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崭新的山姆•苏利文

杜 伟

山姆•苏利文是原温哥华市市长,成功申办温哥华市的2010年冬奥会举办权———译者注

1979年1月19号,一个19岁的男孩和朋友一起在山上滑雪。他曾成功做过一个特技———从朋友胯下穿过,这次他想再尝试一次,但是当他的速度达到最快时,意外发生了,他撞在了朋友身上,那一刻他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之后他跌落在地面上,四肢瘫软地趴在地上,脑袋耷拉在一边。他马上意识到,这一刻一切都改变了。“我的脖子断了。”他对朋友说。

那个男孩就是我。我从十多岁开始滑雪,我是在加拿大温哥华市出生长大的,我天生喜欢户外活动。每年我都会跟父母、姐姐和三个兄弟一起去深山老林里野营,还经常和教会的朋友一起去溜冰。生活是那样美好,那样令人激动,而这才刚刚开始。

直到一月份在赛普拉斯山那天,一切都变了。我摔倒后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朋友跑去求救。我试着移动身体,却动弹不得。朋友很快找来了救助的人,他们用夹板把我慢慢抬下山坡。几天后,我的胳膊和手腕可以稍稍动一动了,我更加相信,有一天我一定会回到滑雪场,回到以前的生活的,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然而几个月转瞬即逝,我也被转到康复中心。而我的生活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就像我的身体。

那段时间有个年轻女孩经常来看我,我们从小学时就是好朋友。有一天她说她想和我在一起,但是被我拒绝了,我不想拖累她。“我想让你过自己的生活。”一天下午我對她说,心想只要不和我在一起,她做什么都可以,“即使失去我。”

后来她去了亚洲,以及所有我梦寐以求想去的地方,我则和父母住在了一起。我用攒下本来要去旅行的钱买了辆货车,并且改装得可以容下我的轮椅。我又回到兰加拉学院上学,之后我决定搬出父母家,独自面对生活。我拨打了很多电话,找房子住。我没有学位,没有工作。事故发生七年后,我仍然无法接受生活无法恢复常态的现实———从未接受过。我甚至想开着货车坠崖而死。

一个夏日的晚上,我待在客厅,坐在轮椅上,眼睛盯着漆黑的墙壁。未来就像这堵墙一样毫无希望可言———这些年里我的生活里除了一成不变的空虚再无他物,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坚强地活着,要么死去。

然而我仍然活着,仍然是一个可以思考,事实上很会思考的人。在脖子被残酷地摔断那刻,我看到了生与死的分界线,一条不可重复穿越的分界线,要么活着,要么死去。然而,现在我还活着,幸福地活着,只是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我摇着轮椅走出门,看着远方。夕阳西下,市中心的建筑在远山的映衬下依稀可见。生活就在那里进行着。人们做事,前行,进步。我想成为其中的一分子———我,崭新的山姆,已经淘汰掉了那个旧的山姆,以及他的怨恨和悔恨。明天起我要从头开始,决不再浪费时间。

第二天一早我就列了张清单。后半生要做什么?部分旧的山姆仍然留在我体内———爱好户外活动,喜欢音乐,富有创业精神。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真的能做到吗?我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山姆叔叔,山姆叔叔。”我抬起头,三岁的侄女站在门口,宛若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天使。她伸着胳膊蹒跚着朝我走来,她的父母也走了进来。我突然感到无比欣喜,一种四肢健全时也未曾感受过的欣喜。孩子躺在我怀里的温暖让一切都成为可能。什么会比生命还强大?这是上帝赐予的生命啊。还有什么比生命还有诱惑力?

我必须改变自己。

我重返学校,并且获得经济管理学位。生活中我仍然需要保持积极性,于是我决定学习驾驶轻型飞机。

我组织了一些残疾人,去图书馆,阅读组建非盈利组织的书籍。我打电话,咨询问题,我还弄到一台打字机,把一些建议打印成稿,并且开始赚钱。六个月后,我学会了驾驶飞机。还有,我帮助20个其他残疾人也学会了驾驶飞机。我还发现了最让我感到兴奋的事———帮助像我一样的人们。

毕业后,我在一家截瘫基金会找到一份兼职,每月一百美元。我还说服主管,允许我为创建市长咨询委员会而在省内游历,以帮助残疾人更好地生活。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有自己的咨询委员会。1993年,和我一起工作的一位颇具影响力的女士宣称,我正在参加市议员竞选。就这样,我发现自己也涉足政治了。这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2005年,我被选为温哥华市市长。

去年秋天闲散的一天,我独自坐在小船里,沿着我特别喜欢的城市海岸线滑行。自从学习了驾驶飞机后,找个设计师设计一艘适合我驾驶的充气船已经不是难事。水面上跃动的光线和市中心的建筑让我重新回到了生活。并非所有的事都不尽如人意。我从未想过要当家乡的市长,也确实从未想过被邀请去冬奥会。那年年初,我前往意大利都灵参加冬奥会,在设计师的独特设计的帮助下,我以2010年冬奥会举办城市市长的身份,接过并挥动了奥运会会旗。

这一生中很多事都是我不曾期待的,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然而,有一件事是我期待过的,那就是优雅的生活。优雅的生活让生命不只是活着,它让生命充满诱惑。

(图/侯纬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