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何以走出财政泥潭?

冯一凡

威斯敏斯特(英国国会大厦)弥漫着浓厚的历史气息，同样也是隐忧重重。

自“二战”中丘吉尔组成战时联合政府以来，英国已有65年没出现过执政联盟，而保守党和自由民主党(下称白民党)这两个在政治光谱各居一端的政党联合，更让人感觉政治的谲诡。

自拿破仑战争以来，唐宁街10号最年轻的首相大卫·卡梅伦(David Cameron)与其左翼“盟友”尼克·克莱格(Nick Clegg)颇为自豪地宣称，执政联盟不仅产生一个新政府，而且将开创一个“新政治”。然而“左右共治”能否让英国走出泥潭?挽救疲软的经济，削减巨额的赤字，是对症下药?抑或饮鸩止渴?

赤字如恙

伦敦街头，巨幅广告牌上是一名新生儿的照片，旁边赫然几个大字“爸爸的鼻子，妈妈的眼睛，戈登布朗的债务”。政府机构臃肿，公共债务攀升，财政赤字的规模为以往任何和平时期所未见：政府每支出4英镑，就有1英镑是借来的。根据现有水平，到2013年，英国总债务将以万亿为单位计量，这意味着每一个新出生的婴儿从坠地起就将背负17000英镑的债务。

英国财政日益深陷泥潭，其公共开支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例甚至高于正处于主权债务危机中的希腊、意大利、葡萄牙和西班牙。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今年英国财政赤字占GDP比例将达到11.4％，高于希腊、葡萄牙的8.7％和西班牙的10.4％。经合组织(OECD)预测，到2011年底，英国净公共债务占GDP比例将达到70％，低于希腊的101％，与葡萄牙的69％相近，远高于西班牙的49％。

所幸，与这些国家相比，英国有三大优势：其一，英国在长期的公共财政管理方面赢得了售誉，尽管其公共债务常常远高于当前水平；其二，英国净国际投资是正值，经常项目赤字也不高。据IMF预测，2010年英国经常项目赤字占GDP的比例将仅为1.7％，远低于西班牙的5.3％、希腊的8.9％和葡萄牙的9.0％。因此，外国投资者匆忙撤离的风险低于希腊等国；其三，得益于布朗政府，英国没有加入欧洲货币联盟，灵活的汇率使政府保留了让本币贬值的权利，如果债券投资者不够警觉的话，英国还能够通过制造通胀来减轻部分债务负担。

毋庸置疑，英国若想修复英国的财政状况，政府将别无选择，只能大力压缩支出，并大幅提高某些税种的税负。然而尽管爱尔兰民众已经接受了减薪和养老金缩水的不争事实，但在与之隔海相望的英国，民众却无法如此恬淡地接受公共支出的大幅缩减，迎接即将到来节衣缩食的时代。许多人已经将早日退休、免费公共医疗和慷慨的失业福利视作基本权利。他们早已不再过问维系这些权利的资金从何而来。正是这种权利感，让改革变得更加艰难。

“左右共治”

英国现在正站在悬崖的边缘，对此卡梅伦再清楚不过。前首相布朗(Gordon Brown)虽然自诩是富有远见的财政大臣，在金融危机中“拯救了世界”，但他对英国经济的管理却是一场灾难。低迷的经济直接导致了工党落败，但这不足以让卡梅伦的保守党获得多数席位，特别是基于后撒切尔时代对于保守党削减支出政策的担忧，使长期在野的保守党步履维艰。而自民党本身的中左翼身份与其在大选中扮演的“百搭牌”角色，不得不让民众对这出“左右共治”的新戏提出强烈的质疑。

以妥协和让步获得共识，并高效地应对各种中短期问题，是联合政府执政伊始打下的烙印。—左一右两党主张相去甚远，尽管在进行结盟谈判时，双方彼此做了一些让步，但在制定执政方针，涉及欧盟、选举制度改革等重大问题时，双方的分歧必然会再次暴露，从而给他们的联合执政前景蒙上阴影。

若要有效削减赤字，促进经济增长急迫需要一个稳定且强有力的政府。目前保守党和自民党政策主张差异颇大，特别是在如何削减财政赤字问题上，卡梅伦竞选时承诺执政后立即削减政府开支，但克莱格警告，那可能拖累英国刚开始起步的经济复苏。然而无论新政府的政治色彩如何，削减赤字势在必行。“五味药方”

英国财长乔治·奥斯本(George Osborne)在5月24日宣布了削减62亿英镑赤字计划，并针对开支节余费给出了“五味药方”。

11.5亿英镑在“自由支配领域”，如咨询和旅游开销。0.95亿英镑通过IT部门开支节余而来、17亿英镑的节余将来自与供应商发生项目上的推迟或终止。

1.7亿英镑将从房产费用中扣除，1.2亿英镑来自公务员综合招聘的冻结，6亿英镑来自削减准非政府组织费用，5.2亿英镑来自其他“低价值”支出上。

部门预算将遭受最大程度的削减，交通部门将削减6.83亿英镑、社区和当地政府将削减7.8亿英镑、商业活动部门将削减8.36亿英镑、教育部门将削减6.7亿英镑、司法部门将削减3.25亿英镑。

下放了管理权的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将必须削减7.04亿英镑开支。

11.65亿英镑来自地方政府，其中政府津贴将被取消。

然而，“药方”公布当日即引发公众轩然大波。英国工会联盟强烈抨击政府的削减开支计划，并提出英国和其欧洲贸易伙伴的经济如此脆弱，现阶段不是削减开支的适当时机。如果英国因为削减开支而重新开始陷入衰退，赤字将进一步扩大，金融市场会更晾慌失措。

财政研究所(IFS)随后发表了一份引人瞩目的报告，指责政府拟实施税务改革的质量。副主管卡尔·埃默森(Cad Eimmerson)认为，该计划将意味着需要更大幅度地提高税率，或对增加部分政府部门支出(如社会保障)的承诺做出调整。历史表明这会面临很大风险。

标本兼治

英国财政是否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联合政府是否能给英国经济注入新鲜血液，抑或只是“政治联姻”?“五味药方”能否抑制毒瘤蔓延?

正如专业人士所析，计划削减的开支大多只是皮毛，62亿英镑对于1600亿赤字无异杯水车薪。要想使公共财政重归可控范围，最有效的一种方法就是提高需求和促进GDP增长。这就需要促进投资和净出口，提高供应效率，仅凭财政上的紧缩是不够的。

那么下一步英国可能会采取什么措施?

首先，改革企业税制将对促进投资非常有帮助。Smithers & Co的安德鲁·史密瑟斯(Andrew Smithers)称，彻底改革企业所得税以结束避税行为将有效减少债务，降低实现指定税后股本回报率所需的税前回报。结果应该会造成资本存量上升。这种措施还可以结合提高投资扣除比例的方法.这将有利于制造业。

其次，应当加强促进净出口措施，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英镑汇率大幅下跌。以摩根大通(JPMorgan)的标准衡量，目前贸易加权后的实际汇率比1980年至2007年间“石油年份”的平均水平低10％。鉴于可交易商品的产能疲弱以及对金融服务业的伤害，英镑汇率可能仍须进一步下挫。

此外，前金融时报分析师约翰·威尔曼(John Willman)最近在《政策交流》(Poliey Exehange)发表的一篇报告上指出，英国仍然是全球第六大制造国，产出与意大利差不多，略高于法国。英国下一步或需要加强对制造业的重视程度，毕竟其出口收入中仍有半数来自于制造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