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是来不及落幕的悲凉
2010-09-14张佳
张佳
小米说,一个女人只要有三分媚气,就可倾国倾城。
此刻小米正乐此不疲地向我施展著她的媚气,穿着薄如蝉翼的深红色睡衣,这里那里都是明晃晃的肉欲。
她问,这样好看吗?那样媚吗?
她模仿着模特的样子,身子扭来扭去,眼睛瞄来瞄去,样子很像发烧的小母鸡,得瑟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说,你的美仅止于灵秀,不适合走性感路线。
我这样说的时候她就会发怒,扑上来对我又抓又咬,把我的领带弄乱,衬衣的扣子咬得七零八落。更要命的是,她喜欢咬我的脖子,像给什么动物放血一样。
我警告过她很多次不要咬我的脖子,待会儿回家给喜凉看见了,又没法解释了。
喜凉是我的老婆,小米是我的情人。在A城这座浮华的城市,这样明晰的关系实在平常。但不寻常的是,喜凉性感极了。
她真是个尤物,我是在一次车展上见到她的。她长长的腿悠闲地变换着各种造型,狭长而妩媚的眼睛懒洋洋地看着周围的人。在所有的姑娘中,她不是最漂亮的,但却是最够味的。
散场后不止一个人索要她的号码。她依旧懒洋洋地看着那些居心叵测的男人,两条光洁的长腿闲散地交叠在一起,身子像散了骨一样倚在车门上。
事后很久,我才猛然发觉她简直像一只猫,妩媚而安静,却充满了诡异。那种诡异简直可以称之为性感。
有的女人的性感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喜凉走到我面前说,嗨,借个火。纤长的手指夹着烟,指甲很干净,却晃得我的心如同焰火一样嗖嗖地向上蹿。
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如苍蝇般围着她要电话;在此之后,她却只对我一个人微笑。她居然对我笑。
我承认我有点小无耻,在跟情人偷欢的时候,还想着老婆。
人人都说我交了狗屎运了,竟然在喜凉的名字前光明正大地冠上妻子喜凉或者老婆喜凉。天上偶尔也会掉馅饼,但这个馅饼太大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喜凉太美了,更重要的是,她太完美。太完美的女人是会令男人短寿的,忘记是哪个小报说的。
所以,小米就成了我释放压力的绝好途径。小米这个女人,拿出去不危险,也不丢人。男人都喜欢这样折中的女人。
小米说,秦生,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她身上驰骋,差点闪了腰。小米在床上一贯表现不错,今天明显的心不在焉。
小米不是喜凉,喜凉心不在焉的时候也是诱惑。唇红齿白,盯着天花板的样子像个绝美的木乃伊。喜凉让占有她的男人战战兢兢,生怕在她的领地里丢人现眼。
小米说,喂,听见没,大宝,我要去看电影。
大宝是小米的专利,让人想起某种廉价的擦脸油。但是小米说,这样亲切,有自家男人的亲切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会用水汪汪的眼睛盯住我,既纯情又无辜,让我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我不能给小米什么,我终究不是小米的自家男人,我亏欠了小米。
所以小米叫我大宝的时候,我的怒气嗖的一下回去了。
看电影就看电影。在数字影院里,小米哪儿哪儿都不老实,烫着BOBO头,穿着低领的黑色裙子,据说价值不菲。我一向记不住女人服装的牌子,只知道她34B的小胸像两只喷火的小眼睛,公然挑战着我欲望的极限。
我说小米,要是想的话,我们回到床上去吧。
小米嗔怒地打了我的手背,呸,真没情调!没看到我今天的新发型新衣服吗?
原来她是怕我在床上没办法更好地欣赏她的魅力,这么冷的天,真难为她穿得那么少。
除夕的前几天,一辆白色的宝马赫然停在我们小区,三秒钟后,喜凉光彩照人地从车里闪了出来。这不奇怪,每天晚上播放新闻联播的时候,喜凉都会从各种名贵的车里面闪出来。光鲜亮丽,小腰左闪右摆的,水蛇一样,像一只只招魂的手。
结婚三年,她没辞职,一直做模特。这个行业没有男人捧怎么可以?但是喜凉说,她有分寸,让我放心。
一个不生孩子整天在外面招摇的女人,怎么能令男人放心?但是我不能失去喜凉,所以我只有对小区门口停放的一辆辆“战”车视而不见。
反正我有小米,左拥右抱,我不吃亏。
喜凉穿家居服的样子也是惊人的美,有着说不出的优雅和风情。她做饭很好吃,谁都不信美成这样的女人拿锅铲的样子居然也有模有样。我想那些车主如果知道这点,那些“战”车肯定会一鼓作气地开进我的屋里。
吃饭的时候喜凉说,秦生,公司的事情不要太辛苦。开发新市场这块儿,我有个朋友可以帮忙。
我头都没抬说,不用,我自己能行。
喜凉叹了口气,你要注意身体啊。
最近一直在陪小米,殚精竭虑,搞得都有黑眼圈了。不知情的喜凉还以为我是为公司开发新业务的事忙得心力交瘁。
她有能力帮我,并且没少帮我。与她刚结婚的时候,我用来注册公司的钱还是借的,可三年后,就迅速发展成上市公司,专门生产汽车配件。她的朋友都是非富即贵的男人,帮忙只是一句话的事。美女的面子,都争着给。
但是我讨厌喜凉说起她的朋友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这让我想起了鸡。想起喜凉在那些男人的身子下面辗转成一朵娇艳的花时,我就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电话突然响了,我们几乎同时去接,后来是喜凉拿起的电话。喜凉听了半天,挂了,若无其事地说,打错了,真是,这么晚还打到家里来。
小米很懂事,她不会打我家电话的,顶多震一下手机。但是最近这样神秘的电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看着喜凉抢接电话的样子,我想那些色狼已经等不耐烦要登堂入室了吧。
那晚看电视的时候,我跟喜凉都心不在焉。喜凉拿倒了遥控器,我碰翻了茶水。在喜凉手忙脚乱收拾的时候,我突然说,喜凉,你辞职吧,我们该要个孩子了。
喜凉说,秦生,再等等。
等什么等?我突然火冒三丈,我把她扔在床上,狠狠地折磨她。我说喜凉,你喜欢这样吗?你喜欢多少人对你这样?
喜凉突然怒了,她奋力地挣脱开我,给了我一个清脆的耳光。她说,梁秦生,你这个浑蛋!
在此之前,这些话都是我在心里喊的。但今天我喝了点酒,人在半醉之间是很容易口出真言的。
我说喜凉,既然你那么爱慕虚荣那么喜欢钱,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是我?
喜凉突然安静下来:秦生,这句话你在心里应该放了三年吧?她拨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抬起头来,眼睛凄楚而美丽。
秦生,我说了你也不信,因为我爱你。
喜凉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在适当的时候示弱。她这几个字说得情真意切,足以软化世上最坚硬的男人的心,但是我不会。因为三天前在我的办公桌上,摆满了私家侦探送的照片,喜凉以各种姿势绽放在男人的怀里。令人诧异的是,好像是同一个男人。
一个可以换各色车停在小区附近的男人,扔过一叠钱就能砸死我。我不明白喜凉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顶着良家妇女的帽子?
我跟小米说这些的时候,我正坐在酒吧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边趁机捏舞女的大腿,一边说白小米同学,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告诉你,越美的女人越有毒。
小米说,秦生,我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她一定是跟那个男人没名没分,一生气才跟你结婚的。她就是想让他看看,她也可以脚踏两只船,不是只有他才可以在爱情里潇洒自如的。
小米咬牙切齿的话惊醒了我的酒意,我想白小米也真够不简单的,分析得又准又狠。她没用或许,她说的是一定。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小米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可是小米说,女人最了解女人。
小米说,秦生,你放心,我不问你要名分。我只要现在,眼下,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我被感动了,我第一次认真考虑,我是不是应该有个小米这样的妻子。朴素的美,可以洗手做羹汤,有一堆可爱的孩子。而不是左右猜测,在情敌之间疲于奔命。
我和喜凉都太累,因为我们端足了架子想做好人生这场戏,我们演得太累。
小米说,秦生,今天是除夕,陪我看一场烟花吧。
走出酒吧的时候,小米瘦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还有点瑟瑟发抖。
我说,早跟你讲,大冬天的不要穿裙子,看吧,现在冷吧。
小米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说,大宝,我就是想让你记住我最美的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一刻我心动了一下。
小米说,女人应该在最美的时候跟自己最爱的男人看一场烟花。
在烟花绽放到美丽的极致时,小米突然说,大宝,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跟了你三年了。
小米的声音不高,但我听得很清楚。一二三,确实三年,我结婚三年,有情人三年。这样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东西。
我说小米,明天我把那套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吧,女人没有房子怎么行?
小米抱住了我,眼泪流了一脸,她说秦生,我爱你。
房子成功过户那天,小米消失了。随后,房子也消失了。不对,房子还在那,但是主人已经不是小米了。
那個一脸刻薄相的中年妇女扯着嗓门喊,什么小米大米的,你说那个鸡啊,她把房子卖我了。找鸡到夜总会去啊,“天上人间”,你们男人不都爱去那里吗?!
门咣当关上时,我还清晰地听到中年女人在咬牙切齿地骂,鸡!
我被镇住了,我不信小米是鸡。如果小米是鸡,喜凉也是,那我该怎么办?一个老婆和情人同时做鸡的男人?
我把我那辆破桑塔纳开到最高挡,疯了一样在市里飙车。我想起几天前,我跟小米吵架时,就是这样飙车的。小米害怕地搂着我说,大宝,别闹了,我听你的。
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鸡?
那天我去了“天上人间”夜总会,不仅看到了小米也看到了喜凉。她们两个正撕打在一块,衣冠不整的。
我喊你们两只鸡,放手!我挥舞起巴掌,却不偏不倚打在喜凉的脸上,我们都同时愣住了。
眼前的喜凉穿得很良家,而小米穿得很放荡,最省布料的穿法。我想起小米说的一句话,一个女人只要有三分媚气,就可倾国倾城。我现在才知道,女人的性感不在于她能不能,而在于她想不想。
喜凉冲了出去,一起冲出去的还有那个眉眼熟悉的男人,我问小米,为什么?
小米低头说,秦生,你别怪我,你知道没有女人是不爱钱的,女人缺乏安全感。
去你妈的安全感,你有安全感吗?我忍不住骂了人。
随即我被打了,是那个宝马男,他说梁秦生你真是个浑蛋。是,喜凉以前是跟过我,但自从跟你结婚后,她说她爱上了你,再也没让我碰过一下。梁秦生你希望每个女人都跟新刷的墙壁一样干干净净吗?那么你呢,你就干净吗?
这些话如同一个更响亮的巴掌砸得我晕头转向。我就干净吗?结婚三年,有情人三年,我有什么资格去挑剔别人?
只是我没想到,小米是爱上了我的钱,而喜凉,是真的爱上了我。
但是我找不到喜凉了,家里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签好的离婚协议在桌子上摆着。一切像一个梦,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就结束了。
宝马男说,梁秦生,我是不是得谢谢你?但是喜凉也没来找过我,她爱的人是你。
其实那天我在两人之间打的是喜凉,那刻就注定了我对喜凉的恨比小米深,而深刻的恨从来就是源于深刻的爱。
后来我才知道,喜凉一直不辞职是想利用交际帮助我的事业,她看我天天晚归,心疼我为事业拼命的姿态。她以为,我一直在为经营好这个家而努力。
直到她最后才知道我是个浑蛋,那天她去找小米对决的时候,一定很伤心很失望,但是爱让她放下身段亲自去教训她。她对小米说的是,小米,秦生这么好的男人,你为什么这么对待他?
她在关键的时候,想的全是我的感受,唯一没想的就是她自己。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一个被伤透心的女人,走得会很决绝。我想起喜凉说过的一句话:所有的绚丽都注定是要用寂寞偿还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决心要和我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是我,却摧毁了这样平实的幸福,让自己亲自验证了这么悲凉的寂寞。
无望而悲凉的寂寞,如同来不及落幕的烟花。
编辑:紫烟 ziyant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