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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国情新变化与“中国问题”

2010-08-15韩庆祥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危机信用权力

韩庆祥 张 健

世情国情新变化与“中国问题”

韩庆祥 张 健

当前世情新变化的核心是世界金融博弈格局的重构,该变化给执政实践带来新的压力。当前国情新变化的本质是中国社会转型,其核心是公民与国家关系的重构,该变化对党的执政实践提出新的要求。在新的历史起点上,中国社会发展一方面表现出对分配性、发展性以及全面性的诉求,另一方面,一些传统的执政掌权方式也表现出某些不适,迫切需要中国共产党满足这些需求和解决这些问题。中国共产党应主要靠获取民意资源、创造公共价值和提高执政能力以构筑新的权力和权威的基础。

中国共产党掌权执政的地位;公民社会转型;国际金融危机;中国问题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实践中的发展方向是什么?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进程中,中国共产党如何解决掌好权、用好权与执好政这一根本问题?这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必须破解的“中国问题”阈中的根本问题。

一、世情新变化条件下的改革开放需要政治稳定,要求坚持党的正确领导不能动摇

观察当前世情变化,关键是分析世界经济基础的变化。总的来看,世界经济基础的变化集中体现为三个方面:后工业社会的来临与财富资本化;世界产业的链条化与我国产业格局定位;美元本位危机及其背后的世界金融博弈新格局。其中,美元本位危机及其背后的世界金融博弈新格局对我国发展影响最大。

在应该意义上,美元要充当世界货币,必须与黄金具有同等价值。这就意味着,美元与黄金之间必须挂钩。而从实际上看,一开始,美元也确实是与黄金挂钩的,问题出现是在后来。如果说,挂钩时期,美元对应着黄金,是一种以抵押为主要基础的信用模式;那么,脱钩之后,实际上形成一种以强制为主的信用模式。这种模式转换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该后果可以参照两个简单的故事来予以评估。故事1:一个裁缝做了一条裤子,这个裁缝拿一张纸,上面写着“凭此纸条可到本裁缝处换一条裤子”。裁缝用这张纸条换了大米,种大米的用纸条换了肉,卖肉的换了其他商品。在这里,纸条的信用来源于实际财富的抵押。故事2:张三,黑社会,有一天宣布裁缝纸条作废,用他写的纸条,他的纸条也写着“凭此纸条可到张三处换一条裤子”。卖大米的明知道张三没有裤子,但害怕张三,被迫接受纸条,卖大米的用纸条换肉,卖肉的又用此纸条换了其他商品。在这里,纸条信用来源于废除公平交易的恣意强制。

我们来比较这两个故事中的纸条功能及其现实意义。二者的共同点是:都具有流通、支付功能,都可以当钱用。不同点是:基于抵押信用的纸条同时还具有储备价值,存钱=存财富;基于强制信用的纸条不具备储备价值,存钱=买单。可见,美元信用基础转换的背后实际上反映的是财富内涵与意义的变化。于是,我们就逻辑地得到如下结论:与黄金挂钩,美元的意义在于“美元储备=财富积累”;与黄金脱钩,美元的意义则是“储备美元=财富买单”。

实际情况如何呢?1971年8月15日,尼克松宣布实行“新经济政策”,停止按照35美元每盎司的价格兑换非储备货币国家的美元;其后,1971年12月,《史密森协定》宣布美元对黄金贬值,美联储拒绝向国外央行出售黄金,美元与黄金挂钩的体制名存实亡;1973年2月,世界各主要货币被迫实行浮动汇率制,布雷顿森林体系完全崩溃。自此以后的美元信用不再是“抵押主导”,而转换为“强制为主”。美元这种“强制为主”的信用基础给世界带来巨大影响。

首先,美元的“强制为主”的信用基础意味着,在世界货币体系中,美元具有支付流通功能,但不具备储备价值。如同上述故事2所言,不具有储备价值的美元,就像张三的纸条,无论是卖米的、卖肉的,只要大家相互交易,不最后去兑换那个“裤子”,大家都能各得其所。但问题在于,张三的这个纸条(美元)传来传去,最终必有接单人,而接单人找不到“裤子”。因此,从理论上看,以强制为信用的美元货币在其流通中必然形成一种“击鼓传花”式的演进逻辑和路径。该逻辑意味着,美元不能用来储备,否则就是最后接“花”者;该路径预示着,只有不断地把手中的美元之“花”传递下去,才能避免接单,才能在传中获利。由此可见,美元的强制信用带来的是世界金融活动中“击鼓传花”游戏理路。

其次,“击鼓传花”式的金融博弈格局会给世界带来两大需求。美元的不能储备(储备=买单)和恶意流通(支付=获利=转到下家),必然使得人们在利益博弈过程中逐渐意识到“美元非储备”原则的重要性和“重大资源储备”(美元≠财富)原则的战略价值。因此,一方面人们会尽力主动加快美元在自己手中的流通速度,争取尽快转手;另一方面尽可能用美元获取财富,最大可能地把手中的美元兑现。这样,在世界范围内,“争取转手的意愿”使得美元的扩散变得迅速,“最大可能兑现的需求”使得美元不断向下家积压,美元本位的危害处于一种不断的积累和膨胀中。而从实际上看,随着美国债务的不断扩大,自2006年起,其总体债务规模仅还利息就需要美国联邦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这种还债能力的不足,已经预示着美元本位危害的出现。尤其是当前国际金融危机,更是把其有害性推向了极致。

当前的国际金融危机发端于美国的次级房贷违约,危机形成具有几个关键环节:没有钱的人如何能买上房(怎样注入信用)——没有钱的人的房屋抵押如何获得金融认可(谁保证了信用)——机构、公众为什么买这些债券(通过什么刺激投资)——危机规模有多大(能否救得起)。这些环节背后的因素很特殊。

第一,银行体系创造了“零首付”和“低利率”金融产品,吸引和支持没有钱的人买房子。比如,银行告诉穷人,房价连续上涨,买时30万,翌年升为50万,升值的20万可以用来还利息,而且为了鼓励穷人,银行把头几年的还贷利率定得低于房屋升值的比率,这样,穷人不仅能还得起,还可以用升值的剩余的钱消费其他。从表面上看,银行通过“零首付”和“低利率”金融创新,让穷人具有了信用。但深入看,这种信用注入的方式违背了市场经济基本的“信托责任”原则(必须是真实信用而非虚拟信用):该信用建立在假设的前提下,即必须保证房价持续升值,否则信用不再。可见,第一个环节就是一个潜在的风险。

第二,次级债的背后是美国国家信用的加入,具有政府信用抵押的色彩。例如,具有美国政府信用支持的Ginnie Mae和另外两家机构房地美、房利美,对证券的评级和发行代理带来一定影响,客观上造成对市场信息的干扰。数据显示,在所有的次级贷款债券中,大约有75%得到了AAA的评级,10%得了AA,另外8%得了A,仅有7%被评为BBB或更低[1]。这种国家信用的加入在客观上放大了风险的严重性,次贷消费与政府信用的信息不对称,决定了资级债市场的柠檬化难以自拔。

第三,高利润激发了人们的投资欲望,大环境增加了人们的良好预期,次级债规模越来越大。这些证券在政府信用的包装下,具有高利率、高回报的特征。加之,一个时期以来,美国房价持续走高,基本上看不到下跌趋向。所以,次级债经过投行、保险公司、商业银行、基金以及个人投资的层层购买,规模越来越大。数据显示,现在因次级债而形成的金融资产规模在世界金融市场上已经超过600多万亿美元①宋鸿兵认为,次级房贷证券化和多级金融衍生工具不断被发明带来了两个后果:一是衍生品交易将不同种类的金融机构如保险公司、商业银行、投资银行普遍联系起来;二是金融机构的杠杆率大幅攀升,世界金融资产总额迅速增值到600万亿美元。参见《金融危机是一次合谋》,载《瞭望东方周刊》2008年10月27日。。不仅如此,因为该天文数字般的金融价格涉及金融机构、商业机构、产业机构、基金机构以及个人,几乎涵盖了社会经济体系的全部,因此,该危机虽然是从金融领域开始,但演进却会指向经济的各个方面。在这个意义上,危机的历程还很长。可以预见的是,“次贷危机-信用危机-利率危机-实体危机-财富分化组合”,这将是危机演进的基本路径。

综合上述几个环节,我们判断:首先,危机的根源是信用不足,次级房贷抵押的信用建立于对“房价持续走高”的假设和预期上,本质上是一种虚拟信用,违背市场经济的“真实信用”原则,具有经济上的病根。

其次,危机的致命处是美国政府信用的滥用。具体说,在政府支持下,次级债信用具有了政府担保底蕴,但这种担保从性质上看,不是对“信托责任”的实体性保证,而只是一种虚拟的心理打气。该打气效应带来了严重后果,使得次级债危害扩散至全球。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统计数据:美国次贷占美国整个房地产贷款的14.1%,大约在1.1万亿到1.2万亿美元,而其中的坏账,据高盛的测算是4000亿美元,但经过一系列的金融创新和政府支持,全球约600万亿美元的金融资产价格与次级债风险有关联,可见危害性多大。于是,一个深层次的问题是,为何美国政府信用打气就能使得风险扩散到这么大的规模呢?这就是此次危机最核心的东西所在。

最后,此次危机的核心是美元信用基础的转换及其所带来的世界利益博弈新规则。美国能扩散危机,当然首先是由美元作为世界货币体系的地位决定的,但这并不是核心问题,决定美元能充当扩散机制的核心因素是美元信用基础的转换。也就是说,基于美元信用由“抵押主导”向“强制为主”这一转换,世界经济领域发生了两大变化:一是“美元不能储备”成为一种多数国家认同的事实;二是“存钱≠存财富”的金融新规则普遍被人们认识和接受。这两点使得美元在实际经济运行中仅仅具有符号意义,功能仅局限在支付和流通上。这就意味着,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只要不是符号最后的接受人,都能在流通中获得财富,都能在交易中达到目的。换言之,美元作为世界货币其运行表现出一种“击鼓传花”的特征,其中,“花”=美元,“鼓”=危机,危机没来,“花”可以照传,危机一到,“花”落谁家谁就吃亏。这就是今天在美元本位时代下全球金融利益博弈的本质所在。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此次危机的本质是美元本位的危机,是在美元本位出现危害条件下,各个国家利用新规则有意规避风险的一场利益大博弈,此次危机既可以说是前一阶段博弈的结果,也可以说是未来阶段继续博弈的开端。

当然,从实践上看,当前世情新变化体现的是一种一般趋势,该趋势所展示的发展路径及前景具有普遍的参考价值。但一般不是特殊,趋势也不等同于现实,实践中的我国改革开放,同时还具有自身的特殊性和实际情况。着眼于一般趋势和立足于具体实际,我们有两个基本判断:

首先,世情新变化对当前我国改革开放带来了挑战和产生了重大影响。这些挑战和影响主要是:(1)“存钱≠存财富”日渐成为国际共识,中国外汇储备现有的“存钱”本质,将面临巨大风险,如何把庞大的美元资产兑现为有形资产,如何实现“重大资源储备=真正财富”新战略原则,是中国在此次危机中面临的核心性问题;(2)“美元储备=财富买单”的新国际金融博弈本质,意味着中国必须在此次危机中把美元资产有形化,至少在战略上实现与美国的战略制衡。

其次,这些挑战和影响意味着,如何应对这些外汇风险、货币缺陷问题,如何消除这些已经产生和即将带来的严重后果,如何依据一般趋势并结合实际来制定发展规划和国家战略,已是十分必要和迫切。而在实践上,一方面,解决上述问题涉及观念、利益以及力量的博弈问题(如,对后工业社会的认知、对垄断利益调整、对发展模式的转换等),因而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考虑社会的可承受度,公众的认同度等问题,这就决定了我们的基本心态只能是“急不得”;另一方面,尽管今后一个时期改革开放面临压力和困境,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能畏难而退,也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听之任之,因为压力的性质(客观时代诉求)和困境程度(严重和严峻)决定了该问题必须解决并且要尽快解决,既绕不过去更拖不过去,一句话,对该问题我们“等不起”。一个“急不得”,一个“等不起”,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要想保证改革开放持续推进,必须有一个强大有效的权威来保障,否则,仅凭社会自发的博弈或者外部力量的挤压,只会导致改革开放或者因进程缓慢而错失时机,或者因压力失衡而使进程偏向,改革开放进程将会受到影响。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我们说,要保持改革开放持续有效进行,必须坚持党的正确领导不能动摇。

二、国情新变化条件下的社会多元化及不确定,需要中国共产党这一坚强领导核心

当前国情新变化的本质是中国社会转型,其核心是公民与国家关系的重构,基本态势表现为“市场经济崛起”、“社会领域划界”、“国家系统合法性来源转换”。该变化对党的执政实践提出新的要求,中国共产党必须坚定不移地保持掌权执政的地位不动摇,实现科学执政、民主执政。

市场经济的崛起必然带来三种分离效应,展示为四个深刻变动:经济体制深刻变革、社会结构深刻变动、利益格局深刻调整、思想观念深刻变化,形成中国社会转型中的社会多元化景观和不确定性场景。应对这些多元化及不确定性,需要中国共产党这一主心骨和坚强领导核心。

首先,“市场自组织”与“经济/政治”的相对分离。“市场自组织”的含义是:市场源于人类天生的需求与供给本性,只要允许交换,那么市场就会生成。市场具有自组织性,这意味着国家无必要直接管制经济。相应地,一旦市场经济崛起,那么它就会从国家手中相对分离出来,表现为“经济/政治”的相对分离。基于这一分离,社会发展进入一个以经济活动自由超越权力直接管制的新阶段。

其次,“领域分界”与“私域/公域”相对分离。“领域分界”的含义是:基于市场与国家的相对分离,二者分别居于不同的轨道,市场“法无禁止即可为”,国家“法律许可才可为”;二者背后的社会空间明显不同,前者即私人领域,后者即国家领域;社会在市场经济的驱动下形成私人领域与国家领域的划界。基于这一变化,国家的政治统治色彩渐趋潜隐,民主宪政的色彩逐渐显现。这预示着,传统国家那种对整个社会绝对式的、自上而下的权力管制的正当性和必要性相对减弱,国家的主宰地位面临挑战。

最后,“公权转型”与“私权/公权”相对分离。“公权转型”的含义是:在社会日益公私划界的基础上,人们私权意识相对增强,并逐渐意识到必须让渡一部分私权给国家(如安全权,私人行使既不经济也不可能),而国家则接受委托成为一种公权机构;同时,因为国家不再直接创造财富,但履行公务又需要经济支撑,因此,就产生要公民纳税支撑其公务行动的需求,这就是公民纳税、国家服务的基本逻辑;由此,私人纳税与国家提供公共服务,私人授权与国家接受授权,形成一种新的社会基本架构,公民纳税与授权观念成为社会的基本共识。

上述三种相对分离汇集成这样一种社会演进模式:个体与国家的关系将发生变化,国家的地位与职能将发生变化,公权力的合法性来源也将发生变化。从本质上看,前两种变化体现的是社会结构的转型,而后一种变化则是国家系统正当性来源问题。因此,市场经济所带来的三种相对“分离”可以归结为两点:社会结构转型;国家系统合法性来源转换。

就第一个问题看,如前所述,经过“经济/政治”、“私域/公域”的相对分离,使国家不再是一种全能机构,其行动具有边界;公民也不再仅仅是被管制者,而成为社会的主体,成为财富的创造者与权力的授予者。这意味着,在公民与国家之间,其关系将发生重大变化。如果说,传统时期是一种“管制与被管制”的关系,那么,当下则体现为一种“纳税与服务、授权与被授权”的关系。二者相比,后者则是现代“公民社会”的基本结构。就此而言,市场经济的第一个要求就是现代社会秩序取代传统社会格局。因此,问题的关键就是:这种现代秩序的核心是什么?它需要怎样的条件才能满足?从理论上看,公民社会的核心问题是确立公民在社会中的主体地位。这种地位需要两种机制保证:市场机制与权力机制。市场机制的价值在于,它通过市场交换体系的壮大来保证现代公民作为“市场人”的经济基础;权力机制的意义是,它通过“公民授权”的规则来保证公民的“主人”地位。因此,从实践上看,现代秩序能否确立的核心在于两个基本环节,即“市场人”角色与“公民授权”框架。

再看第二个问题,即国家系统合法性来源的转换。国家系统合法性来源具有三种模式:革命时期为暴力夺权;建设阶段体现为领导经济建设的成就;市场体制下体现为民意认同。这三种模式分别来源于不同的社会发展需求。革命时期,国家的主要任务是夺取政权,暴力具有正当性,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境遇中的一种次优选择;建设时期,国家主要任务是解决发展问题,是否有能力领导经济建设,就成为能否获得社会支持的主要根据;市场体制下,国家成为公权力的代表,它的合法与否来源于公民是否授权,是否正当取决于民意是否认同。在这里,领导经济建设的能力成为一种“资格授予”的前提因素,而“民意认同”则成为决定因素。在实践上,一则我国刚刚解决温饱问题,一则市场体制初步确立。这意味着,无论是“领导经济建设的能力”,还是“民意认同”,都是一种现实的需要。就此而言,当前国家系统合法性取决于两种基本能力:一是把握市场经济的能力,这是建设时期获得执政资格的基本条件;二是建设现代民主的能力,这是市场条件下获得执政正当性的基础路径。

如果说,上述趋势反映的是当前国情变化的一般性和主体脉络,对一个时期内中国的宏观演进具有参照意义,那么,要想深入了解未来进程的细节,还需要具体分析上述两种变化的实际影响。结合当前中国的特殊国情,我们判断:社会转型和合法性转换在实践上带来了当前社会发展的多元化和不确定性,如何应对这些多元化和不确定性对现存秩序的挑战,如何解决这些挑战背后的严峻问题,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人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在这里,多元化的含义是:(1)改革打破了原有的利益格局,社会利益主体结构呈多元化趋势,传统阶层的经济利益和政治社会地位受到威胁,新的社会阶层不断出现并提出政治和经济诉求;(2)中国社会日趋分层化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人们利益需求多样化、诉求表达多样化、思想观念多样化构成当前社会多元化的基本景观。不确定性的含义是:(1)各个阶层之间存在利益要求的差异性和社会地位的不平等,这种差异性和不平等在一个可预见的时期内得到彻底解决的可能性很小,从而使中国社会存在着社会动荡的风险性和可能; (2)在社会阶层分化的同时,各个分化的阶层内部也在不断分化成各不相同的群体,即孙立平提出的所谓“碎片化”,若这种碎片化没有相应的制度安排来适应,则会演变成社会冲突加剧的危险信号。

可见,无论是多元化还是不确定性,根源和焦点都在于社会的阶层分化和阶层构架。而深入看,社会阶层分化及其构建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社会问题,它还关系着政治架构和经济结构。在这个意义上,当前最让人担忧的就是,目前的社会阶层结构可能孕育着某种现在还无法看清楚的危机。

辩证地看,在现代社会中,社会利益的多元化与风险的不确定性,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具有其合理性和积极价值,我们没有必要过度担忧,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所需要的只是要对其消极面和潜在风险进行预先规避。如何规避?对当前中国来说,中国共产党作为唯一的执政党,担负着促进增长、社会动员、公平分配、国家整合、政治参与等繁重任务,因而也就承担着相应的多重责任。为化解利益冲突和民怨爆发,构建完整而合理的利益诉求渠道和健全完善的监督体系,自然就是当前中国共产党诸多重任和责任中的首要选项和重要内容。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有效应对当前国情新变化条件下的社会多元化及不确定,需要中国共产党这一主心骨和坚强领导核心。

三、中国共产党应当着力解决好自身如何掌好权、用好权与执好政这一根本问题

在当前世情、国情发生重大变化的条件下,一些传统的执政掌权方式开始显现出一定的局限性,很难适应新时期发展的需要,也在一定意义上容易动摇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必须进行反思和改进。

(一)一些传统的执政掌权方式既不适应当代中国实践发展变化的要求,也容易动摇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

从实践上看,当今中国经济领域存在的根本问题,主要是权力的“非规范化”和粗放的经济增长方式;政治领域存在的根本问题,主要是权力对权利的某种背离、能力恐慌和政府职能的某种缺位越位;社会领域存在的主要问题,一是公民社会不够成熟,二是存在着某些社会不和谐现象;文化领域存在的主要问题,就是在日常生活层面依附性人格有余、主体性人格不足,较注重管制人、不够注重解放人。产生以上问题的根源主要是权力至上、自上而下、逐级管制的传统社会层级结构及具体的权力运作体制。

从理论上分析,一些传统的执政掌权方式的本质特征可以这样描述:权力因素起主要作用;权力至上、自上而下、逐级管制、缺乏真正有效制约的权力运作方式;由此容易产生唯上思维、重人情关系、搞家长制特权等现象。这些现象表明,当前权力还未有明确的划界,还存在着越位和缺位的可能性。如前所述,如果权力体系在行动上还未出现有限化趋向,只能表明该领域还未实现向现代公权系统的转换。在市场经济语境下,这些方式不仅不适应当今我国结构层面(市场经济、公民社会逐步建立)、体制层面(体制日趋多样化)、人的层面(民众的权利诉求、民主诉求、公正诉求日益觉醒与增强)的发展变化与人民的需要,不利于巩固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反而在一定意义上容易动摇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

(二)在新的历史起点上,中国共产党应反映时代和中国实践发展变化的新要求与人民群众的新期待,努力解决好自身如何掌好权、用好权与执好政的根本问题

我国社会的温饱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今后要面临的是更高层次的“发展性需求”。较之于“温饱需求”,“发展性需求”首先是一种多样化需求,涉及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狭义)、人的发展等各个领域;其次,是一种高层次需求,关涉人的社会性、精神性内容;最后,还是一种共时性需求,同时指向人本身发展的不同方面。“发展性需求”的这三种特征对当前我国发展提出了新要求。

第一,“发展性需求”的多样化,要求当下社会的供给不能再是前一阶段的“生产性”模式,而应转向新的“分配性”模式;相应地,当前我国实践发展变化的新要求与人民群众的新期待也就体现为,从“生产性努力”转向“分配性急需”。在这里,“分配性急需”具有两个内容:一是物质层面的生产成果的分配,即通俗意义上的“分好蛋糕”;二是社会和精神层面的资源分配,即人们常说的“建构秩序、制定规则”。无论是“分好蛋糕”还是“建构秩序、制定规则”,都需要解决两个相关问题:如何在分配性问题中保证效率,以确保分配的可持续性;如何使蛋糕分得满意、秩序建得合理和规则定得公正,以确保分配的道德性。前者是公平问题,后者是正义问题。这就对当前我们党如何在执政中实现社会公平正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第二,“发展性需求”的高层次化要求当下社会的供给不能再停留于前一阶段的“基础性”层面,而应转向新的“发展性”层次;相应地,当前我国实践发展变化的新要求与人民群众的新期待也就体现为,从“基础性急需”转向“发展性急需”。在这里,“发展性急需”指的是当前我国发展具有特殊的境遇:一方面我国经济处于现代市场经济发展的初期,现代性是主要方面;另一方面,中国这种初期市场经济却又处于全球市场经济的后现代场景中,即世界市场进入后工业社会阶段。现代性意味着,中国市场经济还很弱小,“生产决定消费”的运行逻辑依然是国内市场的主要方面,金钱的价值、商品的使用价值依然是国内人群消费的关注点。但是,后现代场景却意味着,国际市场的“消费主导生产”的逻辑不可避免地会约束和规范中国市场,国际市场上财富的资本化、产业的链条化同样适用于中国经济。这就要求我们的市场运行必须面对这些要求,尤其是在当前我国的外汇储备、中国制造、核心资源储备不足等问题上,实现理念、模式的转换更显得迫切。

第三,“发展性需求”的共时性要求当下社会的供给不能再是前一阶段的“历时性积累”性质,而应转换为新的“共时性提升”之内涵;相应地,当前我国实践发展变化的新要求与人民群众的新期待也就体现为,从“摆脱经济增长历时性落后”转向“破解经济社会发展共时性挤压”。在这里,“破解经济社会发展共时性挤压”指的是:中国自身特殊的市场化模式具有内在紧张性,有效解决实现“权力经济=权利经济”的问题需要社会综合配套改革,能否跟进和跟进多少,对社会发展形成内在压力;中国现有发展模式的局限性带来了诸多问题,发展中的“低人权、弱产权、低端口”体制性约束,使社会发展面临潜在风险。上述两个方面集中指向这样的问题,即我们的发展可持续性较弱,我们的发展潜力不足,我们的发展还需要外部制度的配套。如何创设可持续发展的机制,如何实现对市场主体基本权利的保障,如何转换我们的发展模式,最终实现科学发展的要求,就变得十分迫切。

中国共产党能否适应“发展性需求”对当前我国发展提出的新要求,进而提高其执政能力,直接关乎到自身能否掌好权、用好权与执好政的根本问题。

(三)60年来,中国共产党应对社会危机的模式的演进实践证明,中国共产党有能力解决好自身和社会的问题

从理论上看,危机是对一个社会中执政党和政府的最严峻的挑战。危机面前,执政党和政府能否采取有效措施,制止危机的蔓延和扩散,直接影响到公众对国家能力的信任。不仅如此,由于危机的爆发影响到公众对政府的信心,危机的处理涉及到资源的重新分配,这又使得危机变得更加政治化。在这个意义上,对中国共产党来说,如何有效应对危机又是一种政治问题。对比1978年前后两个30年,我们看到,随着中国国情的变化,中国共产党应对危机的模式和理念也在发生变化。

改革开放前,经济上的计划体制,政治上的权力高度集中,使得中国社会权力系统处于高度管制的状态。在这种社会发展模式下,“危机大多被定性为事故或‘工作中的失误’,解决危机的主体是中层干部加上技术专家。中央政府解决危机的时候是通过体制内的渠道,依托的是上下级间的科层制,使用的杀手锏是罢免和升迁,往往是上司雷霆震怒,下级雷厉风行”[2]。在这种模式下,党和政府的力量得到极大的强化,也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危机消除。但从整体上看,这种模式也有弊端,如隐瞒事实真相使谣言盛行,以强制手段处理危机而不太注重危机根源的消除,等等。

从1978年开始,传统的社会模式逐渐被打破,尤其是1992年以来在市场经济的驱动下,公共权力开始分化,公民有了基本的财产权、迁徙权。在这样一种新的形势下,中国共产党与时俱进,形成了一套全新的危机应对模式。这套全新的危机应对模式主要包括:(1)及时、准确公布信息;(2)新闻媒体强势介入;(3)国际合作;(4)建立危机应对机制。可以看出,中国共产党在新的历史时期,面对新的历史条件,与时俱进,不断创新,已经成功地摸索出了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危机应对新模式。

四、中国共产党解决自身掌好权、用好权与执好政这个根本问题的主要思路与对策

(一)总体思路

从总体和根本意义上,中国共产党人必须与时俱进,弱化权力因素,强化非权力因素,主要靠获取民意资源、创造公共价值和提高执政能力,来构筑中国共产党新的权力和权威的基础。只有获得民意资源的支持,才能赢得长期执政的资格;只有创造公共价值,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取执政的正当性;只有提高执政能力,才能有所作为,进而巩固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正如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指出: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一劳永逸的。

(二)四大具体思路与对策

1.政府行政一维建设:从传统管理走向现代治理

在世界范围内,当代政府行政模式正发生巨大改变,表现为传统政府管理模式向现代政府治理模式转换。政府治理的基本要求是:适应公民社会运行主体多元化的要求,改变传统以管制为特征、以命令为内核的管理观念,逐步树立以分担为特征、以协同为内核的治理理念。基本目标是:建设一个“人本-服务型”、“法治-廉洁型”、“阳光-节约型”以及“责任-有限型”政府。

在当今政府职能转变的进程中,我们应根据中国国情,循序渐进地按照上述要求进行政府行政建设,逐渐从传统管理走向现代治理。

2.民众人格二维建设:市民化与公民化双重建构

民众与政府具有相关性:一定意义上,民众是什么样的,政府往往就是什么样的,而政府是什么样的,民众也往往是什么样的;政府行为的开明必须以民众自律为前提,民众的自主必须以政府的开明作条件。

基于公民社会的转型,当下我国人的发展正处于这样一个特殊的双重化阶段,即乡村领域“从身份农民走向职业农民”,城市中“从城市市民走向国家公民”。在这一转换中,前者意味着农民开始成为“市民”,后者则预示着“市民”开始成为“公民”。而在理论上,“市民”即“市场中的人”,表征着人的发展的“私人性”生成,“公民”即“面对国家公权的人”,表达着人的发展的“主人性”生成。这就是当前中国民众人格建设的基本背景和现实起点。基于这一背景和起点,当前我国民众人格建设就需要具有针对性,目标是塑造“自主与责任”相统一的健全公民人格。

3.权力结构三维建设:从传统威权走向现代权威

伴随着公民社会转型,国家公权本身也在发生变化,表现为权力正当性来源的转换与权力运作模式的更新。前市场经济时期,国家权力的合法性来源于革命业绩、权力管制和阶级强制,权力运行具有某种“集权”倾向,国家权力因“威”而显“权”,因“权”而显“威”,具有浓厚的“威权”色彩。市场经济阶段,国家权力的正当性来源于建设业绩、执政能力和公民授权,权力运行出现“分权”趋势,所以有“威”只因由能绩而获“权”,即“能”、“权”前而“威”后,体现的是一种现代性“权威”意蕴。在这种意义上,当前我国权力结构的建设,首先是实现从传统“威权”向现代“权威”的转换;其次是建立市场经济、公民社会、公共服务型政府的三维制约、相辅相成的新型社会权力结构;最后是构筑社会主义民主新模式,即实现协商民主、程序民主和问责民主的有机统一。

4.权力运作四维建设:构建权力运作新秩序

在操作层面上,权力运作需要解决四个基本问题,即凭什么获得权力、通过什么方式获得权力、如何行使权力、向何种方向行使权力,这四个问题构成了权力运作的基本秩序。第一,在凭什么获得权力问题上,应该通过能力、业绩与民意认同来获得权力。第二,在通过什么方式获得权力问题上,应该是“公正获权”和“公民授权”。第三,在如何行使权力问题上,应坚持公共理念。第四,在向何种方向行使权力问题上,应是民本方向,基本目标是实现下述转向:由官本型政府走向民本型政府,由以权谋私走向执政为民,由对人的消极控制走向对人的积极管制与解放的统一。

[1]钟 伟.美国次级债市场的现状及其深远影响[J].中国发展观察,2007,(10).

[2]何 帆.抵抗SARS:增强社会免疫力的改革良机[J].国际经济评论,2003,(3).

责任编辑:张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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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60

A

1008-410X(2010)01-0003-08

2009-09-10

韩庆祥(1958-),男,河南孟州人,中共中央党校马克思主义理论教研部副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 100091

张 健(1974-),男,山东滕州人,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哲学教研部副教授,博士;天津 300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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