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学视野中的《说文解字》
2010-08-15卢翠
卢 翠
(信阳师范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文化学视野中的《说文解字》
卢 翠
(信阳师范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说文解字》不但对我国文字学史具有开创之功,而且对我国的文化学史也具有不可抹煞的贡献。从汉字的构形理论、首创的部首体例、重文即异体字等方面探讨了《说文解字》在文化学视野中作用。
《说文解字》; 文化; 汉字的构形理论; 部首体例; 异体字
Abstract:“Shuo Wen Jie Zi”not only the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logy has the power to create,and learn the history of our country's culture also has undeniable contribution.From the character of the structure theory,pioneered the radical style,chong wen or variant forms and other aspects of the text that variant of the“Origin of Chinese Characters”role in the cultural Perspective.
Key words:“shuo wen jie zi”; culture; character of Constructions; radical style; variant forms
众所周知《说文解字》(以下简称《说文》)在文字学史上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谈文字也必说《说文》。随着对文字研究的深入,《说文》的价值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文字学领域,在文化学领域里也有其独特的贡献,但历来关于《说文》在文化学领域的贡献多是零碎的,未有系统梳理。
一
《说文》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它的汉字构形理论“六书”,“六书”这一汉字结构理论的界定,在文字学史上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直接影响了汉字的传承和发展。
“六书”一词从《周礼·地官·保氏》到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刘歆《七略·六艺略》再到许慎的《说文》叙终见其具体内容。《说文》“叙”说:“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伪,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后遵照许名班序得以流传至今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假借、转注。
何九盈先生在他的《汉字文化学》里曾经说过“文字是文化的产物,又服务于文化,促进文化的发展,它自身又是文化的一个部分。”我们借过来说汉字也是文化的产物,也服务于文化,促进文化的发展,它也是文化的一部分,只不过它服务、促进的文化是汉文化。周有光先生在他的《汉字和文化问题》里说过“文字不等于文化。汉文化主要是用汉字承载的。”那么汉字承载汉文化主要就靠汉字的形体结构。“汉字的形体结构所具有的文化信息载体和追寻缘故信息本原功能的体现,更为重要的还在于有一套解构汉字这种独特的符号系统的基本理论——“六书”。[1](P221)
“六书”之一象形,这一概念的提出使渗透在汉字身上的文化信息具有了直观性。例字“日、月”本就是太阳、月亮的形体的描绘。据有关学者统计在《说文》中象形字大约有360多个,占总字数的4%,从这些象形字中我们看到了它们本身就是一幅幅简写的字符画。但是象形字毕竟是文字而不是图画,所以很多字只是实体事物的轮廓或特征,而不是像图画那样惟妙惟肖地描绘事物。为此有些象形字只是撷取外在对象的某一部分特征,为此在反映文化信息上就具有典型化的特征。如“牛”、“羊”,在甲骨文中整个字形表现的就是牛头、羊头。虽然后来有些象形字由于古今形体的演变,人们很难看出它们象形的意味了。尤其当汉字从隶变后开始进入今文字阶段,很多字形都脱离了原始的造字意图,趋向笔画化、线条化,从“笔意”走向“笔势”,字的形体发生了很大变化。比如“日”一点也不圆了,“月”字也不成月牙形了。但不管怎样,从这一象形的汉字构形中为我们提供了古时人们渗透在汉字造型上的形象思维,这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的再现。
第二指事、会意、形声使渗透在文字身上的文化信息兼有了化合性、抽象性。《说文解字》释字9353个,除了在对“上”、“下”二字诠释时,明确其为指事外,其它虽未曾明确指出,但是它是一种独特的构字方法,其中的指示符号却可鲜明地指出造字的意图之所在。如刃,在刀上用一点只是表明刀锋利之所在。“会意字可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由象形符号加象形符号构成,而且每一个象形符号都作为独立的视觉图像呈现着整个汉字的部分意义。第二种虽由象形符号加象形符号构成,但其中某一 (或某些)象形符号却并非以形象显示意义,而是以其后起的借用义或引申义参与整个汉字意义的构成。第三种会意字的各组成部分均已超越其原初构形和内涵,而完全以其后起的假借、引申义参与整个汉字的意义合成。”[2](P79)但不管是哪一种的会意字类型,都使人们通过这一汉字构形可以意会蕴含在汉字身上的文化。如: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不管古代的美是以羊大为美还是以一个戴羊角的人跳舞为美,但至少我们知道美这个概念不能简单明了地给予传达,而是借助于这样一种意合的方式靠后人自己领会。“形声字是在纯表意字的基础上形成的,是由表意和表音两部分组成。它既是古代汉字最能动的造字方法,也是方块字发展的最高阶级。”[3]形声字其意符大多能表示含有该意符的汉字之意义,可涵盖某一类事物或某一特征。这样,凡含“山”旁者皆与山地有关。不仅如此,形声字中声符在表音之外兼能表意,清代训诂大师王念孙在《广雅疏证》中提出“因声求义”法,其依据也在于此。如(叟)。“”是“叟”的本字。古人穴居,在探测新居时持火把的人,即引路人,必是经验丰富的老年人。故“叟”是对老人的尊称。因“叟”是老人,所以年长的女子为“嫂”;食物放久了就“馊”了;病得久了就“瘦”;春天在野外长久地搜捕野兽叫“犭叟” (字亦作“鬼艹”),在某处查找时间久了叫“搜”。……“嫂”、“馊”、“瘦”、“搜”、“犭叟”中的“叟”都是既作声符又兼义符。
第三转注、假借使文字服务于文化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从明代的杨慎提出汉字的“经纬说”到清代的学者戴震提出“四体二用”再到当今众多的“三书说、四书说”等,不一而足。转注和假借是不是汉字的构形理论成为文字学者争议不休的话题。但不管它们被归入哪一个行列,它们都承担着承载文化的任务。而且还使文字服务于文化的范围进一步的扩大。在《说文》中老、考、耆、耋是一组转注字。
老:《说文》云:“考也。七十曰老。从人毛匕,言须发变白也。”
耆:《说文》云:“老也。从老省,旨声。”
耋:《说文》云:“年八十曰耋。从老省,至声。
转注字的形和义密合无间,只要看看它们的形体就可以知道它的意义,也就可以知道它们是同一群同义字。这种造字方法解决了语言中同义词的创造问题,是孳乳文字的重要方法,也是我们祖先的一个伟大创举。同时在语言文化的表达中使用转注字,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用字的重复,呈现了语言文化的多样化。
假借的主要条件是依声。假借和被借之间的关系,除声音上的联系外,可以没有意义上的联系,也可以有意义上的联系。假借,是用已有的同音字来寄托新词的意义,因此,汉语的各种词类中都存在着丰富的假借字,这些字都成为一字多义。也正是如此也就无形中进一步拓展了汉字的文化蕴含。
“钱”是一种田器,借为货币的钱;“难”是鸟名,借为艰难之难;“易”是蜥蜴,借为容易之易;“长”是长发,借为长久之长;“久”是“从后灸之”,借为久远之远。
总之“独特的汉字形体,特有的解构汉字形体的构形理论,使得汉字之形体无论古今,皆得以充分的阐释,从而使其文化信息得以彰明。”[4](P79)换句话说,许慎的汉字构形理论——六书,在为文字归类定位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梳理了文化。文字是文化的载体,文化是文字的一种表现,二者形影相随,密不可分。“每个汉字都是经过创造而得来的。因为汉字的构形都是遵循着一定的理据和规则,如此成千累万的字形,不啻于成千累万的作品,它们的文化价值显然是不能低估的。汉字系统不仅是中华民族的瑰宝,也是全人类的财富。”(《中国汉字文化大观》)。
二
《说文》在文字学史上另一个价值就是部首编排体例的创建,这一创举在文化学上同样也有其不朽的贡献,它集中拓宽了汉字体现文化的途径。部首的创立最早是许慎,他也是最早用部首来编排字书的人。《说文》共540部,却统领了一万多个字。这众多的字只因为有了部首这个编排体例而各就各位,也正因此我们可以通过聚集在某一部首下的汉字窥探某一部分的汉文化。例如牛部聚集了45个字,从这些字中我们可以集中看到与牛有关的文化信息:
1.牛及其家庭成员:
父:牡:畜父也。从牛土声。
特:朴特,牛父也。从牛寺声。
母:牝:畜母也。从牛匕声。《易》曰:“畜牝牛,吉。”
子:犊:牛子也。从牛,渎省声。
2.牛的特点:
荦:驳牛也。从牛,劳省声。
牟:牛鸣也。从牛,象其声气从口出。
品性:抵:触也。从牛氐声。
告:牛触人,角箸横木,所以告人也。从口从牛。《易》曰:“僮牛之告。”凡告之属皆从告。
5.牛的生活环境:牵:引前也。从牛,象引牛之縻也。玄声。
牿:牛马牢也。从牛告声。《周书》曰:“今惟牿牛马。”
6.牛的作用:
用于祭祀:牺:宗庙之牲也。从牛羲声。贾侍中说:此非古字。
在畜牧业上:古时人们已经有了对牛性别的辨别,且这两个表示牛性别词语的牡、牝后来成为表动物性别的专利;对牛的颜色也注意区分,可见当时是游牧的形式和古时部落制的生活状态;有了牛豢养的场所“牢”;有了辨别牛年龄的本领。
在祭祀上:用全牛、纯色的牛、甚或专门为祭祀饲养的牛。一方面,可以看出,牛在祭祀中的作用,另一方面也可看出古时人们对神的虔诚,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对物质充裕的向往。
在农业上:牛成了劳动力。
在交通上:牛成了脚力。
另在部首的编排体例中,用今人的眼光来看本属于同一部首的汉字在许慎的《说文》中被分在了不同的部首。也正因此我们看到了渗透部首学问里的多彩的文化。如:《说文》中的又:手也。象形。三指者,手之多略不过三也。凡又之属皆从又。爪:也。覆手曰爪。象形。凡爪之属皆从爪。都不在手部。也正因此,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了《说文》中的丰富的“手”文化。“手”正手形,“爪”覆手形,“又”省手形,“升”,“共”双手形。据有关学者统计在《说文解字》一书中以“手”的正体、覆体、省体、双体为表义部首的汉字,全书共9 353字,这类汉字就有450字。“从以上的观察中,我们可以看出:汉人祖先在认识世界反映世界的概念、观念中,关于“手”占据了二十分之一以上的分量。世界何其大,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关于人生,关于社会,纷繁复杂,事象万千,而“手”在其中占有如此的分量,足见出古人对“手”的认识和重视,足以见出“手”在人类历史中的作用和地位。”[5]总之,《说文》的部首编排体例除了承载有汉字学的价值,还兼具有汉文化的价值。大到纵横交叉看可以体现一个汉文化的网络,小到部首与部首之间分开看可以集中体现某一个汉文化的独特的小视角。这些无疑都是我们了解和研究汉文化的宝贵资料。
三
《说文》中有重文1 163个。《说文》的重文即异体字,包括古文、籀文、篆文、秦刻石、或体、俗体、奇字、通人掌握的字、秘书中的字,共九类。在以上九类重文中,古文、籀文、或体三类占了绝大部分,其他六类为数很少。这众多异体字的收集,一方面和许慎严谨的治学态度分不开,另一方面却使我们可以通过同一汉字的不同形体形式来参透渗透其中的文化。为此《说文》中的重文不仅可以用于汉字的追根溯源,也可以用于汉文化考察。
《说文》中的异体字除了一些异构字、异写字外,还有同音通假字、同义替代字等,也正是许慎的这种宽泛的重文概念,从而进一步丰富了汉文化的内涵。我们从下面几组异体字来管窥一下《说文》中重文携带的文化信息。
医:治病工也。医殳,恶姿也;医之性然。得酒而使,从酉。王育说。一曰医殳,病声。酒所以治病也。《周礼》有医酒。古者巫彭初作医。许慎对医的解释从酉,酉在甲骨文中是盛酒的器皿,为此从酉就是从酒。医从酒,可见酒能在治病的过程中发挥作用。在《汉书·食货志》中就说“酒,百药之长。”,的一个或体。但由于有了这样一个或体,我们却可以管窥到更多的文化信息。,从巫。在《说文》中巫: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事者也。巫又称祝,事鬼神。所谓“事无形”,即事看不见的鬼神。其降神的手段是歌舞,由此可见,巫是神与人之间的媒介。我国古代对巫字的解释:上面一横代表着天,下面一横代表着地,中间一竖能通天达地,两旁的“人”字即一男一女,男即巫觋,女曰巫,多男扮女装,为通达天地的执行者。大概最早巫师是可以为人们治病的。因为巫能上通神灵,下通地礻氏。这种现象古代有之,就是科技高度发展的今天,也仍有巫医活动的空间。可见这也是这种文化一脉传承的反应。
《说文》:“灵,巫也,以玉事神,从玉……或从巫”。通过《说文》我们可以了解到“灵”有两个字形:或从玉或从巫。《说文》:“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觋能齐肃神明者,在男曰觋,在女则巫”。段注云:“巫能以玉事神,故其字从玉”。通过“灵”字的这两个字形,我们可以推知古代的巫是经常用玉作祭品去祭祀鬼神的。
《说文》不仅是文字学、语言学的奠基之作,在某种程度上它还是中国文化学的传承之作。为此《说文》的价值不应仅仅局限于文字学、语言学,它应受到文化学的重视,特别是中国古代传统文化学的重视。可喜的是目前关于《说文》的研究已经涉及到文化领域。我们期待更多的与《说文》有关的文化著作问世。
[1]许慎.说文解字 [M].北京:中华书局,1963.
[2]何九盈.汉字文化学 [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
[3]周有光.汉字和文化问题 [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 (1).
[4]段玉裁.说文解字注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5]黄德宽,常森.汉字阐释与文化传统 [M].合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1995.
[6]韩伟.汉字形体学论稿 [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2, (1).
[7]王宁,谢栋元,刘方.说文解字与中国古代文化 [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1).
Cultural Vision of the”Shuo Wen Jie Zi”
LU Cui
(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Xinyang,Henan 464000)
H12
A
1671-9743(2010)08-0066-03
2010-08-08
卢 翠 (1981-),女,河南信阳人,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硕士生,从事汉语言文字学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