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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清习家池考辨

2010-08-15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襄阳

叶 植

(襄樊学院 襄阳及三国历史文化研究所,湖北 襄樊 441053)

元、明、清习家池考辨

叶 植

(襄樊学院 襄阳及三国历史文化研究所,湖北 襄樊 441053)

习家池大约于元中前期迁建于阎家冲山谷西端的白马泉源旁的今址,可能因迁建的习家池规模太小,工程质量太差,民族矛盾的影响而失去记载,至明代正德年间始有重修记载,经明代两修、清代三修才形成今天的格局和规模,其格局、内容等方面和汉宋时的习家池有很大的不同,规模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襄阳;习家池;元;明;清

一、习家池迁入阎家冲时间试考

清乾隆癸丑年(公元 1793年),奉命观察安、襄、郧、荆而驻节于襄阳的王奉在现阎家冲山谷西端的习家池没能找到旧志所载的大陂、小陂,只看到了已经湮没、清顺治时王士祯《蜀道驿程记》所记载的方广只有一亩左右小池子和其东边行将湮没的半月形小池,没有提及清康熙七年修习池事。而早在此之前一个多世纪,前述明代大学者王世贞已敏锐地发现此习家池已非彼习家池。

果真如此,那习家池又是何时因何原因从汉江边迁入谷内现今位置的呢?

我们最后一次看到习家池在汉江边的修建记载是宋尹焕撰的《习池馆记》中所载的 1227—1233年之间,最早见到习家池在山谷中现今位置的时间是明正德丁丑年 (公元 1517年)湖广荆南兵巡副使聂贤重修习家池亭,刻有王从善撰《重修习家池亭记》[1]。这已是明朝建国一百多年时事,习氏的一支从江西回迁故里习家沟已半个世纪了[2]。《大清一统志·襄阳府二》卷 271称:“聂贤,长寿人。正徳中补湖广荆南兵巡副使,驻襄阳,疆毅饶干,用修城及大堤,筑蒋家埠捍水,全活者万家。”《万姓统谱》卷一百二十四:“聂贤,字承之,长寿人。弘治进士,历副都御史,巡抚南赣,老成安静,均平里甲,作兴学校,士民德之。累官刑部尚书。”按常理,尹焕重修的习家池、馆应该使用了相当一段时间,而明正德重修时习家池、亭时似池、亭早已就在山谷中了,只是既没有汉晋时的习氏宅第,也没有尹焕重修时的馆舍,池子的面积也不可和汉—宋时的习家池同日而语。如若这些记载基本可靠,我们大致可以认定,习家池从山麓汉江边迁到谷中白马泉泉源旁的时间大约在元代或其前后不久的二百多年时间内,建于元朝中前期的可能性最大。

宋末,襄阳地区发生了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这就是旷日持久的宋元襄阳大战,战争起始于南宋咸淳四年(公元 1268年)年,终于南宋淳佑九年(公元 1273年),分为围城、围城打援、攻城迫降三个阶段进行,战争空前酷烈,元军在习家池北岘首山上设立了围攻襄阳的指挥部,在其南面的百丈山下 (现李刘集)建筑新城堡,在其西的绵延山脊上建筑了围困襄阳的一字城,对面鹿门山下是元军帅府,新城堡东与鹿门山间汉江中的大洲上亦建一大型堡垒,北围襄阳,南阻宋援[3]。习家池一带正是元军屯兵积谷、围城打援的中心枢纽之一,在这种环境下,习家池的命运本来就堪忧,更为不幸的是尹焕在重修习家池时将襄阳城南关外的兵铺、斥候铺、候馆和习家池围合建筑在一起,大门正对着往来于荆、襄的通衢大道,元军焉有不捣毁或利用之理,习家池起码是习家池的地面建筑当被元军毁于这一时期,甚或毁于宋末的几次元军中路南侵南宋的大军之手①元太宗七年(1235年)南下蒙古大军“拨枣阳,徇襄、邓,入郢州,虏人民牛马数万而还。”见《元史·太宗本纪》第 35页;八年驻防襄阳的李伯渊、王旻等焚烧襄阳城廓仓库率众降蒙古。见《宋史》卷 417《赵葵传附赵范传》,第 12509页;至元四年蒙古都元帅阿珠略地至襄阳,击败襄阳截击的宋军。见《元史》卷 128《阿术传》第 3119页。。

习家池一直是襄阳地区与隆中齐名的著名景点,其风光尚在隆中之上,城区的吏民游览更为方便,一直是襄阳城外一个最重要的休闲游乐之地,每年三月三日还有官方组织的禊饮活动,习氏大家族在其周围繁衍发达了千年之久,在《三国演义》一书出现以前的历史时期在襄阳应比诸葛亮故居隆中更为有名,游览更为方便,建筑规模也要大的多。已经汉化并取得正统地位的大元帝国一直用汉法治理天下,越来越强调文治教化,元政权对百战才得来的襄阳的政治、经济、军事地位极为重视,被当作帝国腹里。储大文《存研楼文集·论襄阳》载(元)虞集(襄阳)《南平楼记》曰:

国家始以重兵戍襄樊,临制东南,又曰:区宇既定,撤兵以息民。其留镇襄阳者,二万户之兵也。盖视襄、邓为腹里也。夫其始,殚半天下之力百战而得襄,裁知欲举宋必先举襄,而不知襄为南北之枢要,承平日久,因循玩视,一旦衅生,虑外,汝颍盗起而不能援,蕲黄盗起而不能控,则亦湖广、河南行省之制有未能审其轻重缓急者,而恃强势以误之也。[1]

无论是从巩固其统治需要,还是襄阳的民意要求,亦或是襄阳社会发展需要,元朝襄阳统治者都不得不考虑重建习家池,而汉江边的习家池已被毁没,汉江河泓日渐西移,河床不断抬高。原本就密迩汉江的池堤这时估计早已崩塌到汉水之中,原地已不适合再建习家池。习家池可能就在这种情况下,于这期间从原址(东经 112°09′46″,北纬 31°58′44″,海拔约72米)迁建于山谷之西端、白马泉泉源处(东经 112°09′31″,北纬31°58′55″,海拨约 87米),无疑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的异地重建。又因为宋元襄阳大战之前及大战期间,元军先后多次屠掠襄阳地区,强行北迁襄阳百姓,又曾对樊城屠城,坚守襄阳五年多目睹樊城被屠的襄阳军民除老弱遣散归乡、生劵军北上为卒为奴外,亲历这场战争的熟劵军和城中居民被分给田地农具耕牛,成为襄阳的耕种之民,埋藏在阶级矛盾掩盖下的民族矛盾无疑是异常激烈的,故有元一代在中国尤其在襄阳的建设兴举,在元朝灭亡后大多湮没不提,更别说流风千古了。上述的南平楼就鲜有记述,连一些与宋元襄阳大战相关的诸多原始地名也消失在襄阳的地名中,如牛心岭、鬼 (柜)门关、筲箕窝、金刚台、牛角堡、安阳滩、新城等,十二连城除邓城外都已了无踪影,围困襄阳的一字城与联亘的诸堡既无踪迹可寻亦无记载可查,位置多难指实。樊城似被完全废弃,直到差不多三百年后的明嘉靖三十九年 (公元 1561年)才有重新维修的记载,其时城的东南部已沦没入汉水之中;襄阳城也在这期间颓毁,元湖广行中书省左丞阿喇罕位于襄阳万山的豪华大墓早已荡然无存,不为今人所知。这大概就是元朝将习家池移建于山谷后毫无记载的根本原因。新建于山谷中的习家池可能因山谷中挖池工程太大,征地面积不足,新开挖的池子深广不够,建设工程质量差等原因致新建的习家池过小过陋,在质量、规模、环境等方面和原池馆相差太远而完全得不到认同,可能是迁建工程失载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二、明代二修习家池

第一次是上述聂贤于明正德丁丑年重修习家池。重修后的习家池:“周回筑台如坛形,而缺其中,围以阑,方各二丈弱,下流筑长渠,可三丈,渠尾作桥以通游人,皆以石为之,建亭于其上,使游者有所栖焉”。[2]王从善《重修习家池亭记》即用土围筑成环状堤坝,中间成为蓄水的方形池塘,池塘中筑有长宽不足两丈的台子,周围围上栏杆,出水口垒有长达三丈的流水渠,渠尾上建有一座石桥,游人通过石桥进入习家池,石桥上建有一座让游人憩息的小亭子。人们根据聂贤别号“凤山主人”,而环池之山又都是以凤命名的巧合,将习家池的泉水命名为“凤泉”,在亭子匾额上书写了“凤泉”两字,表示事物都有兴盛发达和衰落破败的时候,但其兴废变化往往并非偶然,而是与人有很大的关系。我们可以看出这个习家池只有一个小小的池子,比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习家池还要小要浅许多,没有了习家的宅第和馆舍,和汉江边的习家池相比只能算是一个微型园林了,哪有一点东汉习郁所建、用暗逗穿宅院、过府第、把大小池相连通的大型苑囿的豪盛与气派。如此简陋一个微型池子能够建成,还得益于聂贤所作的巨大努力,在当时可能还属工程浩大。没过多久,前述明代大学者王世贞专程游览过该池亭,记录了他亲眼看到的习家池面积“不能二亩许,乃是流泉汇而为池耳”。接着将他对该池并非原物的怀疑记入他的《弇州四部稿》中,想必他在观看该池及逗留襄阳期间与陪同他的友人和当地官员讨论交换过相关看法,故王氏所记习家池资料及其结论不能视为一般漩客匆匆路过的简单记载。

没过多久,江汇在池旁修建了纪念东晋习凿齿和唐杜甫的的“习杜二公祠”,即第二次重修习家池。《习杜祠堂碑记》碑文记:江汇“字巨之,江西进贤人,丙戌 (公元 1526年)进士”。《江西通志·人物·南昌府》:“江汇,字东之,进贤人,嘉靖进士,授兵部主事,历升湖广按察副使,浙江按察使……转河南右布政使……有《游楚稿》。”撰碑者为孙继鲁,《明史》本传云“孙继鲁,字道甫,云南右卫人。嘉靖二年进士……擢湖广提学副使……着有《明伦堂记》。”他在记中对习家池的景观和新建习杜祠的规模形制都没有予以记述,在他看来习家池的建筑实物宏丽,又不会磨灭,用文字描述纯属多余。谓“习池佳胜与祠之规制,则翰墨焕然可述,不可磨者,今皆不记”[1]孙继鲁《习杜祠堂碑记》。事实是这些建筑因各种原因,极易磨灭,尤需记述。正由于孙继鲁的这种认识导致的疏忽,使我们今天,只知道江汇修建习杜二公祠的原委,无从知晓当年新建的“习杜二公祠”的大致情况。

原来,江汇和孙继鲁都非常赞赏习凿齿的封建正统史观和君臣纲常伦理。在他俩看来,习凿齿在《汉晋春秋》中否定了陈寿《三国志》以曹魏为正朔的史学观,认为三国时蜀国是正统,西晋王朝直接继承了汉朝的国统,魏国是篡逆,曹操是逆臣,周瑜、鲁肃在未亡以前就臣事东吴,是小人,习凿齿以这种正统史观裁正桓温想篡夺东晋政权的野心,意为曹魏篡夺汉朝政权虽然取得了成功,尚且没有人认可,还被历史所谴责唾骂,你桓温想要篡夺东晋政权的野心不一定能成功,即使成功了也会被历史唾弃。更不用说安禄山哪个唯不足道、一事无成的乱臣贼子,人们应该做的是象诸葛亮那样忠君爱国,这样才能名垂青史。他认为杜甫的诗对蜀汉先主刘备、诸葛孔明是推崇备至的,在他的许多诗篇中如《窥吴》、《幸三峡》、《崩年》、《永安宫》、《翠华》、《玉殿》、《丞相》、《宗臣》及“见伊吕”、“失萧曹”、“三顾频烦”、“两朝开济”所用词语都是以蜀汉昭烈为帝,赞扬了孔明的忠君爱国思想,都与习凿齿同,也是维护这种正统论的表现。进而根据杜甫所写的大量歌颂唐朝的诗推知杜甫也有一颗赤诚的忠君爱国之心,哪么,他思想上对安禄山、史思明的叛乱肯定是谴责的,与习凿齿谴责曹魏先后如出一辙。“魏既成尚诛,况如温之蓄非望,如安如史之贼且乱者,天诛其能逭乎?则二公之史、之诗,诚深逺矣。”这是江汇在习家池修建“习杜二公祠”原因,一来纪念他俩的功绩,二来教化世人。还因为习、杜二公都是襄阳人,从小都聪明绝顶,令人仰慕,“石南宪副江公有见乎此,雅尚二公,即岘首习池祀之,报功风教也。”笔者以为还有一个原因是太过单调贫乏的习家池景区需要增加一些纪念性建筑。不过,江汇将从未到过襄阳的杜甫祭入习家祠堂确实有些勉强,故后来遭到清道光年间襄阳知府周凯的诟病。

五十年后,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时官刑部侍郎的夷陵刘一儒于隆庆戊辰年(公元 1568年)五月间偕宦友赵邦伯、赵良弼、刘质卿、刘侍御同游习家池,刘氏撰写的《习池聚乐记》称:“襄阳据荆、郧、宛、洛,为南北奥区,山水之胜甲于他所”“便而可逰者唯习池为最胜云。”“池水清澈,远映江光。中有细鳞,色皆金碧,历历可数……东步澄晖,亭望长江之淜湃,览诸峰之翠耸”[1],看来当时的习家池只是有池有亭,风光秀丽而已。

三、清代三修习家池

清代对山谷中的习家池前后三次进行了大的修建,才最终形成今天的规模。第一次修于康熙七年(公元 1668年)。因明末清初的战乱、兵燹,习家池荒废颓败殆尽。时总戎杨公、郡伯杜公,倡复诸名胜,方塘重浚,活水长流,楼榭参差,亭台耸峙,“一时名流云集无间焉”。似乎重修的较为成功。但从四年后王士祯的《蜀道驿程记》对习家池的记载来看,可能只是进行了系统维修和疏浚而已。王士祯,字贻上,号阮亭,又自号渔洋山人。顺治乙未年(公元 1655年)进士,官至刑部尚书,谥文简。康熙十一年(公元 1672年)为四川乡试正考官,撰有二卷记其来往行程所经历地方的日记——《蜀道驿程记》,上卷记载他于六月从北京出发,经关中于九月初三抵达目的地成都。下卷记其于九月二十五日从成都出发,从三峡、宜昌、荆州途经襄阳返回,于十一月初八日至河南新乡县而止于中途。当时王士祯收到山东济南送来的讣告,旋归故里奔丧,未及还京而中止。《驿程记》记录了其全部行程,多辨证途中古事,文字清丽流畅,他于当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抵达襄阳。在日记中写道:“(十一月)二十九日五更 (从宜城)早发,过杜康台,下有井曰杜康井,城(北)十五里过黄叔度墓,有明督学徐式撰碑,自此傍汉江行,青山白云,风帆沙鸟,颇极旷淼之观,江滨驿路坦夷,村墟相接,由宜达襄阳百里间,东汉时期刺史二千石凡数十人,朱轮相望,号冠盖里,江东数峰,秀色欲滴,问舆人知是鹿门苏岭诸山,庞德公、孟浩然、皮袭美隐居,山下有渔梁洲,亦曰鹿滩,即庞德公、司马德操望衡对宇处也。上有鹿门、庞公二寺,以庞居士得名。岘山在江岸西北,群峰迤丽,北趋郡郭。习池在南麓,一水泓然,下布文石,翠见毛发,溅珠浮水面,与吾郡趵突、珍珠、金线诸泉相似,池方广亩许,稍东复有一池,才如半规,流出院外,北汇为小潭,复伏流而南为溪,由凤凰亭下注汉江,至今襄阳太守例以三月三禊饮于此,池后观音阁,既古谷隐寺,复北三里许,为羊太傅祠。”文中将鹿门滩与鱼梁州混淆,记习家池方广只有亩许,小池在大池东面与今小池在大池西面不同。如记载不误,习家池北或东偏北当有当年小潭遗迹。

第二次修建发生在乾隆五十八年 (公元 1793年),曾任浙江司员外郎的王奉曾“奉命观察安、襄、郧、荆而驻节于襄,政事之暇,……而求所谓习池者,大都湮没塞于荒烟野蔓之间。无论旧志所载:大陂长[六]十(八)步,广四十步,小池长七十步,广[二]十步,以及钓台石洑者无有,即阮亭《蜀试驿程记》所称:“池方广亩许”,稍东一池才半规者,亦已就湮,昔贤之盛轨渺矣!余恐日久之实亡,而名亦将没也。倡捐廉俸为修举计”。[4]王奉曾《修习家池记》当时王奉曾在习家池没能找到《水经注》、《襄阳府志》记载的长六十步广四十步的大陂,只见到王士祯在《蜀道驿程记》中所记载的方广只有一亩许的小池和其东边的一个快要湮没的半月形小池。

王奉曾当然看不到旧志所载的有大陂、小陂的习家渔池,因该池早已毁弃,部分当早已崩入汉水之中,他所能看到的只可能是阮亭所记的在山谷中新建的大小两个小池,且小池行将湮没,眼看着“昔贤之盛轨渺矣!”在王的倡导下,于是再次浚池筑馆,匝三月而落成,详情虽不得而知,但从此后不久又重修的情况看,这次重修仍然只是小修小补而已。

清代真正规范修建习家池的是道光五年,在周凯的倡导下进行的[4]周凯《浚复高阳池碑记》,《习池四贤祠记》。

道光五年,在襄阳已任太守三年的周凯在襄阳县令的陪同下来到习家池,看到的仍是一座废弃的池子,令周凯感到不解的是习家池怎么兴废的这么频繁,他认为原因在于过去只是片面的为恢复景观而修池,没有充分利用习家池泉水的灌溉作用,所以池子建起来后被毁弃人们不觉得可惜,修复的池馆没有人看管爱护也不能长久。决定在重新修浚习家池时,要充分利用习家池的泉水灌溉其下游的几百倾土地,这样能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就能从根本解决习家池的维护问题,保持习家池的活力,再也不会衰败。于是他与当地父老乡亲商定:由政府出钱,周围百姓出力,在习家池原池的基础上加深加宽加长,在池内铺设可根据需要随时启闭东西二石洑逗,平时蓄水,天旱时灌溉下游的田地,当地百姓欣然答应按太守说的方案办。在周凯带动下,政府官员捐出养廉款征下习家池的民田三亩用作扩建水池和灌溉渠的土地,就在即将动工的时候,襄阳郡的官绅刘可抡认为这是当地人自己应该做的事,“不应该劳烦太守”,遂独自认捐了征地的全部资金。动工后,周凯与襄阳县令蒋君经常到现场视察督办,经过三个月的努力,新的池子终于建成。占地面积达三亩,深七尺四寸,围护池子的堤大约有一丈宽,堤上栽种枣、柳、芙蓉,堤下设置石洑逗,平时封堵住石洑逗,把白马陂的泉水蓄潴起来,天旱时扒开对习家池以下的田地进行灌溉,在稍西建了两个小池,以蓄泉源,又建亭于池中。使这一工程做到了“尽水泉之利,彰古今之迹,复游观之胜。”一举三得,特别提到了刘可抡对重新修浚习家池作出的突出贡献!于是刻碑为记,并以此告诉以后的襄阳官守,要知道习家池为襄阳的重要水利工程,不能再让其荒废了。这与我们今天看到的习家池完全相同,同治时知府方大湜对池亭进行了维修,也据王士祯《蜀道驿程记》将稍西的两个小池正式定名为“溅珠”和“半规”。规为画圆等的仪器,如圆规、两脚规。所谓“半规”,就是半圆形。有时借指太阳或月亮。黄庭坚《次韵奉送公定》有“新月吐半规”句。史客注《韩诗》有“前夕虽十五,月圆未满规”。(《宋史》卷 80《律历十三》)“春秋二分,黄赤道交而出夘入酉,月行十三度,有余生明于西,其形如钩下环,西见半规,及望而圆,既望,西缺下环,东见半规”(《山谷外集诗注》)。这里的半规是指大池西半圆形小池。

周凯这次浚复习家池的另一重大成果是重修了上述习家池的水利工程,用以灌溉习家下汉江西岸的上百顷田地,其行水路线遗迹于 1975年修建焦(作)—枝 (城)铁路破坏殆尽,已难觅其踪迹。据乾隆《襄阳府志·水利》载明万历年间襄阳知府万振孙等曾讨论过当地的水利事业,得出当时襄阳县最有必要兴修的水利工程是利用习家池不竭的泉水,修建灌溉渠灌溉其下游几千亩田地,议定了行水路线、工程规划设计、派工及费用筹措办法等。从万振孙组织的讨论中还了解到,在明万历以前,该水利工程本已存在,灌溉渠有二十多里长,可灌溉从习家池到茶庵沿途的田地百余顷,但是被嘉靖皇帝北上京城即皇帝位时所修御道破坏,旧渠遂即淤塞。录文如次:

襄阳县水利当兴者,在凤凰山之官泉。去县十里,其流四时不竭。相传,习家池即其地。先年,泉水通渠,南流至白马铺二十里,灌溉军民田地凡百余顷。嘉靖间,驾狩承天,修平御道,旧渠填塞,泉流委泻于汉江。而畴昔膏腴之地,一旦变为枯瘠之墟矣。今其故道尚在,自指挥王之瑞田起,至民人郑文举地止,开渠长六十余丈,地势低昂不等,宜于近山取石砌之,庶免沙土壅塞之患。仍置小板闸一座,以时蓄泻,均水利,估计石料、人工等约费一百余金。自郑文举地起,至白马铺迤茶庵止,开渠长四百三十余丈。地势水利皆顺,不用石砌,合于受水人户,计田起夫,分工挑浚,不吝百金之费,足为万世之利,此亦事之至便者也。[5]《水利·襄阳县》

直至清乾隆时,这个规划方案因建御道以及观音阁下原习家池一带地理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而不可行。乾隆《襄阳府志》编者按谓:

今凤凰亭前因汉江内徙,土石崩塌,水涸口成白沙一片,宽至数里,难以成渠,使转至白马铺。若导越观音阁岭,则其势甚逆,且于官路有损矣。[5]《水利·襄阳县》

这时的汉水从河东逐渐西移至观音阁下的岸边,原来沿岸边的大路已改到了观音阁上的御道上,渠道土石都已崩塌成白沙一片,渠水早已干涸,观音阁下峭壁上凿刻的“凤凰池”三个摩崖大字及崖旁的小池可以作这一重大变化的见证。同时表明清以前习家池泉水灌溉渠是出阎家冲后绕观音阁下从汉江西岸上顺山麓而行的,其旁是南北的通衢荆襄大道。这次周凯完成的水利灌溉工程的行水路线只能是将渠提高,越过观音阁岭,从嘉靖以后的官道旁经过,许多地方需要从官道上开口,“且于官路有损矣”。

在此次开始修浚习家池的时候,在城内读书的襄阳习家秀才习道彰主动提出由襄阳习氏家族负责筹集资金修缮习家祠堂。这时,明代修建的“习、杜二公祠”已半就倾圮,三楹破损的古屋中,供奉的栗主牌位已改为祭祀晋山简季伦、汉习郁文通,中间还摆设了释家佛像,由僧人居住主持,完全是不伦不类。江汇立的记事碑已经遗失,杨来嘉、王奉曾修池馆时立的碑仍然竖立在院内,一个卧放在池侧,极言习家池亭台花木之盛;一个嵌在祠堂的墙壁上,言池之长宽兴废,都没有谈到祠堂到底是用来供奉谁的,原来,池旁的祠堂并没有确定专门的祭祀对象。习家子弟修缮好祠堂后,就请周凯为新修的祠堂作记。

周凯根据历史上的祭典原则,认为唐代诗人杜甫不应该列入习家祠堂享受专祀,江汇将杜甫放习氏祀堂没有道理,杜甫属于乡贤,应该送进乡贤祠奉祭,他根据杜甫诗文集及杜甫年谱考察,发现杜甫先后流寓吴、越、齐、赵、秦、蜀,晚年自夔下峡,抵江陵遇乱而返,最后死于湖南耒阳,本人从来没有到过襄阳,不能仅根据杜甫祖上故里与习家池相近而将杜甫也列入习家祠堂亨受专祭,因周凯没有看到前述江汇立的碑文,不知道江汇将杜甫列入习家祠堂祭祀的原因。周凯就从文献中查找与习家池相关的历史人物,根据其生平事绩,参考古代礼制中制订的祭祀原则,重新将符合祀典、与习家池相关的历史人物确定为祠堂的专祀对象。

中国自古以来一直是一个非常重视祭祀的国家,有非常祥细的祭典理论和祭祀原则、标准,对那些建有符合统治需要不世功业的伟人,都给予特别的纪念和祭祀,用以褒扬忠烈、尊崇节义,追尊前古、立教将来,使那些为国家作出过杰出贡献的功勋人员世代享受人民的祭拜,以期建立一个持久稳定的社会发展价值导向,企图使国家政教修明,社会和谐昌明,人们都按这一道德价值取向积极进取,立功立业立言。这是历代统治者推崇祭典、建纪念性建筑的根本目的,从上古开始就一直得到统治者的大力倡导和积极推行。

中国古代祭祀原则出自《周礼》,能享受专祭的大致有五类人。《文献通考》卷 103《宗庙考十三》“祭法”:“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是故厉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农,能殖百榖,夏之衰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覇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故祀以为社;帝喾能叙星辰以著众;尧能赏均刑法以义终;舜勤众事而野死;鲧鄣鸿水而殛死;禹能修鲧之功;黄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契为司徒而民成;冥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宽治民而除其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菑。此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周凯正是根据这些原则和实例重新确定有资格在习家池祠堂中享受祭祀的对象。

周凯认为有资格入祭习氏宗祠的有山简、习郁、习珍、习凿齿四位历史人物:

晋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荆、襄、交、广四军事,分镇襄阳山公简。公始以仆射领吏部,上疏令群臣各举所知,开广贤路。及镇襄阳,多惠政。当四方寇乱,朝野危惧,刘聪之入洛阳,遣督护帅师赴难,继屯夏口,招纳流离,江汉归附,王马南渡,晋室复兴,非公保障荆、襄而能之欤?礼所谓以劳定国者是也。次宜祀汉侍中襄阳侯习公郁,公佐光武中兴,位列通侯,开池效范蠡种竹养鱼法,虽园亭之美盛于一时,而灌溉之利实贻万世,非所谓法施于民者欤?次宜祀汉赠陵太守零陵北部都尉加裨将军习公珍,公仕后汉,当孙权袭据荆州,约樊由举兵不克,权将潘浚攻之,召降不从,曰:“受汉厚恩,当以死报。”会箭尽,以身殉焉。非所谓以死勤事者欤?次宜祀晋荥阳太守习公凿齿,公为桓温从事,见温觊觎非望,著《汉晋春秋》裁正之,及见简文帝,谓温曰得末曾有,虽大忤温。而温志亦由此沮,后虽废海西,终其身不敢肆行篡弑者,公之力也。非所谓能捍大患者?宜书栗主,春秋祀之于祠。……以遗后之守斯土者,列于祀典,无废坠云。[4]周凯《浚复高阳池碑记》,《习池四贤祠记》

文中对相关人物评价均有拨高之嫌,故现溢美之瑕,且就事而论,山简入祭习氏宗祠也欠妥当。但总算有了一个基本的选择标准,仍不失为一个进步,这就是“习氏四贤祠”的来历和习家池祠堂的标准祭祀对象。

我们在习家池看到最晚的历史资料是仍存于习家池的1935年附近耆民给当时襄阳公署呈批的《为保存古迹、维持文化、公恳发还原有簿产以便支持永久事》记事碑,碑文载略:习家池为襄阳著名的旅行远足运动景区,有非常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乃“名胜之区,文化所关”,“为种种考究古物之辅助。习池与隆中并重,关系实非浅鲜”,当时习家池仅有“簿产三十余亩,丰收仅能顾及住持伙食,倘再提去若干,生活不能维持。”报告要求襄阳清理公产处将收为公有的习家池田产 10亩发还。否则习家池就“无固定之产以为岁修看守之款,日久必烟销云散,成为古邱,慎非维持永久之道,”如蒙发还,住持就不会离开,习家池景区就能维持,襄阳“军、政、商、学、农、工各界可以游赏观感,既可代名宦乡贤,亦可流传于无去穷也!”当时督察襄阳的程公泽润接阅报告后给予了沐批,饬令清理公产处将已收为公有的 10亩田产发还习家池,于是当地人就将该报告和批示刻于碑上。说明当时习家池仍有用作维持香火和房屋维修的田地 30亩,习家池及其祠堂重新成为佛教活动场所。令人不解的是,这次申请发还的诸位耆民中竟然没有习家人氏。

[1] 吴道尔.襄阳府志[M].济南:齐鲁出版社,1996.

[2] 叶 植.《国士习公、孺人李氏墓志铭》发现始末[N].襄樊晚报,2009-04-14.

[3] 叶 植.鹿门山与宋元襄阳之战[M]//刘国传,叶 植,刘伟云.鹿门山.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

[4] 王万芳.襄阳府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

[5] 陈 锷.襄阳府志[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陈道斌)

Textual Research on X iangyang Xi J ia Chi from Yuan Dynasty to Q ing Dynasty

YE Zhi
(Institute of Xiangyang and Three Kingdoms’History&Culture, Xiangfan University,Xiangfan 441053,China)

Xi Jia Chimoved to today’s location about earlier stage of Yuan Dynasty,Yan Jia ChongValley,be2 side the fountainhead ofBaiMa Spring.Perhaps because of its s mall scale,poor quality and national conflict, there is almost no record about it until ZhengDe Year ofMingDynasty.After twice restoration ofMingDynasty and three time’s restoration ofQingDynasty,Xia Jia Chi haspresent structure and scale,which is different from Xi Jia Chi in Han Dynasty to Song Dynasty,especially in scale.

Xiangyang;Xi Jia Chi;Yuan Dynasty;MingDynasty;Qing Dynasty

K878.3

A

1009-2854(2010)04-0041-06

2009-10-09;

2009-12-20

叶 植(1961—),男,湖北麻城人,襄樊学院襄阳及三国历史文化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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