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欠债天王？

文曦

随着日本国家债务的逐渐失控，日元会走上恶性通货膨胀的道路，最终引起经济全面崩溃，使日本变成一个“在国际经济版图上无足轻重的国家”。而这将成为当代对世界经济冲击最大的事件，很有可能令2008年的金融危机、2010年的希腊债务危机都相形见绌。

自2007年次贷危机爆发以来，国际金融问题的核心其实是债务问题——无论是2007年的次级房屋贷款问题、2008年的金融衍生品债务崩塌问题、还是2009年、2010年欧洲国家的主权债务危机问题。

尤其是，从2009年底到现在，希腊、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爱尔兰（因其首字母组合为PIIGS，被戏称“欧猪五国”）这五个欧元区国家的主权债务危机一直愈演愈烈，也让所有人开始探讨所谓的全球经济“二次探底”的可能性。

“主权债务危机”，听起来是挺新的一个词儿，不过它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自从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垮台到整个20世纪完结，从巴西、墨西哥、阿根廷、智利等拉美国家的债务深渊到遍布整个非洲的债务枷锁，从俄罗斯国债违约到东欧国家转型阵痛，从东南亚金融危机到一年前的津巴布韦政府破产，归根结底都是国家没有能力支付外债，出现了主权债务危机。

在2008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一份研究报告中，伯仁茨特恩（Borensztein）和潘尼扎（Panizza）曾经指出，从1824年到2004年，拉丁美洲国家有126次政府违约，非洲国家有63次违约，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发生在20世纪的最后30年。

主权债务危机，说白了，就是一个国家借钱太多了，还不了或者还不起了。然而，这次债务危机与以往的那些债务危机有重大区别的就是：以往的债务危机都是发生在那些所谓“不负责任”或“赖皮”的发展中国家，或者像苏联和东欧那样的转型国家，而本次主权债务危机的核心，却基本上都是发达国家。

欠债不还 冰岛国家破产

冰岛是北欧的一个岛国，全国人口仅有32万人。

在本次金融危机爆发之前，受惠于自由开放的金融政策，冰岛银行业红红火火，国家赚钱如流水一般，普通人收入水平也水涨船高，成为了经济全球化、金融自由化的模范生。

2008年初，冰岛GDP达194亿美元，人均收入排名全球第四，还长期跻身“世界最幸福国家”之列，多次被联合国评为“最宜居国家”——一个童话般的冰雪世界，再加上经济上的如此成就，实在令人艳羡不已。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2008年金融海啸爆发，银行业首当其冲受到影响，最终冰岛全国最大的三家银行全部宣布破产，被政府接管。政府一算账，发现这三家银行所欠外债已达1380多亿美元，将近达到冰岛GDP的7倍，再加上其他负债，冰岛的外债总额高达GDP的9倍。

2008年10月6日，冰岛总理称，“结果会是国家破产”；10月9日，德国和英国分别采取措施，冻结冰岛主要银行在本国的资产，保护本国储户

2010年3月7日，冰岛通过全民公决，否认了原来政府所达成的向英国和荷兰偿还巨额赔款的协议。这意味着冰岛将拒绝偿还其国家所欠的债务。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冰岛欠债不还，就成了所谓的“国家破产”。

冰岛毕竟是一个仅有30多万人的国家，其主权债务违约对全世界的金融体系冲击有限。即使是冰岛人民对国家破产似乎也不以为然，没有了可以动辄一夜暴富的金融业，渔夫、教师、工人、护士等普通职业再度受到人们的尊重，原来运转良好的社会福利制度依然存在，太阳照常升起，人民生活依旧。

甚至，据说因为少了那种对金钱的强烈追求欲望，少了那些利益上的钩心斗角，人们之间的相处反而更加紧密、更加融洽、更加富于人情味了，甚至原来一些移民到国外的冰岛人现在都开始返回国内——人们尊重劳动、鼓励工作、承认付出，冰岛依然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议政府财政紧缩计划；5月5日，在首都雅典，示威者与警方发生冲突，遭警方发射催泪瓦斯驱赶；同一天，雅典市中心银行遭人纵火，3人因火灾死亡。机场员工罢工，航班停飞；学校教师罢工，全国学生停课 甚至，连新闻工作者也开始罢工，希腊国家电视台不再播出新闻，只好播放文艺和音乐。

按照希腊总统帕普利亚斯（Karolos Papoulias）的说法，希腊已到了“深渊的边缘”，因此希腊所有公民都有责任，不要让希腊滑入深渊。

然而本轮危机中的另外四个国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财政赤字占GDP的比例上，爱尔兰是14.3%；葡萄牙为9.4%；西班牙为11.2%；意大利情况稍好，但也达到了GDP的5.3%。年度财政赤字只是代表了当年的负债，而债务的累积总额或许更有意义。截至2009年底，意大利的国债与GDP的比例为115.8%；葡萄牙为76.8%；爱尔兰64.0%；西班牙政府负债与GDP的比率为53.2%，虽低于欧元区规定标准，但失业率却高居欧洲之冠，高达20%以上。

实际上，整个欧元区主权债务问题都不容乐观。在欧盟27个国家中，有12个成员国的政府债务占GDP的比例大于60%，除“PIIGS”五国之外分别是：比利时96.7%；匈牙利78.3%；法国77.6%；德国73.2%；

欧元区的难兄与难弟

根据《马斯特里赫特条约》（Maastricht Treaty）有关文件，为了保证欧元区经济的稳定与增长，欧元区内各成员国都必须将财政赤字控制在GDP的3%以下，而国债与GDP的比例则应该保持在60%以下——这也是欧盟其他国家加入欧元区的两个重要标准。

4月22日，欧盟统计局调高了希腊去年财赤比率，从去年12月底希腊政府公布的12.7%调至13.6%，国债总额占GDP比例也由113.1%调至115.1%。

火急火燎的问题是，就在2010年，希腊有到期债务就超过500亿欧元——其中，4月份到5月份就有200亿欧元债务到期。有鉴于此，三大评级机构相继下调了希腊的主权信用评级。

由于欧元的印钞权掌握在欧央行手中，希腊只能通过“借新债还旧债”的办法来偿还自己的到期债务——然而，由于长期以来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国际金融市场不再认可希腊的国债，市场上借不到钱，希腊只能转向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求救。

违约的冰岛人的确足够浪漫，可向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求救的希腊就没这么轻松了！

为了满足向欧元区其他国家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借款要求，希腊政府不得不采取严厉的财政紧缩政策，而这一政策所带来的后果，成为了希腊人不能承受之轻。5月1日，希腊爆发全国性大罢工，抗

除丹麦、爱沙尼亚、卢森堡、芬兰、瑞典5个欧盟成员国政府财政赤字/GDP的比例小于3%以外，其余全部超过3%的标准，财政收支状况超标的欧元区成员国占欧元区总体GDP比重为97.7%。马耳他69.1%；奥地利66.5%；荷兰60.9%。

在年度财政赤字问题上，只有丹麦、爱沙尼亚、卢森堡、芬兰、瑞典5个欧盟成员国政府财政赤字/GDP的比例小于3%，其余全部超过3%的标准，财政收支状况超标的欧元区成员国占欧元区总体GDP比重为97.7%。

看看以上数字你就明白，即便德国、法国这两个欧元区的核心国家，其财政赤字和国债所占GDP的比例，也都已经双双超过3%和60%的欧元区标准。

英国债务：老牌明星风采

不管怎样，欧元区对自己的成员国还有3%与60%的限制性指标——其他拥有自己主权货币的国家，可都是没有这一硬性指标限制的。也就是说，就在欧洲央行5月9日决定直接印刷钞票购买遇到债务问题的欧元区成员国国债之前，相比较美联储、英格兰银行、日本央行或者其他发展中国家央行，欧洲央行恰恰是最为严格自律的一个央行。

这也正是2000年以来，欧元区国家经济一直疲软，但欧元却一直坚挺，并面对美元不断升值的最关键原因——通俗点说，恰恰是因为有了3%和60%这两个数字的限制，才使得欧元这种货币，相比较美元、日元和英镑，更值得信赖。

眼看债务危机愈演愈烈，全球经济面临“二次探底”的危险，这次欧央行终于打破了欧元自建立以来“金身不破”的神话，开动了印钞机来救市。

在希腊债务危机发生之后，英国《金融时报》称希腊人是“世界上最挥霍的人”。对于希腊爆发债务危机，《金融时报》更是义正辞严：“这完全是一个国家放荡不羁的应有后果”。评论希腊债务危机的时候，《金融时报》应该想一想英国的债务问题。特别是，说到在金融危机之后第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开动印钞机的，恰恰就是英国的中央银行。

2009年3月5日，在宣布将英镑基准利率调低至0.5%的同时，英格兰银行还宣布实施总规模高达1500亿英镑的“定量宽松”（Quantitative easing）货币政策，其中750亿英镑购买中长期英国国债。到2009年11月6日，其债券购买规模一路狂飙到2000亿英镑。2009年，英国政府公共部门借款为1750亿英镑，占GDP的12.4%，而其国债总额占GDP的比例则为68.1%——根据有关估计，到2013/14财年，英国政府债务总额将达到1.5万亿英镑，占英国GDP比重的90%。

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主席卡恩到评级机构惠誉、标普和穆迪，都对英国的财政状况提出警告，称英国“AAA”主权评级遭下调的风险很大。

如果英国处在欧元区，那么“被修理”的可能性并不小于希腊。如果非要说英国比那些遭遇债务危机的欧元区伙伴们好，好就好在，英镑是英国人所掌控的货币，自己可以决定是否开动机器印钞，不像希腊，不能自己印刷欧元——只能取决于欧元区伙伴们一起商量之后来解决。

美国 “天下第一”

一家美国媒体在5月1日讽刺说，“希腊像一个亿万富翁那样消费，可事实上他们连百万富翁都算不上，拿着士兵的工资，却过国王的生活。”

通过大量借债“过着国王的生活”的，最典型的还不是希腊，而是这家媒体自己的祖国：美国。如果用绝对值计算，美国的国债恰恰是天下第一。

2009年3月18日，除了保持零利率的超宽松货币政策之外，美联储还大手笔购买3000亿美元国债、7500亿美元房产抵押债券、1000亿美元房贷机构债券——实践伯南克先生所谓的“直升机撒钱理论”。到2010年初，美联储购买美国国债和抵押贷款机构债券的规模，已经达到1.725万亿美元——这么多美元全部都是凭空印刷出来的。

根据公布的数据，美国政府2010财年预算赤字高达1.56万亿美元，约占美国GDP的10.6%，继上一个财年的1.42万亿美元财政赤字后，再创历史新高；美国政府负债总额已达到12.95万亿美元，超过美国GDP的90%。

这将相当于平均每一个美国人负债约4.5万美元。

2009年一年，在如此低利率的环境下，美国政府为12万亿美元国债支付的利息就超过了3830亿美元，而美国政府2009年财政收入不过2.185万亿美元。

日本债务的“天王”级别

希腊的财政负债占到该国GDP的115%，就令希腊陷于破产边缘，同时让欧盟饱受拖累，而实际上，日本的主权债务危机要远比希腊糟糕得多。

从1989年日本泡沫经济破灭迄今的20年间，为了不断刺激处于深度衰退中的经济，日本政府通过大量举债，用于修建大坝和公路，那一笔笔的巨额投资使得日本总债务额迅速膨胀。

2007年，日本政府负债（含地方政府负债）对GDP的比率，就达到了188%。

如果是一个公司的话，日本政府早就应该破产了。

日本还是全球第一个提出“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的国家。1990年，由于遇到了所谓的“流动性陷阱”，日本央行把日元利率降低到零（这也是全人类历史上头一遭），但经济仍然丝毫不见起色——情急之下，日本央行开始直接上阵印钞票购买国债，形成了每月购买固定额度国债的做法。

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全世界主要央行都把利率降一降再降，可是信贷市场和消费市场依然处于半冰冻状态——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从英国到美国，从欧元区到中国，大家一股脑儿开始搞什么“量化宽松”政策。

某种程度上说，当前全世界的主要国家，都在向日本学习。

在2009财年，日本新发行国债额度突破50万亿日元（约合5500亿美元），创历史最高纪录，更是日本自1946年以来首次出现年度公债发行超过税收收入。

根据日本财务大臣菅直人5月初刚刚公布的数据，由于2009年财政赤字的“积极贡献”，截至2010年3月底，日本国家债务已经达到了9.5万亿美元（883万亿日元）——这相当于每个日本人背负着693万日元的债务。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预测，到2014年，日本政府债务对GDP的比率将上升到246%。

2009年5月，日本丧失了“AAA”级国家信用评级，而2010年1月，国际评级机构标普进一步将日本“AA”长期主权信用评级前景由“稳定”调整为“负面”。

能够让日本人聊以自慰的是，日本的政府债务绝大部分是由日本的公共部门、银行、保险公司持有，这样的持有结构，债务泡沫“承受力”大大增加。

不过，这种自己人玩自己人的“日本风格”，在上个世纪的泡沫经济破灭中并未显示出真有多大实效——银行、企业、财团间的相互持股并未能阻止日本股市泡沫的崩盘，银行系统贷款支撑下的土地、楼市泡沫最终依然破灭。

在日元国债利率仅为1.2%低点的情况下，2008年光偿还这些债务利息就花掉了日本财政预算的1/5，是所有国家中最为严重的一个。

2010年4月7日，日本央行公布最新议息决定，宣布维持指标利率在0.1%不变，并且维持月度政府债券购买量在1.8万亿日元不变。

即便如此，由于日本的债务问题实在太过于严重，如果财政赤字再不能得到控制，日本央行将不得不加大国债购买力度，这将导致日元流通量快速蹿升，日元币值也将快速下挫。

日本第一生命经济研究所首席经济学家熊野（Kumano）就坦率地说，随着日本国家债务的逐渐失控，日元会走上恶性通货膨胀的道路，最终引起经济全面崩溃，使日本变成一个“在国际经济版图上无足轻重的国家”。

美国高频经济信息社首席经济师卡尔·温伯格（Carl B.Weinberg）说，“我们相信，一场财政危机即将来临。”温伯格表示，日本新政府采取的措施可能造成政府债务扩大，导致日本公共财政崩盘。截至目前，日本依然是世界第二经济强国——日本公共财政崩盘将成为当代对世界经济冲击最大的事件，很有可能令2008年的金融危机、2010年的希腊债务危机都相形见绌。

正如《中国青年报》所说，“对于日本的现任经济决策者们而言，既然开了这辆没有刹车的汽车，燃眉之急的方案只能是将这个车子越开越远地去‘挑战极限’，飞速膨胀的债务赤字就是这种无奈的最佳见证。”

或者，你想知道，一个发达国家在财政彻底崩溃前到底能背负多少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