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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与畸形
——张爱玲小说母亲命运探析

2010-08-15

邯郸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张爱玲母爱亲情

郭 红

(邯郸学院 中文系,河北 邯郸 056005)

残缺与畸形
——张爱玲小说母亲命运探析

郭 红

(邯郸学院 中文系,河北 邯郸 056005)

张爱玲小说总给读者以超乎寻常的阅读感受。她小说世界里塑造的一系列母亲形象是崭新而陌生的,甚至是残缺和畸形的。张爱玲撕去了笼罩在母亲身上的崇高而温情的面纱,为读者展现了亲情的千疮百孔和不堪一击。张爱玲在描写母亲们悲剧人生时,充满了哲理性的思考,表现出超然的态度和一个现代女性超乎寻常的女性意识和理性高度。

张爱玲;母亲;命运;探析

张爱玲是独特的,她善于从寻常的人类情愫中找寻着不寻常;张爱玲是矛盾的,她津津乐道于世俗人生之时又能超乎其外;张爱玲是有悖于主流的,她打破了五四女性神话而展示了女性琐屑疲惫的本来面目。张爱玲小说塑造了一系列崭新而陌生的母亲形象,在她们残缺不全的人性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悲剧命运呢?当我们为她笔下的人物命运唏嘘感叹之时,能否知道这位传奇作家孤独痛苦和内心波澜?本文将对张爱玲小说的母亲命运及原因进行分析。

一、母亲形象·悲剧人生

张爱玲以擅长写女性而著称,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触展现了她们美丽外表下苍白灵魂和荒诞人生。张爱玲笔下的母亲们在世俗世界里,褪去了少女时代的理想光环,难逃利益的利诱,抒写了人生的悲凉。

(一)死灰的生命、荒诞的人生

张爱玲小说中不乏漂亮的女性,然而她们的人生却“苍凉、绝望”。《花凋》中的主人公郑川嫦的母亲郑夫人,俊俏,虚荣,爱出风头。她爱财,精于算计,连给病重的女儿川嫦买药的钱都不想出。虽然和郑先生没有爱,但胆子小,不敢有越轨的行为。对择婿感兴趣,“那是她死灰的生命中的一星微红的炭火”。他对仆人挑剔刁蛮,甚至气焰嚣张性情乖戾,以调剂她空虚无聊的生活;她常抱怨发牢骚,以表达她对自己身世的感伤。

小说通过川嫦生命过早凋逝,表现了其短暂人生的苍凉,反映了其母郑夫人的自私虚伪、不负责任。川嫦从小就缺乏母爱,她瘦小孱弱,倔强执拗,敏感自卑,老实木讷,常常受到姊姊们的欺负,年轻鲜活的生命被一点点耗蚀掉。生病的川嫦“对于整个世界”成为了一个拖累。结束其年轻生命的与其说是疾病,不如说是家庭的冷漠无情,是对母爱等亲情深深的失望与绝望。她买安眠药想自杀的行为,是对这个冷漠世界的抗议,也是对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生母的不满与反叛。事实上即使川嫦不死,她已心如死灰,对母亲的依恋和爱已成为了过去。小说为人们展示了缺乏母爱孩子的可悲与可怜。

《琉璃瓦》中的姚太太庸俗至极,是一个典型的小市民。她的人生热闹而空洞。她最引以为自豪的是生漂亮女儿,然后将漂亮女儿作为捞取利益的砝码。小说以一种漫画的笔法描写了姚先生、姚太太的生意经,在择婿上可谓是绞尽脑汁。姚太太财迷心窍,在为大女儿二女儿择婿时,大力的为丈夫推波助澜,最终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在对待三女儿心心的婚事上,姚太太“静极思动”“一心只想在心心身上争回这口气”。看到女儿对脑袋长得像个椰子的杭州富室陈良栋甚是满意,姚太太“越发忍不住要笑”。小说传神的写出了姚太太相亲归来之后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谁知阴错阳差,心心看上的是并无家底的程惠荪,使姚太太大失所望。眼看发财美梦成为泡影,于是责怪丈夫做事莽撞,发财不成,还把女儿也赔了进去。姚太太是个没有思想的女人,生孩子是她的职业,嫁女儿是她的收入。她自私贪婪,在嫁女这条致富路上乐此不疲。她是一个客观为人、主观为己的庸俗小市民。她的人生看似热闹,实为空虚;看似务实,实为无聊。

(二)畸形的母爱、残缺的亲情

张爱玲还塑造了一些畸形变态的母亲,揭示了她们的内心世界,挖掘其丑恶人性的根源。如《金锁记》中的曹七巧,由于出身低微,嫁给姜家患骨痨的二少爷成为二少奶奶。初到姜家的她健壮、泼辣、粗俗,未脱农家妇女的气息,充满着生命的活力。作为一个妻子她是悲哀的,是值得同情的,没有享受到妻子应有的爱;然而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失职的,是令人厌恶的,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小说有几处写七巧对女儿长安的“关爱”:一是长安和她表哥玩掷骰子,把压岁钱输光了。之后七巧开始对长安进行教育:让她看好自己的钱,提防天底下所有的男子,因为他们没一个不想着她的钱。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作为母亲的七巧最心疼的是金钱不是孩子,拜金主义的丑恶嘴脸跃然纸上。二是写七巧一意孤行地为长安裹脚,置孩子疼痛难忍于不顾,更显示出作为母亲的她糊涂保守、冷酷无情。三是写长安在学校里丢了手帕褥单之类的东西,七巧遂到学校兴师问罪,使得长安没脸再去学校上课,从此中断了学业。由此可见七巧目光短浅、视财如命。四是写长安得了痢疾,七巧鼓励女儿抽鸦片上了瘾,表现了母亲七巧的愚昧、麻木,冷漠,甚至无情。在对待女儿长安的婚事上,也一味的拖延并最终拆散了长安和童世舫即成姻缘。

七巧对儿子长白的婚姻大事表现得更加令人难以置信。她把儿子媳妇之间的诸多不如意向亲戚朋友大加宣传,以获得快感和满足。让新婚的儿子陪伴在她的身边为她装了两晚上的大烟,把新娘搁置一边,表现了她的自私、变态的行为。让儿子把床弟之事细细地说给她听,以满足她饥渴的性欲望。对媳妇百般挑剔并折磨至死。七巧在姜家由于缺乏正常的夫妻之爱,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她的灵魂被扭曲,人性被磨蚀,成为一个阴鸷可怕的母亲,做出了种种畸形变态不可理喻的行为。

如果说阴鸷刻薄的曹七巧的变态行为致使儿女痛苦不堪的话,那么温柔体贴的蜜秋儿太太却用她的“爱”断送子女的幸福和前程。

蜜秋儿太太是个柔弱善良的母亲。早年守了寡,和三个女儿相依为命,对女儿有超乎寻常的爱。然而她的爱是自私的、畸形的。她“家教是这么严明”,女儿们所读的报纸经她检查后才可以读。她视女儿为自己的财产,希望女儿你永远守候在她的身边,以弥补她空虚寂寞的心灵,弥补她缺失的性爱和多年来为家庭做出的牺牲。在蜜秋儿太太的过度“关爱”之下,女儿天真无知得令人惊奇,结婚时还不知道男女之事,将正常的性爱视为洪水猛兽。蜜秋儿太太畸形的母爱导致了女儿靡丽笙和愫细的婚姻悲剧,断送了女婿罗杰的性命。看似荒唐的故事告诉人们,在满面笑容掩盖下的变态畸形的母爱同样是可怕的,在蜜秋儿太太莹莹的泪光中也会隐藏着凛凛的杀机。

不幸的婚姻使得曹七巧、蜜秋儿由可怜的人磨成了可恨的人,由悲剧的承受着变成了悲剧的制造者。作品写出了女性 “悲剧如何变成丑史,血泪如何变成罪状”[1]511的人生经历。

(三)无力的母爱、缥缈的幻影

张爱玲还塑造了一些软弱无能的母亲。《倾城之恋》中白老太太传统保守、软弱无能,面对儿子媳妇对女儿流苏的欺负只是“呆着脸,笑嘻嘻的不做声”,不敢说一句公道话。白老太太不帮女儿原因有三个:一是结婚后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赖在娘家势必会成为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二是作为母亲,她对于流苏已尽养育之恩,以后的道路就看女儿的命运如何了。三是犯不着因为女儿得罪了还要指望的儿子。白老太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母亲,对离婚回娘家避难的女儿应该给与关照,然而她退缩了。与其说她是顾全大局,不如说她是保守自私的。在流苏的眼里,母亲只不过是一个摆设,一个虚造的幻影,不是她的保护神和靠山。“她所祈求的母亲和她真正的母亲根本是两个人。”随着流苏对母亲的彻底失望,对这个家庭彻底失望了,对人类最纯真的亲情彻底失望了。在对待再婚问题上流苏谨慎、精明、工于心计,和范柳源长期拉锯式的利益的较量正说明了这一点。

《茉莉香片》中聂传庆的母亲冯碧落曾天真放纵,大胆率真。爱情失败后感伤、忧郁,没有给与儿子应有的母爱。聂传庆对母亲的记忆中没有爱只有怨恨,恨母亲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又撒手而去,留他一个人孤单地忍受后母的挑拨与刻薄。他已经对母爱彻底失望,变得变态狂躁、嫉妒狭隘。冯碧落已成为了“屏风上的一只鸟”,而聂传庆成为了一个变态的不会爱的躯壳。

二、入乎其中、超乎其外

张爱玲一方面以最冷静最理智的视点,以最奢华最古韵的文风描绘了中国妇女的悲哀,而另一方面她却以自身的故事在动荡岁月中自行演绎着。她童年不愉快的经历成为这些母亲们悲凉凄美运命的真正原因。

张爱玲幼年时,母亲没给她多少关爱和欢乐。她笔下的母亲也好子女也好,无一不是丧失真爱的能力,在感情上千疮百孔。张爱玲的很多作品是她童年生活心灵创伤的写照,是心底深处的阴影的映射。由于张爱玲对亲人的悲观印象,在她的小说中找不到对母亲的依恋与神往,找不到母爱的神圣炫目的光环。对众多母亲人性丑的描写正是作家对人生虚无悲观态度的一种表现。在她的小说世界里,没有亲情之爱和纯真的男女之爱,这些芸芸众生只有孤独寂寞,感情世界是一片可怕的荒漠。悲剧是张爱玲小说的旋律,我们透过这些冷漠的母亲们更加深切的体会到作家对悲凉人生的深切体验和感受。“她不停地言说‘苍凉’,恰恰是内心找不到依靠的一个标志。”[2]366

需要指出的是,张爱玲的悲观是一种入乎其中又超乎其外的悲观,是在无奈的凡俗世界中找不到爱的一种超然解脱的方式。夏志清先生曾说:“张爱玲有乔叟式享受人生乐趣的襟怀,可是在观察人生处境这方面,她的态度又是老练的、带有悲剧感的。”[3]257张爱玲在描写赏玩这些母亲们人生际遇的同时,能拨开云雾,挖掘出她们纷繁热闹的人生之外的大悲哀——庸俗热情的人生掩盖之下的荒诞不经和无聊虚无。张爱玲的作品在细腻的感性描写之外,充满着哲理性的思考。她对这些凡俗母亲人生态度是宽容和认同的。这种宽容的人生态度正是中国人一贯的处世哲学,是年轻的张爱玲经历了家庭的抛弃、母亲等至爱亲情缺失的感情沧桑之后的无奈与超然的表现。她用功读书和想成名与出人头地在很大成分上是源于不幸家庭的激励,有着一种像白流苏一样一心想逃离白家的勇敢与执著。

尽管张爱玲和巴金都以描写家庭生活为主,但他们有很大的不同。巴金先生并不否认母爱等亲情,而是通过家庭制度对亲人的戕害表达了对封建思想的忿恨,对亲情进行了赞美。张爱玲小说表现的是对家庭中爱的缺失而产生的失望乃至于绝望之情,表达了对爱及亲情奢望而不可得的悲剧情愫。在这种绝望中,她悟出了一条妇女应该走的极为务实的道路——走出家庭、自食其力。张爱玲并非五四主流作家,但在女性自立的选择上和五四主流女作家殊途同归。然而她的理由是很实际的,认为女人“还是在外面跑跑的职业女性要可爱一点,和社会接触得多了,时时刻刻警醒着,对于服饰和待人接物的方法,自然要注意些,不说别的,单是谈话的资料也要多些,有兴趣些。”[4]212这就是张爱玲,以一种自省的态度冷眼旁观着人生,以锐利的眼光、尖刻的语言品评着女人。张爱玲“与她的人物们不同,她是一个醒着做梦的人。”[5]281对照张爱玲及她笔下的女性,可以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张爱玲正是在孤独追梦中演绎着她传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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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fect and Deformity——an Analysis on Mothers’ Fate in Zhang Ailing’s Novels

GUO Hong
(Chinese Department, Handan College, Handan, 056005, China)

The novels written by Zhang Ailing always left a special impression on the readers. The mother-images created in her novels are unique and strange, sometimes even defective and deformed. The writer removed the great and gentle veil covering the mothers’ character and reveals the truth to the readers that affection between family members is in fact defective and fragile. She described the mothers’ tragedy with a philosophic thought and reasonable awareness of modern woman.

Zhang Ailing; mother; fate; analysis

book=67,ebook=46

I207.65

A

1673-2030(2010)01-0067-03

2009-11-23

郭红(1965—),女,河北邯郸人,邯郸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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