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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雨王汉德森》中蕴藏的犹太文化

2010-08-15尤广杰

大连民族大学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贝娄犹太教瓦利

尤广杰

(大连民族学院外国语言文化学院,辽宁大连 116605)

浅析《雨王汉德森》中蕴藏的犹太文化

尤广杰

(大连民族学院外国语言文化学院,辽宁大连 116605)

深入分析了索尔·贝娄的《雨王汉德森》所蕴藏的犹太文化中强调个体价值、重视人和生命、赞美人间真爱、宣扬乐观主义的思想,指出汉德森的非洲之行是他从犹太文化中获得灵魂滋养并重新确立自我价值和生命意义的心路历程。

犹太文化;个体价值;爱;乐观主义

索尔·贝娄是美国当代著名的犹太作家。贝娄从小耳濡目染的是希伯来文化和正统的犹太教,深受犹太传统文化影响,所有作品都渗透着犹太文化。他的代表作之一《雨王汉德森》就蕴藏着犹太文化中强调个体价值、重视人和生命、赞美人间真爱、宣扬乐观主义的思想。《雨王汉德森》的主人公汉德森虽出身名门望族,接受过高等教育,继承了巨额财产,但他在丰裕的物质环境中感觉不到自己的个体价值,因为社会看重的是他的显赫家族和巨额财富。更糟糕的是,他已年过半百,感到身体的衰落和死亡的迫近。他不时面对人类必死的现实,每一次与死亡的不期而遇都让他意识到生命的虚无。汉德森身上浓缩了现代人的一切痛苦,他的非洲之行可看作他作为现代人的“特选子民”,为寻求自我救赎、探索人生意义所做的艰苦努力。这也是他接受犹太文化洗礼,获得精神资源和灵魂滋养的过程。

一、强调个体价值

犹太文化是一种宗教性极强的文化。犹太教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在犹太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成为民族文化的基本要素及传承载体,在很大程度上和相当长时期内体现了犹太文化的主流与特色。可以说,犹太教是犹太精神文化体系的重要内涵,是犹太文化的底蕴与基石。依据犹太教,所有人都是按上帝的形象创造的,人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个体都拥有其尊严,都享有其应有权利,都应受到尊重。公平的社会应促使每个人的尊严和价值得到最充分发展。德国著名犹太宗教哲学家利奥·拜克(Leo Baeck)在《犹太教的本质》中指出:“犹太教给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使人能够感受到作为个体的人应有的尊严的道德意识。”[1]136贝娄深切关注汉德森的个体价值。

汉德森的大笔财富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不是个人努力的结果。在一个崇尚物质财富的社会里,他是作为汉德森家族的一员而被接受、被承认的,而尤金·汉德森作为个体则名存实亡。正如彼得·海兰德所说,“汉德森的经济独立使他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一无是处,自己的无用。”[2]虽然他毕业于常青藤联合会中的一所大学,参加二战并取得紫心勋章,但这些成就在财富和家族的巨大影响力面前黯然失色。他的内心被一个焦灼的声音“我要”所折磨,他采取一系列方式试图平息这一声音。他翻阅父亲读过的书籍,寻找曾经感动过他灵魂的那句话语,却只发现一张张用作书签的钞票;他希望通过拉小提琴与父亲的灵魂沟通却不成功;他将自己的豪宅用作猪圈,家人和邻居苦不堪言。他无法平息内心的焦灼,最终决定远遁非洲探寻个体价值。

在远离现代物质文明的原始纯朴的非洲,汉德森不再感到物质财富令人窒息的力量。在以摔跤会友的阿内维部落,他接连两次把那儿的常胜将军伊特罗亲王摔倒在地。他凭借自己的体力而不是财富和家世赢得伊特罗亲王、威拉塔利女王和其他部落人的尊敬和崇拜。充满生活智慧的威拉塔利女王分析了他面临的精神折磨并向他透露了“格伦 -多 -莫拉尼”的道理,他明白了使他内心焦灼的“我要”,其实就是要“活下去”。当时阿内维部落正遭遇蛙害,他们贮水的水塘里有青蛙和蝌蚪,而阿内维人坚持“饮用的水里一定不能有动物”,而他们“绝对不能碰饮水里的动物。”[3]67这使在美国的金钱社会里想做些什么却始终找不到方向的汉德森在非洲原始部落里找到一个可以实现个体价值的机会,他作为一个外地人可以对付青蛙和蝌蚪。他满怀希望和热情地制造了一枚炸弹用来炸死青蛙和蝌蚪,但炸药的巨大威力却炸毁了水塘的坝基,导致阿内维人丧失水源,给他们造成更大的灾难。究其失败的原因,在除蛙行动中,汉德森并不是完全依靠个人力量,而是借助现代文明,用手电筒、炸药和在打火机中浸泡过的鞋带制造的简易炸弹来实现其帮助阿内维人的愿望。此外,汉德森除蛙时的心态并不健康。他嫉妒青蛙和蝌蚪在周围人畜饱受炎热、干旱之苦的环境下能得天独厚地在水塘里游来游去,他“巴不得对水塘里这群小动物采取一次毁灭性的暴力行动。”[3]99这次失败加剧了汉德森的挫败感,他甚至想了却残生,但威拉塔利女王的“格伦 -多 -莫拉尼”的理论已经对他产生了影响,他知道“一个人总得活下去,而既要活下来,就总会碰到好好歹歹的事。”[3]125

满怀内疚的汉德森不想半途而废,他和向导洛米拉尤决定去瓦利利部落。此时瓦利利部落正遭遇旱灾并即将举行求雨仪式。在求雨仪式上,人们必须把所有神像从原来的位置搬到另一个位置。当时,无人能搬动最大的神像——云彩女神门玛。汉德森认为他的机会来了,他“非常希望能做出一点毫无私心和高尚纯洁的事情——以表达我对某种更为崇高的事业的信仰。”[3]208这种为人效劳的动力驱使他挺身而出并成功搬走了门玛神像,为瓦利利人求来了倾盆大雨。他凭借其过人的体格获得瓦利利部落雨王的位置,称号为圣戈。作为圣戈,他每天都向瓦利利人播洒圣水。至此汉德森在非洲原始部落感受到了他在美国感受不到的个体价值和社会责任。

二、重视人和生命

20世纪的美国社会是传统与现代发生巨大碰撞的时代,正如汉德森,人们对传统的社会道德准则和价值观念产生怀疑,人们质疑人生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伦诺克斯小姐的暴死更让他看到生命的脆弱和虚无。“犹太教区别于其他宗教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它特别强调对人自身的尊重。”[4]234根据《圣经·旧约》,上帝在创造出人时感叹“甚好”而不是在造出其他生命时所说的“好”(《创世纪》第一章),这表明人的生命的不同寻常。同时,“人是按照上帝的形象创造出来的,因此,人是上帝的特别显示。”[4]235正是基于对人的重视和尊重,犹太人认为在任何情况下,人都不应被贬为工业制度或政治制度上的“齿轮”或“螺丝钉”。“圣化生命,圣化生活,追求生命的幸福、美满和完善成为一种敬神的标准和人生的一大目标。”[5]88贝娄笔下的汉德森为寻找生命的真谛和意义远遁非洲。

在阿内维部落,汉德森从威拉塔利女王那里获得人总要活下去的启示。在瓦利利部落,“圣戈”的称号使汉德森改变了对死亡的态度。“圣戈”,即雨水的带来者,水意味着生命,而且“圣戈也是主管生育的”[3]267,使瓦利利人不断繁衍生息。但他成为雨王的同时也意味着他需要接受死亡,因为如果他在以后的求雨仪式上搬不动门玛,他就会被绞死。因此汉德森必须接受生与死融为一体的现实。

汉德森在瓦利利与部落国王达孚相遇、相知,达孚成为他心灵的导师。达孚在西方接受高等教育,甚至即将成为医学博士,但他最终放弃这一切回到瓦利利部落,继任父亲的王位,承担自己的责任。虽然按照瓦利利的习俗,一旦妃嫔报告国王丧失了性能力,他就会被绞死,但达孚依然选择了接受和面对现实。达孚指明汉德森的问题所在:“你以前是自我逃避。不相信自己必然会死亡。”[3]288达孚强迫汉德森接近并模仿狮子,因为狮子“不逃避现实。”[3]287他强迫汉德森模仿狮子也是强迫他面对现实、恐惧乃至死亡。在与狮子相处过程中,汉德森逐渐消除了对死亡的焦虑和恐惧,接受了人类必死的现实。汉德森作为人的尊严从狮性中获得感染并复苏,他坚定了回美国后学医并成为医生的决心。他将学习化学、动物学、生理学、物理学、数学和解剖学,他知道这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尤其是解剖尸体。但他说“再来一次较量吧,死亡,你和我。”[3]317捕狮中因失血过多而死的达孚在面临死亡时坦然、平静的态度再次震撼了汉德森,他最终可以正视现实、正视死亡了。

非洲之行帮助汉德森找到了人生的意义。虽然“上帝创造了生命,生命具有永恒的价值和意义,但生命又是有限的、虚无飘渺和毫无意义的,除非人以实际行动来创造它。”[1]140汉德森选择医生这一职业表明他对生命的尊重,并以此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三、赞美人间真爱

犹太人为人类文化提供了公正、平等和仁爱等道德概念。“犹太教制度之一——策达卡制度(Tsedakah)意味着共同善待他人、多行善事,体恤孤贫、济困扶危,是犹太人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6]美国犹太教改革运动最主要的设计师艾撒克·梅耶·怀斯(IsaacMayerW ise)把犹太教解释为“对上帝的敬畏和对人类的爱。”[7]247贝娄相信人性本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而且可以是博爱和宽容的。贝娄在探询个体生命价值以及如何摆脱个体在当代面临的困境时,他为个体存在找到的出路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爱。“每当主人公处于抉择的关键时刻,总要以人类之爱唤起那颗茫然无所适从的心。小说的字里行间皆流露出一种信息——只有通过爱,与群体存在分裂的个体生命才能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进而从绝望中挣脱出来。”[8]

同样,汉德森的非洲之行不管得到什么收获,“总是由于爱,而不是由于其他任何原因。”[3]379爱在汉德森的精神复苏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汉德森热心为阿内维部落清除蛙害源自他对威拉塔利女王的感激和爱。在瓦利利部落的求雨仪式中,正是他心中爱的力量使他感到云彩女神门玛“是个活人,而不是偶像。我们是以挑战者和应战者的身份来交锋的,不过同时也是亲密朋友。”他对她说,“起来走走吧,最亲爱的。”[3]212当他成功搬起门玛并放在诸神之中的新位置上时,他感到“精神复苏了,它迎来了新生。”[3]213正是因为他对达孚的爱和钦佩,害怕失去与达孚的友谊,他才能克服恐惧接近并模仿狮子。捕狮中达孚的死使汉德森感到从未有过的悲伤,但当他和洛米拉尤被关进石板砌成的小屋,被达孚感化了的汉德森能够以宽容之心看待周围的人和事。他决定以德报怨,停止冤冤相报的恶性循环。因此他没有杀死夺走达孚生命的狮子的后代,而是带走并喂养这只小动物。他最终能放下仇恨,宽容对待谋害达孚的人更证明了他思想转变后爱的纯正,因为“对爱的纯正性的最好的检验就是对敌人的爱;通过它,爱的纯正和真诚得到最彻底的展现。”[1]189正是出于对人类的爱,汉德森才选择医生这一救死扶伤的职业。

汉德森来非洲之前,不屑于表达自己对家人的爱。但在离开非洲飞往美国的途中,他明确表达了自己对他们的爱。此时他已能体谅他的父亲,虽然他父亲曾希望“在普拉茨堡附近淹死的是我,而不是我的哥哥狄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父亲不爱他,因为“我也是他的儿子,老人家的这种希望也是使他非常痛苦的。”[3]354在非洲经历了诸多艰难曲折之后,他终于明白“我心中有个声音在说:我要!我要?我?它应该对我说,她要,他要,他们要。再说,是爱才使现实成为现实的。反之亦然。”[3]319爱在他心中苏醒了,他重新找到了自己对家人、对他人、对社会的爱。

四、宣扬乐观主义

“犹太教教义认为犹太民族是上帝从万民中挑选的一个特别的民族,故称自己为特选子民……特选意味着为其他民族承担责任,甚至包括替他们受难。”[5]92千百年来,犹太民族多次面临民族危亡,遭受无数打击和迫害。《塔木德》正面看待痛苦的思想,如“上帝的荣耀靠近痛苦的人”,“上帝提升他使之痛苦的人”,“上帝给予以色列的最好东西是通过痛苦给予的”,以及特选子民的观念给备受磨难的犹太人以精神慰藉,培养他们乐观自信的心态。犹太教基本教义中的契约观和末日观更使犹太人坚信,上帝终将对万民实行审判,以色列人必获救赎。这些都激发他们身处逆境时仍能在精神上满怀向上的情绪,在道德上追求完美,在灾难中寻求解脱的路途。“从很大程度上说,长期以替罪羊形象出现的犹太民族之所以能够生存下来,与他们那种乐观、坦荡的心态是密不可分的。因此,有人甚至认为几千年的犹太智慧可以浓缩为一点,即乐观向上。”[7]41

贝娄在小说创作中没有像一些同时代作家那样持虚无主义、悲观主义的人生观,而是持一种比较谨慎但清新的乐观主义的人生观。贝娄相信即使遭受再多的痛苦,人类最终会被救赎和赐福,这在本质上和犹太伦理乐观主义是一致的。贝娄笔下的汉德森虽饱受精神折磨,在非洲原始部落历尽艰辛、失败和痛苦,但他相信人们只要奋争,即使有失败感,人们也已取得胜利,因为人们可以寄希望于未来并对最后胜利充满信心。当汉德森得知他回国后赶不上注册入学,表示会等到下学期实现自己学医从医的理想,去“大展宏图”“有所贡献”[3]355。小说的结尾展示了重获新生的汉德森“激动非凡地在一片纯白大地上飞奔。”[3]381

五、结 语

贝娄站在犹太民族文化传统的立场上审视当代社会人们的生存状态及精神世界,思考人与自我、人与人以及人与社会的关系。《雨王汉德森》中汉德森的非洲之行和蕴藏其中的丰富的犹太文化对现代人颇具借鉴和启示意义。现代人需要保持乐观向上的积极的人生态度,通过爱自己、爱他人来实现个体价值和生命意义。

[1]利奥·拜克 .犹太教的本质 [M].傅永军,于健,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2.

[2]HYLAND,PETER.Saul Bellow[M].London:Macmillan Education Ltd.,1992:50.

[3]索尔·贝娄雨王汉德森[M].诸曼,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

[4]傅有德.现代犹太哲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5]徐新.犹太文化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6]黄陵渝.犹太教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8:69.

[7]张倩红.困顿与再生 -犹太文化的现代化[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

[8]宋德伟,胡春萍.生命的探询与存在的决断 -索尔贝娄小说的现象意蕴片论[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1999(6):85.

(责任编辑 王莉)

On Jewish Culture inH enderson the Rain King

YOU Guang-jie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Dalian NationalitiesUniversity,Dalian Liaoning 116605,China)

SaulBellow'sHenderson the Rain Kingis rich in Jewish culture.Jewish culture affirms individual value,values the dignity of human life,eulogizes love,and advocates opt imis m. Henderson's trip to Africa enables h im to obtain spiritual nourishment from Jewish culture and to reestablish his self-value and discover the significance of life.

Jewish culture;individual value;love;opt imi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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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712.45

A

1009-315X(2010)04-0343-03

2010-01-11

尤广杰 (1979-),女,辽宁大连人,讲师,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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