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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鼐尺牍中的文学教育思想

2010-08-15李柱梁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精思姚鼐尺牍

李柱梁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姚鼐尺牍中的文学教育思想

李柱梁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姚鼐作为一个既有文学创作经验,又有文学理论修养的文学教育家,在尺牍中结合自己的经验和学生的作品,所总结出的学习文学创作的门径、方法、技巧等经验,不仅内容十分丰富,涉及到学习文学创作的各个环节,而且指导十分具体,很有针对性。研究姚鼐尺牍中的文学教育思想,对于完整地把握他的文学理论,探讨文学教育的方法技巧,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姚鼐;尺牍;文学;教育

姚鼐是桐城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他不仅是一个古文家和古文理论家,而且还是一个古文教育家。姚鼐从四十六岁任扬州梅花书院山长开始,先后在安庆敬敷书院、歙县紫阳书院、南京钟山书院任教,直到八十五岁在钟山书院逝世,前后整整四十年。这四十年,他作为一个职业文学家和职业教育家,始终兢兢业业、孜孜不倦地从事书院教育,宣扬桐城古文理论,传授古文文法,培养了如陈用光、梅曾亮、管同、方东树、刘开、姚莹等一大批古文作家,为桐城古文的传播流衍,为清代中后期的文学事业作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文学史上,文学家兼教育家的不乏其人,但像姚鼐这样从事文学教育时间之长,培养的学生影响之大,以致使一个文学流派的命脉延续了两百余年的人,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了。姚鼐除了在书院当面为学生授课外,还利用尺牍给学生传授古文理论、评点学生作品。尺牍是他文学教育课堂的延伸,它弥补了课堂教育时间的限制性,如姚鼐给陈用光的尺牍就从1790年至1815年,前后延续了26年,这是任何学校教育所不能比拟的。

梅曾亮对姚鼐尺牍中就指导学生文学创作方面的内容作了中肯的评价:“《惜抱轩尺牍》凡数百首,……至朋友学徒,则论学及为文之宗旨为多。夫学之通蔽,文之雅俗深浅,先生所论辨,既屡见之文集矣。今尺牍所论,虽体制不同而其义则微显互证,可相辅而益明。盖其信于心者深,而教人也诚。故或庄言之,或率意言之,其理未尝不更相表里,无稍有龃龉于其间。此亦以见为学之不欺,虽无所为作而出之者,其修辞必诚,未可以其别于文而忽之也。”[1]的确,姚鼐在给朋友和学生的尺牍中,几乎没有一篇不论及文学,不仅内容十分丰富,涉及到学习文学创作的各个环节,而且指导具体到位,包括学习文学创作的门径、方法、技巧以及必须注意的问题。所以梅曾亮认为姚鼐尺牍对于文学的论述,“虽无所为作而出之者,其修辞必诚”,所以“未可以其别于文而忽之也”。梅氏的观点十分正确,姚鼐作为一个既有文学创作经验,又有文学理论修养的文学教育家,在尺牍中结合自己的经验和学生的作品,所总结的学习文学创作的门径、方法、技巧等经验,都是十分宝贵的,对于完整把握他的文学理论,探讨文学教育的方法技巧,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才力高下,必由天授

作为一个文学教育家,姚鼐非常重视从事文学创作的人有无文学天赋。他认为文才是天生的:“夫文章之事,望见途辙,可以力求,而才力高下,必由天授。”[1]47他时常忧心忡忡的是难以见到才华横溢的青年文学人才:“海内英杰凋落殆尽,后生继起,更苦稀少。”[1]14“独目中所遇年少,人才日薄,良可叹息。”[1]25他所期望的是:“至天下文章衰敝,得登高而呼,以振兴之,亦所幸也。”[1]33所以每当遇到有文学天赋的青年才俊,他就极为欣慰和高兴。当看到张聪咸的诗作时,就认为:“俱有奇杰之气,可谓异才矣。”进而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夫天之生才甚难,才之生于闾里,而俾吾亲见之,尤其难也。今既遇矣,欣喜岂有量哉?”并对张氏谆谆告诫,殷殷期待:“以足下之年富,而又精心励志,其成就必大有可观矣。”“更大肆功力,始终不敝,必卓为海内诗人,老夫放一头矣。”[1]27对于管同,他更是赞赏有加:“若以才气论,此时殆未有出贤右者。勉力续学,成就为一国人物也。……诸文体格已成就,足发其才,所望学充力厚,则光焰十倍矣。智过于师,乃堪传法,须立志跨越老夫,乃为豪杰耳。”[1]39其他如对陈用光、刘开、姚莹等人,他都根据各人的实际才力予以指导,多有勉励。他把自己对文学事业的期望寄托在青年才俊身上,充分表现了一个长者、老师和文坛领袖的博大胸怀:“鼐是以更望诸年少者,假令更有韩欧之才出,而世第置吾于独孤及穆修之伦,则吾心所大快矣。”[1]18

姚鼐在谈到作家的“才”时,经常使用“天赋”、“天分”、“天资”、“天才”等词,可见他十分重视文人的这种“才”与“天”的关系,而且强调这种天赋之才是不可以人力强求的。如:“五言诗每欲押强韵,辙不能妙。此处为涪翁为独胜,此天赋,不可强学也。”[1]75“然又有能文而不能诗者,此亦自由天分耳。”[1]83“今人诗文不能追企古人,亦是天资逊之。”[1]40“盖石士天才,与此体不近,不必强之”。[1]56姚鼐反复告诫,天赋之才不可以人力强求,其目的是希望学生脚踏实地,量力而行,切忌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二、功之深而志不懈者,必能矫然独立于千载矣

姚鼐并不是一味地强调天才,而是在强调天才重要的同时,同样重视后天之力,并要求将两者紧密结合起来。在他看来,只是有才还不足以创作出优秀作品,若能够加上后天努力,则是通向文学最高境界的通途。所谓“文之出奇怪,惟功深以待其自至。”[1]62因此,他希望管同:“诸文体格已成就,足发其才,所望学充力厚,则光焰十倍矣。”[1]39告诫陈用光:“寄来之文,尚不免牵于应酬,不能极其才力所至。此后肆力为之,当大有进步耳。亦只是熟读多作,固无他法也。 ”[1]53

姚鼐认为,没有天赋其才,文学创作“必不能尽其神妙”,如果没有人的后天努力,则天赋其才也要大打折扣,因为“学文之法无他,多读多为,以待其一日之成就,非可以人力速之也。士苟非有天启,必不能尽其神妙。然苟人辍其力,则天亦何自而启之哉?”[1]46“虽天分好处,偶亦发露,然亦希矣。”要想从事文学创作,“非取古大家正钜潜一番,不能有所成就。”特别是要达到文学创作的最高境界,更非一日之功:“至其神妙之境,又须于无意中忽然遇之,非可力探。然非功力之深,终身必不遇此境也。”[1]76

姚鼐一方面对“有才而卒不成者,志不高而功不继也”[1]27感到惋惜;另一方面,又对“总不得一异才崛起者,天资卓绝固难,而用功精专亦难也”[1]35的状况感到忧虑。因此他反复强调:“夫心静则气自生矣,高才用心专至如此,久当自知耳。”[1]44“人各任其力量,功候成就,大小纯驳,不可早定。得失之故,有人事亦若有天道焉。惟孜孜勉焉,以俟其至可耳。”[1]82正是因为如此,姚鼐在给学生的信中,不厌其烦地强调“熟读精思”、“多读多为”,就是着眼于以后天努力来弥补先天之才的不足。应该说他的这一见解是非常正确的。古往今来的文学史实表明,天资卓绝但因努力不够而中途江郎才尽、不能善终者有之,潜心力学但终因才力不足而未能成为大家者亦有之。能够在文学史上独领风骚、卓然为大家者恰是那些既有超群天赋又能刻苦力学的少数人。

姚鼐要求学文者“熟读”,并且指出这种“读”一定要读出声音。他认为“大抵学古文者,必要放声疾读,又缓读,只久之自悟。若但能默看,即终身作外行也。”[1]55因为“文章之精妙,不出字句声色之间。舍此便无可窥寻矣。”[1]79“诗古文各要从声音证入,不知声音,总为门外汉耳。”[1]71对于“读”的方法和效果,他也说得非常明确:“急读以求其体势,缓读以求其神味。得彼之长,悟吾之短,自有进也。”[1]56意思是急读便于从整体上把握作品的结构特征,缓读则是仔细体会其中的神气韵味。

另外,姚鼐在强调“熟读精思”的同时,还主张将“熟读精思”与“禅悟”、“博览”结合起来。他说:“凡诗文事与禅家相似,须由悟入,非语者所能传。……欲悟亦无他法,熟读精思而已。”[1]82“然此不可急求,深读久为,自有悟入。”[1]79“凡学诗文之事,观览不可以不汛博。若其熟读精思效法者,则欲其少,不欲其多。”[1]71在他看来“博览”是“熟读精思”的基础,而“熟读精思”又是“禅悟”的捷径。

三、大抵好文字,须待好题目然后发

姚鼐认为:“大抵好文字,须待好题目然后发。”[1]54这里所说的题目,主要不是指文题,而是指文章的命意。因为文章的命意直接决定了文章是否有话可说,内容是否具体充实。他说:“盖作文须题好,今石士所作之题内,本无甚可说,文安得而不平也?”[1]60他认为陈用光的文章平淡无味,是因为立意空泛,“本无甚可说”。所以他在给陈用光的信中多次就这个问题进行强调:“所寄来文二篇,不及去岁所寄者。一是胸趣不畅时所为,一是题本无文字可发挥也。作文寻题目,亦是要事。”[1]62“似皆无卓绝处,亦是无好题目也。”[1]64“石士前所寄文,俱为阅过,其间卓然精诣者,不能及半,而牵于应酬者多,大抵好文字,须待好题目然后发。积学用功,以一旦兴会精神之至。虽古名家,亦不过如此而已。”[1]54姚鼐如此强调文章的题目即命意,就是要求创作要做到内容充实,感情真挚,不能“牵于应酬”。在此基础上,姚鼐还主张创作必须注意语言的创新,言人所未言。他说:“凡言理不能改旧,而出语必要翻新。佛氏之教,六朝人所说,皆陈陈耳。达摩一出,翻尽窠臼,然理岂有二哉?但更搬陈语,便了无意味,移此意以作文,便亦是妙文矣。”[1]67对于张聪咸的作品大加赞赏,就是因为他认为张氏的作品“‘无一语拾人牙慧后,’真俊才可爱也。 ”[1]27

四、夫文章之事,有可言喻者,有不可言喻者

“才”作为人的内在素质表现,是能否成为作家的最基本条件,但作家的创作过程还要受到创作规律即文法的制约。如何处理作家的才识与文法之间的关系呢?姚鼐说:“文章之事,能运其法者才也,而极其才者法也。古人文有一定之法,有无定之法。有定之者所以为严整也,无定者所以为纵横变化也。二者相济而不相妨,固善用法也,非以窘吾才,乃所以达吾才也。非思之深,功之至者,必不能见古人纵横变化中,所以为严整之理,思深功至而见之矣。而操笔而使吾手与吾所见之相副,尚非一日事也。”[1]28在他看来,“才”与“法”可以做到相得益彰,而法有一定之法与无定之法的区别。这里的“法”应该是指文学创作过程必须遵循的一些规律和法则。一定之法包括声色格律、遣词造句、布局谋篇等方面的规范,教人以严整;无定之法则是根据作家自己的才识、个性、经历等因素形成的风格,教人以变化。有定之法与无定之法“相济而不相妨”,善用法者,其才思不仅不为法所限制,反而可凭借法而纵横驰骋。姚鼐认为,能从古人纵横变化中窥知严整之理,已是思深功至的表现;而循严整之理操笔为文,更非一日之功。鉴于此,他又进一步具体指导学生如何掌握有定之法,又如何摸索无定之法:“夫文章之事,有可言喻者,有不可言喻者。不可言喻者,要必自可言喻者而入之。韩昌黎、柳子厚、欧、苏所言论文之旨,彼固无欺人语。后之论文者,岂能更有以逾之哉?若夫其不可言喻者,则在乎久为之自得而已。而震川阅本《史记》,于学文者最为有益,圈点启发人意,有愈于解说者矣。可借一部,临之熟读,必觉有大胜处。”[1]19这里所说的“可言喻者”就是有定之法,“不可言喻者”就是无定之法。“可言喻者”,可以从韩、柳、欧、苏等大家论文之旨中去体会,而“不可言喻者”,“则在乎久为之自得”,也就是他一贯强调的“熟读精思”、“多读多为”。

五、文不经模仿,亦安能脱化?

模仿是初学文学创作者的一条便捷门径。这是姚鼐作为一个文学家的切身体会,更是他长期从事文学教育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所以对于有人反对模仿、讥讽明人模仿的现象,姚鼐不以为然,他认为那些反对模仿的人是“似高而实欺人之言也”。他在给学生的信中明确提出学习诗文创作必须从模仿开始,犹如学习书法从临帖开始一样。他说:“近世人习闻钱受之偏论,轻讥明人之模仿,文不经模仿,亦安能脱化?观古人之学前古,模仿而浑妙者,自可法。模仿而钝滞者,自可弃。”[1]40“来书云:欲于古人诗中寻究有得,然后作诗,此意极是。近人每云,作诗不可模拟,此似高而实欺人之言也。学诗文不模拟,何由得入,须专模拟一家已得,似后再易一家,如是数番之后,自能熔铸古人,自成一体。若初学未能逼似,先求脱化,必全无成就。譬如学字,而不临帖可乎?”[1]77在姚鼐看来,模仿一是学文的门径,二是脱化的基础。模仿只是学习文学创作必经的一个过程,最终目的还是要“能熔铸古人,自成一体”,达到“脱化”的境界。而这个由模仿达于脱化的过程,是个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的过程,需要多读多为,用功勤而用心专。最终能否达于脱化,还要视个人的才识而定。姚鼐推崇韩愈是善于模仿的典范:“文士之效古人,莫善于退之,尽变古人之形貌,虽有摹拟,不可得而寻其迹也。”[2]

六、文之高卑以才也,而不以其体

姚鼐对于创作中文体的选择也有独到的见解,在《陶山四书义序》中说:“论文之高卑以才也,而不以其体。昔东汉人始作碑志之文,唐人始为赠送之序。其为体者皆卑俗也,而韩退之为之,遂卓然为古文之盛。古之为诗者,长短以尽意,非有定也。而唐人为排偶,限以句之多寡。是其体使昔未有而创于今世,岂非甚可嗤笑者哉,而杜子美为之,乃通乎风雅,为诗人冠者,其才高也。”[3]270同样的意思他又在给管同的信中做了阐述:“东汉六朝之志铭,唐人作赠序,乃时文也,昌黎为之,则古文矣。明时经艺寿序,时文也,熙甫为之,则古文矣。”[1]39他认为,文体本身无雅俗高卑之分,关键在于作者的才力能否足以驾驭所从事的文体。才高足以驾驭者,如韩愈写碑志、赠序,“遂卓然为古文之盛”。杜甫作排偶,“乃通乎风雅,为诗人冠者。”归有光作时文,“则古文矣”。反之,才薄不足以驾驭者,则雅可成俗,尊可转卑。所以,在文体的选择和把握上,姚鼐反复强调的还是“才力气势驱使之所必至”[3]289,不能勉强随意而为之。他认为“大抵所贵在有真逾人处,而不必其同途。诗佳则取诗,文佳则取文,……即四六时文,皆可爱。但欲其精,不必其多。能兼者自佳,不能兼亦何害?”[1]61即使对于世人鄙弃的时文,姚鼐也不是一概否定,他说:“今世时文之道,殆成绝学矣,由诸君子视之太卑也。夫四六不害为文学之美,时文之体,岂不尊于四六乎?”[1]36他明确指出,认为八股之体体卑而不足为,实际上是其人“才卑而见之谬”[3]270。应该说,姚鼐关于“文之高卑以才,而不以其体”的观点是符合文学发展历史的。

总之,姚鼐在尺牍中关于学习文学创作的精辟论述,不仅在理论上有其重要的指导意义,更重要的是在文学教育的实践上给后世留下了极其宝贵的经验。

[1]龚复初标点.姚惜抱尺牍[M].北京:新文化书社,1935

[2]古文辞类纂序[A].周中明选注评点.姚鼐文选[C].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111

[3]姚鼐.惜抱轩诗文集[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G40

A

1009-9530(2010)01-0140-03

2009-11-20

李柱梁(1961-),男,安徽太湖人,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党委副书记、院长,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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