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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浙东事功派的人才教育思想
——以陈亮、叶适为个案研究

2010-08-15

关键词:叶适事功性命

徐 峰

浅论浙东事功派的人才教育思想
——以陈亮、叶适为个案研究

徐 峰

(河南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河南郑州450002)

在理学盛行的南宋时期,以陈亮、叶适为代表的浙东事功派无疑是当时学界的一大亮点。事功派力主经世致用之学,其教育特点突出表现在人才教育的实用性、教育目的的功利性、教育内容的丰富性和教育思想的实践性等几个方面,彰显了事功派人才教育思想的功利性特征,一定程度上冲击了理学的禁锢和束缚,对当时的思想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同时也为后世教育思想的发展提供了镜鉴。

浙东事功派;陈亮;叶适

浙东事功派是南宋时期的一个重要学派,主要代表人物有薛季宣、陈傅良、陈亮、叶适等,以陈亮、叶适最为著名。学派主要讲究经世致用之学,对于空谈道德性命之学的理学采取批判态度,从而形成了自己鲜明的理论特色。本文试就浙东事功派的人才教育思想进行分析,不当之处,敬请学界同仁批评指正。

南宋时期,理学的昌明,与书院教育的发达有密切的关系,这一时期的书院达千余家。理学家大力倡导书院教育,一方面是迫于时局的影响,另一方面,书院也是当时弘扬理学思想的最好阵地和最佳选择。书院教育的根本职能是培养为封建社会服务的人才,同时进行学术研究,砥砺学风,宣扬理学,传播封建伦理道德思想。但这种教育偏重道德性命之学,培养的人才多是些温文尔雅的空谈君子,如理学大家朱熹曾说:“熹窃观古昔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意,莫非使之讲明义理,以修其身,然后推以及人。”[1]朱熹是南宋最著名的理学教育家,他主持制定的白鹿洞书院学规明确规定:“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朱熹对此注曰:“有五教着目,尧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学者学此而已。”[2]把明人之五伦——仁义礼智信作为教育的根本目的,至于读书做学问则是第二位的事,是次要的。他说:“读书乃学者第二事……而今读书,只是要见得许多道理。”[3]理学家摈弃事功,主张培养明心见性、具有圣贤人格的道德性人才,如说:“凡治财富者,则目为聚敛;开捍边者,则目为粗才;读书作文者,则目为玩物丧志;留心政事者,则目为俗吏。”[4]这就难免流入空疏学风。浙东事功派则对此持坚决反对态度,陈亮为表示自己讲学与理学家书院教育的主旨不同,另创立“保社”以别于书院教育,明确教学培养的目标就是造就振兴宋室的实际有用人才。他说,道学尚道德性命之学的泛滥,疏于现实政治的参与,致使“文章、政事几于尽废,其说既偏,而有志之士盖尝患苦之矣”[5]。这种教育方法和内容只能培养出与社会现实脱节的“醇儒”,无利于社会现实问题的解决,尤其是收复失地、恢复大宋天下一统的政治需求,因此,陈亮呼吁必须培养“以适用为主”[6]的实用性人才,以补偏救弊,从根本上转变现实政治发展形势。

针对理学空洞的教育思想方法和虚华学风,陈亮提出了尖锐批评,他说:“自道德性命之说一兴,而寻常烂熟无所能解之人自托于其间,以端悫静深为体,以徐行缓语为用,务为不可穷测以盖其所无,一艺一能皆以为不足自通于圣人之道也。于是天下之士始尽丧其所有,而不知适从矣。为士者耻言文章、行义,而曰‘尽心知性’;居官者耻言政事、书判,而曰‘学道爱人’。相蒙相欺以尽废天下之实,则亦终于百事不理而已。”[7]在陈亮看来,空谈性理的理学,只能培养出来“终于百事不理”的浮虚之辈,对社会事功根本无益。因此,他尤重人的真才实学,特别是对人的智勇、才能尤为强调,如说:“天下,大物也,须是自家力气可以干得动、扶得转,则天下之智力无非吾之智力,形同趋而势同利,虽异类可使不约而从也。若只欲安坐而感动之,向来诸君子固已失之偏矣。”[8]。

对于人才应“以适用为主”[6]问题,叶适和陈亮的观点是一致的,他也认为,人才的教育和培养必须把晓明道义和真才实学、博学多能结合起来,他对道学家的空谈性命也同样持批评态度,如说:“今世议论胜而用力寡,大则制策,小则科举——皆取则于华词耳,非当世之要言也。虽有精微深博之论,务使天下之义理不可逾越,然亦空言也。”[9]与此同时,他还深刻揭露和批判了理学家重德轻艺、疏于社会生活实践的做法,指出:“其平居道通先古,语仁义、性与天道者,特雅好耳,特美观耳,特科举之余习耳。一日为吏,簿书期会迫之于前,而操切无义之术用矣,学与政判然为二。”[10]认为学与政相结合,才能培养出德才兼备的才智之士,才能使人才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发挥其有效作用,以报效国家和社会。

南宋时期理学所宣扬的道德性命之学,以形而上学的形式确立了社会人生的普遍价值。但这种人生价值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屡遭挫折,尤其是在长期的宋金对峙中不免碰壁,因此,注重事功的浙东学派与理学派在社会实践方面就人要成为怎样的人的问题产生了很大分歧。朱熹是理学的集大成者,也是封建伦理道德的忠实践履者,他认为,人之为人,应该做到“穷理修身,学取圣贤事业,使穷而有以独善其身,达而有以肩善天下”,应加强内圣道德修养,要做惩忿窒欲、迁善改过的“醇儒”,这样“则庶几不枉为一世人耳”[11]。朱熹所谓的“醇儒”实际上指的就是儒家思想的忠实卫道者,认为只有儒家思想才能济世救民。但陈亮对此则持鄙视态度,认为修己明性的“醇儒”“气不足以充其所知,才不足以发其所能,守规矩准绳而不敢有一毫走作,传先民之说而后学有所持循”[12]。他认为,只重视德性修养是远远不够的,尤其在南宋苟安江南之时,过于注重宣扬道德性命之说,对于收复国土、稳定社稷无任何益处,他指出:“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为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之人也。举一世安于君父之仇,而方低头拱手以谈性命,不知何者谓之性命乎。”[13]陈亮认为,在时局动荡的情况下,一个人的经邦济世才能是非常重要的,为此,他提出了与朱熹不同的人才观。他认为,人生在世,就应该做一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做一个“有救时之志,除乱之功,则其所为虽不尽合理,亦自不妨为一世之英雄”[14]。他坚决批判了朱熹以腐朽的仁义道德为根本标准的人才价值观,认为:“人生只是要做个人。学者,所以学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子夏、子张、子游皆所谓儒者也。学之不至,则荀卿有某氏贱儒之说而不及其他。——管仲尽合有商量处,其见笑于儒家亦多,毕竟总其大体,却是个人,当得世界轻重、有无,故孔子曰:人也。”在陈亮看来,只有开事功、具智勇的英雄豪杰才真正具有宏大的人格魅力,才是世人效法的榜样,学习的楷模。

不但陈亮如此,作为浙东事功派另一重要代表人物叶适也强调人要成为真正的人,要把道德修养和建功立业结合起来,他认为道德修养是手段,建功立业才是人生的目的,人生的意义在于治国平天下,充分彰显了儒家救世济民的价值理性。叶适主张,人应积极投身现实社会实践中去,在社会实践中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他说:“读书不接统治绪,虽多无益也;为文不能关教事,虽工无益也;笃行而不合于大义,虽高无益也;立志不存于忧世,虽仁无益也。”[15]他坚决反对经学家所鼓吹的空谈尚虚的所谓“醇儒”,而主张做人要有远大抱负,要立志成为经邦济世的有用人才,为现实社会服务。

人才教育的目的是为国家培养有用的人才,培养经国安邦的栋梁,而南宋理学家则轻视艺能的学习和掌握,认为“一艺一能皆以为不足自通于圣人之道”[3]。陈亮对此持反对态度,他认为以道德性命之学作为人才教育的主要内容是错误的,也是不符合教育的目的的。陈亮并不反对学习儒家经典,但他强调学习儒家经典,应该学习儒家的经世思想,比如儒家学说创始人孔子就是“进而经世,退而著书”,主张治国平天下。孔子一生周游列国,为的就是向各国推销自己的治国理政主张,以期实现他的理想和政治抱负。后世儒者如朱熹等理学家尽管以儒家道统自居,但他们的思想有脱离儒家道统真谛的嫌疑,理学的德性学说只能游离于正统思想之外以欺世盗名,所以,陈亮针对理学的空疏,大胆提出了“收尽天下之人才,长短大小,各见诸用,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无一之或废”的主张,从一定意义上反映了陈亮多样性的教育内容和特征。

陈亮作为事功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一生重视治史,重视史学的教育功能,认为研究历史上的成败兴亡、考订历史上的典章文物制度等对经国安邦有重要作用,他说:“辛卯、壬辰之间,始退而穷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变,以推及皇帝王伯之道,而得汉、魏、晋、唐长短之由,天人之际,昭然可察而知也。”[16]他认为,以古可以鉴今,研究历史的目的就在于历史的借鉴作用。陈亮年轻时即撰写了著名的《酌古论》,考察历史上政治之得失,主张以史为鉴,甚至把经书也当作史书来看待,认为六经皆史,讲的都是人道物理:《诗》的要旨在于“使天下复性情之正,而得其平施于日用之间”;《书》的要旨在于古代帝王“发言立政”,所以能够顺民之心,“因时之宜”,把国家治理好;《周礼》的要旨在于使后世王者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损益和变通;《礼记》之要旨在于“学礼而后有所据依”,《春秋》则是“事机之衡石,世变之砥柱”。所以在陈亮看来,六经皆通古今之变,研究学习六经,可以借古喻今、古为今用,为社会现实政治服务。他还说:“夫盈宇宙者无非物,日用之间无非事,古之帝王独明于事物之故,发言立政,顺民之心,因时之宜。处其长而不惰,遇其变而天下安之,今之载之《书》者皆是也。”[17]认为儒家经书记录的明君圣主“发言立政,顺民之心”之举,也是为了给后世提供借鉴和启迪,以期后世从中借鉴其真谛,为治国平天下服务。他还以“三代”为例,指出广通博洽的教育内容自古有之,如说:“三代立学于天下,皆所以明人伦也,礼、乐、射、御、书、数,所以广其心而久于其道也。”[17]

陈亮如此,叶适主张的教育内容则更为广泛,不但包括六经和历史书籍,还包括诸子百家之书,主张“天子设学校于行都,使之群居切磨,朝暮讲究,斥百家之异说而不以为诞,言当今之利害而不以为狂,所以养成其才而充其气也”[18]。在叶适看来,百家之学均可作为教育的科目,“深于学,必测之古,证之今,上该千世,旁括百家”[18],学习百家之学的目的是为了博采众长,以经时用,并认为“百家殊方异论,各造其极,如天地之宝并列于前,能兼取而无祸”[18]。南宋时期,士人知识分子多致力于经书辞赋,为的是应对科举考试,因此对于时务多有荒疏,尤其是农工、水利、经算等于科举无补,为知识分子所鄙视,因此叶适撰写了《进论》,探讨了纲纪、民事、法度、学校、赋税等有利于实事的主张,同时更为重视对实际应用知识的学习,他以史为鉴,认为古人“未有先不知稼穑而能君其民以使协其君者”,主张博采百家,吸取众家之长,提高技艺之能力,以服务于现实社会。

陈亮一生忠诚于国家,然而耿直的性格,使他仕途不平,迭遭磨难,甚至“屡遭大狱”[18],但陈亮并不因此气馁,在艰难中坚持著书立说和授业讲学活动,积累了丰富的教育教学经验。他不但重视书本知识的学习,重视教书育人,尤其重视在实践中历练人才,认为“人才以用而见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19]。人才是在社会实践中培养和锻炼出来的,只有通过长期的社会实践锻炼,经历风雨的考验,才能成就真正的对社会国家有用的人才。

陈亮生活在社会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异常尖锐复杂的南宋时期,当时由于和战问题的争论,统治阶级内部分化成两大派别,以张邦昌、秦桧为代表的上层官僚地主,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大力鼓吹民族投降主义,残酷镇压民族自卫斗争;而以陈亮、叶适为代表的“事功派”则与之相对立,坚决反对同金人议和,力主联合抗金、恢复中原。复杂动荡的社会现实,使他看到了理学空谈心性的腐朽和危害,对那些“自以为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痛之切肤,讥讽他们为“风痹不知痛痒之人”,如同“槁木死灰”,于国于民有百害而无一利。他特别强调实践在生活斗争中的作用,指出:“人只是这个人,气只是这个气,才只是这个才,譬之金银铜铁,只是金银铜铁,炼有多少则器有精粗。”[20]同时揭露和驳斥了投降派“安坐待时”的错误论调,指出,“风不动则不入,蛇不动则不行,龙不动则不能变化,今之君子欲安坐感动者,是真腐儒之谈也”[21]。残酷的社会现实证明,靠理学的空谈性命是不能中兴宋室的,要想抗击金兵,收复失地,形成天下“云合响应之势”,就必须把抗敌付诸行动,“云合响应之势”的形成“非可安坐而待也”。他指出:“人才以用而见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悖也;兵食以用而见其盈虚 ,安坐而盈者不足悖也。”[16]只有通过斗争实践才能看出“人才之能否”,兵食之盈虚,否则只能流于妄想和空谈。叶适认为道德离不开具体事物的检验,如说:“无验于事者,其言不合。”[22]指出“性命道德未能超然遗物而独立者也”,即是说性命道德不能离开具体事物而悬空存在,明确反对忽视事功、离开具体事物而空谈性命道德的做法。

南宋时期,民族矛盾十分激烈,当时在政治上,南宋朝廷由于金兵入侵,只好偏安江南半壁,统治阶级内部由于各自政治经济利益不同而分化为投降派和主战派。和战问题成为当时朝廷内部政治斗争的焦点。在思想领域,以朱陆为代表的唯心主义道学占据着主流地位,整个南宋朝廷充斥着道学思想,一些经生儒士“低头拱手”,大谈“性命”之学,“论恢复则曰修法待时,论富强则曰节用爱人,论治则曰正心,论事则曰守法。君以从谏多学为美,臣以识心见性为贤。论安言计,动引圣人,举一世谓之正论,而经生学士合为一辞,以摩切陛下者也”[13]。作为事功派代表人物,陈亮、叶适等大胆举起“实事实功”的旗帜,提出了改革内政、联合抗金的政治主张,并同当时“空谈性命”的唯心主义道学进行了坚决斗争,猛烈地抨击了道学的虚伪和误国害民,结果遭到道学家们的攻评,“谤议沸腾,讥谏百出”[2],更有甚者,“每读亮与门下书,则怒发冲冠,心为异说,每见亮来,则以为怪人,辄舍去不与共坐!”[8]由此足见经生儒士对事功派忌恨之深。这种嫉恨和矛盾突出反映在朱熹和陈亮关于道德和事功的严重分歧上,并由此引发了历史上著名的朱陈王霸义利之辨,成为学术界的一大公案。

陈亮、叶适作为南宋时期事功派的主要代表,在理学盛行的南宋时期,能大胆冲破理学的禁锢和束缚,鲜明地提出功利性的人才教育思想和主张,这无疑给当时压抑沉闷的思想界吹来了一股清风。浙东事功学派的功利性人才教育思想对明以后的思想界也有极大影响,尤其在明后期产生了巨大回响。

[1]朱文公文集:白鹿洞书院揭示·跋[M].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初编.

[2]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四[M].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初编.

[3]朱子语类:卷十[M].北京:中华书局,1988.

[4]周密.志雅堂杂钞:卷上[M].四库备要本.

[5]陈亮集·廷对[M].北京:中华书局,1987.

[6]陈亮集·又乙巳春书之一[M].北京:中华书局,1987.

[7]陈亮集·吴运成运干序[M].北京:中华书局,1987.

[8]陈亮集:卷二十[M].北京:中华书局,1974.

[9]叶适集·别集:卷十·始议二[M].北京:中华书局,1961.

[10]叶适集·经总制钱二[M].北京:中华书局,1961.

[11]朱文公文集:卷三十六[M].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初编.

[12]陈亮集:上册·甲辰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3]陈亮集:卷一·上孝宗皇帝第二书[M].北京:中华书局,1987.

[14]陈亮集·附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7.

[15]叶适集·赠薛子长[M].北京:中华书局,1961.

[16]陈亮集:上册·孝宗皇帝第一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7]陈亮集:上册.问答上[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8]叶适集·习学记言[M].北京:中华书局,1961.

[19]宋史·陈亮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7

[20]陈亮集:上册·壬寅答与朱元晦秘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1]陈亮集:下册·又癸卯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2]水心别集:卷二·进卷.总义[M].北京:中华书局,1961.

B244.9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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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2359(2010)04-0011-04

2010-03-17

[责任编辑 张家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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