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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夜:爱我,并不可耻

2010-09-14香夫子

爱人坊·金版 2010年1期
关键词:阿美林子儿子

香夫子

那个惊悚的炎夏午夜,我一生也忘不了。

天真是太热了,我闺房的窗子整整开了一夜,半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轻轻地翻动。等我意识到不好时,那个庞大的身体已经像泰山似的压了上来,并且捂住了我的口鼻,以一种可怕而强大的力量攻击我、冲撞我,直到我在极度的惊恐中昏厥过去。

天亮的时候,想起午夜的一幕我还是如惊弓之鸟。爸爸端来了早饭默默地坐在我床头抽烟,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发生了昨晚的强奸事件,此刻的我羞耻得恨不得立刻死去。妈妈早死,我哪还有脸见从小到大辛苦把我拉扯大的爸爸?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爸爸的表情和以往很不一样,他慈祥地帮我掖了掖被子,十分温和,我刚一开口叫爸爸,他的眼泪就滚滚而下了。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盯着爸爸。爸爸在我的逼视下,终于说出了一个让我震惊不已的阴谋。原来昨天晚上根本不是什么强奸犯,他是林子,我们这儿无人不晓的“大人物”。

而昨天晚上他翻窗进我的屋子,爸爸全知道,也是得到他的默许的。他说他睡在隔壁,听着林子制造出来的声音,流了一夜的泪。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爸爸,可是老泪纵横的爸爸却“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我脚边。

看着爸爸被生活的风霜雨雪击打得过早秃掉的头顶,心酸一波一波地漫上了我的心头。

林子喜欢我,他这样在街面上混的一呼百应的大人物可以说身边美女如云。可是他却数次扬言,天下女子,惟有阿美可以做我的妻子。

阿美就是我。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了他,对他也从没有过好脸色,可他就是痴心地罩着我们家。生性胆小怯懦的爸爸在街上开了家小卖店,生意多亏他照顾,一切顺风顺水。而只要是我们家的事,第一个出头的也肯定是林子。

爸爸就说,阿美,你嫁给他吧,像这样真心实意对咱家好的男人有几个呀?

可是爱情哪里是哪个人可以肆意操纵的呢?林子什么都好,我却不爱他。我爱的男人是许月久,他有玉树临风的身姿,俊朗的眉目,举手投足在我的眼里都魅力无限。

可是第一次我带月久回家见爸爸,爸爸就粗鲁地把他的礼物扔到墙外去,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这样咆哮如雷地跟我说话,想让我把你嫁给他,休想,除非我死!

我恨爸爸,是真的怨恨。直到那个惊悚的午夜,直到爸爸痛哭流涕地跪在我的面前,一个惊雷才可怕地在我头顶炸响。

林子不但势力大,他还是暗地里贷高利贷、赚黑钱的黑社会。我妈妈早年生病花去了大量的钱,而第一笔就是爸爸从林子那里借的钱。这笔钱见风就涨,连本带利终于滚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可怜的爸爸不要说还本,就是利钱也忘尘莫及了。

一开始林子还叫小流氓三天两头地去要,可是有一天他忽然看到了我,他就再也不去逼爸爸了,还一下子换了副好脸,对爸爸礼让有加。

一天他请爸爸吃饭,终于说出了他心里的隐秘。然后聪明的林子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用了一种迂回的攻势。

一度被他逼得快要崩溃的爸爸是那样向往平静幸福的生活,此刻他忽然发现林子就是惟一一个可以让他过上那种生活的人,而林子对我的百般痴情爸爸又全都看在眼里。于是那个午夜就是爸爸和林子共同导演的生米煮成熟饭的戏码。

看着爸爸跪在我面前伤心欲绝的样子,我的心里下起了暴雪。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那段时间爸爸苍老得是那样快,让朝夕相处的我都触目惊心。终于有一天,爸爸说,阿美,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咱们就逃跑吧,跑到一个林子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起来。

我绷了很久的神经就在那一瞬间溃败,我一下子抱住了我可怜的爸爸,说,我同意嫁给林子,我什么都同意。

我绝望地想:人不就是这一辈子吗,我不能太自私了。

婚后的林子对我还不错,我想如果我不去想月久,生活还是能够平静地过下去的。可是上帝给了我恋爱的神经,我怎么能够剔除呢?于是许多个午夜梦回的晚上,我哭湿了枕巾。

我听说许月久开的花店被他廉价处理了,还听说他去了远在天边的深圳。他的花店被一个狗肉店租去了,每次路过我都会看到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站在老槐树下杀狗,狗泪淋淋的眼睛睁大了看我,我的心就像被刀子一点点切碎了一样,疼得几乎让我发疯。

爸爸悠闲地坐在小店门口喝着酒,看日出日落。

我们谁也想不到林子会出事。

他被捉到局子里后才有朋友们告诉我,为了赚取优厚的酬金,林子冒险帮一个大毒犯运输白粉。其实只是短短的一段旅程,从A地到B地,林子只消像往常一样挤上那辆客车,到达终点就完成任务了。

白粉被分成小袋藏在他的裤衩里,可是上了车后,林子动了心思,他知道白粉是多么的值钱,他想如果中途下车消失,那他赚的钱又何止是区区那点酬金?

结果事与愿违,他下车过一个路口时被安检的巡逻人员抓个正着,而那个大毒犯更是对他恨之入骨。他进局子算是保了险,可是我和爸爸就成了毒犯出气的对象了。

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爸爸亡命天涯,天下这样大,哪里才是我们的安身之处呢?

穷途末路的时候我想到了月久。

月久在一个偏僻的出租房把我们安顿下来之后,我就扑到他的怀里痛哭起来。

月久没有结婚,甚至连女朋友都没谈,他说他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女人了。那一晚,我交付了全部身心和月久做了一回爱。谁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我恨不得融进他的血肉里一样地裹紧他,我说,用力,亲爱的,用力,最好咱们做完这一次就死掉!

月久泪流满面地抱紧我,他说想不到上天还能给我们这样的缘份。

可以说和月久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年华,爸爸再也不忍心拆散我们,我们抓紧每分每秒呆在一起。月久在一家超市做保安,下了班,他就买菜买饭赶回来。

我把小家收拾得窗明几净,他一回来我就下厨,我知道哪道家乡菜是他的最爱,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偷偷地笑了。

我們生怕对方在下一秒钟就会消失一样拼命地做爱,每天晚上月久都会要我,他说,阿美,你的身体就像一汪深潭,我怎么一碰就掉下去呢?无边无际,无影无踪。

我哭了,哭得毫无原由。他就抱着我狂吻,然后我们两个就会莫名陷入一种悲冷的情绪中。

这样昏天黑地的欢爱终于让我怀孕了,知道消息的那天早上,我全身冰凉地愣在那里。我不是怕,也不是高兴,更不是怨恨。那一刻的心情复杂极了。

这个孩子是我们爱的结晶,我当然想要,疯狂地想要,我决不能让一个无情的铁家伙插入我的下腹把他搅碎。可是生下来他算什么?我还是林子的老婆,他出事时我没怀孕,他知道。而且他的刑期不过几年,他出来后一定会找我,那这个孩子怎么办?送人吗,决不能,我决不会和自己的亲骨肉分离。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再怎样难也要把孩子顺利生下的决心都没变过。后来和邻居的一次闲聊让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那天来了一个小男孩,邻居大妈指着他对我说,瞧瞧,这个孩子都四岁了,他爸爸还在狱里蹲着呢。我惊问怎么回事?大妈说,他上面有三个姐姐,他妈为了生他就去探监,在那里和男人过了一夜,回来就怀上他了。

我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为了探视林子,种种错综复杂的打点让我失尽了女人的尊严,也让我穷得几乎沦为乞丐。

所以终于在一个单间和林子相会时,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林子以为我是为他伤心,他感动地抱紧我说,阿美,你再也不用逃了。我的兄弟早就帮我打点好了那个毒犯,你和爸爸就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我说,林子,你知道吗,现在正是我的排卵期,我这样困难重重地来找你,就是想要一个孩子。林子彻底被我的话感动了,他说,阿美,你对我这样好,我出去后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不能说我没有内疚,看着林子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可怜的孩子,有一瞬间我想算了吧,回去流产吧,要不,真正为林子生一个孩子。可是这个念头消失得很快,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一个人再比月久更让我深爱了。我要是真的流产了,也许一生都会活在噩梦里。

回家两个月后,我捎信给林子说,我怀孕了。虽然没有见面,但我仍能感受到林子的激动。信纸上他的字迹因激动而颤抖,上面还斑斑点点地布满了泪痕。

然后陆续听到他表现好而被表扬的消息。

我把内疚藏在心底,然后安安稳稳地等着肚子里的胎儿长大。

回到了家乡,父亲的小卖店又开了起来。有林子的兄弟们照顾着,生意虽不比以前,但也足够我们爷俩糊口了。

儿子来的那年冬天奇冷,阵痛让我疼痛得恨不得马上死去。月久的样子在我的脑子里叠加,我想就算死也要生出月久的孩子。

真正生出来时,爸爸抱着他老泪纵横,我虚脱地躺在床上。

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儿子出生不满一个月的时候,林子居然越狱逃出来了。那天深夜,他胡子拉茬,满身都是血迹,像鬼一样地逃进家门。他说,他只是想看看儿子,只是为了儿子。

我惊悚地看着他,然后几乎在他抱起儿子的同时,一队警察像天兵天将一样把房子围得死死的。因为越狱,他的刑期又加了。可是他来信说,就算再加刑他也值了。他说,那天晚上他要是看不到儿子,也许他会因为想念而活不到刑满出狱。

他惊天地泣鬼神的父爱震憾了我,我常常在心底后怕得全身颤抖。月久来电话说,想看看儿子。我坚决地拒绝了,我说你要是不想死,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

月久在电话的那头长久地沉默,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儿子,为了月久,在林子耳目遍布的地方,我不能有一点点差错让人看到。

儿子满百天的时候,林子的朋友过来祝贺,他们看着儿子都说,哎呀,长得还真像呢!瞧瞧这眉,瞧瞧这眼。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躲到一边,我怕我突然惨白的脸色会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林子终于出来了,那天他抱着儿子痛哭流涕的样子至今仍定格成我永远的记忆。他对着儿子指天发誓,从此他林子要是不走正路,不好好为儿子挣出一份光明磊落的家业就被天雷劈死。

林子是那种聪明人,要是用对了地方真的會出人头地的。充分地考察市场后,他注册了一家皮革公司,然后皮革公司就稳步发展起来。

我住上了公寓楼,开上了私家车,生活真的貌似平静和美了起来。

我爸爸关了他钟爱一生的杂货店,专职带着我们的宝贝儿子。林子说,爸爸,你就安乐地过你的晚年吧,照看儿子不是有保姆吗?

可是爸爸不,他全副身心都盯在孙子身上,他怕孙子有一点磕碰,需要上医院,他更怕孙子有什么病痛需要验血输血。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不会让孩子有一点闪失。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有谁知道,我的心里也有一个洞,不停地刮着冷冷的风,我想,也许到我死的那天,才不会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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