮!”
于家的大门口燃起了鞭炮,喇叭声来到跟前和鞭炮声混成一片。轿车停下,有人早已经把马鞍子,火盆摆好。新郎下了马,把新娘子从轿车里搀扶下来,从马鞍子和火盆上跨过,走进院里,一直走到事先摆好的“天地桌”前站下。
一个人伸着脖子喊着:“一拜天地!”
新郎和新娘向“天地桌”弯腰施礼。
“二拜高堂!”
新郎和新娘向已经坐在木凳上的于凤阁夫妇施礼。
“夫妻对……”突然传来“跨跨跨”皮鞋踏地的声音。人们回头望去,见九个日本兵走进院来,到了近前,一字排开,用明晃晃的刺刀逼住了众人。
于凤阁赶紧上前:“太君,太君,这……”
日军为首的龟田,仁丹胡向上撅了一下,龇着牙:“花姑娘的约细,我的干活!”他把新娘头上的盖头扯下扔在地上,用手去摸新娘的脸。
新娘往后躲着。
于凤阁忙上前拦着:“这,这个的不行……”
龟田一把将于凤阁推个倒仰,双手一用劲把新娘的衣服撕开,按倒在地上。
新娘一边挣扎一边喊叫着:“爹……娘……!”新郎冲上去,左手拉起龟田,右手照脸上就是一拳。龟田掏出手枪,一枪把新郎打倒。
冯尚林手拎着砍刀几个帮忙的小伙子都顺手抄起木棒和铁锹,准备动手。
龟田冲着其他日军一声号叫:“红胡子的干活!”
“砰砰砰”一阵枪响。
冯尚林和几个手持木棒、铁锹的人,全都倒在枪口下。
冯嫂急眼了,一步蹿上去,一把揪住龟田:“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畜牲,凭啥随便杀人?”
“八嘎,死了死了的!”龟田“砰砰”又是两枪。冯嫂眼睛瞪得很大地倒下了。
龟田用手一摸自己的脸,满手是血,恼羞成怒,冲着刚刚爬起来的新娘连开了两枪。
新娘倒在地上。
龟田向鬼子兵们一挥手,都向院外走去。
于家院内哭声一片。
冯家院门口。
二十四岁的冯淑艳,穿着一身很破的男装,脖子上扛着一只狍子,手里拎着猎枪回来。刚走到院门口,郑大爷从身后赶来叫道:“淑艳,你可回来了,屯里出大乱子了!”
冯淑艳回过头来问:“出啥大乱子了?”
“你快去看看吧!老于家新媳妇正拜天地,不知从哪儿冒出十来个日本兵,领头的叫龟田,非要糟蹋新媳妇不可,大伙儿拦挡,这些鬼子就开枪了,打死了好多人。你爹、你妈……”
冯淑艳着急地问:“我爹我妈咋了?”
“你快去看看就知道了!”
冯淑艳把肩上的狍子扔在地上,抬腿就往于家跑去。
于家的院子里。
哭声连天。有的人抬着亲人的尸体从院子里出来。有的好心人已经把冯尚林和冯嫂的尸体停在了一块。
冯淑艳跑来,扑倒在父亲和母亲的身上哭起来:“爹,妈,你们死得好惨呀……”
乡亲们来到了身边,悲痛地劝说着:“淑艳,别哭了,人死了再哭也不能复生,还是找人办理后事吧。”
冯淑艳抹一把眼泪,抬起头来,咬着牙说:“日本鬼子,这辈子我和你们不共戴天,不杀绝你们没完!”
夜晚。
油灯下,冯淑艳一只手抵着下颌,两眼直直地望着墙壁发呆。
丈夫王杰忱坐在一旁,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两个人默默地坐着,屋内静得出奇,两只蛐蛐在墙角里不停地鸣叫着。
王杰忱终于对她说:“你总是坐在那里发呆也不是个事呀,心里想啥就说出来嘛。”
冯淑艳忽地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地对着他说:“我想问你,你对这事是咋想的?”
“这还用问吗?”王杰忱说,“日本人平白无故地跑到中国来,到处奸淫烧杀,今天杀了我们的父母,我想,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冯淑艳“扑通”一声跪在丈夫面前哭起来。
王杰忱惊愣地问:“你这是咋了?起来,快起来,有话说话,这是干啥?”伸手把她拉起。
冯淑艳扑在他的怀里边哭边说:“杰忱,我今天看出来,我没瞎眼睛,没嫁错人,没想到你还真有男人的骨气!”
王杰忱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就好了。”
“我不哭!我想好了,老哭有啥用!”冯淑艳站起来,“杰忱,我想问问你,今后究竟咋干才能报仇?”
王杰忱思索一下说:“淑艳,我想从明天起,你还照常打你的猎,我还照常侍弄庄稼,这样,一来我们有饭吃,二来鬼子和汉奸们看不出我们有别的行为。可是我们的心里,时刻不要忘记杀鬼子,得杀一个杀一个,杀两个杀两个,杀得越多越好,给咱爹妈报仇!”
冯淑艳睁大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丈夫:“你说得对,就照你说的办!”
深夜。
王杰忱躺在炕上,已经熟睡。
冯淑艳却脸冲着一旁流着眼泪,在回想着往事……
父亲冯尚林在往猎枪里装枪药和枪沙,然后把炮台(机头)掰开,把炮子扣上……
九岁的小淑艳在跟前认真地看着。
冯尚林拎着猎枪向院外走去。小淑艳在后边喊着:“爹,我也要去。”跟在身后。
母亲冯嫂跑上来拉着她:“你不能去,你跟去你爹还能打猎吗?”
小淑艳一边挣着一边说:“我不是去玩,我要跟爹学打猎。”
冯嫂一边拉着她一边说:“哪有女孩子打猎的?快回来,老老实实地呆在家。”
冯尚林走到院门口回过头来对冯嫂说:“让她跟我去吧,见识见识也有好处。”
冯嫂冲着丈夫道:“就你总惯着她,—个女孩子让你惯成啥样了?”松开手转身回屋里去了。
山道上。
小淑艳高兴地跟在父亲身后:“爹,我以后要跟你好好学打猎。”
冯尚林边走边说:“打不打猎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点儿本领长大了防身,不受欺负才是正事。”父女二人奔山里走去。
密树林里。
冯尚林手里端着猎枪走在前面,小淑艳睁大两只眼睛一声不响地跟在身后。二人放轻脚步向前走着。突然冯尚林蹲下身去,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小淑艳不用招呼,也蹲在父亲身后向前看着。
在前面不远处,一只老虎正在向他们父女示威。
冯尚林轻轻地把猎枪放在地上,迅速抽出腰刀握在手里,小声对女儿说:“千万不要怕,也不要动。”
小淑艳点点头。
老虎四肢伏地,尾巴在空中直摇。
冯尚林双手握刀,两眼注视着老虎。
老虎突然大吼一声,向他扑了过来。
只见他双手用力往前一刺,腰刀穿透了老虎的喉咙,他一翻身,把腰刀的尖部扎在地里。双手拼力地按着刀把,一动不动。
老虎四肢也在拼命地挣扎着。
小淑艳拿起猎枪,躲开父亲的身子,冲着老虎的小腹“砰”地开了一枪。
老虎停止了挣扎,血从小腹里流了出来,从冯尚林的刀把上、手背上淌下来。
冯家的院子里。
许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围着地上的死老虎。有人钦佩地说:“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就能帮助父亲打老虎,真是古往今来没有过的事!”
又有人随着说:“这小姑娘,这么大点儿就有打虎的胆量,将来长大了,一定能干大事!”
屋子里。
冯嫂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向身边的女儿问:“淑艳,你的胆子咋那么大?老虎要来扑你们,你不害怕吗?”
小淑艳乐呵呵地回答:“有爹在身边怕啥?”
“你就那么相信你爹?”冯嫂故意地问,“要是你爹治不了老虎呢?你怕不怕?”
小淑艳被问住了:“那……”
冯尚林一边搓麻绳一边说:“我就告诉你们吧,人不论遇到啥情况,都要有胆量。就说这老虎吧,你要是被它吓软了,它就吃了你,你首先必须不要怕,要想办法治它一死才行。话又说回来了,要想有胆量必须得有本领,有了本领才能有胆量。”
“爹,以后我一定向你学本领!”小淑艳趴在父亲的肩头上吵吵着。
冯嫂冲着女儿笑:“拉倒吧,今个得脸了应该见好就收,哪有一个女孩子总在山里到处跑的?”
冯尚林说:“这你可说错了。从今个这一手看,我女儿还真是在山里到处跑的料。我以后还真得好好教教她。女孩子咋的?学好了本领就是不去打猎,也省得受别人欺负。”回过头来拍拍女儿搭在肩上的手问,“你说是不是?”
小淑艳抱住父亲:“爹说得对!”
石崖上。
冯尚林领着小淑艳在一个石头砬子上,把一大团粗麻绳的一头拴在一棵树干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一条宽皮带上,皮带卡子扣在小淑艳的腰间,说:“你不要怕,有这条绳子摔不着。不过你心里不要依赖,就当没有这条绳子一样,能爬就爬,能跳就跳。”
小淑艳点点头,顺着一个砬子边下去。
冯尚林蹲在砬子上,小心地往下放着绳子。
远处,小淑艳的身影,一会从这儿跳到那儿,一会从那儿跨到这儿,一会往下蹦,一会往上爬。
树林里。
小淑艳端着猎枪在瞄准。
冯尚林一边校正姿势一边说:“瞄准时身子要直,从标尺的缺口通过枪星的尖和你要打的物三点成一线,然后你在要搂火之前要憋一口气,搂火时不要用二手指勾,要用五个手指往里握,这样才能打得准。”
枪有些颤动,小淑艳脸上流着汗说:“爹,我端不动了。”
冯尚林说:“你年纪小,端大人用的枪是端不动,不过你用大人的枪练有好处,会增加臂力和腕力,等长大了枪一定打得准。”
小淑艳甩甩胳膊,又重新端起枪继续瞄准。
院子里。
院中间戳着一块木板,上面画着一个圆圈。对面一张木桌上摆着五把短刀。
小淑艳在一把接一把地往木板上撇着。
五把短刀接连地扎进木板的圆圈里。
冯尚林一旁站着,嘴里不住地喊着:“好!”
圆月当空,月光洒在房顶上,也洒在院子里。
小淑艳一个人仍在练撇刀,现在她练出很多花样撇法:
她猛转身撇刀,刀扎进木板的圆圈里。
她弯腰撇刀,刀仍中圆圈中心。
她仰面撇刀,刀又中圆圈正中。
屋子里,冯嫂对冯尚林说:“这孩子,还真用心!”
冯尚林说:“这孩子要干啥事,挺有恒心的。”
冯淑艳在回忆中渐渐地睡去,眼角上仍挂着泪花。
山脚下是通往穆棱县城的山道。
树林里,冯淑艳穿着破旧的男装,背着装着一只山兔的网兜,端着猎枪,两眼一边向四处搜寻一边向前走着。
这时从对面的山上走下来两个年轻的女人,嫂子二十出头,走在前面,小姑子十七八岁,跟在身后,俩人挎着的筐里都装着刚采来的蘑菇,走出树林,拐上山道。
突然从身后县城方向走来五个日本兵,他们发现前面有两个年轻妇女,便狂叫起来:“花姑娘的有!”五个日本兵一齐向前追去。
姑嫂回头一看,扔下筐就跑,边跑边喊:“救命啊!快来人啊!”
蘑菇撒了一道。
跑在前头的日本兵,抓住小姑子摁在地上,撕扯她的衣服。
小姑子一边挣扎一边喊:“来人啊!快救命!”
山坡上,冯淑艳听见喊声,抬头向山道上看去。
山道上,两个日本兵已经把小姑子的上衣扯掉,扔在道上,一个骑在身上,另一个按着姑娘的胳膊。
道旁的壕沟里,一个日本兵和嫂子厮打在一起,两个人在上下翻滚着。
小姑子的两只脚在乱踢乱蹬着,仍在喊:“救命啊!”
“砰”的一声,骑在姑娘身上的日本兵,脑袋上淌出了血,身子向一旁倒下。
旁边的日本兵惊慌地喊着:“红胡子的有!红胡子的有!”
山坡上,冯淑艳很麻利地装枪说:“今个姑奶奶跟你们好好玩玩!”
和嫂子厮打的日本兵吓得赶紧站起来忙着系裤腰带,只听“砰”的又一声枪响,他一头栽倒在壕沟里。
其余三个日本兵,一齐举枪向树林里冲去。
树林里,冯淑艳把身上的网兜摘下来,挂在树桠上,拎着猎枪向一边走去。
山道上,姑嫂二人站起来,抓起衣服,向山村方向逃走。
冯淑艳从树林里出来,迅速地把两具日本兵尸体旁的九九式步枪拣起来,身上背一支,把猎枪也背在身上,手里拿一支,看了看,把弹仓拉开又仔细地看看,弹仓里装着子弹,思索一下,把枪机推上去,返回树林里。
树林里,三个日本兵正向前搜寻,她从背后开了一枪,一个日本兵倒下。另两个忙转身向后赶来,她又从侧面开了一枪,又一个日本兵倒下去。剩下的一个日本兵刚转身欲跑,树林里又传出一声枪响。
傍晚。
王杰忱把馏好的苞米面大饼子切成片,咸菜、大酱、葱叶子都摆在炕桌上。
冯淑艳带着枪进来。
王杰忱问:“你咋才回来?今天都打着啥了?”
“今个打的可多了!”冯淑艳把枪递给丈夫,“你看,这是啥?”
王杰忱接过枪,惊愣地问:“从哪儿弄来的?”
“在山里遇上五个鬼子要糟蹋两个采山菜的妇女,让我一枪一个都收拾了。那四支和咱的猎枪都让我藏到石头缝子里了。你看这枪多痛快,再也不用打一枪又装药又装沙子的了。这枪又有劲打得又远。”
王杰忱问:“你身上的网兜子呢?”
冯淑艳一惊:“呀!这可糟了!让我挂在树丫上了,吃完饭我得连夜去取回来,要不以后容易犯事。”
“这么远,黑天瞎火地咋去?”王杰忱关心地说,“吃完饭好好歇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去也不迟。”
太阳刚刚爬上树梢。
冯淑艳在树林里,拿着缴获的九九步枪向前奔走着。
突然山路的远处开来两辆日军大卡车,上面载着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向近处驶来。
冯淑艳机敏地躲开,转身向别处走去。
山道上,躺着一具只穿着白裤衩光着身子的日军尸体和两个菜筐。
两辆日军卡车来到跟前停下,龟田戴着少佐军衔领章和肩章从第一辆卡车的机楼里跳下来,向车上一摆手,车上的日本兵全都跳了下来,在路边站成一排,对着树林警戒着。
龟田走到尸体跟前看一看,又看看道上的筐和撒了一地的蘑菇,仁丹胡抽动了一下,向道旁的壕沟走了两步,又发现一具同样的尸体,他大叫起来:“红胡子的有!快快的!红胡子的干活!”向树林里一挥战刀,“红胡子死了死了的!”
全体日本兵端着步枪,饿狼一般向树林里冲去。
树林里,一群日军围着摆在一起的三具光着身子的日军尸体。龟田大叫着:“枪的、衣服的统统的没了!红胡子的干活!”
另一个日本兵,指着树丫上挂的网兜子哇啦哇啦地叫起来。
龟田和几个日本兵跑过来了,围在一起,看着这装着一只野兔的网兜子。
龟田举起双拳,大叫着:“猎人的干活,死了死了的!”
穆棱县城,日军指挥部里。
地上放着装着一只山兔的网兜子。
警察大队长李景洋和特务队队长周疤瘌眼垂手站在旁边。龟田站在写字台旁。
野坂大佐坐在写字台后面的转椅上,假装仁慈地说:“诸位都辛苦了。现在大家一块研究,这个事件究竟是什么人干的?根据这个网兜子谈谈你们每个人的看法吧。”
李景洋和周疤瘌眼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敢吱声。
野坂指着周疤瘌眼:“周君,你的谈谈。”
周疤瘌眼献媚地说:“是,太君。依鄙人之见,这个网兜子是猎人常用之物,猎人打住山兔和野鸡都用它来装。”
野坂站起来,走到周疤瘌眼跟前,拍着他的肩膀:“约细约细,周君很有才干!”
周疤瘌眼连连说:“太君抬举,太君抬举。”
野坂板起脸:“现在看来,这起事件虽然不能百分之百地排除是胡匪所为,但最重要的目标要在打猎的人员里进行侦查!要逐屯逐户地查!”一拳击在写字台上。
山上的树叶全黄了。
泉眼河屯子里,特务队长周疤瘌眼一身商人打扮,在向道边的人问:“老乡,请借问一下,这屯里有打猎的吗?我是专门来买皮子的。”
路边的人看看他,摇摇头走开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向一帮玩耍的孩子问:“小孩,这屯子里哪家打猎?”
小孩儿们看他一眼,有的说:“没有。”有的说:“不知道。”“轰”的一下都跑了。
周疤瘌眼骂了一句:“这帮小兔崽子。”他一边走一边向道两旁住户的院子里窥视着。他拐进一个小胡同,见一家院门口站着一个人,上前去问:“朋友,打听一下,谁家卖兽皮?”
这人冲着他一边摆手,一边哇哇。
他愣了一下,自语着:“是个哑巴。”他用两只手比划着,做了一个打枪的动作。
这哑吧也比划着,做了一个瞄准打枪的动作,又做了一个野兽被打死的动作,然后用手往后街指着。
周疤瘌眼高兴地向他伸伸大拇指。转身向后街走去。走到冯家院门口附近,正遇上冯淑艳扛着一只狍子迎面回来,他赶紧迎上去主动地搭讪:“磕头的,发财了?”
冯淑艳头也没回:“一只狍子,发啥财?”
周疤瘌眼跟上几步问:“磕头的,请问这狍子卖不卖?”眼睛却盯在她身上背的九九式步枪上。
冯淑艳回答:“不能卖,家里没有下锅米了,还靠它填肚子呢。”
周疤瘌眼又问:“请问,你家里有没有别的皮子?我是专门出来买皮子的。”
冯淑艳回过头来看着他说:“有是有,都卖了。”转身走进院去。
周疤瘌眼向院里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道阴笑。
穆棱县城,龟田办公室里。
龟田像火烧屁股似的在屋里来回踱着。
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龟田停下脚步,喊了一声:“进来!”
周疤瘌眼走进来,忙说:“太君,报告龟田太君,我全探明白了!”
龟田立刻高兴起来:“你的,坐下慢慢说。”
周疤瘌眼说:“泉眼河屯有个猎户,听声音是个女的,我亲眼看见她打猎回来,肩上挎着大日本帝国造的九九式步枪,这是铁的物证。”
龟田看着他又叮问一句:“你真的看清楚了?”
“真的看清楚了。”周疤瘌眼喜形于色地说,“别的打猎的人都是用洋炮,根本没有用九九步枪的。”
“约细!”龟田伸出大拇指对他说,“周君,你的很有才干,我的要在野坂太君面前说话,一定重用你的。”
周疤瘌眼立刻立正行个举手礼:“多谢龟田太君栽培!”
龟田仁丹胡抽动一下问:“你说那个猎人是女的?今天晚上,我的亲自去,把她偷偷地抓来。”
周疤瘌眼忙说:“没错,是个女的。”
“约细!”龟田哈哈大笑起来。
月明星稀的夜晚,月光洒向大地,把山川照得像白昼一般。
一辆日军中型吉普车行驶在山道上,上面共坐五个人,周疤瘌眼坐在前面司机旁边指路,龟田和两个士兵坐在后排座上,向泉眼河屯开来。
冯淑艳家。
王杰忱已经睡熟了。
冯淑艳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灯光下,她的两只大眼睛更显得明亮。
王杰忱醒来翻过身来,见她还没有睡,问:“你怎么还不睡?又在想啥呢?”
她对丈夫说:“我在想,自从杀了那五个鬼子以后,到现在快两个月了,鬼子一次也没再出来,想打也打不着啊。”
王杰忱说:“是呀,从那以后,少数鬼子不敢再出来了。”
“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商量。”冯淑艳攀着丈夫的肩膀头说,“咱家也没啥值钱的玩艺,为了能打鬼子,咱俩搬到县城边上去住,这样离鬼子近了,他们不出来,咱们可以找上门去打。”
“不用商量,你怎么想就怎么办。”王杰忱把脸转过去想睡觉。
“唉,还有一件事。”她又把丈夫的脸扭过来,“今个我回来的时候,有一个人问我狍子卖不卖,我说不卖,他又说要买皮子,我看他挺注意我的枪,这人恐怕不是好人。”
王杰忱忙问:“长的啥样?”
“高个头,疤瘌眼。”
王杰忱说:“糟了,听说日本特务队队长外号叫周疤瘌眼,是不是鬼子派他出来暗查那件事呀?”
“不管是不是,明天早点儿起来,吃完早饭就走。”说完,一口把灯吹灭,屋子里暗了下来。
中型吉普车停在屯子外。
周疤瘌眼领着龟田和两个日本兵向冯淑艳家扑来。他们来到院门口,周疤瘌眼伸手想去敲门,被龟田制止。然后龟田向两个士兵示意。一个士兵蹬着另一个士兵的肩头翻过墙去,把院门打开。
龟田和另一个士兵跟着周疤瘌眼进院奔房门走来。
屋内,冯淑艳与王杰忱睡得正熟,突然被“砰砰砰”的砸门声惊醒。夫妇二人睁眼一看,三个鬼子兵和一个穿便服的中国人已经龇牙咧嘴地站在眼前。
冯淑艳翻身坐起,一边拽着被子一边往炕里退缩,睁大着眼睛问:“你们想干什么?”
周疤瘌眼笑眯眯地说:“听说你打死日本人有功,龟田太君亲自来接你,下地走吧。”
冯淑艳心头一震(画外音):“龟田!你就是龟田!今个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龟田向两个士兵一摆头,两个士兵饿狼般地把王杰忱拉下地,连推带搡地带到外面去。
王杰忱一边挣扎一边喊着:“你们为啥抓我?把我放开!”
屋里,龟田拽住被角往地上拉。
冯淑艳左手用力地拽着被子,右手从炕席底下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藏在身后。
龟田上炕扑在她面前去撕她的内衣。
她突然跳起来,扯住龟田的一只胳膊往后用力一扭,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周疤瘌眼刚要举枪,冯淑艳便把龟田挡在自己的身前,厉声喝道:“把枪放下!”
周疤瘌眼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冯淑艳厉声说:“你不想把枪放下,我让龟田死在这里,日本人会宰了你的!”说着轻轻一用力,血从龟田的脖子上流了下来。
龟田骂周疤瘌眼:“八嘎!快把枪的放下!”
周疤瘌眼把手枪放到地上。
冯淑艳喝道:“退出去!”
周疤瘌眼转身在前,冯淑艳仍把匕首架在龟田的脖子上跟在后面。刚一出房门,她把匕首用力往后一拉,左手一推,龟田哼了一声,脸朝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身旁的日本兵刚一愣神,匕首已经从他的肋下插入腹内,他立刻瘫倒在那里。
另一个日本兵转身向院门外跑去。
冯淑艳把匕首调过头来,“嗖”的一声撇出了手。
日本兵跑到院中心“啊”的一声,一溜前抢倒下去,回手够后心的匕首把没有够着就死去了。
冯淑艳走到尸体旁,拔出匕首,走到周疤瘌眼跟前,瞪大眼睛问:“真的是你?一点儿都没猜错。我们一天见过两次面,也真算是有缘吧?说吧,你是想尝尝匕首的滋味,还是想尝尝枪子儿的滋味?”
周疤瘌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嘴地说:“请饶命,请饶我一命,我家有七十多岁老母,为了混碗饭吃,不这样不行啊……”
冯淑艳手握着匕首,厉声喝问:“为了混碗饭,就领着日本人到处去杀害自己的同胞?”
“我错了,我该死!”周疤瘌眼连磕头带作揖,“请饶命,请饶命啊!”
冯淑艳严厉地说:“今天我看你也是中国人的份上,特别是你有七十多岁的老母亲,饶你这一回,你记住了,以后你再干坏事,绝不饶你!”
“是是是,再不敢了。”周疤瘌眼站起来哆哆嗦嗦地想走。
“站住!”冯淑艳向他说,“你回去报告日本人,就说龟田和那两个日本兵都是我一个人杀的,你也都亲眼看见了。”
“不敢不敢!”周巴拉眼连连说,“实在不敢。”
冯淑艳眼睛一瞪:“就这么说,你敢不这么说,我现在就宰了你!”
“是是是,就这么说。”
冯淑艳大喝一声:“滚!”
周疤瘌眼慌慌张张地跑出院门。
王杰忱拿着周疤瘌眼的手枪,从屋里出来骂着:“狗特务,使用的还是新枪呢!”
天空已经微白,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人。
冯淑艳指着龟田和两个日本兵的尸体对大伙说:“乡亲们,两个月前杀害乡亲们和我父母的刽子手龟田,还有他带来的两个日本兵都让我给宰了。也算为被杀害的乡亲们和我的父母报了仇……”
有人说:“宰得好!”
又有人说:“你是好样的,是冯尚林夫妇的好女儿,也是咱全屯父老乡亲们的好女儿!”
冯淑艳继续说:“他们的枪我都带走了,准备以后拉队伍打日本鬼子用。这房子就留给乡亲们住,我不收房租。日本人来追究这三个鬼子是谁杀的,你们要如实地说是我一个人杀的。”
郑老汉说:“孩子,你让我们这样说,我们也不能这样说,我们要是这么说,不光是对不住你死去的父母,我们还有一点儿人味味了吗?”
又有一个人说:“我们把事都推到你一个人身上,我们的良心让狗吃了?”
冯淑艳感激地说:“乡亲们,你们的心意我全明白,可是你们想想,你们要是说不知道,或者硬是不说,日本鬼子能饶了你们吗?那样咱们屯又会有人要被杀害了。你们就公开告诉日本鬼子,是我把这三个鬼子杀完之后跑了,他们抓不到我,也没办法。大家听明白了吗?”
有人点着头说:“可也是这么个道道。”
郑老汉想了一下又说:“那好吧,孩子,你就放心快走吧!天亮鬼子也许就会来,别被他们遇上,快走吧!”
有几个年轻人抢着说:“冯姐,你要拉队伍打鬼子的时候,可别忘了告诉我们一声,我们愿意跟你去打鬼子!”
“忘不了!”冯淑艳说,“到时候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人越多越好!”
漆黑的夜晚。
穆棱县城,两丈多高的城墙光秃秃的。城门有伪军和日军双岗把守。
城墙外面树上的叶子被阵阵的秋风刮得向下飘落。一个人影从树趟子里走出来,快步来到城墙的拐角处,前后看了一眼,拿出一团绳子,把带抓钩的一头撇到墙顶上,用力顿了一顿,两手拽着绳子,两脚蹬着城墙,很快地上到墙顶上,然后把绳子倒上去又扔到墙里,顺着绳子溜下去。
城里,街道两旁没有一点光亮。进城的人影顺着屋檐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忽然从一间屋子的窗户里传出女人的哭声。
黑影来到窗根底下,用手指把窗纸捅破往里细看。
屋里一个妇女一边哭着一边说:“你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不来,咱娘俩可咋活呀!”
身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也是边哭边说:“妈,都是因为我,让我去死吧……”母女俩哭成一团。
黑影轻轻地敲了几下窗户。
“谁?”屋内母亲惊恐地问。然后咬着牙,走到外屋从菜板上拿起菜刀说,“今个我跟你拼了!”躲进门后。
姑娘也瞪大眼睛,顺手从炕上拿起一把剪子握在手里。用另一只手去开门。
黑影刚一进门,姑娘就拿着剪子照黑影的肚子刺去。黑影一把将姑娘的手腕子攥住。门后藏着的母亲突然蹿出来举刀就砍。黑影一回身把她的手腕也攥住,说:“大婶,你们把我误为坏人了。”说着把两个人的手腕松开,“我不是坏人,你们看我也是个女人。”把帽子摘下来露出长发。
母亲惊疑地问:“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出来干啥?”
这黑影正是冯淑艳,她回答:“我是出来专门找鬼子和汉奸的,找到一个杀一个。大婶,你们不要怕,详细说说,也许我能想出帮助你们的办法。”
母亲抹着眼泪说:“这县城里有一个大特务头子,外号叫周疤瘌眼,看中了我女儿小敏,就托警察大队长李景洋来说媒,我们全家都不答应,这黑心肠的周疤瘌眼,说我家有私藏的枪,领人来翻,不知是咋整的,真就翻出一支手枪来,硬把小敏她爹抓到警察大队去了,逼他承认通匪,你说我们冤不冤死了?还说要往日本宪兵队送,我们可咋活呀!”又哭起来。
冯淑艳安慰着:“大婶别哭,我有办法帮你,明天你家大叔就能回来。”
母亲疑惑地看着她:“你有啥办法?”
冯淑艳把嘴贴近母亲的耳边小声说了一阵。
母亲立刻拉着女儿跪下:“小敏,快给大恩人磕头!”说着母女二人跪在地上。
冯淑艳忙上前扶起。
县警察大队办公室。
小敏的父亲王守业被绳子绑着。
李景洋从外面进来,嬉皮笑脸地说:“老倔头,你这个人哪样都好,就是太死心眼了。你想想,你女儿许配给周大队长有啥不好?周大队长那是日本人的大红人,在咱们穆棱镇是东头一踩西头乱颤哪,头两个月龟田被杀的事,日本人都没处罚他,说明他在日本人心里是多么重要了。你把女儿嫁给他,你不也就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享清福了?”
王守业气愤地骂道:“我吃那些丧良心的东西怕噎死!祖宗的脸真是让你们给丢尽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掰扯这些了。”李景洋笑着说,“这门亲事你不答应也没用,已经有人答应了。”
王守业白他一眼说:“看他谁敢答应!”
李景洋向旁边的一个警察说:“给他松绑。”
警察上前把绳子解开。王守业抬腿往外走。
李景洋讥讽地说:“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当老丈人吧!”
王守业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说:“你们就死了这份心吧,我女儿就是下红雨,也轮不到他周疤瘌眼头上一个雨点!”走出门去。
王守业气冲冲地走到家跟前,从邻居家的障子上掰下一根木棒子,奔家门走去。
小敏正和母亲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里屋门“轰隆”一声被撞开。母女二人先是一惊,一看是王守业回来,小敏惊喜地扑上前去:“爹!”
王守业一把将女儿推倒在炕上,拎着棒子冲着妻子问:“你说,这亲事是不是你答应的?”
妻子转为笑脸,向他耳语了一阵。
他把棒子扔在地上,呆呆地自语着:“能有这种事?”
喇叭声轰动了整个穆棱镇。
一顶花轿被几个人抬着走在大街上。周疤瘌眼骑着一匹大白马,身上披红戴花美滋滋地走在前头。
夜晚。
周疤瘌眼的院门口。几个警察趔趔趄趄地从院里出来。
周疤瘌眼送出院门外:“弟兄们走好,恕不远送。”
“周队长,快,快请回。”其中一个警察回头说着下流话,“新娘子都等急、急了!”
“哈哈哈!”其他警察笑着走了。
周疤瘌眼转回身,两步并成一步往新房奔去。
新房里,新娘子头上蒙着红盖头,坐在炕沿上等着。
周疤瘌眼从外面进来,先把身上挎的手枪摘下来挂在墙上,然后转回身走到新娘子身前,轻轻地把红盖头掀开,“啊”了一声,转身去抓墙上的手枪。
“啪”的一声,一把雪亮的匕首,把他抓枪的手扎在墙上,血立刻从手背上淌下来。
冯淑艳从腰后又摸出一把同样的匕首,抵住他的心窝,“你看看我是谁?”
“认识认识,请再再饶我一次,饶……”周疤瘌眼哆嗦着。
冯淑艳瞪大眼睛:“上次饶了你,没想到你还是照样干坏事?”
周疤瘌眼哀求着:“再饶我一次吧,请看在我家有七十多岁老母亲的份上……”
“够了!上次我被你蒙骗了,你以为这次还能骗得了我吗?”冯淑艳怒喝着,“你的老母早就不在人世了,你靠着给日本人当走狗,欺压百姓,插签子、栽赃、强抢民女,尽干伤天害理的事,我再饶了你,你还得再去坑害别人!”说着,咬着牙向前一使劲,匕首刺进他的心窝。
周疤瘌眼“啊”了一声,头垂了下去。
太阳已经升到屋顶。
一个特务走进院来,他走到房门前轻轻地敲敲门,轻声叫道:“周队长,起床没有?”他听听屋里没有动静,轻轻地把门推开走进去。他往炕上一看,两个人蒙着一床大被还在睡。
他轻声叫:“周队长,该起来了。”
被子里既一动不动,又没有一点儿声音。
他试探地把周疤瘌眼头上的被角掀开,发现他的脸已是紫青色,早已经停止了呼吸。他慌忙地掀开被,旁边并没有人,而是一个长条的二人枕头。他大叫起来:“来人!快来人!”
大街上,一队警察,提着枪,伴着恐怖的脚步声,向王守业家扑来。
警察们用枪托把房门砸开,屋内空无一人。
黑夜。
穆棱镇内,街灯昏昏暗暗。一个黑影沿着房檐下,轻手轻脚地走着。
突然从一棵大树后面又蹿出两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这黑影快步来到大树下,见树干上贴着一张绿色长条纸,上面写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黑影面对着标语想着(画外音):“这是什么人写的呢……”突然背后大叫一声:“你的,举起手来!”
黑影感觉到一个硬棒棒的枪口杵到后腰上,只好慢慢地把双手举起来。
身后的日本鬼子下级军官,一把将黑影的面罩扯下来,黑影露出长发,她转过头来,是冯淑艳。
“花姑娘!约细约细!”鬼子军官向周围扫视一眼,向黑暗深处示意,“你的那边的干活!”
冯淑艳一边向黑暗处挪动着脚步,一边慢慢地把手放下。当她走到暗处时,突然故意地向别处喊起:“张大哥,快来救我!”
身后的鬼子军官本能地转头向她喊的方向望去。
冯淑艳右手迅速从腰中抽出匕首,“扑哧”一声捅进他的腹内,左手一把将鬼子的手枪夺过来。鬼子倒在地上。
冯淑艳把手枪掖在腰里,向四处看了一眼,把鬼子尸体扛起来向黑暗深处走去。
穆棱县日军指挥部里的灯还在亮着。
野坂大佐在写字台后面的转椅上,疲倦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嘴里用日语叨咕着(字幕):“一个女匪这么猖獗,中国人有的是羊,有的是老虎……”
突然“啪”的一声,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一块,从窗外飞进来一个东西。
他吓了一跳,镇静了一下之后,走到窗前,拾起投进来的小布包,解开,里面包着一块小石头带一张纸条。他把纸条展开,上面写着“李景洋暗杀皇军,以枪通匪”。他立刻勃然大怒,暴跳如雷,用日语大叫(字幕):“来人!”
一个日军闻声进来。
野坂日语,字幕:“马上带人去把李景洋的抓来!快快的!”
李景洋家里。
李景洋和妻子在炕上睡得正浓。
一队日军冲进院内,一边用枪托砸门,一边喊叫:“开门!快快地开门!”
李景洋被惊醒,翻身下地披上衣服,跑到外屋去开门,刚把房门打开,一具日本军官的尸体从门后倒下来,他刚为之一愣,日军冲进来。
日军看着地上的尸体,为首的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接着“啪啪”两个嘴巴。
日军如狼似虎,七手八脚地把他绑上。
为首的冲他说:“你的,枪的在哪儿?快快地交出来!”
李景洋被绑着,领着日军走进里屋,一看墙上的手枪已经没有了,大叫起来:“红胡子的干活!红胡子的干活……”
日军指挥部里。
李景洋被五花大绑站在地中间。
野坂走上前,两只眼睛像两把尖刀子一样盯着李景洋:“你的警察大队长的干活,良心的早就大大地坏了!你暗杀皇军,用枪通匪!死了死了的!”
李景洋恐慌地叫喊着:“太君,我冤枉啊!”
野坂问:“你的冤枉?我的问你,枪的哪里去了?哪里地去了?”
李景洋吞吞吐吐地:“红,红胡子的干活……”
野坂哈哈大笑:“你的承认,给红胡子的干活!”他把拳头往写字台上一锤,命令:“拉出去,死了死了地!”
李景洋喊叫着:“太君饶命!我冤枉啊!……”
一群日军把李景洋硬拖了出去,从外面传来两声枪响。
晚饭的时候。
炕桌上摆着烀熟的土豆、窝瓜,萝卜块、大白菜、苞米面大饼子。
冯淑艳边吃边跟对面的王杰忱说:“唉,我有个事想跟你说:头几天我在县城里看见,有人用红油漆写‘打倒日寇,还我河山’,擦也擦不掉,刮也刮不掉,警察们只好用布遮挡上了。日本特务四处搜查,说是共产党干的。昨天晚上,我又看到一棵大树上贴着一张绿纸,上面写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我正在那儿想这又是谁干的时候,被一个日本鬼子用手枪把我逼住,一把扯掉我的面罩,发现我是女的就起了邪心,逼着我往黑处走,我故意喊叫别人来救我,他一愣神,我一刀把他捅死了,然后我把他扛着送李景洋家去,立在门后,把李景洋的手枪偷出来,我又给野坂送了信,说李景洋暗杀皇军,用枪通匪,结果天还没亮,野坂就把这个警察大队长毙了。”
王杰忱担心地说:“你总这么一个人出去,真是让人不放心。”
“他们抓不住我。”
王杰忱看了她一眼说:“人少抓不住你,一旦遇上人多,好虎还架不住一群狼呢!”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想找共产党。我想他们一定不是一个人,要是能找到共产党,和他们一块杀鬼子力量就大了!”
“你这个想法倒是对,可是到哪去找呢?”
冯淑艳果断地说:“他们绝不会是在天上,下来贴完标语再回天上去,他们一定就在穆棱镇内,只要是在镇内,就一定会找到的。从明天起,咱俩先不干别的,进城专门找共产党!”
穆棱县城里。
街道上行人往来,车流不息,小贩们的叫卖声彼伏此起。
冯淑艳在市场道旁守着一筐土豆和一筐茄子叫卖着:“土豆贱了!茄子贱了!”
对个的沟板上,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她。
她继续喊着:“谁买土豆?干面的土豆!”
“多少钱一斤?”对面的男人走过来问。
冯淑艳一抬头,惊喜地叫起来:“钱长青,是你!你怎么快有两年没到我家去了?杰忱常叨咕你。”
钱长青笑呵呵地说:“嫂子,我现在在镇里小学当教师了,所以没到你家去拜访,请嫂子多多见谅。”
冯淑艳向四下看了一眼,拉着他走到旁边一个墙角,小声问:“你在这镇里当教师,知不知道哪有共产党?”
钱长青一愣:“这可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找到他们,和他们一块杀鬼子!”
钱长青向四处看了看,贴近她的耳边悄声说:“火车站有个姓潘的,是个扳道岔的工人,可能是共产党,你不妨去找找他。”
穆棱火车站。
站内,冯淑艳跨过一条条铁道,有时踏着一根根枕木,有时顺着道轨旁路基小道行走着。
她来到扳道房跟前,隔着窗户向屋里看着。
扳道房里一个人在忙着。
她用手轻轻地敲敲窗户。
里边的人推开门问:“你有事吗?”
她问:“师傅,你贵姓?”
“你找谁?”出来的人问。
“我找潘师傅。”
“噢。”出来的人说,“潘师傅,他下午五点钟来接班。”她抬起头来看看天上的太阳。
天上的太阳还不到中午。
冯淑艳走上扳道房后面的山坡,坐在一棵大树下,顺手捋了一把青蒿,一边轰打蚊蠓和小咬,一边通过树空俯视扳道房。
别处的山林里。
王杰忱走得满脸是汗,他很饥渴地来到一个小溪旁,蹲下去用手捧了几捧水喝,一屁股坐下去自语着:“哎,到了宁安县地界了,歇歇再……”
“别动!”突然从树林里出来四五个山林警察,把枪口对向他,“什么人?”
“除了日本人还有什么人?中国人呗!”王杰忱边说边站起来。
一个警察喝道:“不准说中国人!满洲人!”
王杰忱看他一眼说:“看来你真是不懂,满洲人不也是中国人吗?”
另一个警察说:“这小子一定是个反满抗日分子,把他绑上带走!”
他说:“都是自己人,这么凶干啥?”
山坡上,两排木柯楞房子,后一排中间开门,东边是伙房,西边是仓库。前排有两个房门,东侧房门里边是南北大炕,中间是屋地,最里边是西间壁墙。西侧门进去,是山林警察大队长的办公室。
李文彬二十三四的年龄,佩戴两道杠三个星的肩章,坐在写字台旁,正在皱着眉头看手里的文件。
门外传进一声:“报告!”
李文彬头也没抬,说了声:“进来!”
一个警察进来敬完礼说:“报告大队长,抓住一个反满分子。”
“是吗?”李文彬抬起头来说,“带进来我看看。”
两个警察把王杰忱带进来。
李文彬忙站起来,惊愣地问:“表哥!怎么是你?”
王杰忱又惊喜又很意外:“表弟!是你在这儿当山大王啊?”
李文彬上前一边亲自松绑一边冲着警察们说:“瞎胡闹!”
王杰忱说:“不知者不怪也,不怪不怪。”
警察们很尴尬地往外走。
李文彬说:“告诉伙房我来客人了,多做几个好菜!”
“是!”警察们答应完走了出去。
太阳已经落入西边的树梢。
冯淑艳仍在注视着山下的搬道房。她突然看见一个身穿铁路服,手里拎着饭盒的人走进了扳道房,白班的人从里边走出来。她高兴地站起来,向山下走去。
她来到扳道房跟前,刚伸出手要去敲门,见这人正在脸冲墙接电话,她把手缩了回来。
里边的人说完话,把耳机刚挂上,她便开门进去,问:“你是潘师傅吗?”
“我姓潘。”潘师傅打量一下她问,“听说你头晌就找过我?”
“是,我一直在山上等你到现在。”
“你找我啥事?”
“我,我听说你是共产党,我要找共产党。”
“我姓潘不假,我可不是共产党,你找错人了,快到别处去找吧。”
“不,你是共产党。”她想解释,“你不要把我当坏人……”
潘师傅向四外看了一眼,小声地说:“鬼子汉奸到处抓共产党,你找共产党,是不是不想活了?快走!”
冯淑艳还想再说什么,潘师傅已经把门关上了。
她只好转身走开。刚跨过两条铁道,一列货车行驶过来,把她和扳道房隔开,待一节一节的车箱全过去,她的踪影已经不见了。
夜晚。
冯淑艳一个人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画外音):“杰忱不知走哪去了,连个信也没有。”她又翻了一个身(画外音):“这些天来我找党的方法确实是太莽撞了。这是杀头的大事,能一问人家就说是吗?钱长青是个老实厚道人,他的话一定是有点儿谱的。就算潘师傅真的不是共产党,铁路职工住宅区里也一定有共产党。我不能灰心,一定要找到共产党!”她想到这儿,忽地一下把被子掀开,翻身起来……
深夜。
穆棱火车站附近,铁路职工住宅区里,道两旁的住户都已经熟睡,天上没有月光,地上没有灯光,一片漆黑。
冯淑艳头戴瓜皮帽,头发掖进帽子里,身穿破旧的男装,很像农村的小伙子,走街串户,像一个游侠一样。当她走过一个小胡同时,忽然发现一间工人宿舍的窗户露出一丝光亮,她立刻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凝神静听着。
屋内,坐着十几个人,桌上放着一本书,站在书前的人在向大伙讲:“我们中华民族是有抗击外国强盗光荣传统的。日本鬼子在我们的国土上,肆意侮辱我们的姐妹,烧毁我们的房屋,杀害我们的亲人。真正有骨气的中国人,能坐视不管吗?能咽下这口气吗?”
她正听得出神,突然从身后扑上两个人来,一个搂住她的脖子,一个把毛巾塞进她的嘴里,把她拖走。
第二集
一座小屋子里,煤油灯的火苗一跳一跳的。
冯淑艳被绑在一个柱子上。
高个的人把她嘴里的毛巾拽出来,声音低沉地问:“说,你是干什么的?”
冯淑艳把头一甩说:“你们得先告诉我,你们是干什么的,不然我就不告诉你们!”
矮个子手里挥着一把寒光四射的杀猪刀,气哼哼地说:“我看他不是好人,保准是日本人奸细,把他宰了算了!”说着就要往前去刺。
冯淑艳双目一瞪,大喝一声:“你想找死!”
高个子一把将矮个子拽了回来:“情况还没问明白,不能鲁莽杀人。”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冯淑艳,语调变得柔和一些说,“听声音你像个女的,你不用害怕,我们都是正经人,你说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到这来偷听?”
“我不是偷听。”冯冯淑艳咬咬嘴唇说,“方才听这位兄弟说,怀疑我是日本人奸细要杀我,这说明你们也是杀特务汉奸的。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地出来,是为了找到共产党。”
“找共产党?”高个子思索着问,“你找共产党干什么?”
“我想和共产党一块打鬼子,除汉奸特务报仇!”
“报仇?”高个子故意地问,“你有什么仇?”
“我想你们也许听说过,去年泉眼河屯于凤阁家娶媳妇,去了九个日本鬼子。为首的叫龟田,开枪打死了我的父母和新媳妇,还有另外八个乡亲。等我从山上打猎回来,人们告诉我,我跑去一看,院内哭声一片,悲惨极了。我发誓,今后我要专门杀鬼子!除汉奸!头些日子,我在街里看到墙壁上和树干上有共产党写的标语,我知道城里一定有共产党,我一个人力量太小,要是我找到共产党那力量就大了!”
高个子被她的一番话感动了,向矮个子说:“给她松绑。”
“不用了。”冯淑艳一抖落身子,绑绳已经开了,她把攥在手里的绳头扔在地上。
高个子和矮个子都目瞪口呆,觉得奇怪。
冯淑艳对矮个子说:“这位兄弟,你得好好感谢这位大哥,要不是他拽你一把,你再往前半步,现在你就正在西南大路上往阎王爷那儿跑呢,我劝你今后千万不要太莽撞,哪能不问明白就要杀人呢?”
矮个子问:“这位大姐,请问这绳子你是怎么弄开的?”
冯淑艳把身子转过去,两只手掀起外衣,对矮个子说;“兄弟,你看看就全明白了。”
矮个子一看大吃一惊,在她的衣襟里露出四把短刀,分腰两侧插着。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呀!你……”
冯淑艳转过身来说:“刀这玩艺有远近两种用法,近用是在手里转,怎么用都行;远用是飞出去,在三四十米内,敌人想躲是躲不开的。”
矮个子笑了,问:“大姐,你是一个侠客?”
“我根本不是什么侠客,一天武术都没学过。”她看了两个人一眼说,“我看两位不是汉奸,我就全说了吧。你们听说过九岁女孩儿上山帮父亲打虎的故事吗?那女孩儿就是我;你们还听说五个鬼子在山里全被杀死的事吧?也是本人干的;在泉眼河屯杀人的刽子手龟田和两个日本兵被杀也是我干的;前些日子周疤瘌眼和李景洋强抢民女,有人略施小计,把两个坏蛋除掉也是我干的。”
高个子高兴地说:“原来这些事都是你干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还正在暗访这些事是什么能人干的呢。”回头对矮个子说,“你还站在那干啥?还不快去把咱剩的大饼子拿来!”
矮个子转过神来,答应一声向外屋跑去。
高个子对冯淑艳笑笑说:“他都听呆了!”
矮个子端着大饼子进来:“大姐,没啥好招待你的,不嫌弃的话,可劲造吧。”
冯淑艳也不装假,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高个子倒了一碗白开水端给她说:“从你吃东西上看,你确实是穷苦人家出身。要是那些特务汉奸,这大饼子根本咽不下去。”
冯淑艳边吃边说:“说的是呀,穷人要能常吃着这个就不错了。”吃完了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说完欲走。
高个子忙阻拦说:“你不能走,今晚必须住在这儿。”
冯淑艳不解地看着他。
高个子解释说:“你别误解,这一,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你一个女人家,天又这么黑,你走了我们不放心;二,你走了能找到共产党吗?明天我帮你找共产党。你把窗户门都关好,放心,不会有人打扰你的。”说完领着矮个子走了出去。
冯淑艳一个人打量着屋内各处。
太阳升起很高了。家家的屋顶都升起了缕缕炊烟。
小屋子里,冯淑艳囫囵身躺在木板床上,帽子盖在脸上,两只手枕在脑后,似睡非睡。
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户。
冯淑艳坐起身:“起来了,进来吧!”
高个子领着一位身穿铁路服的人进来,那人看着冯淑艳一愣:“怎么,是你?”
冯淑艳像遇见了熟人似的,高兴起来:“潘师傅,真的是你?”
“是我,哪有你一问我就承认我是共产党的?”潘师傅说,“这年头到处都有特务汉奸,一不小心就容易掉脑袋的!”
冯淑艳自责地说:“都怪我太莽撞了。”
高个子说:“你们谈吧,我还有旁的事。”转身走了出去。
“坐吧。”潘师傅一边装烟一边说,“大个子一早就去找我,把你的情况都当我讲了。杀日本鬼子、除汉奸,起起事件我们都知道,可就是不知道是谁干的。如今你主动找上门来了,这太好了!根据你的情况,可以看出你是个革命热情高、立场坚定、抗日坚决、有能力有胆量的好同志。我看你暂时先做地下工作,你看怎么样?”
冯淑艳立刻表示:“我愿意,只要是为了杀日本鬼子,做什么工作我都愿意!”
潘师傅对她讲:“你必须对党保证:一、党交给你的任务,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必须去完成;二、严守党的机密,党组织的事情,对任何人,哪怕是父母丈夫都不能讲;三、在任何情况下,不许暴露自己身份,绝不准出卖组织和同志。”
冯淑艳站起来坚定地说:“请党组织放心,只要让我参加抗日救国,这三条我用生命来保证做到!”
“好吧,今天咱们就谈这些。”潘师傅告诉她,“我的名字叫潘寿廷,负责中共穆棱区委书记工作。以后有什么事情和任务,就通过大个子与你联系。”
冯淑艳高兴地道:“是,我都记住了。”
潘寿廷又嘱咐一句:“做地下工作胆大是优点,但光胆大还不够,还要加上处处小心、细心才更好。”
冯淑艳爽快地说:“请潘书记放心,今后我在工作中一定努力去学习!”
冯淑艳发根扎着红头绳,腰上系着蓝麻花围裙,胳膊上挎着一筐用喂马草埋着的鸡蛋,一个人在山路上向前走着……
冯淑艳头发散乱,衣着褴褛,手里拄着一根棍子,走在村中的街道上。她看看四周无人,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道边一个拣粪的老头……
冯淑艳穿着一身协合服,头戴战斗帽,登上一座石山。她把一封信用一块石头压在石缝里,然后悠闲地向山下走来。突然从树林里跳出两个日本兵,一个用枪逼住她:“你的,什么人干活?”
另一个日本兵上前把她的帽子掀掉,露出长发。两个日本兵惊喜地叫起来:“花姑娘的干活,约细!我的心交心交!”边说边向前逼近。
冯淑艳向后退着,突然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在地上,非常恐惧地向后蹭着。
两个日本兵,一个把枪放在地上,一个把枪戳在石头旁,都忙着解自己的衣扣,前边的日本兵已经解开了腰带,向她身上扑过来,只听“啊”的一声,被冯淑艳推倒在一边;后边的日本兵一愣,转身想去拿枪,刚跑了两步,也“啊”的一声惨叫,匕首已经扎进他的后心,他瞪着眼睛,咧着嘴倒在地上。
冯淑艳来到他跟前,把匕首拔下来,用带血的匕首拍着他的脸蛋子说:“小鬼子,花姑娘的约细,你的心交心交?”她突然大叫起来,“你以为中国的花姑娘都是可以心交的吗?”她又狠狠地向他的胸上戳了两刀。
远处,冯淑艳的身影,把两具日本兵的尸体推下悬崖,两具尸体落入崖下的水中……
冯淑艳头戴草帽,身穿农妇的衣服,双手推着一个单轱辘小车,车上放着一个装着米的口袋,走在山边的土道上……
小木屋里。
冯淑艳坐在木板床上。
大个子坐在旁边的一个木凳上对她说:“潘书记让我和你谈两件事:一,你这段工作非常出色,去下城子、代马沟、山顶站等地方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好,对你给予全区表扬;二,你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今天你一定回家去看看,不然你丈夫回来,见不到你会着急的。”
天已经黑下来,家家的窗户都透出了灯光。
冯淑艳从外地回来,离很远就看见自己家里的窗户亮着,她立刻高兴起来,加快了脚步。
王杰忱穿着一身山林警察服,坐在炕边的凳子上,正在思索着。
冯淑艳一进屋愣住了,生气地问:“你从哪儿弄一身狗皮回来?”
王杰忱亲热地迎上前来拉她,她用手一扒拉撂下脸子问:“你说呀!我问你呢!”
王杰忱解释:“我出去好多天也没找到共产党,后来走到宁安县境,想进城去看看姑姑,没想到走到三道河子山里被几个山林警察抓住带到山上,一看是表弟李文彬在那儿当山林警察上校大队长。他说身边缺贴心的人,说啥也不让我走,非让我当这个山林警察不可。”
“你凭一个大老爷们,他让你当你就当?他让你死,你也去死?”她喘着粗气厉声训斥着,“你知不知道,山林警察以护林为名,实际上像疯狗一样帮着日本人到处去抓、去打、去杀抗日人员,真没想到你这么敌我不分!”
王杰忱说:“你别生气,其实我也是碍着面子才答应的,你要是不愿意,我歇一两天回去辞了不就行了吗?”
冯淑艳说:“我们宁可死也不能给日本鬼子当走狗,不能干对不起老百姓的事!不能让老百姓骂我们是汉奸!”
“好好,你别急。我一定辞了这差事就是了。”王杰忱极力地安慰着。
夜深了。王杰忱已经睡熟了。
冯淑艳却睁着两只大眼睛思索着(画外音):“明天一早进城,向潘书记报告,这事该怎么办,让他给拿个主意。”她翻了一下身,才渐渐地睡着了。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小木板房里。冯淑艳正向潘寿廷汇报:“开始我逼他把这身狗皮送回去,把这差事辞了,我昨晚一宿也没睡,想来想去,还是向党报告,请你给拿个主意。”
潘寿廷一边抽着烟一边思考着,最后他把小烟袋锅往板凳上磕了磕,果断地说;“你千万不要让他把这差事辞了,让他在那儿继续干下去。”
冯淑艳不解地看着他。
潘寿廷向她解释:“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咱们想往里派人还派不进去昵。山林警察大队对咱们抗日部队威胁很大,要是有咱们的人在里做内线,咱们就能随时掌握敌人的情况,我看让他继续干下去,还要干好。”
“是这样!”冯淑艳心情豁然开朗,非常高兴地说,“我明白了,潘书记,我按你说的办。”
吃饭的时候。炕桌上摆着两样炒菜。冯淑艳主动地倒上一盅酒递给王杰忱。
王杰忱接过酒,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问:“你今个这是怎么了?”
“向你赔不是。”冯淑艳表现出女人娇乖的样子说,“今早我一出家门,一路上我越想越觉得,昨晚我对你吵是我错了,很对不住你,所以求你原谅。”
王杰忱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都老夫老妻了,还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把酒一口喝下去。
“我还有事和你商量。”冯淑艳边倒酒边看着他说,“我今天在路上想,女人的肠子就是比男人的肠子短,你山林警察这个差事不能辞。”
王杰忱一边吃菜一边问:“怎么又不能辞了呢?”
“你想想,咱们要是有人在山林警察内部,随时掌握他们的行动情况,一定会对咱们有利,你说是不是?”
“这是一方面。”他又喝下一盅酒说,“另一方面,我还可以管着表弟,不准他干坏事。”
冯淑艳又倒上一盅酒问:“你是个士兵,你表弟是上校大队长,他能听你的吗?”
王杰忱把嘴里的菜咽下说:“他不听我的,我就去搬兵。”
“搬兵?”冯淑艳疑惑地问,“上哪儿搬什么兵?”
“上宁安县城里,去搬姑姑和姑夫,他敢不听!”
冯淑艳笑起来说:“要不说你们男人的肠子就是比我们女人肠子长!”
她又倒上一盅,王杰忱用手挡着说:“我都喝好几盅了,这盅该你喝了。”
“我不会喝,再说了,一个女人喝的哪门子酒。”
“你说得不对,这酒不光是给天下男人造的,女人也有份。”王杰忱舌头有些发硬地说,“其实你总在山里转,冷啊热呀,风啊雨的啥天都能遇上,再说了,哪有打猎不会喝酒的?因咱们没钱,今个你把这盅酒喝了,一……一定喝了!”
“好好,我喝!”冯淑艳一扬脖把酒喝下去,呛得咳嗽起来。
天空飘起了雪花,山川一片银白。
山林里。
在后排房子东侧又增加了一座同样的木柯愣房子,这是新派来的十八个日本兵的宿舍。
这时前排警察的宿舍里,地中间的长条桌上摆着酒菜。
王杰忱戴着中尉衔章坐在桌头。
班长贺大雷站起来对大伙说:“今天咱们全排弟兄,在此为咱们杰忱兄被越级提升为中尉排长表示祝贺!现在请杰忱兄讲话!”
全排战士鼓掌欢迎。
王杰忱站起来,很恭敬地向大伙说:“我王杰忱本无才无德,今天能被越级委任,纯是平日全排弟兄们的支持和厚爱,在此我向所有的各位深表感谢!”
大家热烈鼓掌。
他继续讲:“今后我希望咱们全排都能亲如兄弟,情同手足,对我有做不到的地方多加帮助,现在我敬大家一杯,干!”
大家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巴嘎!什么的干活!”
大伙一看,是日军小队长中野带两名士兵闯了进来。
贺大雷忙满脸带笑地让着:“太君,你的米西米西!”
中野很野蛮地上前抓住贺大雷的脖领子就是两个耳光子:“红胡子的有,树木的丢了!”
贺大雷一声没吱,上前“啪啪”两撇子,接着一把抓住他的左胳膊往后一扭,一脚把他踹得一溜前跄。
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中野勉强地站稳,指着贺大雷向日本兵喝令:“他的红胡子的干活,死了死了的!”
两个日本兵“刷”的一声把枪对准贺大雷。
王杰忱向大伙一眨眼睛,大伙一齐把枪抄起来,对准了三个日本鬼子。
正在双方对峙之时,李文彬走了进来,喝道:“谁敢对皇军无礼?都把枪放下!”
警察们把枪收回。
李文彬把日本兵的枪慢慢地按下,向着中野说:“太君息怒,都怪我平时对手下管教不严。”
中野指着贺大雷:“他的红胡子,抗日分子干活,死了死了的!”
李文彬命令着:“把他捆起来,关他禁闭!”说着向王杰忱挤一下眼睛。
王杰忱和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地把贺大雷捆上带了出去。
李文彬向中野说:“太君放心,一定严惩!”
中野哼了一声,一挥手领着日本兵走了。
夜晚。北风把树梢刮得像野兽一样的嚎叫。
雪地上,两个人向前走着,踩得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王杰忱一边走着一边说:“贺大雷,你真够料!”
贺大雷问:“我够啥料?”
“从你敢打日本人的胆量看,你才真够当咱们排排长的料。”
贺大雷笑了笑:“你可真能逗笑话,我连个人的名字都不会写,还能当排长?哪像你读过书,有文化,人又好。你没感觉到吗?咱们全排的人都愿意接近你?”
王杰忱说:“说实在的,我看你打日本人那架势,真像一个大英雄!”
贺大雷毫不思索地说:“这算啥英雄?敢杀他几个才算英雄哪!”
“你别啥都说,小心让别人听见,报告给日本人,脑袋就保不住了。”已经来到大队长家房门前,王杰忱用手敲了敲门。
屋内,李文彬正在看书,听见敲门声问:“谁呀?”
门外传进来:“是我,王杰忱。”
李文彬赶紧站起来,去把房门打开。
王杰忱和贺大雷进来。
李文彬很欢迎地说:“贺大雷!你可真行啊,敢面对面地打日本人,行,有点儿虎胆!”
贺大雷不知道是表扬还是责怪自己,忙说:“大队长,你不知道……”
李文彬用手制止着说:“我全知道了,你们王排长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全向我说了。”忙让坐,“别站着,请坐,坐!”
贺大雷和王杰忱都坐在木椅上。李文彬的妻子端上茶来。
李文彬向贺大雷说:“我让弟兄们把你捆上带走,你明白啥意思吗?”
贺大雷说:“我明白,一是给日本人一个台阶下,二是让我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吃亏。”
李文彬说:“我还以为你会认为我不分青红皂白呢。”
贺大雷说:“我怎么觉得日本人像畜牲似的,不懂人语,我就怕他们闹事才赶紧让他们坐下一块米西米西,他反而动手打人,我能饶他吗?”
李文彬关心地说:“不过这事小鬼子不一定善罢甘休,你以后可要处处小心。”
“谢谢大队长的关心!”
李文彬很诚恳地说:“以后别再张口闭口大队长大队长的,有外人的时候可以这么叫,没外人的时候咱们是兄弟!”
贺大雷忙站起来说:“那,大队长以后就是大哥了!”
李文彬笑呵呵地说:“你忘了,你还比我大一岁哪!”说完三人笑起来。
暖烘烘的太阳,把地上的雪给融化了。
冯淑艳正在院子里往障子上搭晒洗好的被里和被面。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长袍的人走进院来,到了身前,摘下礼帽,一边行礼一边说:“三嫂一向可好!”
冯淑艳抬头一看惊讶道:“呀,张振华!稀客稀客,快请进屋请进屋!”连忙往屋里让着。
二人进屋,冯淑艳用抹布掸掸凳子,“请坐,快请坐!听说你在周保中队伍里当了大官,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三嫂,大官根本谈不上,只是在一师里当个参谋长,说实了也就是为抗日救国跑跑道,学学舌。今天就是抗日救国的风把我吹来的。”
冯淑艳不太明白地问:“抗日救国的风……”
“三嫂,实不相瞒,小弟今天来也就两件事:一是三四年没见到三哥三嫂了想来看看;二是周保中军长亲自派我来求你……”
冯淑艳把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笑起来:“你这个滑头说得也没边了,周保中那么大一个军长,从来不认识我,再说了我一个农村妇女,他怎么可能派你来求我呢?”
“三嫂,你是有所不知呀。”张振华解释,“你虽然没和五军的人见过面,可是你的名字在五军里那可真是如雷贯耳,有很多人把你编进故事讲,什么夜行女侠、虎胆女侠、飞刀女侠、杀鬼子的女侠……多了啦!”
冯淑艳笑着说:“编得也太悬乎了!”
“三嫂,你听小弟往下说。”张振华把话转入正题,“周保中军长,根据中国共产党发表的《八一宣言》指示精神,把东北人民革命军改编为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为了迎接抗日高潮,狠狠地打击日本侵略者,抗联部队要大力扩军,要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力量,枪口一致对外,早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周保中军长得知三道河子山林警察大队长李文彬是三哥的亲表弟,正好三哥又在他手下当差,去年冬天还提升为中尉排长,所以派我来求嫂子能亲自出马走一趟,去通过三哥,劝说李大队长一道抗日。”
冯淑艳不由自主地自语一句:“看来潘书记的妙算挺准哪!”
张振华看着她问:“潘书记什么妙算那么准?”
冯淑艳笑一下解释:“是这么回事,你也知道,杰忱是个老实人,他本来也不想当这个山林警察,是去宁安看他姑姑,被他表弟硬留在那儿的。回来我一看他穿那身狗皮恶心死了,我逼他把这狗皮送回去,他也打算回去辞了这差事。我把这事向潘书记汇报了,潘书记说咱们想派人还派不进去呢,让他在那里做咱们的内线,掌握那里的情况,现在看来比那还重要!”
张振华高兴地问:“三嫂,这么说你能去?”
“要说救国不敢当,要说打日本鬼子,三嫂干啥都愿意!”冯淑艳故意地笑笑,“再说了,参谋长大驾专为此事前来,嫂子怎么也得给面子呀。”
张振华赶紧起身:“小弟本人,同时也代表周保中军长和五军全体官兵,向三嫂表示感谢!”深鞠一躬。
“哎哎,不敢当,不敢当!”冯淑艳说,“看把你乐的,等着,嫂子给你做饭去。”
张振华忙说:“三嫂,你就别忙活了,你能答应此事,小弟就是几天不吃饭也不觉饿了。我得赶紧回去向周保中军长汇报,他还等着呢。”
冯淑艳挽留地说:“吃饭用多大工夫。”
张振华说:“今天就不吃了,以后咱们在抗日这一条道上跑,吃三嫂做的饭的时候多着哪!”说完就往外走。
“哎,等等。”冯淑艳忙从外屋筐里拿出一个大饼子,塞在他的怀里,“带着,路上饿了嚼几口。”
“多谢三嫂!”张振华又说,“别忘了,代我向三哥问好!”
冯淑艳说:“忘不了。他也是常念叨你。”看着张振华的背影自语着,“杰忱有这样的磕头弟兄,也算是他有眼力呀!”
冯淑艳从箱里找出一双新做的青布面的夹鞋和一件上了补丁的白布衫,用一个麻花布包袱皮包上……
冯淑艳胳膊上挎着麻花小布包,走在山道上……
山林警察队,木柯愣营房前窗户外,有五六个警察挤着往屋里看。有的人小声叽喳着:“长得可真漂亮!”“咱们排长的艳福可真不浅哪!”
李文彬走过来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这些警察们立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李文彬奇怪地问:“我问你们话呢,你们怎么不说话呀?”
一个叫毕先顺的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排长的夫人来了。”
“哪个排长夫人来了?”李文彬问。
毕先顺说:“是我们王排长的夫人。”
“你说什么?王排长的夫人来了?”李文彬很意外地说,“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请进来坐吧!”冯淑艳从屋里出来,站在房门口往屋里让着。
“表嫂!文彬有礼了。”李文彬弯腰行礼。
冯淑艳惊愣地问:“文彬!李大队长,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刚看见他们在这儿,走过来问才知道是表嫂大驾光临。”李文彬问,“表嫂,你怎么不先来个信?我好和表哥带着弟兄出山去迎接呀!”
冯淑艳微笑着说:“表嫂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何必兴师动众哪?”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九岁上山帮着舅父打虎,近两年我又听说这个侠、那个……”李文彬看一眼警察们,忙改嘴,“毕先顺,你还不快去给嫂夫人准备住处?”
“是!”毕先顺转身欲走,又回过头来问,“大队长,嫂夫人的住处设在哪儿好?”
“就安排在我的办公室里吧。”李文彬又嘱咐说,“你先到库里多拿几床被褥放在外面晒上,然后用木板和凳子搭床。”
“明白了。”毕先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冯淑艳说:“住你办公室会打扰你办公的。”
“我在深山老林里,有啥公可办的?”李文彬风趣地说,“和尚老道每天还上上香,我连香都不上,支支嘴就行了,根本用不着办什么公。你就放心住吧。”他又转过身来说:“表嫂,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告诉厨灶,多做几个好菜为你接风。明天我再和你弟妹来接你到家去吃饭。”
冯淑艳忙说:“自家人不必客气,明天不用你和弟妹来接,我和你表哥自己去就行了。”
“表嫂远道而来,哪有不接的道理。说定了,一定来接你。”说完,转身走了。
晚上,营房里的灯全都熄灭,周围树林一片漆黑。只有大队长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
办公室里,靠西北墙角处搭起一张新铺,上面被褥铺得很厚。
冯淑艳坐在床边洗完了脚,用毛巾擦脚。
王杰忱把洗脚水端着倒在外面院子里,又端回一盆水,自己坐在凳子上边洗脚边小声说:“你方才说的事我是很赞同不过这可不是小事,千万不能贸然行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必须要考虑周全,保证万无一失才行。他虽然是我表弟,但他是上校长官。我看这样:明天不是到他家去吃饭吗?你看情况用话试探他一下,看看他的态度,然后再做打算。”
冯淑艳点点头。
傍晚。
李文彬家里,地桌上摆满了酒菜,各种山珍野味非常丰盛。
李文彬把各个酒杯里倒满酒说:“表嫂远道而来,在这深山老林里,没什么好吃的,都是山上菜,请表嫂、表哥吃好喝好。现在先敬表嫂一杯。”把酒杯举起。
冯淑艳说:“谢谢表弟和弟妹的盛情款待。”四人都一干而尽。
李文彬又说:“表嫂,我还要送你两件东西,做为表嫂这次来的见面礼,保你喜欢。等你要走时,小弟一定交到表嫂手上。”
冯淑艳试探地问:“能不能先透露一下是什么东西能保我喜欢?”
“说出来表嫂肯定喜欢!”李文彬很神秘的样子,“两只二十响大镜面匣枪!”
冯淑艳说:“我寻思啥好东西呢,原来是两只匣枪,我一个农家妇女要那玩意干啥?”
“表嫂,你别瞒我了,你的事情我全知道。”李文彬坦诚地说,“实话告诉你,头两天我去宁安县里开会,日本人在会上讲:在穆棱山区有一个女匪,胆大超群,九岁能打虎,现下专用短刀杀日本人,被人们称为什么夜行女侠、虎胆女侠,又什么短刀女侠,我一听就是表嫂。今天我送你两支二十响,不比那短刀有用?”
“表弟呀,既然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表嫂也就用不着瞒你了。我杀日本人那是因为日本人杀了我的父母,才不得不为呀。”冯淑艳故意把话一转说,“我倒顶羡慕表弟你:大警官、大盖帽、上校官衔、挎洋刀,有多威风啊!”
“表嫂是有所不知呀!”李文彬愤愤地说,“一个中国五尺多高的男子汉,在小日本面前低三下四地,这种滋味真是他妈的受够了!”自己又喝了一口酒。
冯淑艳看看他说:“表嫂是个农家妇女,不懂外面的事情,依我看,日本人对你够不错的了,让你当大队长,手下管着那么多人,你可不能说忘恩负义的话呀。”
“那是利用我!”李文彬又说,“我们跟小日本讲什么恩,什么义?对小日本只有恨!”
“表弟,你怎么越说越把我说糊涂了?这些话是你说,要是我这么说,你还不把我抓起来呀?”
“表嫂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李文彬又喝一口酒,“你表弟再傻,也不能家里家外不分拐呀!”
冯淑艳看他一眼,故意地说:“啥叫分拐不分拐?有的人为了讨好日本人,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出卖,父母都不顾。”
“那还叫人吗?连一点儿人味都没有。”李文彬气愤地说,“白瞎父母给他披一身人皮!”
冯淑艳把话音拉长:“这么说,表嫂要是有说过头的话,做过头的事,你真的不能把表嫂抓起来送给日本人?”
“表嫂,你怎么还不相信表弟?我不是已经知道你就是那个专杀日本人和汉奸的这个侠那个侠的人了吗?我要是像你说的那样,不早就把你抓起来了?”
王杰忱装做不耐烦的样子说冯淑艳:“得得得,该吃吃,该喝喝,你老和表弟磨叨这个干啥?”
“你吃你的,别管我俩唠啥,表嫂很少来。再说了,我在这深山老林里,难得有人跟我好好唠唠磕。”李文彬说完表哥,想起来问,“表嫂,你是不是有啥重要话想说?就表哥和你弟妹在场,你尽管说就是了。”
冯淑艳笑笑说:“我是有重要话,因为事关性命,到现在连你表哥还不知道。我看表弟确实是一个爽朗开明的人,不防我就说出来,请表弟考虑。头两天,你表哥的磕头弟兄张振华找到我家里来了……”
王杰忱忙问:“他!他从哪儿来的?”
李文彬不由自主地一惊,说:“张振华?我知道这个人,他是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一师的参谋长,是周保中手下得力的红人!他找你做什么?”
冯淑艳接着说:“他说是周保中亲自派他来找我的。因为周保中知道了咱们的亲戚关系,也知道表弟的为人正直,有民族正义感,所以特捎口信,让我告诉你,要做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李文彬笑起来:“我明白了,周保中绝不是只捎个口信,一定是派你当说客来了。”
冯淑艳看看他:“你咋说都行,反正就这么个事。”
“表嫂,你不用多说,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想过,可是我一个人真是孤掌难鸣,这回有你和表哥做我的主心骨,事就好办了。不过这事可非同小可,必须要稳妥,具体咋办,你们俩帮我拿主意。”
冯淑艳看着李文彬笑呵呵地说:“看来周保中真没看错人,他对你很了解,说你不光有民族正义感,还说你有文化,有才干,有能力,能干一番大事,所以他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
李文彬也笑呵呵地问:“周军长真是这样看我?”
“表嫂从来不说谎话,能跟表弟说谎话吗?”冯淑艳继续说,“张振华说,根据中共中央《八一宣言》指示精神,周保中领导的东北人民革命军改编为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为了迎接抗日新高潮,狠狠地打击日本鬼子,要团结所有的武装力量,主张枪口一致对外。所以周保中诚心希望表弟能带队一同抗日。”
李文彬的妻子说:“文彬,这可不是小事!”
“你别跟着瞎呛呛!”李文彬制止着妻子,“一个老娘们家懂个啥?以后你别管我的事。”
冯淑艳说:“表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弟妹也是为了你好啊。”
“你表弟这人啊,总是看不起我。”李文彬的妻子说,“我再不懂啥,起码懂得嫁龙随龙走,嫁凤随凤飞,谁让我是你妻子了?你咋的我咋的呗!”
“弟妹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冯淑艳笑着说,“你们两口子,可真是夫唱妇随的好夫妻呀。”
“不说这些了,还说咱们的正事吧。”李文彬说,“表嫂,我看你别着急回去,在这儿多呆一段时间,了解了解我队伍里的情况,好好准备准备,手下弟兄们的工作还要做好。明天我先向日本人打个招呼,就说进行全队打靶训练,先从表哥这个排开始,借机把那两把二十响给你看看。”
“好,一切由表弟安排。”冯淑艳端起酒杯,“来,喝酒!”
四个人一起端起酒杯。
山上树林里。
两个警察把子弹箱子放在地上,李文彬对他俩说:“好了,你们两个回到排里去,告诉大伙,要认真练,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两个警察转身走了。
李文彬把子弹箱子打开,箱子里底下是子弹,上面摆着两支油光锃亮的二十响镜面匣枪。他拿起来,递给冯淑艳:“表嫂,你看这枪咋样?”
冯淑艳和王杰忱二人同时叫好:“这枪太好了!能顶机枪用!”两个人高兴地看着。
李文彬又说:“表嫂,你这九岁打虎的女英雄,长枪不说一个眼钻也是指哪儿打哪儿。现在你试试这短枪怎么样,我都准备好了。”他往前边七十多米地方指着。
冯淑艳和王杰忱往前一看,那有两棵大杨树,中间横着一根木杆,上面挂着六个玻璃瓶子。
冯淑艳冲着玻璃瓶子一抬右手“啪啪啪”三枪,玻璃瓶子碎了三个。
李文彬拍手叫着:“好!”
冯淑艳左手一抬,又是三声枪响,玻璃瓶子又都碎了。
王杰忱一旁微笑着。李文彬连连叫着:“神枪手,真是神枪手!”他又接着问,“表嫂,长枪你从小就摆弄,枪杆直溜,这短枪你是啥时候练的?”
冯淑艳笑笑说:“其实呀,今天我是头一次摸短枪。我想可能是把打枪的要领掌握了,长短枪都一样吧?”
“你这枪法,看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让你搭上影保准跑不了。这两支枪有你这样的主人是它们最好的归宿。从现在起你就是这两支枪的主人了。”李文彬思索一下又说,“表嫂,你走之前,我替你保管着,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交给你。”
冯淑艳感激地说:“表弟,你送给我这两支宝物实在是太好了,表嫂一定要用日本鬼子的人头向你表示感谢!”
林间小道。
冯淑艳同王杰忱一边慢步走着一边说:“哎,你说表弟这人,到时候能不能再变卦秃橹了?”
“不能,他这人向来是说话算数的。”
“这我就放心了。冯淑艳思索着说,“下一步我想采取‘先易后难、先官后兵、先重点后一般’的办法进行工作。”
“千万要注意,别让日本人看出马脚。”
“这不能。”冯淑艳问,“我想两个机枪射手很重要。”
“那还用说?真要打起来,一个机枪射手能顶很多人!”
“你那个磕头弟兄毕先顺,不是常来喝酒吗?今晚你到灶上买几个菜,把他找来喝酒。”
王杰忱点头:“好。”
晚间。
李文彬的办公室里灯光很亮。临时的地桌上摆着四盘菜、一瓶白酒。
王杰忱和毕先顺隔桌而坐,一边吃着一边喝着。
冯淑艳坐在桌头一边给毕先顺倒酒一边说:“贤弟,你可喝好,在这儿别装假。”
“装假?嫂子你是不知道,我和王哥比亲兄弟还亲!”毕先顺喝口酒吃了口菜。
冯淑艳“噗哧”一笑:“喝酒的人都是这个样,一喝上酒比什么都亲,真要是上了真章,凭你这么奸的脑瓜,还不把你这傻呼呼的王哥给忘一边去了呀?”
“嫂子,你原来是这么看我?这酒我就不能再喝了。”毕先顺把筷子放下说,“我从小父母就常告诉我,人生一世,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靠朋友就不能出卖朋友,再说了,我和王哥是一般的朋友吗?是磕头弟兄,是亲兄弟一样的弟兄,我能……能忘……王哥吗?”
冯淑艳赶紧说:“嫂子是和你逗个笑话,嫂子要是真那么看你,能让你哥把你请来喝酒吗?来来来,别当真,嫂子给你倒酒。”说着,又把杯里倒满。
毕先顺又拿起筷子,边吃边喝说:“嫂子说我奸,我不……不承认,可是有人说我傻,我也、也不承认。”
冯淑艳看看他说:“说起朋友来了,我就不明白,要是在战场上,一边是日本人,一边是朋友带领的抗日军,你到底帮着哪一边?”
毕先顺又喝了一口酒说:“嫂子,你、你就不用一点一点地试探我了,我不、不像你,我有话径直说。你虽说来、来不几天,我早就看出来,嫂子不、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他用手指做了两下勾动枪机的动作,“是干这个的。”
冯淑艳笑着说:“你呀,嫂子说你奸你还不承认,我才来这么几天,你就看出嫂子是摆弄枪的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个人真是别的啥都不行,就是摆弄枪可不力巴。”她也用手指做着勾枪机的动作,“嫂子成年地在山里转,专打各种野兽,卖了买米,买油盐酱醋过家呀。”
毕先顺又一扬脖喝下一口酒,小声说:“不光打野兽,还打、打日本鬼子吧?”
冯淑艳假装地说:“贤弟,你喝多了。”
“我,我才没喝多哪!”毕先顺把杯子递过来,“你方才问我帮日本人还是帮抗日军吗?抗日军里没有朋友也是中国人,是自己人,日本人是来欺负咱们的外国人,你以为我会帮日本人?我没糊涂到那份上。”
冯淑艳边倒酒边故意地问:“这我就更不明白了,在战场上,你不打抗日军,那抗日军不打你吗?”
“这、这你可能是真、真不明白了。打枪这玩艺是、是有说道的。你头几枪往、往他们头上空中打,他们就明白了,这是朋友枪。所以他们也、也不真打你。”
冯淑艳试探地说:“你有这样好心,不如干脆过去当一个真正的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多好。”
“嫂子,我、我不瞒你,我想过,可,这事要是大伙都干,我肯、肯定干,大伙不干,我一个人干不好,是要杀头的!”
“你呀,还没等干就怕杀头了,你当不了英雄。”冯淑艳像闲逗笑话似的说,“你咋把筷子撂下了?喝好。”
“喝也喝好了,吃也吃足了。”毕先顺打了一个饱嗝说,“嫂子,你,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站起来往外走。
王杰忱忙说:“等等,我去送你。”欲披外衣。
毕先顺用手阻止着:“这,这么几步道,送啥?不用。你在家陪,陪嫂子。”说完走了出去。
冯淑艳回过头来对王杰忱说:“看样子,还是二意思思的。”
林区的夜晚,漆黑一片。
毕先顺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宿舍走着。突然两道强烈的手电筒的亮光射在他的脸上。
他并不吱声,用右手向一边推开,抬腿继续往前走。
一个日本兵大叫:“八嘎!”接着就两个嘴巴。
毕先顺刚一愣神,另一个日本兵又是两个嘴巴:“你的,喝酒的干活,红胡子的来了,你的行吗?”更加左右不停地打起来。
毕先顺:“哈依,哈依。”一动不动地答应着。
两个日本兵轮流地打着。毕先顺倒在了地上,两个日本兵一边搓着手一边走了。
太阳升出东边的树梢。
毕先顺一只手捂着脸来到李文彬办公室门前,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敲门。
“进来吧!”这是冯淑艳的声音。
毕先顺一进屋就满口哭腔地说:“嫂子,这回我的决心下定了,我跟小日本儿没完!”
“别啥都说!”冯淑艳很关心地坐到他跟前问,“你这是怎么了?”
毕先顺哭唧唧地说:“昨晚我从这儿出去,遇上两个小鬼子,你看把我脸打得!”
冯淑艳咯咯地笑着说:“我说呢,咋一宿工夫你的脸就胖成这样呢,闹了半天是让小日本子的大耳雷子扇的。你也该明白了,羊皮贴不到狗身上,你再怎么效忠他们,他们也不会把你当人看,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王杰忱也说:“日本人实在不像话,平白无故地把人打成这样!”
毕先顺说:“嫂子,通过这件事,我恨死小日本了,当抗日军的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以后机枪在我手,我听嫂子的,你说怎么用就怎么用。”
冯淑艳想了一下说:“赵狗剩手里也有机枪,到时候他能不能和你对着干?要是他能和你抱成团就更好了!”
“这小子不好说。”毕先顺挠了挠脑袋。
“赵狗剩挨过日本人的打没有?”.
“也挨过几次,比我少,因为他在小日本面前会来事。”
“你先试探着和他谈谈,不行,你就想办法让他也吃点儿小日本的苦头。”她又小声地说了几句。
毕先顺点着头:“嫂子,你可真有办法,就照你说的办!”转身欲走。
“你等等。”冯淑艳忙从兜里掏出十块大洋,又拿起一瓶老白干递给他:“这酒带回去喝,这钱你做赵狗剩工作时可能用得着。”
毕先顺回过身来接过大洋说:“嫂子,你说得对,这钱我先带着,要是用不着我再送回来。这酒我带回去也没地方喝,等我想喝的时候,我还是来和王哥一块喝吧。”走了出去。
树林里。
毕先顺向对面站着的赵狗剩说:“赵哥,我想求你帮帮我的忙,我想报仇!”
赵狗剩很奇怪地问:“报仇?报什么仇?”
毕先顺撅着嘴说:“你没看见我脸都肿这个样了?”
“是呀,我还想问你哪,你的脸怎么肿成这个样?”
“让小日本儿打的。”
趑狗剩问:“小日本儿为啥把你打成这样?”
“小日本儿想打你,还用问为啥吗?你不是也挨过他们打吗?问过你为啥吗?别说打呀,就是想杀你都不说因为啥,想杀就杀。”
赵狗剩又问:“你想报小日本儿的仇,想咋报?”
毕先顺咬着牙,攥着拳头说:“我想用机枪把他们都突突了!”
“拉倒拉倒!这个忙我可不能帮你,这是掉脑袋的事,你不是不懂吧?”说完转身走开。
树丛中。
毕先顺向坐在一棵大倒木上的赵狗剩说:“你实在不帮我,我只好去投靠抗日游击队了。”
“你可不能胡来!”赵狗剩站起来说,“一旦走不出去,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毕先顺有些生气地说:“你不这么干,日本人不也一样要杀你就杀你吗?”
“活一天算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赵狗剩迈大步走了。
天空中,月亮在云缝里时隐时现。
营房的拐角处,有三个黑影在秘密私语。在月光从云缝中一现时,可以看清是毕先顺,他从兜里掏出十块大洋递给两个警察。
两个警察推让一番之后,把大洋揣入怀中,满意地走开。
赵狗剩正在熟睡。
两个警察的身影。一只手把一挺机枪偷偷地拿走。
两只手电筒的光亮在各处晃动着,突然手电筒的光集中照在墙角一挺机枪上,266l的机枪号显明耀目。
赵狗剩熟睡的脸。
日本指导官加藤带领两个手持电筒的日本兵,气势汹汹地闯进寝室里来,一把将赵狗剩从大炕上揪起来,先是左右一顿耳光。加藤一边打一边骂道:“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向两个日军命令,“拉出去,死了死了的!喂狗的干活。”
话音刚落,两个日军上前抓住赵狗剩的脖领子向屋外推去。
营房西边一棵老榆树上,赵狗剩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上面。身上有数不清的血痕。
两个日军手里抡着木棒和皮带,边打边问:“红胡子的干活,是不是?”
毕先顺在奔跑,他气喘嘘嘘地来到冯淑艳的住所,用手一边敲着房门一边焦急地叫着:“嫂子!王哥!快,快开门呀!”
房门开了。冯淑艳忙问:“先顺贤弟!怎么了?出啥事了?”
毕先顺仍是喘着粗气说:“日本人把赵狗剩绑在西边大榆树上,快要打死了!要,要喂狗!”
王杰忱一惊,一边摘枪一边向冯淑艳说:“我马上集合队伍!抢也要把他抢下来!”
冯淑艳说:“见机行事,能稳住还是要稳住,实在稳不住再动手!”
老榆树前。
赵狗剩被打得遍体鳞伤。加藤走上前,用手抬起他低垂的头问:“你的说话,红胡子哪边的有?”
赵狗剩大喝一声:“不知道!”一口鲜血吐在加藤的脸上。
加藤勃然大怒:“你的死了死了的!喂狗的干活!”
两个日本兵刚要解绳子放狗。两条恶狗伸着长长的舌头,往前挣着。
“住手!”毕先顺躲在一棵大树后,把机枪对准了加藤一伙,“你们敢动一动,我就全‘突突’你们!送你们回东京!”
加藤和日本兵们刚一愣神。王杰忱带领一排人赶到,把赵狗剩围在中间,把枪口全都对准了加藤和日本兵。
“都把枪放下!”
警察们把枪“刷”地一下子都收起来。
李文彬一步一步地走向加藤问:“你们还不想回去?我不管了。”转身欲走。
加藤赶紧上前拦住李文彬,用和善的语调问:“李君,你,你看这该怎么办?”
李文彬严肃地问:“你能照我说的话办吗?”
加藤忙说:“你的说说看。”
李文彬很郑重地说:“从今以后,满军的事,要由满军自己来处理;这件事你们也不要再管了,我们会很好地处理的。你的能照办吗?”
“约细,统统地照办。”加藤有了台阶下伸着大拇指,“李大队长,你的良心大大地好!”
李文彬催促着:“你们还不快快地开路?”
“哈依!”加藤向李文彬行了个举手礼,其他日军也跟着行了举手礼,跟着加藤走了。
李文彬向手下人命令:“赶紧送医务室!”
王杰忱和毕先顺赶忙领人上前,把赵狗剩从老榆树上解下来。
医务室里。
赵狗剩半依在床上,身上许多处都包扎着纱布绷带。
毕先顺一边为他喂水一边说:“这回你可名副其实了,从狗嘴上夺回来的命,真的成了狗剩了!”
“幸亏你和王排长领人赶到救了我。”赵狗剩牙根咬得咯咯响说,“小日本儿,我整死他们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王杰忱火上加油地说:“以后非报这个仇不可!”
冯淑艳的住所。煤油灯把屋内照得通亮。
冯淑艳对李文彬和王杰忱说:“从方才发生的这件事情上来看,表弟手下的人还顶心齐的。”
王杰忱说:“这都是表弟平时教导有方啊。”
“表哥怎么连小弟都忽悠起来了!”李文彬说完,三人都笑起来。他接着说,“表嫂,现在看来,全大队大多数人都没问题了,个别的是极少数,也兴不起什么大浪。我看条件已经成熟,你应该尽快地回去一趟,想办法与五军的人联系上,把起事的时间、接应地点等一些具体事宜都定下来。”
“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件事,看来咱俩是想到一块去了。”冯淑艳果断地说,“明天一早我就动身。”
李文彬说:“我派可靠人送你。”
“不用,千万不要派人送。我一个人偷偷地走,偷偷地回来,人不知鬼不觉地更方便。”
李文彬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王杰忱说:“她一个人独来独往地惯了,根据她的身手和经验没问题。”
李文彬又问:“用不用把枪带着?”
“不用。”冯淑艳拍拍腰说,“我有护身的家把式!”
穆棱县城里。
冯淑艳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筐,走在路旁的人流里。
火车站内。冯淑艳跨过一条条的铁道,奔扳道房走去。
她来到扳道房跟前,向四外扫视一眼,然后用手轻轻地敲了几下木板门。
潘寿廷出来,惊喜地:“是你?快进来!”
走进屋内,潘寿廷急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工作进展顺利吗?”
“刚进城。”冯淑艳说,“我回来就是想与五军人见面,具体落实起事的时间及他们接应的地点。”
“你不用与五军人见面了,就咱俩把时间决定下来然后我亲自去通知他们,这样既省事又省时间。”潘寿廷说,“其余工作五军都已经安排好了,接应地点,确定在三道通。时间由你来定吧。”
冯淑艳高兴地说:“这可省事多了!”她思索一下说,“时间就定在七月十一日,若是有别的意外,就是十二日。离现在还有五天,我马上回去。”
潘寿廷说:“好吧,路上多加小心。”
早晨。
李文彬的办公室里。李文彬坐在写字台后面的木椅上。冯淑艳和王杰忱分别坐在写字台旁。毕先顺和赵狗剩也在场。
冯淑艳小声地说:“按规定时间,今天正是七月十一日,今晚就应该行动!”
毕先顺说:“加藤这老鬼子去牡丹江逛慰安所还没回来,咋办?”
赵狗剩抢着说:“这事说啥也别落下加藤这老东西!”
冯淑艳说:“我们要抗日,就是为了给受害的人报仇。为了给赵贤弟报仇,咱就等一天。”
李文彬说:“毕先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看准了,他一回来,马上报告。”
毕先顺愉快地回答:“没问题!”
深夜。
山门路口处。树后站着一个人,他听见有“哗啦,哗啦”的脚步声,便低声喝问:“谁?”
来人回答:“是我,毕先顺。”
“这么晚了,你到这儿来干啥?”
“失眠症犯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怪难受的,一想还不如来替你刘二站岗,你回去睡吧。”
“你替我站岗?那能行吗?”
“怎么不行?”毕先顺说,“不漏岗,不误事就行呗,快回去吧。”
“那就有劳你了!”刘二把手里的枪递给毕先顺,转身走了。
毕先顺把枪接在手里,站在树后,注视着山门路口。
东方,火红的太阳升出了树梢。
又有一个警察走来换岗:“毕老弟该下岗了。”
“富贵大哥,是你呀?”毕先顺说,“我回去也没啥事,在这儿呆一会,和你唠唠嗑。”
突然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二人向山门望去。一辆日本军用吉普车从山外驶进来,一直奔军营日本人住所驰去。
叫富贵的警察说:“是加藤指导官回来了。”
毕先顺话里有话地笑着说:“加藤往回去城里逛慰安所两天就回来,这回四天了才回来,把一辈子的娘们瘾都过完了。”
“别胡说!”富贵制止着,“加藤知道了看他能饶你?”
毕先顺来到冯淑艳住的地方。一边轻轻地敲门,一边叫着:“嫂子,嫂子!”
“门没锁,进来吧。”冯淑艳的声音。
毕先顺进屋就小声说:“嫂子,加藤回来了!”
“这个老鬼子晚回来一天,有没有什么新的阴谋?”冯淑艳思索了一下说,“先顺贤弟,你多辛苦一些,继续监视鬼子的行动!”
“好,明白了。”毕先顺走了出去。
冯淑艳向王杰忱说:“杰忱,你走一趟,告诉表弟,今晚上灯后开始行动,让他做好准备。”
王杰忱:“我现在就去。”
第三集
天黑了。各个屋子的灯都亮了起来。
院子里已经站好了队伍。
旁边的暗处,毕先顺把机枪架好。
赵狗剩把机枪对准了日本人的住房。
李文彬来到赵狗剩跟前,小声说:“记住,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开枪!明白吗?”
赵狗剩回答:“明白。”
李文彬转身大步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敲门:“表嫂,我是李文彬。”
冯淑艳把门开开:“怎么样了?”
“队伍都集合好了,就等你了。”李文彬把兜子里拎的两支二十响匣枪交给她,“我把这两件东西给你带来了,日本人就全交给你了,都由你点炮!”
“行,没问题。”冯淑艳把两只匣枪插在腰带上,和李文彬向队伍走来。
队伍里,士兵们叽叽喳喳:“呀,这个女人会双手打枪,真了不起!”
旁边一个士兵说:“就你没看出来,这女人搭眼一瞅就不是普通妇女,你看那眼神和一般妇女不一样。”
李文彬来到队前向大家讲:“弟兄们,现在我集合大家到这来,许多人已经知道是干什么了,有少数人还不知道。我李某从不骗人,现在我郑重地告诉大家:我从现在起去投奔抗日联军,因为我是中国人,不能再当日本人的帮凶了。愿意跟我走的,我非常地感激和欢迎。不愿投奔抗日联军的,我也绝不勉强,也绝不为难每一个人。大家兄弟一场,好聚好散。但是我可有一句话先说在前头:如果有人还去为日本人当帮凶,那就是我们的敌人,就别怪我李某不讲兄弟情面了……”
队前的杨翻译官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他向李文彬小声说:“大队长,这等大事,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李文彬回答:“我已经三思过了。”
杨翻译官突然奔日军住宅跑去,边跑边喊:“太君,李大队长反了!李大……”
冯淑艳不慌不忙地抬手一枪。
杨翻译官一溜前跄倒在地上,再没起来。
一个叫田中的日本教官手里提着手枪,慌慌张张地从住宅里跑出来,边跑边喊:“李大队长,红胡子的不要……”
冯淑艳甩手“啪”的一枪。
田中一个倒仰倒在房门槛上。又一个日本军官跑出来,被田中的尸体绊倒,刚爬起来,还没站稳,被冯淑艳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
另一个日本军官见门口死了两个人,扭头往回跑。
冯淑艳右手一抬,把他撂倒。
又有一个日军见房门封锁住,跳上窗台。
冯淑艳左手一枪,日军从窗台上栽了下来。
日军机枪射手刚把机枪架在窗台上,被冯淑艳一枪打倒在窗台里,机枪掉在窗台外。
其他十几个日军一块从房门往外硬冲。
冯淑艳两只手左右开弓,一顿点射,把日军全都消灭在房门口。
警察们都看呆了。有的人小声议论着:“真了不得,一枪一个准,枪杆这么直溜!”
旁边有人说:“太神了,怪不得大队长这么敬重她……”
李文彬高兴地说:“十八个鬼子,死了十七个了,只剩加藤一个还不见露面,冲进去!”
赵狗剩端着机枪,第一个冲在最前头,后面跟着十几个人冲进屋去。
加藤正双手握着战刀准备拼命。
李文彬大喝一声:“放下你的毒刀,中国的土地上,绝不允许你们日本人在这里横行霸道!”
加藤绝望地举起战刀:“呀——”
赵狗剩的机枪响了,一梭子子弹全打在加藤的胸上和肚子上。加藤倒在地上,短粗的身上全是筛子眼似的血窟窿。
一个警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有一伙警察队伍已经来到院中,领头的说要见大队长。”
李文彬问:“有多少人?”
“有五十人。”
李文彬向毕先顺和赵狗剩二人看了一眼:“做好准备!”转身向屋外走去。
五十人的警察队伍,整齐地站在院中间。
李文彬来到近前向领头的说:“我是李文彬。”
领头的向前跨了一步,行举手礼:“报告李大队长,我们是从五林镇派来的,愿听李大队长指挥!”从兜里掏出信递给李文彬。
李文彬看完信说:“大家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全队高声回答:“不辛苦!”
李文彬接着说:“大家来的很不是时候呀!大家既然来了就都是弟兄了,我不能瞒着大家,我李某从现在起,不再给日本人干事了。我这里现在正举行武装起义,刚把这里的十八个日本鬼子都收拾了。这样吧,你们愿意当山林警察的,可以留在这儿继续当警察,不愿意干的可以就此回家。当然了,有愿意跟我们去投奔抗日联军打鬼子的,我们也非常欢迎!”
领头的又向前跨了一步,敬礼:“李大队长,我张久义早就有弃暗投明之心,可是我孤掌难鸣,没有机会,今天有这个好机会,我和弟兄们都愿意跟随李大队长去抗日!”
李文彬问:“你的弟兄们能都愿意吗?”
张久义转向带来的警察队伍:“弟兄们,听清楚了,愿意和我一块跟随李大队长去抗日的原地不动,不愿意去的,可以把枪放在地上出列!就此回家,我们仍是好兄弟。”
队伍一动不动,没有一个出列的。
张久义转向李文彬:“报告李大队长,全队五十人全愿意跟随李大队长一道抗日!”
“好。”李文彬问张久义,“你现在是什么军衔?”
张久义回答:“报告李大队长,张久义是少尉排长。”
李文彬郑重地说:“从现在起,你是上尉连长。注意带好你的弟兄!”
“是!”张久义敬礼,“感谢大队长的提携!”
突然一发炮弹在附近爆炸。
李文彬忙回首命令:“快卧倒!”
起义的队伍全都就近趴在地上。
李文彬向张久义说:“张连长,快带领你的队伍突围出去,到三道通去会合!”
张久义说:“李大队长,你先带领起义的队伍撤,让我们留下来,跟小日本儿试巴试巴!”
张久义不得不向弟兄们一摆手:“跟我走!”带领队伍向山外方向撤去。
山道上停着三辆日本卡车。车上日军在用小迫击炮向起义队伍轰击。
迫击炮弹接连地爆炸。
张久义带领队伍跑了一段路,他向大伙喊着:“停下,停下!我们不能就这样只顾自己撤走,扔下李大队长他们不管!”
队伍里也附合着:“对,我们就这样撤走,也太不义气了!”
“我们不能不管他们!”
张久义:“大家说得对,我们就在这儿等机会支援他们!”
炮弹继续轰炸。
冯淑艳手里拎着双枪,躲在房角处对李文彬说:“不要着急,看小日本鬼子能有多少炮弹!”
她的话音刚落,果然轰炸停止了。日军端着刺刀扑了上来。
毕先顺和赵狗剩的两挺机枪,不停地向日军扫射着。
起义队伍也都端着刺刀迎向敌群,双方展开了白刃战。
张久义见时机已到,一摆手:“弟兄们,冲回去!”带领队伍折杀回来,冲入敌群。
突然在日军的身后响起了冲锋号声,一股强大的抗日武装队伍冲杀过来。这三股队伍合在一块,眨眼之间,日本鬼子全部被消灭。
李文彬严肃地问张久义:“我不是让你撤走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久义笑呵呵地说:“李大队长这么关心大家,大家怎么能忍心扔下大队长不管呢?”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三嫂……”随着声音,走来一位潇洒利落的年青指挥员。
冯淑艳赶紧拉着李文彬走过来:“我来给你们介绍。”指着青年指挥员:“这位就是张振华同志。”
李文彬上前握手:“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冯淑艳向张振华介绍:“这位就是李文彬大队长!”
“欢迎欢迎!”张振华双手握着李文彬的手说,“非常欢迎你和你的弟兄们参加到抗日的部队里来呀!”他看着张久义问:“这位是?”
李文彬介绍:“这位是张久义连长,是今天从五林派来的,是一块起义的好兄弟!”
张振华上前握手:“欢迎欢迎啊!只要大家能团结一致抗日,就一定能把小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振华——”王杰忱大步流星地走来。
“三哥!”张振华跑步迎过去,二人拥抱在一起。
“三哥,一晃好几年没见到你了!”
“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见面!”
“报告!”一个战士来到跟前,“缴获敌人汽车三辆,迫击炮九门,步枪一百三十支,轻机枪三挺,子弹一万七千余发。日军死亡一百三十三人。报告完毕。”
张振华向李文彬说:“我们取得了很大的胜利,这是李大队长和全体弟兄们走上抗日道路的一个开门红啊!”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张振华又接着说:“我们整队奔三道通去,那里的群众在
等着欢迎你们哪!”
三道通村里。
锣鼓声喇叭声传出很远。
踩高跷的、跑旱船的,战士们和起义的官兵枪上插着纸叠的红花,和群众一起扭着大秧歌。
村中间一块空地上,搭起一个台子,用红纸写着对联,右边是“欢迎山林警察官兵起义参加抗日部队!”左边是“驱逐日本强盗倭寇丧命魂归海岛东京。”上方的横额是“团结一致抗日到底”八个大字。
张振华和李文彬、冯淑艳、王杰忱等人走上台就坐。一位参谋人员向台下高声说:“大家静一静,现在开始开会!”
锣鼓声和喇叭声及各种秧歌都停下来。
参谋人员仍是高声说:“现在请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第一师参谋长张振华同志讲话!”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张振华站起来,向群众和全体官兵高声讲:“乡亲们,同志们!我们今天在这里开会有两个内容:一是我们热烈地欢迎三道河子三百八十名山林警察弟兄,在李文彬大队长的率领下起义参加抗日部队!这壮大了我们的抗日武装力量,对解放全东北,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对早日赶走日本帝国主义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希望起义的弟兄们,在今后的抗日战场上,英勇杀敌,为祖国、为人民多立功勋!”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张振华继续讲:“第二个内容,我们的起义部队和抗联指战员们在三道河子,歼灭了宁安县日寇派出来围剿我们的迫击炮连!一百三十三名日本强盗全被击毙!我们还缴获了三辆汽车、迫击炮九门、轻机枪三挺、步枪一百三十支、手枪三支、子弹一万七千余发!”
台下沸腾起来,锣鼓声、喇叭声响成一片。
张振华摆着双手:“根据新的发展形势,部队进行了重新整编,现在我宣布东北抗日联军第五路军总指挥周保中同志签署的任命命令:起义全体官兵正式编为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警卫旅,任命李文彬为旅长,张振华为政委,蒋继昌为参谋长,王杰忱为副官长。下设两个团,一团长费广兆,政委姜信一,二团长张成弟,政委赵永新。两个团共编六个营,十八个连,全旅共五百余人。另有妇女团长王玉环,副团长兼第五军被服厂厂长冯淑艳。我们要向全国发出《三道河子山林警察大队反正抗日救国,告各地民众及满军满警书》。
台下掌声、锣鼓声、喇叭声猛起,秧歌扭起来,旱船跑起来,起义官兵和抗联指战员同群众一起扭起大秧歌……
一户民宅里。
张振华坐在地桌旁,对隔桌坐着的冯淑艳说:“三嫂,我了解你,自从大伯去世以后,就你一个人在山里打猎,打鬼子,独来独往,无拘无束。现在让你当被服厂的厂长,你是不是感觉到,你这神枪手没有用武之地了?”
“你真把嫂子看错了。”冯淑艳笑微微地说,“只要是打鬼子,干啥我都愿意。”
张振华很认真地说:“三嫂真是深明大义的人!”
冯淑艳一笑说:“你三哥可从来没这么说我。”
张振华笑呵呵地说:“可大家都这么说呀!”
“就你油嘴滑舌的。”冯淑艳说完俩人都笑起来。
“三嫂,你知道你当被服厂厂长,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吗?”张振华问。
“不就是为部队做服装、做鞋帽吗?”
“还有更重要的你没想到。”张振华说,“本来被服厂是需要派武装人员保卫的,可是由于反围剿抽不出人来,有你在那儿,就能在保证完成做服装任务的情况下,把你的枪法传授给大家,达到自己保护自己的目的。”
冯淑艳有所悟地点着头:“我明白了。”
字幕和画外音:“冯淑艳从此转战在穆棱、海林、虎林、饶河等地的崇山峻岭之中,她以坚强的革命意志和顽强的工作精神,显示了对党、对人民的忠诚。1936年底由抗联五军军长柴世荣、政委季青介绍,她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37年春,日寇实行归屯并户清野政策,断绝抗联与群众的联系,使抗联处于四外无援的困境之中。被服厂经常十天半月地见不到一粒粮食。在这种极其恶劣的情况下,她带领被服厂的全体人员夏天吃野菜、秋天吃榛子和野果、冬天啃树皮吃草根,有时候把棉花捻成小团吞下去充饥,克服了重重困难,坚持顽强的工作,同敌人进行了艰苦卓绝、惊天动地的斗争。”
周围的树林仍是一片漆黑,天空刚刚现出微白。
十几名被服厂的女同志正围着火堆取暖,冯淑艳对大伙说:“同志们,我们现在确实是很艰苦,可是没有我们今天的苦中苦,哪会有今后的甜中甜哪?我们今天受点儿苦,正是为了将来的幸福,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的幸福……”
突然传来了“啪啪啪”的枪声。
人们一下子行动起来,拿起身边的枪。
冯淑艳立刻说:“大家不要慌!”
“哎哟……”一个女战士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叫起来,“哎哟,我肚子疼啊!哎哟!”
冯淑艳到跟前一看,忙说:“刘玉民要临产了!”
有的人心里急得冒火说:“早不临产晚不临产,偏偏鬼子上来的时候要临产!”
冯淑艳沉着地说:“小李子快烧水,其他人先出去把鬼子顶住,我来接生!”
枪声像爆豆似的响着。
刘玉民一声接一声地叫唤着:“哎哟……”
冯淑艳安慰着:“玉民,不要怕,有我在跟前,你什么都不要怕!”
枪声越来越激烈……
刘玉民的叫声也越来越厉害……
有的人在炮火中倒下……
产妇身边终于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冯淑艳向小李子命令:“小李子,你抱着孩子和大伙一起快撤,我来掩护,这是命令!一定把孩子保护好!”说完背起刘玉民向旁边的树林里跑去。她在树空里一边奔跑,一边向身后的日本鬼子开枪。
日本鬼子跟着枪声追了过来。
冯淑艳把刘玉民放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她举起双枪,一连撂倒几个鬼子,背起刘玉民再跑。
刘玉民气喘嘘嘘地说:“冯姐,你把孩子给我接生下来,我非常地感激你,你就不要管我了,快把我放下,这样咱俩都跑不出去!”
“少说废话!”冯淑艳蹿着树空奔跑。
炮弹在身后跟着爆炸。
冯淑艳把刘玉民背进一个小山洞,喘了一阵说:“你在这里,千万千万别动,也不要出声,我晚上一定来接你!”说完,出了山洞,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她急速地攀上山岗往下观看。
山下鬼子兵黄乎乎的一大片,向山上爬来。
她举起两支二十响,一枪一个地射击着。
七八个鬼子应声倒下,有的滚下坡去号叫着。
“八嘎!快快地前进!”日军讨伐中队长冈田挥着战刀嗥叫着。
一群日军又向山上爬来。
冯淑艳躲在石砬子后边,一边喘息一边捋了两把干树叶子塞在嘴里,嚼了嚼吞咽下去。她看了一眼半山腰上的鬼子,并不着急打,只是用眼睛盯着他们。
鬼子兵越来越近了,只剩七八十米远了,她左手一抡,右手一甩,两支匣枪不停地响了起来。
鬼子兵接连倒下去十几个,剩下的赶紧退下山去。
冈田在山腰挥着战刀:“机枪统统地射击!”
三挺轻机枪一齐向山上开火。
冯淑艳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用一块石头压在石砬子上,自己躲到一边去,连打三枪。
三个日军机枪射手接连翻倒在后边去了。
冈田仍在挥舞着战刀:“继续射击!”
又上来三个射手,刚端起机枪,还没等开火就全被打倒。
冈田歇斯底里地叫着:“开炮!开炮!”
炮弹在石砬子上爆炸。
冯淑艳双手扯着一条老枯藤用劲顿了顿,使劲一悠,悠到另一座石砬子上去,她站稳了脚,然后攀着石头向下滑去。
炮弹仍是不停地在石砬子上爆炸。
冈田还在张牙舞爪地叫喊着:“狠狠地炸,把山上炸平!把红胡子……”
冯淑艳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举起匣枪,“啪”的一枪。
冈田的帽子被打飞。他刚转身去解树上拴的战马欲逃,又一声枪响,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宝清县城,日军指挥部里。
一个中尉用药布缠着头,吊着一只胳膊,垂头丧气地站在地中间。
一个肩上戴着中校肩章的日本军官在大发脾气:“冈田死了死了的很好!饭桶!大日本军人的脸被他给丢尽了!”'他来回踱了几步,冲着受伤的中尉大叫着,“明天,你的带路我要亲自去,把那里一切统统地炸平!红胡子统统地消灭!”
石砬子山上。
冯淑艳在日军尸体旁大口吃着饼干和罐头。
冯淑艳把日军的步枪五支一捆捆好,用藤条把衣服也捆好埋在石头缝子里。
冯淑艳牵着冈田的战马,驮着用衣服包着的饼干回到山洞跟前,把马拴好,背起饼干和罐头走进山洞。
山洞里,冯淑艳对刘玉民说:“这回可好了,总算有了能补补身子的东西了,你要多吃一些。”
山路上,日军中校和受伤的中尉骑着大个子战马走在队前。大队人马,拉着炮车,在山路上疾行而来。
冯淑艳搀扶着刘玉民从山洞里出来,把包好的食品搭在马背上,说:“你刚生完孩子不能骑马,咱俩一边站一个。”她把马缰绳解开,又对刘玉民说,“用一只脚蹬住马镫,攀住鞍子。”
“明白了。”刘玉民站在马外边的马镫上,她站在里边的马镫上,一抖缰绳向前走去。
石山下,日军中校举起望远镜向石砬子上观望。
望远镜里:石砬子上有许多人冲着山下,准备射击的样子。
日军中校大喊起来:“红胡子大大地有!开炮,快快地开炮!”
炮手们立刻调整炮口方位。
石砬子上,炮弹接连不断地爆炸。
日军中校听山上没有还击的枪声,命令步兵向山上进攻。
石砬子上,全是光着身子的日军尸体,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
日军中校举起双手,疯了似的大喊起来:“红胡子,大大狡猾狡猾的!”
被服厂的女兵们,正在山林里艰难地向前走着。
“同志们……”声音是从后边传来的。
女兵们回头望去,见冯淑艳和刘玉民蹬在马的两侧赶来。
小李子高兴地叫起来:“是冯姐和刘姐回来了!”
大家立刻围上去,吵吵着:“可把你们盼回来了!”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刘玉民扶坐在一块石头上。
小李子把孩子抱给刘玉民:“还是个男孩儿哪!”
刘玉民赶紧把孩子接在怀里,掏出奶头塞在孩子的嘴里。
孩子团团的小脸,小嘴不停地吮着妈妈的乳头。刘玉民泪水簌簌地从脸上流下来。
小李子安慰着:“刘姐,你不用难过,我们大伙一定会帮你把他养大的。”大伙也都说:“我们这么多大活人,还养不活这么个孩子?”
“大家快把马背上的包袱拿下来,那里有饼干和罐头。”冯淑艳告诉大伙,自己身子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坐在了地上。
大伙拿下包袱打开,用匕首和石头砸开罐头吃起来。
小李子高兴地说:“这回我们有吃的了,大家吃饱,很快就能撵上部队。
冯淑艳提醒大伙:“大家多少天没吃粮食了!先不要吃得太多,省得胃肠受不了,等晚上再逐渐地多吃,这么多够我们吃几天的了……”她咬着牙实在支持不住了,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小李子眼尖,先叫起来:“冯姐,你怎么了?怎么了?”
大家都围过来。
字幕与画外音:“1939年冬,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疯狂封锁,东北抗战形势极为险恶,党组织遭到严重的破坏,抗联部队受到很大损失。为了保存革命有生力量,抗联各部队奉命进行战略转移,先后进入苏联境内,在伯力整训。1942年抗联部队编为苏联红军88特别旅(国际教导旅),建立了南野营、北野营。周保中、李兆麟、崔庸健、金策、冯仲云、刘亚楼、卢冬生、金日成等抗联将领独立地领导了抗联部队的政治学习和军事训练,并曾多次派小分队回国袭击日寇、侦察敌情。冯淑艳因山上无医无药,又长时期吃不到粮食,胃病越来越加重。组织上送她住进了苏联医院。”
一个树木幽静的院落,一栋欧式的红楼。
楼内病房里,高大的玻璃窗格外的洁净明亮。冯淑艳躺在病床上,正在打吊针。
吊瓶里的药液快滴完了。
一个苏联女医务人员进来,从她的手背上取下针头,又从吊瓶架上摘下吊瓶,笑呵呵地看着她说:“听说你是中国抗日女英雄,会双手用枪,一个人能打败一百多个日本鬼子,真了不起!”她伸出大拇指,“哈拉少!”
冯淑艳用手指指医务人员,又指指吊瓶:“哈拉少!”
俩人都笑起来。
伯力。几栋木柯楞房舍是国际教导旅官兵的宿舍和办公的地方。
房前一片平地,是自然的练兵场。有的人在进行队列练习,有的人在练刺杀,有的人在练射击,还有的人在练习爆破。人们都在热火朝天地苦练着。
苏联医院。院内的活动场上。
冯淑艳病已经痊愈,身体也恢复了健康。她一个人在荡秋千。
医务人员笑呵呵地走来,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冯淑艳同志,客厅里有客人在等你。”
楼内会客厅里。
一位戴少将肩章的苏联人坐在沙发上。
冯淑艳走进来。
少将忙站起来,伸出右手迎上前:“你好,冯淑艳同志!我是远东情报局的,叫米高洛夫。”
冯淑艳向他敬了个军礼。
米高洛夫让着:“请坐,快请坐。”
冯淑艳坐下。
米高洛夫说:“冯淑艳同志,根据我们远东情报局对你的了解,认为你很适合回国做情报工作,不知你是否愿意?”
冯淑艳站起来,敬了个举手礼:“实在对不起,将军同志,你们并不了解我的性格。我不愿意干那种偷偷摸摸的工作,我要求回到一线部队去,能真刀真枪地和日本鬼子干,一则为了给所有被日本鬼子杀害的人报仇,另则为了保卫苏联大后方不受日本鬼子的侵扰!”
米高洛夫笑着说:“真不愧是女英雄!”接着他又耸了耸肩膀说,“可惜,我不是你的直接上司!”
苏联境内。沿乌苏里江边的国防公路上,一辆苏军中型吉普车在飞驰。车上除了司机另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高个长方脸,另一个是上中等个,方脸膛,他目视前方,有时流露出些焦急的神色。
中型吉普车开进医院的院内停下。车上的两个人下来,奔楼内走去。
冯淑艳的单人宿舍里。
一个女医务人员正在教冯淑艳学俄语,用俄语说:“同志,你好?”
冯淑艳用俄语复诵着:“同志,你好?”
医务人员用俄语说:“打倒德国法西斯!”
冯淑艳用俄语复诵着。
医务人员说:“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冯淑艳复诵着。
“苏联人民和中国人民是朋友,是兄弟!”
冯淑艳复诵着。
“伟大的斯大林同志万岁!”
冯淑艳举起双手用俄语喊着:“伟大的斯大林同志万岁!”
“伟大的毛泽东同志万岁!”
冯淑艳仍是举着双手用俄语喊着:“伟大的毛泽东同志万岁!”
医务人员赞佩地说:“你学得很好,进步很快!”
另一个医务人员走进来招呼着:“冯淑艳同志,会客厅里有人等你。”
冯淑艳回答:“我马上就去。”
会客厅里。
吉普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在一边喝茶一边等候着。
冯淑艳走进来,惊喜地叫着:“杰忱!是你!”
两个人都站起来。王杰忱忙说:“我来给你介绍。”指着高个的人说,“这位就是你一直盼望见到的周保中军长,现在是88旅的旅长。”
“周军长!”冯淑艳立刻行举手礼,“周旅长好!”
周保中一边握手一边让着:“快坐下,坐下。我先向你纠正一件事:王杰忱同志,已经改名叫王亚东了。”
冯淑艳一边续茶一边笑呵呵地看了王杰忱一眼说:“是吗?叫啥都是他!”
三个人笑起来。
“淑艳同志,我今天来,一是接你出院归队,二是想和你谈谈你今后的工作。”
“工作没说的,只要是为了打日本鬼子,干啥都行。”
周保中说:“咱们这些人,说的、做的、想的,都是为了打鬼子,这是我们每一个抗联战士的宗旨。不过具体干什么,有个个人兴趣问题……”
冯淑艳接过来说:“个人兴趣应该服从组织需要。”
周保中说:“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头些日子苏联远东情报局副局长米高洛夫同志不是被你当场拒绝了吗?”
冯淑艳很吃惊地:“原来……”
周保中用手做个制止的动作,然后说:“我经过仔细地考虑,觉得你和王亚东同志一块回国去建立地下情报站很适合。因为你是在穆棱镇泉眼河屯长大的,那里人熟、地熟,你回去恰如鱼归大海,顺理成章,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淑艳同志,有一笔账你没细算:过去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在穆棱、海林、鸡西、虎林、饶河等地的山林里和日本鬼子周旋,确实是没少打死日本鬼子。可是这样一枪一个地打,比较起来是太慢了。如果你能回到家乡去,建立地下情报站,搜集敌人的情报,组织上有了准确的情报,就能一下子消灭敌人一个军,打乱敌人的整个侵略计划,这样才能尽快地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冯淑艳说:“我懂了。我坚决服从组织需要,请周旅长做具体指示。”
周保中说:“你和亚东同志很长时间没在一起了,今天你和我们一起回88旅,和亚东同志一块过几天团圆的日子。同时系统地学习一下情报工作的基本知识和有关技术。不乘船、不空投,组织上通过地下组织为你们二人搞到狩猎证,从东宁以猎人身份过境。然后到牡丹江卖了猎物,化装商人公开回泉眼河屯,就说这几年一直在长春、牡丹江做买卖,现下很不景气,所以不干了。剩下的就由你们夫妇俩随机应变了。具体任务是:建立地下情报站,搜集穆棱、宁安、绥芬河、牡丹江、绥阳等地日伪军的兵力、武器、设施和动向以及日伪军重要机关的情报。你和亚东同志都是久经考验的好同志,你们为祖国、为人民不怕危险,不讲价钱,十分可贵,非常光荣。你们这次回去一定要克服各种困难、战胜艰险,胜利完成情报工作任务。同时还要有遇难的思想准备,要经得起酷刑和诱降的考验。要记住,宁可掉头,也不给日本人当走狗!”
冯淑艳坚定地说:“请首长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苏联医院大门口。
医院的领导和全体医护人员将冯淑艳送出门来。周保中和医院领导及医护人员一一握手,然后转身同王亚东上了吉普车。
一位医护人员抱住冯淑艳十分留恋地说:“你永远是我们的好朋友、好姐妹!”
冯淑艳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地点头,拥抱后上了车,和王亚东坐在后排座上,回过头来向送行的人们挥手。
中吉普开走。
月光下,茂密的树林里。
两个持枪的人影向近处走来。
突然一队日军边防巡逻队走过来,两个黑影迅速躲在靠近的大树后面。日军巡逻队从附近走过去。两个黑影凑到一起,耳语几句,这时可以看清是冯淑艳和王亚东。然后王亚东转身继续向前走着。冯淑艳蹿着树空,尾随在王亚东身后。突听一声喝令:“别动!举起手来!”
王亚东左手握着猎枪,右手攥紧拳头慢慢地举起来。
这时冯淑艳从一棵大树后蹿出来,直接把枪顶到喝令人的后背上:“别动!动就打死你!”
王亚东猛一转身,右手一把将喝令人的枪夺了下来:“这回该你把手举起来了!”
这人慢吞吞地说:“我就是不举手,一个人还能弄过你们两个人吗?再说了,我的枪已经到你们的手里了,举不举手还能咋的?”
王亚东上前从背后用双手摸摸他的前后身没发现什么,站起来。
冯淑艳把枪口抬起来说:“实话跟你说了吧,看你是中国人,你要是日本人,脑袋早就开花了。”
被缴了枪的人说:“是呀,你们的主张一贯是中国人不杀中国人。”
“你把我们当成抗联了?我们是猎人!”王亚东拿出狩猎证给他看。
冯淑艳接着说:“不过我们要是遇到汉奸和走狗也是能杀就杀,一个不留!”
被缴了枪的人立刻说:“你们真要把我当成汉奸杀了,我可冤枉死了!”
冯淑艳问:“你在为日本鬼子站岗,守卫着国境线,你还冤枉?”
“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哪!”被缴了枪的人说,“我实情跟你们说了吧,你们要是不信,等多咱走到宁安县石岩屯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大名叫柳玉喜,弟兄里我是老三,别人都叫我柳三。我是因为适龄,被硬要来当国兵的,在这儿想跑都跑不出去,不论你跑到哪儿,都得被通缉抓回来扔进狗圈活活喂狼狗!我当了国兵以后,一天日本鬼子进了石岩屯,我的父母和哥哥全都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我恨日本鬼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王亚东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参加抗联呢?”
“你说得倒容易。”柳玉喜说,“听说大部分抗联都过江到苏联去了,剩下的都转入地下活动,上哪儿去找啊?”
冯淑艳问:“要是抗联来找你帮忙,你能帮吗?”
“我拿性命担保,我要不帮忙,我就是汉奸!”柳玉喜思索一下说,“大姐你就不用绕弯考问我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冯淑艳不由得一惊问:“你知道我是谁?”
柳玉喜说:“你就是日本人曾悬赏捉拿的冯淑艳。”
冯淑艳笑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冯淑艳?”
柳玉喜说:“我听声音你是女的,我想没有第二个女的能打猎,只有你九岁就帮助父亲打老虎,胆大过人。后来父母被鬼子杀害,为了报仇,一个人在山里打死了不少日本鬼子,还杀了汉奸周疤瘌眼和李景洋。所以日本人悬赏捉拿你,一直没捉拿到。”
“现在还在捉拿吗?”
“日本鬼子猜想你也去苏联那边了,所以也就不再吵吵了。”
冯淑艳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问:“你方才叫我什么了?”
“叫大姐呀,不行吗?”柳玉喜看着她问。
冯淑艳笑笑说:“柳玉喜,你这个人是个老实人,也很聪明,我就认你这个弟弟了!”
“大姐!”柳玉喜很激动,带着哭腔说,“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
“好,好。”冯淑艳真诚地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
柳玉喜看着王亚东问:“姐,这位怎么称呼?”
冯淑艳:“噢,我俩是一家的,你叫姐夫。”
柳玉喜上前握住王亚东的手:“姐夫!”
王亚东也高兴地说:“没有准备,也不知老弟喜欢啥,需要啥。”
“姐姐,姐夫是干这个的。”柳玉喜用手比量打枪的动作,“小弟就不客气了,以后要是能打着鹿的时候,给小弟留点儿鹿心血怎样?都说喝了鹿心血,遇事心不慌。”
冯淑艳说:“就是打不着鹿,鹿心血也能弄着,下次过来,一定能带给兄弟。”
柳玉喜笑呵呵地说:“谢谢姐姐、姐夫!”
冯淑艳嘱咐地说:“你记住,以后姐姐要是不便来,打走鬼子,一定要回到姐姐身边来。”
“记住了。”柳玉喜很留恋地说,“姐姐、姐夫多保重!”
冯淑艳和王亚东转身走进密林。
皎洁的月光,把树林照得白昼一般。
牡丹江铁道南的市场上,人流不息,各类小贩叫卖不止。
在一个墙角处,一个摊床上摆着整个狍子、山兔和几对野鸡。
王亚东正拿着一张猞猁皮和一位买主讲着价钱。
泉眼河屯。
一辆二马车子走进屯里来。车后跟着一帮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儿,他们跟着跑着叫着。
二马车子来到冯淑艳住过的房子大门口停下。冯淑艳和王亚东下了车,从车上把两个大柳条包和一对皮箱拿下来。
冯淑艳的弟弟冯广志一家人都迎出来,有的帮着往屋里拿东西,有的吵吵着:“是姐姐和姐夫回来了!”“快进屋!一路上累了吧?”
东西两院的邻居们也都围了过来。郑大爷问:“是淑艳回来了?一晃有几年了,你们到儿哪去了?有时候还真挺想你们的!”
冯淑艳上前:“是郑大爷,你老好啊!”
郑大爷打个咳声:“有小鬼子闹哄着,强挺着活呀。”
冯淑艳转向大伙说:“这几年,我们先在新京,后来又回到牡丹江,在南市场开皮货铺子谋生。近来财气不佳赔了本,想来想去还是回家,哪儿也不如家乡好啊!”
“是呀,是呀,水流千里归大海呀,最终还是得转回家来。”郑大爷说,“以后就别再走了,在家跟大伙务农不也一样活着吗?愿意打猎,时不常地去打打猎。”
“郑大爷,你老说得对呀。”冯淑艳往屋里让着,“大家都请进屋里坐吧!”
有不少人跟着向屋里走去。
晚饭后,箱子盖上一盏油灯把屋内照得通明。
冯广志从外边进来说:“姐,方才郑大爷在路上让我转告你,屯西头搬来一个于警尉补,让你们提防他点儿。”
冯淑艳问:“这于警尉补是从哪儿来的?为啥到这屯里来住?”
冯广志说:“听说他是宁安县人,是日本人嫌他岁数大了,起不了啥作用,让他退伍了,他就到这屯里来了。他还有个外号,叫于老太太。”
王亚东疑虑地说:“能不能是日本人安这儿的钉子,要真是钉子那可麻烦了。”
“这样,”冯淑艳思索了一阵果断地说:“不管他是不是钉子,明天我去会会他,然后再见机行事,亚东你看咋样?”
王亚东点着头说:“我看可以,就这么办!”
太阳刚刚升上东南。
冯淑艳一个人来到于警尉补院门前,用手敲敲门。于警尉补妻子把大门打开。
冯淑艳问:“这是于先生家吗?”
“是呀,请进。”于警尉补妻子转回身向屋内喊道,“孩子他爹,来客人了!”
于警尉补在屋内,忙把嘴里的漱口水吐在地上迎出房门:“是冯女士光临,失迎、失迎!”
冯淑艳走进屋内说:“听说于先生是走南闯北的人,我冯某特前来拜访!”
“不敢当,不敢当,实在不敢当啊!”于警尉补连说,“冯女士屈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
“不必客气。”冯淑艳直截了当地说,“于先生可是这儿的新来户,我虽然长时间不在家,可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乡亲们都熟悉我,于先生对我还不了解吧?”
“鄙人来到贵土宝地已经二年了,来此不久,就耳闻你冯女士九岁上山帮父亲打老虎,实在是胆大过人。后来由于日本人杀了你的双亲和乡邻,你立志与日本人不共戴天,一个人在山里与日本人周旋,打死很多日本鬼子,还杀过汉奸。日本人曾悬赏一万大洋到处捉拿你,把你和杨靖宇、赵尚志等同起来,可是他们至今连你的影都没捉到。”
冯淑艳单刀直入地说:“我听说于先生也是给日本人干事的人,不知为啥来本屯落户,我想不会是来此守株待兔的吧?”
于警尉补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天大的误解!冯女士,我什么都不用跟你多说,我于炳良是宁安县石岩屯的人,你可以抽空去了解。我是当过警察不假,因为年龄大些给我一个警尉补的空衔,可是我一件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干过。我心中有数,我是中国人怎么能帮鬼子来杀害自己的同胞呢?他们也是看我没什么用才让我退下来了。”
“你说你是宁安县石岩屯的人?”
“是呀,跟你在这屯一样,土生土长。”
“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认识吗?”冯淑艳说,“柳三。”
于炳良说:“哎呀,他是弟兄里排行老三,大名叫柳玉喜,因为年龄正适龄,被硬要去当国兵了。走了没几天,日本鬼子进屯,把他的父母和两个哥哥,还有没过门的媳妇都杀害了。”他想了一下问,“你怎么认识柳三?”
“他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冯淑艳又问,“你退职怎么没回老家?为啥搬到这屯来了?”
“唉,那石岩屯没剩几家了,我回那儿去干啥?我看这个地方依山傍水,起码上山划拉点儿柴禾是比较容易的,所以就到这儿来了。”
冯淑艳点点头:“我再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是一个山林警察,叫李文彬。”
“他是三道河子山林警察大队长,为人精明强干,领着部下起义了,到抗联五军里先当旅长,后来当师长,再后来听说在富锦那边作战牺牲了,太可惜了,你认识他?”
“噢,是我丈夫的表弟。”冯淑艳从衣兜里拿出一些钱来放在地桌上,“这样吧,今天我给你留下两百块大洋……”
于炳良忙站起来问:“你是用这钱来买我的这张嘴?”
“说实话,就算原来是,可现在不是。”
“既然不是,这钱我不能留。”
“不,这钱你一定要收下。”
于炳良用双手推辞着:“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你听我说明白了。”冯淑艳严肃地说,“这钱不是为了收买你,是通过方才一番的唠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良心的中国人,一家人就不能说两家话,你看看嫂子和孩子跟你过的这穷日子,你又干不了重活,你用这钱把家里好好安排安排。”
于炳良很难为情地说:“这,初次相见,我怎么好收你钱呢?”
“我这几年在外边做皮货生意,虽然不很景气,但多少还挣着了几个,比你强得多。你就听我的收下,起码咱们都是中国人,是兄弟姊妹,帮你几个钱还不可以吗?”
于炳良感动地说:“我是一个当过警察的人,只要冯女士能相信我就比什么都强啊。”
“你有抽大烟的嗜好?”
“是呀,当警察的时候沾染上的坏习气。”
“你这种嗜好让人不敢托底呀。”
于炳良一愣,在屋地上走了几步停下问,“我要是把大烟戒了呢?”
“那自然是没说的了,问题是怕你戒不了。”
“我也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从今天起,我于炳良不把大烟戒了,誓不为人!”
冯淑艳高兴地看着他说:“好,明天我来帮你戒!”
“那太好了,有你帮助我就更有信心了!”
于炳良的妻子冲着冯淑艳说:“你这可真是观音菩萨下凡了。我总劝他戒,他就是不听。你看把家抽成这个样,大人孩子都跟着他遭这份罪。你要是能帮他把大烟戒了,我成天给你磕头都行啊!”说着就要往地上跪。
于炳良很难为情地说:“兰姑,你可别在那儿出丑了,以前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和孩子。”
冯淑艳赶忙上前把她扶起:“嫂子,你放心,明天你按着我的说法做,他就一定能把大烟戒掉。以后他不光会在家里变成有用的人,也许对国家也能是一个有用的人哪!”
兰姑说:“那可得谢天谢地!”
晚上。于炳良把大烟灯、大烟枪都扔到地上用脚踹了,自语着:“这回和这些玩艺彻底告别了!”
“还挺像的呢,我才不信哪!”妻子兰姑说,“哎,你说这个姓冯的,和咱们没亲没故,不熟不识的给咱这么多钱,究竟是为了啥?我总觉得有点儿奇怪!”
“那你猜猜看。”
兰姑想了一阵说:“我猜她过去杀过不少日本人,日本人还悬赏抓她,她在外边躲了这么长时间,这次回来是怕你给捅出去,特意来买你这张嘴的。”
于炳良晃晃脑袋说:“你猜得不对。她要是光怕我给捅出去,想除掉我这个大烟鬼,还不比弄死一只小鸡都容易?用不着给咱这么多钱。”
“那你说她到底是为了啥?总不能白给咱这么多钱吧?”
“我看哪,主要是我没干啥坏事,我要是干过坏事,别说给钱,命都得没在她手里。今个她给咱钱,一是说明她还把我看成是中国人,出于同情和关心;二是也许她认为我以后会有点什么用。不管怎么说,我看她这个人很不一般,有中国人的同情心、有民族的大义,说话直来直去,办事也大方利落,很多男人都不行。我是从心眼里佩服,我愿意和这样人打交道。”
兰姑故意说:“你愿意和人家打交道,你别忘了你是一个大烟鬼,人家稀不稀罕你?”
于炳良微笑着说:“我把大烟戒了,不就不是大烟鬼了吗?”
兰姑笑笑说:“你要真把大烟戒了,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油灯下。
王亚东夫妇已经躺在炕上。冯淑艳突然兴奋地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掀开,一只手扭过王亚东的肩头说:“哎,我今天感觉这个于警尉补不像是坏人,我多给他点儿钱并不是为了封他的嘴,更主要的是和他拉拉关系,说不定这个人是一个很有用的人。”
“一个干警察的出身,能有啥用。”
“正因为他是当警察的出身,才有用哪。”
“我看还是抓紧想办法找潘寿廷,尽快和地下党组织接上关系,好开展下一步工作。”
冯淑艳说:“我会安排好时间的,帮于警尉补戒大烟和找关系同时进行,保证做到两不误。”抬起头来把油灯吹灭了。
太阳升上高空。
于炳良头冲里躺在炕上,翻身打滚地叫喊着:“不行了,我实在受不了了……”两只手不住地抓扯前胸,胸脯上的衣服抓破了,皮肤上抓出许多血檩子。
冯淑艳想了一下向兰姑说:“你快去把挑水的扁担拿来。”
兰姑忙到外屋把扁担拿进来。
冯淑艳又问:“有绳子吗?”
“没有绳子。”兰姑问,“有裹腿行不行?”
“行。快拿来!”
兰姑从箱子里把一付裹腿拿出来,递给冯淑艳。
冯淑艳把扁担横在于炳良的身后,用裹腿把他的两只胳膊捆在扁担上。
于炳良一边叫喊一边问:“你这是干什么?”
“不这样做,一会儿你就把前胸挠烂了。你要挺住,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冯淑艳对兰姑说,“快把冰糖放在他嘴里。”
兰姑赶紧取出一块冰糖放在于炳良嘴里。
“如果冰糖不行,就冲红糖水、姜水、辣椒水,换着样让他趁热喝,最好他能睡觉。”冯淑艳看了看又说,“等他稳定了,把裹腿解开。他要吃东西时,给他做好吃的。我先回去,一会儿再来。”
兰姑看着冯淑艳:“大妹子,你可一定来呀,你不来我心里没底呀!”
“没事,我一定来。”冯淑艳说完走出门去。
冯淑艳一个人挎着一团筐豆角,顺着穆棱火车站内铁道,奔南头扳道房走去。
扳道房后边的山脚处,有两个人在注视着这所扳道房。
冯淑艳直接走进扳道房。
潘寿廷一抬头,非常惊讶:“是你!”
冯淑艳惊喜地:“潘书……”
潘寿廷赶紧用手制止:“嘘!”紧接着说,“这儿不能久留,周围有特务监视我,快走!”
冯淑艳机警地问:“怎么联系?”
潘寿廷急着说:“北市场中药店。柜台里一个戴礼帽的人,你进去问有人参吗?对方问要几品叶的?你说要三品叶的山参。对方又问有方子吗?你回答有,把事先用红纸写好的药方递给他,他把你让进柜台后屋……”
两个特务进来,向冯淑艳问:“干什么的?”
冯淑艳故意大声说:“卖豆角的,想往回走,进来问问还有没有车想搭个脚。”
特务甲问:“就是有车,这站外你能上去吗?
冯淑艳白他一眼说:“山里人有几个不会抓车的?尽靠买票上车,有那么多钱吗?”
冯淑艳有些火了,问“:我凭啥跟你们走一趟?”
潘寿廷上前说:“算了算了,她一个山里妇道人家,你们就别跟她纠缠了,该忙啥忙啥去吧。”
特务甲横着说:“这没你的事,你少多嘴行不行?”
潘寿廷连连说:“好好好,我不多嘴,我一定不再多嘴。”
这时一列货车从这经过。
冯淑艳突然把一筐豆角全砸在特务甲的脸上,一转身抓住一节货车厢的铁梯跳了上去。
团筐的梁套在了特务甲的头上,特务甲在忙着往下摘筐,一时摘不下来。
特务乙一蹿,两手抓住后一节车厢的铁梯,可身子没有跟着攀上去,被车一直拖出去五六十米掉下来,滚到路基底下去了。
于炳良家。
于炳良喘息着对兰姑说:“兰姑,你把裹腿给我解开吧。”兰姑问:“你能忍受住吗?”
兰姑说:“我是怕你再抓挠起来,我一人整不住你。”
“我来了!”冯淑艳大步走进来问,“怎么样?过点儿劲了吧?”
“好多了。”于炳良说,“你来得正好,我让她给我解开,她不敢解。”
冯淑艳对兰姑说:“给他解开吧,给他做好吃的,肉蛋鱼鸡,他想吃啥就做啥。”
“大妹子,那钱可不能随便胡造了。咱们非亲非故的,你一下子给那么多钱,再说了,你也是在外面不景气才回来。我想等他把这口大烟戒了,挣几个把花的钱补上,再如数还给你……”
“你看你,又说见外话了吧?”冯淑艳说,“从个人这个小家庭来说,咱们是非亲非故,可要从国家来说,咱们都是中国人哪,中国人不帮中国人,靠谁来帮助?小鬼子能帮助咱们吗?”
于炳良说:“我给他们干了好几年事,不但没有一点儿帮助,气可没少受!”
“大嫂,让大哥吃点儿好的不是胡造,是为了让他补补身子,好增强抵抗力,对戒烟有好处。”冯淑艳解释,“我在外边再不景气,也比你们宽裕,这钱就不要再提‘还’字了。”
“大妹子,你一口叫我声大哥,从今天起,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于炳良真诚地说,“昨天你走后,我就当你嫂子说,你这个人心眼好,对人善良,是个又爽快又有能力的人,一般男人都远远比不上。我下决心了,等我把这口大烟戒了,我完全听你的。只要我能做的事,我一定听从就是了。”
“好好好!”冯淑艳笑着说,“咱先不说那么远,先戒烟。我听说少帅戒烟,就他一个人,让卫兵把门把住,任何人都不准进去,他一个人在里面折腾了几天,瘾劲过去了就好了,以后照样统领三军。”
于炳良说:“我怎么能跟张学良比呢?”
冯淑艳说:“其实人都是一样的,只是条件不同罢了。少帅有少帅的条件,你也有你的条件,你只要把烟戒了,也一样能为国家、为民族做出一番大事来!”
于炳良疑惑地道:“我?”
野外河边上。
王亚东和于炳良坐在河岸上。把鱼钩放进水里,鱼竿都架好,两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水面上的渔漂。
冯淑艳在于炳良身旁说:“全屯入都忙着干活,就我俩是大闲人,你也是闲人,所以找你一块出来钓钓鱼,也许对你戒烟会有帮助。”
“现在是闲人,等烟戒好了,我也得学着干活了,起码上山砍点儿柴禾,省得冬天大人孩子受冻。”
“于大哥,你说得很对,我和亚东、你,咱们一块上山,不用现砍,拣现成的干树棵子有的是,一会儿就一车。”冯淑艳一回头,吵吵起来,“咬钩了!咬钩了!”
水面上,一只渔漂沉了下去。
于炳良忙着提竿,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钓上岸来。
冯淑艳又吵吵着:“亚东,你的钩也咬了!”
王亚东迅速把竿提起来,一条大鲶鱼被拽了上来。
冯淑艳非常地高兴,吵吵着:“晚上到你家,让嫂子给咱们炖鱼,你们哥俩喝两盅!”
山脚下。
停着一辆两个轱辘的推车,推车旁放着三大捆干树枝和碎木头。
冯淑艳、王亚东和于炳良三入围坐在一起,边吃边喝。
冯淑艳说:“这天气真好,咱们一边拣着柴禾一边秋天野游了。”
于炳良说:“说真的,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也没吃过这么一顿野餐!”
冯淑艳问:“于大哥,你在警察队伍里不能没有靠得住的哥们吧?”
于炳良笑着说:“你们没听说我有个外号叫于老太太吗?不是我自己说,和我关系好的还正经多着呢。”他忽然想起问,“大妹子,你问我这个是有事情吧?”
“也没啥大事。”冯淑艳说,“听说小鬼子在东宁这儿修了个地下工程,不知是干啥用的。能不能向你关系靠得住的人打听打听?”
“这事不用去问别人,我都知道。”于炳良吃了一口菜说,“小鬼子不光在东宁这儿修,在虎头那边也修了,听说修这要塞的劳工有上万人,完工后把这些人都集中用机枪突突了!东宁这儿也一样,抓来的劳工干完活,全都用枪逼进一个事先挖好的山洞,把门堵上,全闷死在里面。这两处山洞叫地下要塞,里边储存了足够日本人四五年吃穿的用品以及武器弹药,都是为了准备进攻和防御苏联用的。日本人私下炫耀这个要塞‘远胜过法、德边境的杰福克里德防线和马奇诺防线’”。
冯淑艳点着头。
第四集
在通往屯里的土道上。
王亚东在车辕子中间驾着辕子,于炳良在外边拉着边套,冯淑艳在车后推着。三个人都汗流满面地往屯子里走着。
三个人一直把车推进于家的院子里。
王亚东先把于炳良拣的柴禾捆卸下来,又伸手去卸自己拣的柴禾捆,被于炳良拦住:“你干啥?你要这样,明天我不再跟你们去了。你们带着我一块去拣柴禾,又用你们的车给我拉回来,这我都感谢不尽了,再把你们拣的给我,你们说,以后我还怎么好意思再跟你们去?”
兰姑抱着孩子跑出来:“大妹子,干一天累了吧?快都到屋里歇一会儿吧,喝口水再走。”
冯淑艳忙说:“不了,回去该做晚饭了。”
兰姑看着柴禾高兴地说:“我和他过这么多年,今个儿他头一天干活,还拣不少哪!这一捆够烧三四天了,要拣个十捆八捆的就够烧一个多月了,看来今年冬天我们娘俩不能挨冻了!”
“放心吧嫂子,以后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娘俩再挨冻了!”冯淑艳说完,都笑起来。
穆棱镇里,北市场中药店门口,人来人往,各种小贩叫卖不止。
中药店屋里,二贵头戴礼帽,身穿长袍,正忙着答对顾客。
王亚东头戴草帽,一身农民打扮,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从外面进来,先向屋内扫视一眼,然后问:“掌柜的,有人参吗?”
二贵一愣,然后回答:“有。要几品叶的?”
王亚东回答:“要三品叶的山参。”
二贵又问:“有方子吗?”
“有。”王亚东从衣兜掏出用红纸写好的药方递给二贵。
二贵接过去看了看说:“请进来吧。”
王亚东进了柜台里边,跟着二贵走进后屋。
一只手在拍着电报。电报机发出不停的“嘀嘀嗒嗒”的声音……
晚饭时候。
炕桌上摆着两盘菜,另有大葱和大酱。
冯淑艳把饭盆端上来,高兴地说:“今天我们把情报顺利地发出去了,应该庆贺一下!”转身取来两个酒盅和一壶烫好的酒,把两个盅子斟满:“为我们旗开得胜干杯!”二人举起,酒盅碰了一下都一饮而尽。
王亚东小声说:“地下党组织说了,为了二贵的安全,以后不再使用药店这个联络点了。”
冯淑艳急着问:“说没说新的联络地点?”
“说了。东边对头砬子,把情报放进石缝子里,用石块压好,同时取回文件和指示信。”
冯淑艳又问:“能找到具体地点吗?”
王亚东说:“一会儿我把具体地点的特殊记号画给你,很好找。”
冯淑艳一个人走在山路上。突然迎面走来两个扛长枪的日本兵。她心里想(画外音)“别理他们,避免节外生枝耽误正事。”想到这,她一闪身躲进路旁的密树林里。
两个扛枪的日本兵从她身旁走过去。
冯淑艳在密林里回头看了看,刚转身想走,便听到有女人的叫骂声:“你们是畜生!救命啊!快来人救命……”
冯淑艳又回头望去,见一挂两匹马拉的大车被两个日本兵截住。车老板呆呆地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一个戴大盖帽子,身穿警察服,腰间带着洋刀的人规规矩矩地站在车旁,一个日本兵正在左右开弓打他的嘴巴;另一个日本兵在车上正撕扯一个女人的衣服,女人一边挣扎一边叫骂着。
冯淑艳立刻心头火起,从密林里蹿出来,大喝一声:“住手!”
正打警察嘴巴的日本兵转身向她奔来,嘴里叫着:“花姑娘来得正好,一人一个地干活!”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来拉她。
冯淑艳故意把左手伸给他,上身向他前胸一贴,他立刻“堆随”在地上。她的右手把带血的匕首从日本兵的肋下抽出来,冲上车去,左手扯着日本兵的后衣领,一把将他拽起来,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右手的匕首已经捅进他的右肋下,接着左手一用劲,把他推下车去。
这年轻女人坐起,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冲着警察骂:“你这个死熊,纯是一个窝囊废!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你还算什么男人?我不能再跟你过了,回去就打巴刀(离婚)!日本人眼看就要完蛋了,你还怕他们干啥?”
“大妹子别骂了,他也是让日本人欺负怕了。”冯淑艳接着问,“大妹子,你说日本人就要完蛋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年轻女人用手抹把眼泪说:“海林以前哪天都有日本兵晃悠,现在连一个都见不着了。头几天警察署的人到我家找他,说日本鬼子和美国人在太,太什么洋?对了,太平洋打仗。死了好多人,鬼子都要被打没了,把咱这边的鬼子都调到关里去了。”又冲着丈夫数落,“你说!你还怕那小鬼子干啥?你说呀!”
警察突然用两只手猛打自己的嘴巴,一边打一边骂:“我不是人,我白披了一回男人皮!我死熊!”从腰上摘下洋刀,担在车轱辘上,要去用脚踹断。
冯淑艳一把将洋刀夺下来:“你不能毁了它!”
警察愣住,看着她。”
冯淑艳问他:“你把它踹了,回去怎么向上司交待?日本人自然会怀疑这事是你干的,要向你要人。你想到没有?”
警察和女人、车老板都看着她。
冯淑艳继续说:“这件事就咱们四个人知道,我相信这位妹子不能往外说。”指着警察和车老板,“你们俩要是说出去,就得掉脑袋!”
车老板忙起誓:“谁要说出去,谁就是狗娘养的!”
冯淑艳又嘱咐着:“你们就像没看见这件事一样,不论是谁问,一口咬定,就是没看见,啥也不知道,要装得和平时一模一样,谁都没办法,啥事也没有,明白吗?”
警察连说:“是是是。”
“这位大妹子说得很对!”车老板试探地问,“请问,这位大妹子是抗联吧?”
“不是抗联敢干这事吗?”冯淑艳接着问,“你们是往哪儿去?”
车老板说:“我回八面通,他们两位是去八面通串亲戚的,正好捎脚。”
冯淑艳对警察说:“捎脚不能白捎,可得给钱!”
警察连说:“是是是,一定给,一定给。”
车老板说:“出门的事,坐几步车给啥钱?”
冯淑艳对他俩说:“你们俩男人有力气,把这两个鬼子尸体拽到林子里去,千万小心,别弄到自己身上一滴血!明白吗?”
警察和车老板同时说:“明白!”说完一个人捞着一具鬼子尸体向路旁的树林里拽去。
对头砬子,山高入云,石峰如剑。
一只手把一封信放入石缝子里,用石块压好……
另一只手把石块挪开,把信取走……
一只手在拍电报,天空不住地响着嘀嘀嘀、嗒嗒嗒的电报声……
夜晚。屋子里没有点灯。
冯淑艳与王亚东坐在炕上。王亚东小声地说:“按规定,三个月我必须过去,向周保中做全面汇报。”
冯淑艳也小声说:“你这次去,把我想拉队伍的想法向周旅长请示,趁小鬼子后方兵力空虚,我把武装队伍尽快拉起来,这样会使小鬼子不论是对苏联,还是对关内,都首尾不能相顾,同时还可以随时出击,消灭和削弱鬼子的有生力量!”
“忘不了。”王亚东接着问,“能拉多少人?”
“能拉多少人还不知道。把我藏到山里的枪起出来,装备一个排是足够的。”
“到底有多少枪?”
“有两挺机枪,步枪三十多支,还有短枪,总之枪不成问题,参加的人要是多了,枪不够用,可以暂时拿长矛,还可以缴伪军的械,还可以到日本人手里去抢。你走以后,我就一边搜集情报,一边做拉武装的准备。”
王亚东思索着:“行。”
“还有。”冯淑艳说,“柳玉喜要的鹿心血,我早给他准备好了,别忘了给他带去。”
天空飘着雪花。
一挂三匹马拉的大车行驶在通往牡丹江的山路上。车上坐着一车人,男男女女,冯淑艳和于炳良也在其中。
车老板用大鞭子抽打几下马背,大车快了起来。
牡丹江城里,南市场的道旁一家饭馆里。
于炳良举起酒杯向对面一个肩上扛着警尉肩章的人说:“来,老哥再敬刘老弟一杯!”俩人一同饮下。于炳良让着:“吃菜吃菜,说心里话,离开你们,搬到乡下去,一个人简直像一只孤雁似的,常常想念你们呀!”
刘警尉吃了一口菜问:“于大哥,看你的气色可比过去好多了?”
“不瞒刘老弟,过去我也是太不争气了,为了抽那口大烟,一时的舒服,弄得老婆哭、孩子叫,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一想这是何苦的呢,就一咬牙,一跺脚,把那口损大烟戒了。”
“真的?”刘警尉既佩服又惊奇地问,“那么容易说戒就戒了?”
“也没少遭罪。你嫂子把我捆起来,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学来的,我一叫喊,她就往我嘴里灌红糖水,再叫喊她就往我嘴里头塞一块闽姜,你还别说,让她这么一顿捂扎,还真管用,真就戒了!”
刘警尉举着酒杯站起来:“就为这个,老弟得好好地敬于大哥一杯!”二人将酒一同喝下。
于炳良一边为他夹菜一边说:“今天咱哥俩能相见,我实在是高兴啊!来来来,再喝一杯!”又举起酒杯。
冯淑艳在旁边一张桌子上,一边吃饭,一边往这边注视着。
傍晚。
冯淑艳正在外屋锅台旁忙着做饭,弟弟冯广志从外面笑嘻嘻地走进来,一进房门就说:“姐,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啥好消息?快说吧!”
“头两天我把在小学校里成立儿童团的事跟小学孙老师说了,他不但成立了儿童团,还让这些小学生放学回家向家里人宣传‘要想打天下,必须掌枪把’;通过反日会秘密工作,使苦大仇深的群众懂得了‘要想不受敌人欺,必须靠自己’的道理。现在有不少青年人都报名要求组织抗日武装。”
冯淑艳问:“到底有多少人?”
冯广志用手指数着说:“有王小五、王文章、李海、李广田、李双喜、赵老六、牛青山,一共有二十来个人了,要是公开组织武装,参加的人少说也得有七八十人。”
冯淑艳边做菜边高兴地说:“你告诉报名的这些人,明天到山上林子里去练射击。”
冯广志问:“没有枪怎么练?”
冯淑艳说:“让他们每个人都带一根锄杠。”
“好。”冯广志兴奋地说,“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说完就往外走。
冯淑艳忙喊他:“饭就好了,吃完饭再去吧。”
从院子里传回来声音:“告诉完他们再回来吃。”
山上树林里。
半膝深的雪地上,有十八个青年围在那里。冯广志对大伙说:“大伙注意听着,现在我姐姐向大伙讲话。”
冯淑艳走到大伙面前:“大家站好。”
十八个青年自动按大小个站成一排。
冯淑艳下口令:“立正!”
青年们马上做出立正的姿势,有的人很不习惯地笑着。
冯淑艳很和蔼地说:“不要笑,我们要想拉队伍打日本鬼子,必须这样做,再散散漫漫的不行。现在就按我的口令做,以后习惯就好了。”说完又下口令,“向右看齐!”
大家按着口令做了,但很不规范。
“向前看!”冯淑艳讲,“向右看齐的时候,排头第一个人不用向右看,要立正站好,目视前方,第二个人要看排头人的鼻子尖,第三个人要看第二个人的鼻子尖,往下都是这样一个看着一个,明白了吧?”
大伙回答:“明白了!”
冯淑艳接着讲:“立正的时候,要挺胸收腹,全身要垂直才行。现在大家注意听我的口令,按我说的做一遍。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十八个青年按着她的口令做完。
冯淑艳很满意地说:“好,大家做得很好。现在我向大家说两件事:第一,不要看我们今天只有你们十八个人,等我们拉队伍的事一公开,人马上就会多起来;第二,你们不要以为我们没有枪,我可以告诉大家,我在山里藏的枪支,足够武装一个排,等人多了,我们会有更多的枪。从今天开始,你们要按我说的办法练,一样能练好,等枪一到手,你们马上就会用。”她从冯广志手中接过锄杠向大伙说:“大家看好了,在这锄杠头上从下往上钉个铁钉,钉透,钉尖要露出一公分,这当做枪的准星;在锄杠的中间,往下钉一个小铁片,铁片的中间剪一个小三角口,尖冲下,这当做标尺;在锄杠最后钉一个有点斜度的木把,木把前边钉一个铁钉,这当勾死鬼用。我这有一张画好的样子,大家照着做。”从兜里掏出一张画好的图样递给大伙。
大家传看着画的图样。
冯淑艳问:“看明白没有?”
“看明白了。”人们边看边回答,“会做了。”
李双喜说:“有不会做的,把锄杠拿我家去,我给大伙做。”
冯淑艳说:“这很好,会做的帮助不会做的,每人都要做一个,然后我们就开始练射击。我们练射击的目的,就是要打中敌人,如果我们枪打得不准,自己就会被敌人打中!”
泉眼河屯子边,一座两间破旧欲倒的草房。
外屋地上戳着七八支已经做好的锄杠。
李双喜又做好一支,双手端起来,用眼睛向前瞄准。
山里雪地上。
十八个青年站成一个半圆形。
冯淑艳站在中间向大伙讲解:“瞄准时,要把前头准星的尖收进标尺缺口中间,准星尖要和缺口的上沿一平,对准目标的下沿,三点成一线。要射击时,第一必须停止喘息,第二全手掌要大把握全枪把子,千万不要用二拇指去勾勾死鬼,瞄得再准,你手指一勾,枪身非动不可,这没个准头,要五个手指都同时使劲,靠全手的握力,把枪握紧,这样才能打得准。大家记住没有?”
大伙都高兴地回答:“记住了!”
冯淑艳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画好的三点成一线图给大伙:“有没记清楚的,可以照这张图去做。”她指着前边树上贴的一张小饭碗口大的圆形红纸说,“现在大家就按我说的进行练习。”
大家有的站着,有的趴在雪地上,都向红纸进行瞄准,作射击练习。
快速推出字幕:1944年初冬。
月光下,一个身背猎枪和背囊的人影走进冯淑艳家的院内,他一直走到房门口,用手轻轻敲了敲门,小声地问:“淑艳,你睡了?”
屋里传出冯淑艳的声音:“谁?”
“是我,你听不出来了?”王亚东回答。
屋里,冯淑艳立刻起来,翻身下地把房门打开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是周保中旅长不让我回来。”王亚东走进里屋,把枪戳在过道门旁,一边往下摘背囊一边说,“我把各方面情报向周旅长汇报完了,把你想拉队伍的想法说了,他一听非常高兴,立刻表态,他特别赞同你的想法,他不让我马上回来,让我在88旅学习野外作战,怎样利用地形地物和各种武器制造、修理,为回来拉队伍作准备。对了,你看,周旅长给你捎回来你最喜爱的宝物。”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背囊,把两支二十响匣枪拿出来递给冯淑艳。
冯淑艳忙把刚点燃的油灯放在箱子盖上,回手接过两支匣枪,高兴得不得了,先用手抹试两下,然后又用嘴吹吹枪口说:“我的老朋友,终于又回到了我的手中,我一定不能让你们白回来!”她忽然想起来,问,“你这次出境入境顺利吗?”
王亚东回答:“在柳玉喜的帮助下,出入境都很顺利。”
冯淑艳接着问:“鹿心血给他了?”
“给他了,他接到鹿心血乐得了不得。”王亚东又补充地说,“柳玉喜说他们团长有个心跳病,要用鹿心血把心跳病治好,能遇事不慌,准备以后干一番大事情。”
“你没问他,能干什么大事情?”
“我能不问吗?他说不知道,只是说他们团长对日本人常露出很不满的样子。”
冯淑艳思考一下说:“这方面以后找机会再了解一下再说。你走以后,广志通过小学校孙老师建立了儿童团,发动儿童团和反日会宣传,现在已经有十八名青年报名参加武装队伍,我正领他们到山里去练习射击。”
王亚东惊奇地问:“练习射击?你藏的枪还没起出来,拿啥练的?”
冯淑艳含笑地说:“明天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山上树林里。
两棵白桦树中间的雪堆上,戳着一块木板,上面贴着一张饭碗口大的红纸。
十八个青年排着整齐的队伍。王亚东站在一旁看着。
冯淑艳站在队前向大伙讲:“现在我正式向大家宣布:我们拉队伍的事,已经被抗联总部批准,名字叫穆陵抗联先遣队。由我来担任队长,由王亚东同志任政治委员。先遣队的宗旨,就是打日本鬼子!配合全国民众,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解放全中国!”
大家长时间热烈鼓掌。
冯淑艳继续讲:“我们的人马上就会多起来,到时候我们这些人都是队伍里的骨干,要派到各个队伍里去任职负责。所以大家在练习射击过程中,一定要用心,不光自己要打得准,以后还要教你们的手下,都要打得准,只有打得准才能打胜仗,才能消灭鬼子!明白吗?”
全队人员异口同声:“明白!”
冯淑艳从王亚东手里接过长枪:“现在我们用真枪进行实弹射击,长枪练完练短枪。”她向队伍里扫视一眼,叫道,“李双喜,你说一下射击的要领!”
李双喜立正说:“一要握实枪把子、二要三点成一线、三要停止喘气、四要五指同时握,靠全手的握力打响,不要用二手指勾。”
冯淑艳问:“李双喜说得对不对?”
大伙一同回答:“对——”
“好,现在咱们进行实弹练习,每个人只打一发,一定要认真。”
随着枪的响声,靶板上的红纸,接连出现被打中的洞孔。
雪地上。
冯淑艳和王亚东带领十八名青年,都骑着骏马在奔驰。他们像一股强劲的旋风,拐过一道山弯,马后扬起一股旋转的雪尘。
夜晚,皓月当空。
冯淑艳马队来到一座山门。突然从山门右侧的悬崖上打过来三枪,子弹从头顶上飞过。
王亚东把马勒住,向悬崖上问:“前面是哪路朋友?”
悬崖上的人回答:“站不更名,坐不改姓,此处是战三山的地盘,不论是谁要想从此处通过,必须得经过我们大当家的准许。”
冯淑艳恼怒地说:“请你们大当家的出来说话!”
“不用请了,鄙人早就来此恭候了。”悬崖旁,一个人倒背着手站着,“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王亚东在马上问:“你战三山也算是有名望的人,为何要在此拦路?”
战三山仍是倒背着手说:“因为不知道你们是哪路人马。”
王亚东说:“我们是穆棱抗联先遣队,现在有公务,请大当家的行个方便。”
“穆棱抗联先遣队?没听说过。”战三山说,“这样吧,让路不难,那要看看你们的本事。”
王亚东问:“怎么个看法?”
战三山把右手三个手指插进嘴里,一吹口哨,从山上飞下来一个黑团,来到近处才看清楚,是一个上下一身黑的人骑着一匹黑马,从眼前跑过去,这人在马上一弯腰,只见雪地上已插上了三根点燃的香头,香头在黑夜里发着红光。
冯淑艳冲着战三山说:“战三山你听好了,我们自己指定人去打不算数,我们的人都在这儿,由你挑选谁去打,你看怎样?”
“好,爽快,那我就不客气了。”战三山看了一阵,用手指着:“就那个高个的吧。”
冯淑艳把匣枪从腰上抽出一支递给李双喜:“别慌,跟在靶场上一样。”
“放心吧。”李双喜两脚一磕马肚子,冲上前去,飞马一过“叭叭叭”连发三枪,三根香火全被打灭。
对方的黑汉跳下马来,两腿一叉,双手一抱拳:“众位好汉,请山上喝酒!”
冯淑艳把另一支匣枪也抽出来,递给身边的王小五:“不要怕,他们也是中国人。”
山洞里,周围石壁上点着野猪油灯。
冯淑艳和王亚东带领青年们正往洞里走。
后面一个留长头发尖嘴巴的人对战三山小声说:“大当家的,我都看清楚了,二十个人就三杆枪,一长两短,可都是新的……”
战三山小声问:“你的意思是?”
尖嘴巴的人,用双手狠狠地做了一个手势。
战三山大喊一声:“来人!”
一下子拥进洞里二十多人,都把枪口对准了走进洞里来的人。
李双喜和王小五也不示弱,二人都把匣枪对准了对方。
王亚东倒背着手,稳如泰山。
冯淑艳不慌不忙地用手把李双喜和王小五的枪口按下,向战三山问:“战三山,你这是干什么?”
战三山傲气十足地说:“冯队长,你也是明白人,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谁也不要谁的命,你把你们的三支家伙留下走人。”
冯淑艳问:“我要是不给你留下呢?”
战三山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还没等他说完,冯淑艳大喝一声:“战三山,看刀!”只见刷的一道白光从战三山的头上飞过去。人们定睛一看,战三山的水獭博士帽“啪”的一声被扎在墙壁上。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
冯淑艳厉声地说:“战三山,你听清了!今天你要是日本人,被扎在墙上的可就不是你的水獭帽子了。”
战三山仍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还没省过神来。
冯淑艳大声问:“怎么?你非要尝尝我第二刀的滋味吗?”
“别别别!”战三山忙摆着手,然后对手下大喝,“还不都快滚出去!”
手下们都慌忙地退出洞去。尖嘴巴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
战三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感谢冯队长不杀之恩,从现在起,我这整个山寨全归冯队长调遣,我战三山再有三心二意,一定乱枪穿心!”
“好了好了,站起来说话。”冯淑艳蔑视地说,“有威风应该冲日本人去使,一个五尺高的男子汉一点儿雄心壮志都没有,还叫什么战三山?你就占了三个山头又能怎么样?应该叫战东北!把日本鬼子打出东北去!整个东北应该由我们中国人自己说了算!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冯队长说得极对。”战三山已经站起来,“今后一定听冯队长的,只要一声令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王亚东冲他说:“该说的冯队长已经都说了,我们相信你说话能算数。现在我代表穆棱抗联先遣队任命你为穆棱抗联先遣队独立营营长。你本人和你的部队必须听从先遣队的指挥和调遣。今后必须遵守我军的纪律,枪口必须对准日本人,要处处保护老百姓,如果有伤害老百姓的事,不管是你本人还是你的部下,一律严惩不贷!”
“请两位尽管放心,我战三山一定按你们的教导去做,一定爱百姓如父母,如有伤害百姓之事,我战三山宁愿一死!”
王亚东说:“那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战三山向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尖嘴巴进来:“大当家的有事?”
“从现在起,往后不要再叫我大当家的,我已经是穆棱抗联先遣队独立营营长。”
尖嘴巴忙说:“是,战营长。”
“把好酒好肉全都拿上来!”战三山兴奋地说,“你告诉所有的弟兄,今后谁再敢对先遣队耍鬼心眼,三心二意的,别说我的枪口不认人!听清没有?”
尖嘴巴忙答应:“是,听清了。”退了出去。
一座高山的半山腰上。
冯淑艳和王亚东领着人站在石崖前一条石缝子边上。人们把石缝子里的碎石头扒开,里面露出崭新的九九步枪和三八步枪,还有带着刺刀和两个子弹盒的腰带。每个人都把腰带系在腰上,子弹盒里的子弹都是满满的,再把枪背在肩上,立刻精神起来。最后大家又从石缝子里拿出来两挺轻机枪。
人们都高兴地跳起来。
穆棱河的冰雪已经融化成水,向东流淌着。
河两岸的柳树条,已经放出豆绿色的毛毛狗。
于炳良骑着一匹红色的骏马,在山边的土道上急切地奔驰着。
地桌上摆着苞米面大饼子、大葱和大酱。
冯淑艳一边喝着苞米面粥一边说:“现在咱们有一百六十多人了,最大的问题还是武器不够用的问题。”
王亚东吃了一口葱蘸大酱说:“不用急,找机会还是上日本鬼子那儿取就行了。”
于炳良人和马都汗水淋漓地来到院门口,他把马拴在院门旁,忙着向院中奔去。
屋内,冯淑艳边吃饭边说:“战三山光是口头上说归咱们调遣,一直也没有什么联系,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听咱的、他现在在干些啥。”
“我也正在考虑这件事,咱们应该派人到他的队伍里去,这样既能监督改变他的队伍,又能随时掌握他的情况……”
于炳良风风火火走进屋来,进门就说:“有一个情况,我特意骑马跑回来向你们两位报告。”
王亚东忙拿一把木凳让着:“于大哥,别着急,慢慢说什么情况?”
于炳良说:“今晚有军火列车从牡丹江往绥芬河开!”
冯淑艳忙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炳良说:“我在牡丹江街里遇到一个过去的老同行,后来他转到火车站上去还干老本行,我拉他进饭馆里吃饭,他说啥也不肯去,说有重要事要办。我问他什么重要事,他小声告诉我,今晚小鬼子往绥芬河运军火,不敢去晚。”
王亚东思索着说:“看来情况是准确的,我们一定要把这批军火截下来,这样一能武装我们自己,二能阻止小鬼子对苏联作战。得研究一下怎么截。”
于炳良说:“这个好办,找一个上坡地方,把道轨扒了……”
“不行。”冯淑艳忙说,“火车一出轨,车上的炮弹容易撞响,那我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王亚东说:“王小五在铁路上当过连节员,他会摘车,登上车去,把装军火的车厢摘下来。”
于炳良说:“问题是不知道哪一节装军火。”
“有了!”冯淑艳说,“马桥河和细麟河之间尽是上坡,用木头设路障,迫使火车停下,等押运的鬼子兵下车搬路障的时候,消灭他们!现在就集合,有马的人先去,再套上两挂大车准备拉军火。马上行动,一定要在火车到之前赶到!”
黑夜里。
一段上坡的铁轨中间放着一盏带罩的煤油灯。在灯光旁可看清有五六棵带着枝桠的树木横在铁轨上。
在铁轨右侧附近的草塘里,冯淑艳带领二十几个人,都在注视着铁道。
冯淑艳大喊一声:“打!”
草塘里的人一齐向日军开火。
日军慌忙地跳下左面的路基,以路基为掩体进行还击。突然王亚东带领一部分人从日军身后的树林里冲出来一齐射击。
日军被前后夹击,不多时,三十多个日本鬼子被全部消灭。
冯淑艳领人上前,拣起日军尸体上的枪支。
王亚东带领人蹬上火车,砸开门闩,里面全是成箱的枪支和弹药。
李双喜拿起道基上的煤油灯,向远处摇晃。
远处,两挂三匹马的大车向近处赶来。
人们从火车上往大车上搬枪支弹药。
王亚东向三个火车司机说:“三位师傅,这一行不能再干了。现在骑我们的马,赶紧抢先一步回家把亲人们都转移出来,不然鬼子一定会找麻烦的。”
一个司机说:“多谢这位兄弟想得周全!”
另一个说:“我回去把家人安排好,回来找你们一块抗日。”
三个人上马,向远处奔去。
冯淑艳对李双喜说:“双喜,还得辛苦你一趟,你赶紧想办法找到战三山,通知他带人到穆棱东山里来领取武器。”
李双喜答应一声,翻身上马,不一会消失在夜幕之中。
火红的太阳刚从山边露出笑脸。
李双喜骑着马正从一个村边路过,忽然听见村里传出一片哭喊声。他打马向村里奔去。他刚一进村,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迎面跑过来。
他在马上问:“老乡,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抬头一看转身就跑。
李双喜一提马的缰绳,往前快走几步,把这人拦住:“站住!我问你话你跑什么?前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结结巴巴地说:“战三山的二当家的,领人来抢女人!”
李双喜打马向哭声处奔去。
一个农家的院内。
十几个人正拉扯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往马背上连推带绑。姑娘的嘴被堵着,在拼命地挣扎着。
地上跪着一对中年男女,他们一边给那个尖嘴巴磕头一边哀求着:“二当家的行行好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女人哭着说:“二当家的,我女儿还小哇,你就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李双喜在马上看在眼里,大喝一声:“住手!”
院内所有的人一愣。
二当家的上前歪着脖子问:“你是哪个衙门口的?你算干啥吃的?”
李双喜在马上说:“二当家的。咱们见过面,你忘了,我是穆棱抗联先遣队的李双喜。”
“啊,是你呀,胆子可不小啊!”二当家的一转身,向手下人喊了一声,“你们都是死人?还不抄家伙?”
十几个人一齐把枪口对准了李双喜。
李双喜大声喝道:“二当家的,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二当家的咬着牙说,“谁想阻拦我的好事,我就让谁死!”
李双喜仍骑在马上说:“二当家的,我本想留你的命回到山上向战三山说清楚,现在看来你是自己作死呀!”话音刚落,只听“当当”两声枪响,二当家的倒在地上滚了两下不动了。
李双喜在马上,手里举着枪:“谁敢动!谁动就和二当家的一块去!”
十几个人忽拉一下子全都跪在地上,连连说:“这是二当家的逼着我们来的,请饶命!”
李双喜说:“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逼来的,这没有你们的事,都起来,快把姑娘放了!”
人们起来,把堵在姑娘嘴里的手巾拽出来,把绳子解开。姑娘立刻跑到母亲的怀中。
这时围来许多群众看热闹。
李双喜下马,走到大伙面前,双手抱拳说:“乡亲们,实在对不起,让大家受惊了。这些人是战三山队伍里的人,刚被我们穆棱抗联先遣队收编,还没经过整顿。请乡亲们放心,从今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转身掏出仅有的几块零钱,来到姑娘父母的面前说:“你们二老受惊了,这几个钱留下压压惊,不用害怕,以后绝不会有人再敢来欺负你们!”
两位老人齐声说:“你是大好人,是我们的大恩人哪!这钱我们说啥也不能收啊!”一边说一边往李双喜兜里塞着。
李双喜说:“快别撕扒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赶紧赶路,好好哄哄你们的女儿,听话。”向十几个人命令着,“把你们二当家的尸体捆在马背上,带回山上去,交给战三山!”
十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二当家的尸体抬到马背上捆好。
李双喜上马,向众人抱拳说:“乡亲们,再见!”押着这伙人向村外奔去。
山洞里。
战三山正在大发雷霆,在地上一边来回地走着一边说:“真奇怪了!睡一宿觉把二当家的睡没了!他是能上天还是能入地?他还能开小差偷着跑了不成?给我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人跑进洞里来:“报,大当家的战营长!”
“什么大当家的!”战三山严厉地喝道,“怎么就改不了呢?再要有谁喊我大当家的,别说我崩了他!以后只准叫我战营长!什么事快说!”
报告的人说:“二,二当家的死了!”
“死了?”战三山问,“怎么死的?”
“是被穆棱抗联先遣队李双喜枪、枪毙的。”
“李双喜枪毙的?李双喜人哪?”
“我在这。”李双喜领着一个和二当家一块去的人,大步走入洞中。
周围的人一齐把枪口对准了李双喜。
战三山走到李双喜面前,看了看说:“我认识你李双喜。上次来我这儿,我领教过你的枪法,说说吧,你为啥打死二当家的?”
李双喜说:“你问问和二当家一块出山的人吧。”
战三山转向和李双喜一块进来的人,大声喝问:“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人战战兢兢地说:“天亮前,我们还正睡着,二当家的硬把我们叫起来,让我们跟他到山外去,说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谁知道到了山外,他下令抢一家的姑娘。正好被这位李大哥遇上,劝二当家的住手,二当家的不听,还要向这位李大哥开枪,李大哥才不得不开枪。”
“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罪有应得呀!”战三山自语完了,抬起头来向众人大喝,“都把枪放下!”
所有的人都把枪收起来。
战三山对李双喜说:“你做得对!他是罪有应得。你是遇上了,我还在这儿让人到处找他呢!这回是你替我除了害。不是他死了我才这么说,跟我一块干到现在的人都知道,我当初拉队伍也是为了打日本子,给亲人报仇,可是他尽出些坏点子,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甚至有的群众管我叫土匪。上次你们来洞里,也是他出的主意缴你们的枪,要不是冯队长手下留情,我的命就算搭上了。”又对和李双喜一块进来的人说:“你去找几个弟兄,找个地方把二当家的埋了吧。”
这人答应一声:“是。”赶紧退了出去。
战三山向下边人说:“把好酒好肉拿上来,一为李老弟接风,二为除掉二当家的这个祸害也是一件大好事,我们痛饮几杯!”
“不。”李双喜说,“战营长,你还没问我干啥来了。”
战三山豪爽地说:“这不用问,我们边吃边谈,边吃边谈。”
李双喜一边落座一边说:“我还是现在就告诉你,好让你高兴高兴。昨天夜里,我们截了日本鬼子从牡丹江开往绥芬河去的军列,得手了,冯队长和王亚东政委特派我来通知你,马上带领你的人,到穆棱东山里去领取武器。”
战三山忙问:“需要去多少人?”
李双喜说:“留够看家的最好是多去,我估计这回不能少给你们。”
“好!”战三山高兴得不得了,“我们吃饱了,喝足了,就出发!”
穆棱东山里。
密林深处,冯淑艳、王亚东和战三山坐在一棵倒木上。
冯淑艳对战三山说:“武器多了,以后人也要多起来,你的队伍本来就有些人纪律不好,这方面我和亚东同志都有些不放心,所以我和亚东同志决定,派两个人到你的部队里去,协助你抓好队伍建设。”
“这可太好了!”战三山跳起来说,“冯队长,你就是不说,我还正想向你提出这个要求哪!”
冯淑艳继续说:“这两个人,有一个你已经熟悉了,李双喜到你那任营教导员,是作政治工作的;另一名叫王文章,去任营参谋,你看怎么样?”
“太好了!太好了!”战三山连连说,“二位领导尽管放心,他们两位就是我的老师,我一定听从他们两位的领导!”
王亚东纠正说:“你是一营之长,遇事要三个人在一起商量,怎么对抗日大局有利就怎么做。如果你没有别的想法,他们俩都已经谈过话了,都愿意和你合作,一会儿就和你们一块去了。”
“报告!”一个勤务兵来到跟前,“步枪八十支、轻机枪四挺、小迫击炮六个、手榴弹二百颗、步枪子弹两千发、机枪子弹一万余发,现在完全准备好了,正待命出发。”
王亚东说:“出发吧,该说的话都说了,后会有期!”与战三山握手。
“请二位领导保重!”战三山说完,转身跟勤务兵向远处走去。
山门脚下,一片平坦的草地上。
战三山的队伍正在操练,有的进行队列训练、有的练习刺杀。
战三山、李双喜、王文章三人在一旁观看着。
“报告!”岗哨带领三个穿着农民衣衫的人来到面前,“报告营长,这三个人说要来入伙。”
“什么入伙!就改不了臭习惯,叫当兵或者叫参军,记住没有?”战三山训斥着。
岗哨忙说:“记住了。”
战三山说声:“去吧!”
岗哨转身走了。
战三山用眼睛打量一下这三个人问:“你们三个想到我这儿来当兵,这可没有火炕和洋楼住。你们能吃这份苦吗?要是吃不了这份苦,不如趁早回家搂着媳妇睡热炕头去。”
一个人说:“我们都是庄稼人,吃苦我们都不怕,我们倒想问问,你们打不打日本鬼子,保护不保护老百姓?”
战三山歪着脖问:“打怎么的,不打又怎么的?”
说话的人说:“我们庄稼人说话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你们要是打日本鬼子,保护老百姓,你们就是拿棒子打我们三个也不走。要是不打日本鬼子,不保护老百姓,就是用绳子捆也捆不住我们。”
“呀哈!”战三山问,“你们三个都是这么想的?”
三人一同回答:“对,都是这么想的!”
“行,真行。”战三山说,“是好材料,我不光留下你们三个,还要给你们三个官当,都先到班里去当个班长,以后经过勇敢杀敌,够什么料就当什么官!”李双喜和王文章在一旁看着,微笑着。
字幕:1945年8月。
王亚东一个人从对头砬子上走下来。
夜晚。
冯淑艳家,房门已经闩好,窗户上的布帘已经挡严。油灯下,王亚东手里拿着白天从石头砬子上取回来的密信,对冯淑艳小声说:“抗联总部发来了周旅长的指示信,说近日里苏联要向盘踞在东北的日寇发动进攻,给我们的任务是:一定要保护好牡丹江的火力发电厂和桦林橡胶厂。同时还告诉我们必须打红旗,没有红旗挑红布,飞机上就知道是自己人。不让穿黄色衣服,飞机上看见穿黄色衣服的人会认为是日本人,要进行扫射和轰炸。”
冯淑艳思索一阵说:“把保卫桦林橡胶厂的任务就交给战三山、李双喜他们,现在就派人去通知他们,部队立刻向桦林橡胶厂附近移动。火力发电厂在牡丹江市内东南角的江边处,单凭我们这些人对付日本人还可以,最不利的是还有一个伪军第二师第一团在那儿为虎作伥。”
王亚东说:“伪军一团的团长刁德五是铁杆汉奸,依仗日本人的势力,欺压百姓,抢男霸女,杀害了不少我们的好同志,早该除掉他!”
“有了!”冯淑艳一拍腿说,“我去除掉他!”
“你?!”王亚东惊愣地看着她。
冯淑艳果断地说:“我有办法!”
天近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地面上。
一辆带布篷的二马车子来到伪军一团团部门前停下。于炳良头戴凉席草帽,身穿单布长衫,手里拎着一个果食匣子;冯淑艳头戴白色的太阳帽,身穿府绸旗袍下了车,来到院门前。于炳良上前向卫兵说:“兄弟,行个方便,我是刁团长的磕头弟兄,多年不见了,今日特前来拜访。”
卫兵打量一眼说:“等我去禀报一声。”转身向上房走去。
上房里。伪军们都在休息,有的把枪机拆卸开用油布擦蹭着。刁德五正在南炕上和几个伪兵掷骰子,大呼小叫地喊着:“六六!”“抱子!抱子!”
卫兵进屋:“报告,院外来了一男一女,说是团长的磕头弟兄,前来拜见!”
刁德五一摆手,伪兵们忙把骰子和碗全都拿走,他思索一下向伪兵们说:“请他们进来。”伪兵答应一声“是”走了出去。刁德五很警惕地把墙上挂的手枪摘下来,把子弹顶上膛,坐在屁股底下。
于炳良在前,冯淑艳跟在身后,一进里屋,于炳良左手把礼帽沿向上一掀,一边低头施礼一边说:“大哥,一向可好?”
冯淑艳也同时把太阳帽摘下来,遮在前胸,借低头施礼之机,在一刹那间,从胸前抽出一把七星子小手枪,隔着太阳帽,对准刁德五的胸膛“砰砰”两枪。
于炳良迅速地抽掉果食匣子盖,从里面拿出两把匣枪,对准屋内的伪军们大声喝道:“都别动!谁动就打死谁!”
这时,冯淑艳早已把刁德五屁股底下的手枪抓在手里,对伪军们说:“大家不要怕,我们是穆棱抗联先遣队的,我们不是冲着你们大家来的,是冲刁德五一个人来的。你们当中谁官最大?”
其中一个人站起来说:“报告,我叫张汉,是一营营长。”
冯淑艳看看他问:“你能不能帮我把东西厢房里的弟兄们都叫到院子里来站成队?”
“能,能!我就去!”张汉边说边往外走。
冯淑艳补充一句:“你听明白了,要是有一个不老实的,我院外的机枪一响,别的弟兄可就都跟着倒霉了!”
“放心吧!”张汉走了出去。于炳良也紧跟在他的身后。
张汉从正房门一出来就高声喊着:“集合了,集合了!快都出来到院中集合!”
东西厢房和正房里的伪军全都跑出来,到院中间站好了队。
张汉向大伙说:“大家听好了,现在有穆棱抗联先遣队的领导讲话,都要老老实实地听着,谁要是不老实当场击毙!”
冯淑艳右手攥着七星子,左手拎着刁德五的手枪在前,于炳良双手拎着两支匣枪站在身旁。冯淑艳高声说:“伪军弟兄们,咱们都是中国人,谁也不欠谁的命,谁都有妻儿老小,为什么无冤无仇的要相互残杀呢?刁德五效忠日本人,依仗日本人欺压百姓,抢男霸女,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杀害了不少我们抗联的好同志,所以我们必须除掉他,为所有被他杀害的人报仇!现在我还要告诉大家一个重要的消息,苏联就在一两天之内,就要向盘踞在我东北的日寇发起进攻了,小日本鬼子的末日到了!现在你们当中有想回家的,把枪放在地上,可以离开队伍,我们绝不勉强大家,也绝不会为难任何一个人。愿意为祖国、为人民立功的,马上跟我们一起为保卫牡丹江全城百姓而战斗!刁德五被我们除掉了,现在我代表穆棱抗联先遣队指挥部,任命张汉为团长,于炳良为副团长!其他人的官职一律不变……”
队伍里立刻响起掌声。
冯淑艳继续讲:“现在日本鬼子要狗急跳墙,进行垂死的挣扎。据我们得到的可靠情报,日本鬼子在临逃跑之前,要炸毁我们的火力发电厂,我们为人民立功的时刻到了!如果大家愿意的话,由张汉、于炳良带领你们马上出发!保住火力发电厂,一定要抢在日本鬼子的前头!”
两辆日军卡车向火力发电厂开来。前头一辆卡车的机楼上架着一挺轻机枪,车上护拦里站着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中间堆满了成箱子的炸药。第二辆卡车的机楼上,同样架着一挺轻机枪,车上全是全副武装的日军。
街道上,伪军队伍在张汉和于炳良的带领下,跑步前进……
日军卡车的车轮在飞转…
伪军队伍的脚在奔跑……
车轮在飞转……
脚在奔跑…
在通往火力发电厂的公路上,有堆放的大油桶,油桶前面有一根粗木头横在道上。
在路旁几十米远的地方,王亚东和先遣队的队员们,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道上的路障。
日军的卡车开来,头一辆先撞飞了粗木头路障,紧接着又把油桶撞得到处滚。两辆卡车继续向前行驶……
王亚东把手一挥,喊一声:“炸!”
公路上,“轰”的一声,一颗地雷爆炸了。头一辆车上的炸药同时爆炸,整辆车和人都被浓烟烈火掀到空中,护拦板落到地上在燃烧,车轮带着烈火在滚动。
后一辆卡车停下来,车上的日军跳下来,有的倚在车轮后,有的跳进路两旁的道沟里进行顽抗。日军的机枪在射击。
先遣队的机枪也在猛烈地射击着。
张汉和于炳良带领伪军队伍从日军后面杀上来。
王亚东带领先遣队开始冲锋。
伪军和日军厮杀在一起。
先遣队队员们冲杀上来。
日军死尸满地。
伪军和先遣队的队员们拥抱、欢呼。
于炳良高兴地跑上前与王亚东拥抱。
道沟里,一个受了伤的日军暗暗地向于炳良开了一枪。
于炳良后背中弹,他慢慢地转回身来,向冲他开枪的日军连开几枪,然后倒了下去。
王亚东忙抱住他呼喊着:“于大哥!你怎么样?于大哥!你要挺住啊!”向周围喊,“快送医院!”
人们上来把于炳良抬走。
桦林橡胶厂。战三山和李双喜、王文章三人正指挥队伍向日军进行猛烈的射击,枪声阵阵,手榴弹声和炮弹声连续不断。
日军的机枪在不停地射击着。
战三山喊着:“弟兄们,不,同志们,把咱们的迫击炮全支上,让小鬼子也尝尝咱们迫击炮的滋味!”
手下的人们迅速地把六门迫击炮一齐对准了日军阵地。一个人报告:“报告营长,一切准备完毕!”
战三山手一挥:“放!”
一排炮弹准确地落在日军的阵地上,浓烟四起,日军蒙头转向,正射击的机枪也枪毁人亡。
这时空中出现了苏军机群,盘旋、扫射、投弹……
日军阵地一片火海……
冯淑艳带领先遣队的骑兵,打着红旗,飞一样冲杀过来……
李双喜对战三山说:“命令全队出击!”
战三山举枪高喊:“冲啊!”带领队伍冲杀上去。不多一时,日军全被歼灭。
先遣队的人和战三山的队伍都在狂热地欢呼。冯淑艳正向空中苏军机群摇晃着红旗。
一个先遣队员来到面前下马:“报告队长,于炳良身受重伤。”
“啊!”冯淑艳忙问,“伤得重不重?”
“很重!”
“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市医院。”
医院的病房里。
冯淑艳、王亚东、李双喜、张汉都站在床边看着于炳良。
冯淑艳含着眼泪,小声问:“于大哥,你怎么样?”
于炳良断断续续地说:“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王亚东也带着哭腔说:“于大哥,你要挺住啊,你会没有事的。”
于炳良看着他,很吃力地说:“不要哭。我从一个当过伪警察的大烟鬼,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知足了!真是相识恨晚!我感谢你们。人真要有来世,我愿早日找到你们,我一定要在你们的领导下,为人民多做好事……”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冯淑艳喊起来:“于大哥!于大哥!你不能死呀!”她哭了起来…
王亚东、李双喜也哭了。张汉也擦着眼泪。
于炳良戒大烟的情景……
于炳良和冯淑艳、王亚东拉柴禾的情景……
于炳良骑马急着回来报告敌人军列的情景……
于炳良和冯淑艳除掉刁德五的情景一一闪过。冯淑艳、王亚东、李双喜、张汉正在抹擦着眼泪,忽然从窗外传进来锣鼓声、喇叭声和群众的欢呼声。四人把窗户推开,见牡丹江市的大街上,苏军的坦克车,上面坐着坦克兵,在前面一辆接着一辆行驶。后面是胸前挂着轮盘枪的步兵队伍,整齐地走在道路中间。在苏军队后,有一队穿着伪军服装的队伍,他们全副武装,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得很精神。
冯淑艳突然一边摆着手,一边喊着:“柳玉喜弟弟——”
柳玉喜在伪军队伍里,一边走着一边向她和王亚东招手。
市民群众,男女老少站满了道路两旁,高声喊着口号:“热烈欢迎苏联红军!”“中苏友好万岁!”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字幕:“穆棱抗联先遣队和战三山的队伍、张汉的伪军合编为独立团,编入东北人民自治军绥宁军区绥东军分区。冯淑艳任独立团团长,王亚东任独立团政委。独立团在东北剿匪、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中立下卓越的功勋。”
责任编辑 王庆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