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解读庄周梦蝶
2010-08-15马荟苓王爱敏
马荟苓,王爱敏
(1.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100048;2.防灾科技学院,北京东燕郊 101601)
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解读庄周梦蝶
马荟苓1,王爱敏2
(1.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100048;2.防灾科技学院,北京东燕郊 101601)
通过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对庄周梦蝶进行新的解读,首先,“蝴蝶”和“庄周”对应精神分析中的“本我”和“自我”;其次,寓言中的“物化”与死本能的学说有密切的联系,依此探讨庄子思想深处厌生乐死的倾向和死亡的哲学意义;最后,庄周梦蝶的最终归宿是“逍遥游”,而这正是“本我”对“自我”的战胜,是消除了“意识”与“潜意识”的“真人”所达到的最高境界。
庄子;梦;精神分析;物化;道
庄子的《齐物论》篇末中记载了这样一个生动的故事: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1]。
这未必是一个真实的事情,而是像《庄子》中其他很多故事一样,是一则寓意丰富的寓言。我们怎样来理解庄子的这个蝴蝶梦呢?这个梦与庄子的哲学思想有何种关系呢?本文尝试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来分析这个梦境,采用的是他的学说中被大家现在普遍接受的关于“本我与自我”的人格学说,以及“意识和潜意识”等密切相关的概念,同时还涉及到人的本能学说。试图采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是因为我们觉得这可能帮助我们从一个崭新的视角来阅读庄子,从精神心理层面与他的哲学世界打通一条道路,以期获得新的认识。
一、蝴蝶与庄周的心理象征意蕴
对“庄周梦蝶”的哲学分析是很多学者所关注的,但系统的、有深度的分析并不多见。美国汉学家爱莲心的《向外心灵转化的庄子——内篇分析》一书中对这个“梦”的哲学内涵进行过比较详尽的分析,其中有一章他专门就“蝴蝶”这一形象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蝴蝶是美丽的、短暂的、变形的,这一形象极具审美特征,也正因如此,构成了这个“庄周梦蝶”的美丽故事,作为一个典故后来被人们无数次的引用。
那么在这里,我们首先提出一个问题是,人为什么会变成蝴蝶呢?这从根本上是一个心理现象。弗洛依德认为梦不是偶然形成的联想,而是被压抑的欲望(或潜意识的情欲)伪装的满足。那么什么是潜意识呢?潜意识(unconscious)指人的本能冲动被压抑的欲望和本能的替代物(如梦、癔症)。那么这个蝴蝶梦可以被看作是庄子在潜意识中的一个愿望的变相的实现。
弗洛伊德将人的心灵分为“三结构”,即:潜意识(深层)、前意识(中层)和意识(表层)。后来他在《自我与本我》中,提出了“人格三部结构”说,他认为,人格是由“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三部分所构成。笔者认为庄子梦蝶这个故事,其实并不是在讲述“庄子”和“蝴蝶”作为两个不同个体的意象,而是关于一个人的被分裂的“本我”和“自我”的意识活动。
蝴蝶——潜意识——本我
庄周——意识——自我
庄周在没有进入到梦境中时,他是现实的人,是有意识的,这时候他代表“自我”,而一旦他进入梦中,就将现实抛弃了,“意识”也开始被“潜意识”取代,这时候“本我”就占据了上风。庄子在梦中“化”为“蝴蝶”,通过“梦”实现了“自我”向“本我”的转化,而人的“意识”层也完全被“潜意识”取代,于是,理性和判断都失去了效果,只剩下了具有非理性的“本我”——蝴蝶。弗洛伊德认为,潜意识的主要特征是非理性(原始冲动性)、非语言性、无道德性,反社会性、无时间性、不可知性。这些为人类社会、伦理、道德和宗教法律所不容许的东西,是有强烈心理能量的负荷,总要按照“快乐的原则”去寻找出路,追求满足。这恰恰符合故事里的“蝴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当现实中的“自我”被压制下去后,“本我”获得了能量,并且满足了自己的愿望。于是飘飘然,一副快适自得的样子。这时候,“自我”的意识已经失去了作用,在梦中只留下了“本我”快乐地畅游,于是“不知周也”,“本我”暂时遗忘了或者战胜了“自我”。但是“本我”不可能总是处于胜者的地位,梦总会醒来,“意识”一定会出现。一个人醒来时,他的“潜意识”被隐藏了,“意识”开始占据主导。于是“本我”也悄然隐退,被“自我”取代。“俄然觉,则遽遽然周也。”此时“自我”归来。
醒来的庄周显然已失去了梦为蝴蝶时的那种轻松和快乐,因为人回到现实必然要受到许多的约束和限制,人有了意识后,就不再自由。意识(consciousness)指心理的表层部分,是同外界接触直接感知到的一纵即逝的心理现象。在弗洛伊德看来,意识服从于现实原则,调节着进入意识的各种印象,压抑着心理中那种原始的本能冲动和欲望。庄周醒来后,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个梦而已,自己原来没有成为胡蝶。当然这只是暂时的一点清醒,下文中庄周就对自己和蝴蝶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时,显然代表理智的“自我”呈现了。弗洛伊德认为自我处于本我与超我之间,按现实原则充当仲裁者,监督本我适当满足,大部分精力消耗在对本我的非理性的冲动的控制和压抑上。“自我就像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人,它得有控制马的较大力量;所不同的是,骑手是寻求用自己的力量做到这一点的,而自我则使用外力。如果一个骑手不想同他的马分手,他常常被迫引导它到他想去的地方去;同样如此,自我经常把本我的愿望付诸实施,好像是它自己的愿望那样。”[2]127这个比喻很形象地说明了“本我”和“自我”之间的相互牵制观系。我们知道“自我”在现实中是真实的,在这个故事中就是庄周。现实生活中,庄周是不可能变为蝴蝶的,但是他在潜意识中也许非常向往可以在花丛中自由飞舞的蝴蝶,于是在夜里入梦后,梦见自己变为蝴蝶。因为我们知道,在白天时,意识的能量是巨大的,它约束着自我,让自我不得不清醒,不去“非分之想”,但是人在睡眠时,是意识力量最薄弱的时候,好像一下子进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可以完全不同于现实。本我也不再受自我的挟制,将白天潜藏的心理欲望释放出来。在醒与梦之间存在着一个“意识”与“潜意识”,“自我”与“本我”较量的场域,他们在这个场域中不停地博弈,当然也许不是生死之战,因为他们毕竟是同属于一个整体中。虽然在他们在各种的阵地上占据着有利位置,然而有时也会发生变化,让他们陷入了一场混战,这时候原本界限分明的阵地在较量的场域中变得模糊不清了[3]。
我们也可按照前面那个骑马的比喻来分析,虽然通常情况下一匹马是由骑手来驾驭,由他指挥方向的,就像自我在多数时间时驾驭或者压制本我一样。有时候,如果马儿不听话,这时骑手无法驾驭了,可能会顺着马儿想去的方向来引导,他们一起飞驰在广阔的草原,一起享受生命的乐趣。在马儿与骑手一起飞驰的过程中,他们也许会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马儿好像变成了骑手,带领着他跟着自己向前飞奔,而骑手好像变成了马儿,随着它快乐地驰骋在草原上。我们甚至可能都无法判断骑手与马儿奔跑的方向究竟是骑手引导马儿去的呢,还是马儿带着骑手去。此时,意识与潜意识,自我与本我之间的界限会变得不那么清晰,尤其是当人从梦中刚刚醒来的时候,意识和潜意识好像在一瞬间交叉重合了,无法分辨。“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出现庄周分不清梦到底是自己的还是蝴蝶的,这种情况最容易出现在梦刚醒来时,因为这时意识还没有完全浮现,潜意识还没有完全隐退。而在本我和自我需要交换彼此的角色和场域,在交接的那一刻,也许会忘记各自的身份,陷入短暂的迷乱中。
当然庄周梦蝶的深层含义绝不仅仅是一场关于“意识”与“潜意识”,“自我”与“本我”的游戏之战,但是从梦的心理学和弗洛伊德的意识理论角度,却能够帮助我们更有效地解释蝴蝶梦的表层含义,而且也为进入这个梦的哲学层面构筑了一条崭新的通道。在中国千百年来的文化历史中,庄子是对梦与醒的关系进行哲学探讨的第一人。
二、“物化”的精神分析
庄子举出“梦为蝴蝶”的梦例,并不是引导人们探讨这类梦例的特殊机制,而是借用这种机制阐明关于“物化”的哲学之意。何谓“物化”?“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为物化。”郭象说物化是“死生之变”,成玄英解作“物理之变化”,陈鼓应先生注为:“物我界限消解,万物融化为一”[4]。对于庄子的“物化”的解释,古今众多学者已进行过无数的探讨,在这里囿于篇幅,我们不对此作详细地评述,只简单地回顾一下。
在庄子的哲学中,“物化”最一般的含义,就是万物的自然变化。《至乐》曰:万物皆化。《天地》曰:天地虽大,其化均也。应该说,人生天地间也是万物中的一员,因而也在“物化”之列。反过来也可以说,万物在天地间也和人一样,都在“物化”之列,所谓“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在庄子看来,万物之化是绝对的,不化是相对的;化具有不可逆性、永恒性.《秋水》曰“物之生也,若聚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至乐》说“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齐物论》以为“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即是“物化”的绝对与相对的两个方面,正如庄蛛之梦,有化的一面,也有未化的“必有分”的一面。总之在这个含义中,物化就是指天地万物的自然变化,人和物一样都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因为他们都是由“大道”衍化出来的,在本质上都是相通的。正是有了物化,所以才会在《庄子》中看到北海之鱼化为“大鹏”,庄周化为蝴蝶的寓言,万事万物在根本上都是与大道相通的。
《庄子》论“物化”其目的在于齐一万物、齐同生死。《齐物论》曰:“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橘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大宗师》云:“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从万物表面现象看,草与大木、病丑者与美西施、恢者与诡者、诱者与怪者各各不同,万殊有分,但从万物本根上看,万物皆出于造化,都入于造化,故可以玄同为一。所以有“天地一指”、“万物一马”、泰山为小、彭祖为殇之说。即所谓“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德充符》)。万物的成与毁都是相对的,无成无毁才是绝对的、根本的。人作为万物之灵亦然。
“物化”还有一种特殊意义,专指人的死亡,即人在死亡过程中所显示的“物化”。《刻意》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天道》曰:“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死亡怎么也能归于“物化”的内涵中呢?因为死亡意味着主体自我化为外物,这也是万物当中的一种变化。当然,道家的“其死也物化”,是指自然而然地寿终正寝,而非幼年夭折或疾病死亡。但无论如何,死亡至少也是“物化”的一种特殊表现。这种“物化”与一般“物化”的区别就在于,主体自我的地位或角色凸显出来了,主体自我被明确地纳入到“物化”之流中了。但是,在这种“物化”概念中,主体自我虽在“物化”之流中间,却不能获得“物化”过程的体验。因为死亡过程一旦终结,主体自我也就丧失了意识,从而也就丧失了自己的主体性。很明显,谁也不能让死者复生再来讲述死亡的体验,因而也就不能再来讲述自我“物化”的体验[5]。
庄子不贪恋生,也不惧怕死,他认为“死生为一也”,“以死生为一条”(《德充符》),“死生存亡之一体”(《大宗师》)“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庄子的生死观是超越的,甚至对生有一种漠视和轻蔑,对死却表现出一种眷恋。
庄子到楚国,看到一个空髑髅,晚上居然做梦梦到了这个空髑髅。庄子与空髑髅的一段对话让我们比较清晰地窥见了庄子的内心,尤其是他对生与死的态度。在这里,空髑髅实际上是庄子的代言人,他说:“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故事里的庄子认为活着是多好啊,有父母妻儿,邻里朋友,如果让髑髅死而复生他应该愿意,可是,髑髅对此却嗤之以鼻。他认为活着更多的是身心受累,是不快乐不自由的,而死亡却是“至乐”,比活着更快乐。
空髑髅的话显然是庄子的本意,我们似乎可以看到庄子不但对生死抱着一种超越的心态,好像对死亡还隐含着向往之情。用弗洛伊德的话说,这是一种“死的本能”。在人的本能之中,不但有求生的本能,还有求死的本能。弗洛伊德认为“死的本能在本质上是缄默的”,“它的任务是把有机的生命带回到无生命状态”,[2]137-141弗洛伊德认为“本我”身上充满着死本能的力比多,而自我为了防止给它带来成为死的本能的对象和灭亡自己的危险,它只好用力比多来充斥自身,这样,它本身就成为爱欲的代表,并且从那时起就渴望活下去和被人所爱。
可是爱欲的本能和死的本能两者是相互斗争的,当爱的本能战胜死本能时,自我就能够保存自己,就能享受生的乐趣,可是当“自我”感觉被“超我”仇恨和迫害时,就会选择放弃自己,自我发现自己处在一种真正的极端危险中,而它认为自己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克服这种危险时,它必然会得出同样的结论。它发现自己被一切保护力量所抛弃,只有死路一条[6]。
在空髑髅故事中的庄子显然是“自我”的化身,体现了求生的本能,而空髑髅而成为了“本我”的代言人,追求死亡的快乐。“自我”因为无法承受“超我”的“迫害”,于是想到了放弃自己,走向“本我”。弗洛伊德认为,死的本能是生的归宿,人们应争取达到超越生死的“涅槃”的境界。佛的生死观是否定人的生命价值,宣扬生不如死的一种性恶论和悲观主义的人生观,这一点与庄子不谋而合。庄子的哲学思想中,的确存在着一种消解自我的倾向,而他的“物化”论深处也体现了一种消解主体的意义。主客体没有区别,可以融合在一起,万物与人不再有高低贵贱之分,“万物齐一”。
道家认为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的“无”不是虚无,但是庄子的“无”虽然不能说等同于虚无,但却有别于老子的哲学辩证法上的含义,而更渗透着一些飘渺虚幻的意味。庄子的人生哲学追求“逍遥游”,何处有逍遥呢?应当是他所说的“广莫之野”、“无何有之乡”,然而何处是故乡呢?闻一多说庄子的哲学是客家思乡,咀嚼旧梦,庄子总是在遥望着故乡。其实在“物化”的尽头,是另一个不同于人世间的“江湖”,是鱼与水相忘乎的江湖,是庄周与蝴蝶不再有别的世界,那应该是死亡之乡,因为只有死亡才能真正地达到物化,死亡将生命终结,将人与万物带到一个天堂之乡。死亡的故乡是“冢”,而人活着时的故乡是“家”,从“家”与“冢”两个字形上,我们似乎也能感觉到古人对生死的另类解读。在古人那里,或者说在庄子那里,死亡是回归家园的一条道路,在那里人才能够真正达到逍遥游。
三、庄周梦蝶与逍遥游
如果说蝴蝶是“本我”的象征,那么不难理解蝴蝶形象的另一个象征意义,即心灵自由。因为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本我通常是人的潜意识所在,追求快乐和满足。或者我们可以换个说法,这个本我才是符合人之自然本性的真我。弗洛伊德的理论中包含着做自然人的意向,但是他所说的自然,却主要指的是泛性论,他认为性欲是人的本能,自我对本我的压抑主要是对性本能的压抑。这一点显然不适合我们分析庄子的思想。但是如果我们把弗洛伊德的理论进行改造或许会更符合庄子的哲学。在庄子那里,本我的快乐不是性,而是自由。对于一个自然人来说,自由无疑是最重要的。这种自由在庄子看来不仅仅是身体的自由,更多的是心灵的自由,是心不被外物所累,是“物物而不物于物”,只有心灵的自由才能有人格的独立。道家的“道”从根本上说是自然,自然是一种人生态度,自然是“无伪”,是不雕饰,不造作,是天地万物本来的样子,是没有人为的、强加上去的负累。只有保持一颗自由的心灵才能达到自然的人生状态,才能达到“道”。
可是现实中生活的人却未必都是自由的,因为人要受到各种政治礼法、道德理性、功名利禄等束缚,“自我”是服从于现实原则的,是理智和常识,在理性和道德的压抑上,“本我”被掩埋,隐藏起来,人很难真正快乐。庄子经常对儒家的礼教文化给予猛烈的批判,就是认为它们压制了人的本能的合理的需求,给人们穿上了许多虚伪的外衣。本我和自我的分裂恰恰是因为人在尘世间所经过的种种“文明”的熏陶,对道德礼教的服从,对世俗功利的追求,使本我和自我难以调和,只有当“本我”战胜了“自我”时,好像人才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愿望,弗洛伊德认为人的愿望的满足主要是依靠作梦,当然他还认为作家写作也类似于白日梦,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庄周在梦中变为胡蝶,也是在表达庄周内心处的真实的愿望。蝴蝶不仅是美丽的化身,它轻灵飞舞的形象也正和庄子追求的逍遥和自由吻合。
心灵自由才能逍遥游,而“游”正是庄子的生命追求,在庄子看来,虽然现实中的我们不能超越生死的界限,但是在精神上却可以通过“道”来达到一个至高无上的精神自由境界,“道”引导人们去追求精神的逍遥和解脱。他所谓“闻道”、“知道”‘“体道”’“得道”等等,就是要沿着这条通往自由的“道”去走,去寻求精神和生命最终的安顿之所,让精神从现实世界的种种束缚之中获得解放,最终通往那个精神解脱的自由境界[7]。
庄周与蝴蝶之间的转化不仅是本我与自我的转化,还是通向“道”的方法,无论是“游”、“化”还是“忘”都是庄子人生超越的几种方式,是为了达到心灵自由的途径。在庄周梦蝶的寓言故事中,庄子幻想着人与物能够相互转化转化,可以使庄周“化”为蝴蝶,蝴蝶“化”为庄周。“我”可以“化”为非我,“化”为其它东西,从而使我的精神彻底摆脱这个小小的血肉之躯的“我”的限制,进入无限自由之域。这也可以说是庄子的一个关于自由的美梦[8]。
其实庄子并不认为“梦”是实现心灵自由的真正途径,因为有梦就是有意识,会有醒的时候,而人醒来以后肯定会逐渐回到“自我”的有意识的状态,那样也就重新陷入了不自由的境况。在《庄子》中除了蝴蝶梦外,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梦的论述,即“真人无梦”。在《大宗师》中,他说:“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为什么无梦呢?真人或圣人是“体道者”。他们的心、性、精神完全合于天道而顺其自然。他们的身体中积聚有精气,但不控制其活动。他们有精神本性,但内守而不外接于物。这样,他们的精神状态就像天地开辟之前的“大浑之朴”,又像“至清”之水而不容于任何情欲的存在。这样,在感情上,“不哀不乐,不喜不怒”,在知能上不知不觉,无思无虑,所以“其寝无梦”。他们的世界里消灭了“意识”和“潜意识”,“本我”与“自我”也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9]。弗洛伊德说梦是被压抑的欲望伪装的满足,而“真人”既然消除了欲望,没有了意识,那么自然就不会有梦了。可是我们细细一想来,这样的“真人”显然已经不是“人”了,是一种虚化,是一种至高的理想,或者说他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庄子的心灵自由和精神超越最终是为了“逍遥游”,而“游”的理想最终是摆脱一切的“有”,指向绝对“无”。在这个“无”里,什么限制和束缚都没有,甚至连自我都消解了,只剩下一个绝对的、无所依傍的“游”。所以《庄子》书中一再说“游无何有之乡”,“游于无有”(《应帝王》);“入于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在囿》);“游于无人之野”(《山木》);“游乎无何有之宫”(《知北游》)。如果真可以看在这样一个绝对“无”的境域里“游”,这个“游”大概真可以说是绝对的“自由”了。但是我们也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种绝对的“游”显然如同一场梦一般虚无缥缈。
[1]郭庆藩.庄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61.
[2]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文集:第6卷[M].长春:长春出版社出版,2004.
[3]刘文英.精神系统与新梦说[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
[4]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3.
[5]刘文英.梦与中国文化[M].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3.
[6]刘文英.庄子蝴蝶梦的新解读[J].文史哲,2003(5).
[7]徐克谦.庄子哲学新探——道 言 自由与美[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2005.
[8]爱莲心.向往心灵转化的庄子——内篇分析[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
[9]梁徐宁.庄子的“物化”自由论[J].太原师范学院学报,2004,(3).
Analysis of Zhuang Zhou’s Dream of Butterfly with Freud’s Psychoanalysis
MA Hui-ling1,WANG Ai-min2
(1.School ofLiterature,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48;
2.Anti-disaster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llege,Beijing 101601)
Analysis of Zhuang Zhou’s dream of butterfly with Freud’s Psychoanalysis shows:first,“butterfly”and“Zhuang Zhou”correspond“id”and“ego”;second,“materialization”in the fable has close relationship with death instinct theory,with which we can explore Zhuangzi’s positive attitude towards death;finally,the result of Zhuang Zhou’s dream of butterfly was“peripateticism”,which is the success of“id”on“ego”and the highest level of“true self”elimination“consciousness”and“sub-consciousness”.
Zhuang Zi;dream;Psychoanalysis;materialization;Tao
B223.5
A
1674-831X(2010)05-0121-05
2010-08-25
马荟苓(1984- ),女,河北文安人,首都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艺学研究;王爱敏(1984- ),女,河北文安人,防灾科技学院助教,主要从事编辑出版理论研究。
[责任编辑:刘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