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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奔的年代,色彩的人生——墨白《裸奔的年代》中的色彩解读

2010-08-15胡洪春

中州大学学报 2010年6期
关键词:小慧粉红色黑色

胡洪春

(郑州大学 文学院,郑州 450001)

墨白的《裸奔的年代》是他的“蜕变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作品问世以来引起了文坛的关注,许多评论家对这部小说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评论家龚奎林曾称赞:“在小说《裸奔的年代》中,欲望与实践不仅反映了人物的存在命运与日常生活,而且也使小说贯穿着一种暗红色的悲剧宿命以及人性生存环境的无奈选择,从而给人一种历史苦难蜕变造就的尖锐的刺痛感和人性的荒芜感,进而传递出作者对生命的终极思考和人文关怀。”[1]对于这部小说,其思想内涵、主题意义以及文本的文学和社会价值确有值得探讨之处。不过,本文更想关注的是小说中无处不在的对色彩的运用,从色彩的角度探析墨白赋予小说中颜色的丰富意蕴。

在文学审美中,色彩美是其中重要的一种,作家以繁杂的色彩隐喻丰富的内心世界,五彩的人生与广阔的时代背景相结合,在形与色、外表与意蕴的和谐统一中“经营”独特的民族审美心理。而对于画家兼诗人出身的小说家墨白,我们仅从作家的名字上便可以感受到他对色彩的情有独钟。在这部《裸奔的年代》中,墨白再次成功地将色彩融入到了小说中,运用了黑、白、红、墨绿等颜色来刻画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烘托环境气氛,色彩与文本主题和谐统一。颜色成了作品表面的装饰,也成了作品艺术独特性的关键。

一、白与红,情与色

在《裸奔的年代》中,白、红、黑是作品中颜色的主色调,而白与红又经常联系在一起,甚至经常出现红白搭配。文本中运用这种颜色处有二三十之多,而这两种颜色却又与小说中几个女主人公直接相关。墨白在这些人物身上泼洒这两种颜色显然有他特别的用意。在小说中,锦、小慧、小红、赵静、叶秋、兰草六个女人与男主人公谭渔关系密切。谭渔辗转于乡村和城市之间苦苦追寻,往返于现实与记忆中的失落与痛苦,徘徊于道德与欲望里的挣扎与堕落,这一切都与这六个女人有关。在这些女人身上,白色与红色勾画出了她们不同的性格、命运和人生。

几乎每个女人的出场都没有离开这两种颜色。“锦穿着白底红花的布衫一蹦一跳地行走,书包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她那还不甚丰满的屁股。”小红是“披散着头发,身穿粉红色睡衣出现在防盗门的空格里”,而她的床上“铺着一条粉红色的床单,床上放着一只粉红色的枕头……”小慧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打着和他们同样的雨伞从一条长长的石阶上走下来”。赵静是小巧玲珑的,她穿着“果绿色的毛衣和枣红色的长裙”,当看到谭渔时,她的“面颊上增加了某种色素,比如红色。”而叶秋则是“在那个季节里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出现在谭渔的视线里。

这些充溢着白与红的文字,流动着墨白一贯的梦境般的诗情画意,也跳跃着复杂而神秘的人物命运起伏和欲望的不安悸动。在我们的意识中,白色是一种纯洁、清白的象征,英语中白色也是“纯洁”、“圣洁”、“清白无辜”等意思。在西方人的婚礼上,新娘一般穿着白色的礼服,头戴白色的婚纱,象征着神圣纯洁。《圣经》中以白色的羊群、羔羊喻指教徒,象征圣洁;在弥尔顿的《失乐园》中,天使也都是白色的。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白色还有指丧事、象征悲伤之意,另有义项是“没有的、不加修饰的”,如白描等。那么,在墨白笔下,白色在人物身上又有怎样的喻意呢?

首先,白色是纯洁的象征,这在锦身上是最好的体现。锦都是以一身白色衣服出场,在谭渔的记忆里就深深印下了身穿白色的锦,以至于他在寻找锦时总把穿戴白色服饰的女性联想成锦。锦是谭渔大学时的恋人,也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对象,命运的捉弄使他们并没有走到一起。在汪丙贵阴险毒辣的操纵下,锦为了保护妹妹不得不嫁给了汪丙贵的儿子汪毛,但性格刚烈的锦对谭渔一直保守者忠贞,并艰难地抚养着她和谭渔的儿子。汪毛和自己的妹妹的偷情给了锦沉重的打击,让她的付出毫无意义,而当她和谭渔的儿子被砸死时,她彻底地崩溃了。锦的死可以说与谭渔有关。一切的悲剧与遗憾让谭渔记忆中纯洁而坚贞的锦的形象更加完美,而这也与谭渔的堕落形成了一种鲜明对比。对比之中美与丑、高洁与庸俗显得更加分明。在欲望中一步步堕落的谭渔苦苦寻找,最后留给他的只是逝去的美好回忆和现实的遗憾及无尽的痛苦。与锦相似的还有后来的小慧,她也是身穿一身白裙,谭渔“饥渴”地寻找着她,但她始终没有与之见面。她只留在了记忆中,这记忆中的“白色”,在欲望的渴求中再也没有出现。她“已经像那片她记忆里的游荡在远处山岗上的山岚一样可望而不可及了”。

另外,小说中的白色还代表着一种悲伤,一种伤感。在谭渔寻找锦的过程中,自始至终都发生在一个白色的世界里。故事的开始,“雪已经肆无忌惮地白成了一片,项县陌生的建筑在谭渔沙沙作响的脚步里不停地抖动。”白雪里矗立着白楼。当谭渔得知了一切从汪丙贵家走出来时,“他已经看不到那排黑色的房屋和那个手持蜡烛的老人,满世界都是朦胧的白色和被这种白色笼罩的朦胧的灰色,他听到整个小城都在喘息,喘息中的小城显得异常疲惫,谭渔盲目地行走在项县疲惫的街道上,他发现自己在白雪的映照下早已迷失了方向。”这种白色从开始就预言着凄惨的结局,预言着悲伤的氛围。这悲伤是锦的悲伤,是吴艳灵和雷秀梅的悲伤,更是谭渔的悲伤。在这片白色的世界里,一切丑陋和卑劣一览无余,一切悲伤和凄凉漫天飞舞。

红色在我们的文化中大都是喜庆的象征,美好的象征。新婚嫁娶,逢年过节,我们的身边都是红色,大家都盼着日子越过越红火;红色还象征着热情、激情,如热情似火。但在这部小说中它是一种“性”的隐喻,是性的欲望与渴求。每个女人身上的红,无论枣红还是粉红都勾起了谭渔的性欲望。小红粉红色的睡衣使谭渔一见面就有一种欲望和冲动。“他看了她一眼,那个女孩正面对着墙壁半侧着身子往一只杯子里倒水,松散的 (粉红色)睡衣吊在她的身上很容易使人涌起一种激情。”而当他看到小红的床,“床上铺着粉红色的床单,床单放着一只粉红色的枕头。”这些“让谭渔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进入房间后,他“看到窗子上挂着一条红色的窗帘,可能是窗外阳光照射的缘故,那窗帘仿佛放出了一种红色的光,因而屋里的那一片房间都被淡淡的红光弥漫着。”在这样的房间里,“他的欲望像燃烧的炉膛一样变得一片通红”,“他知道这个为他所不知的女孩今天一定会把他的炉膛打开,让那通红的炉火流淌出来。”谭渔终于忍不住了欲望的煎熬,把手伸向粉红色睡衣里。而谭渔记忆中与小慧的激情性爱也是在一片铁红色的杉树林里。赵静枣红色的长裙和她美容店里橘红色的墙壁和布帘又何尝不是一种性的暗示,而暗示的结果就是两人终于在潮湿的房间里“火一般的激情燃烧”,他们没有逃脱“红色”的诱惑。身穿红色风衣的叶秋是谭渔被妻子拒绝时性幻想时的对象,最后,他也再次走向了这团“红”。“当他来到那扇朱红色的门前立住的时候,谭渔看到有一束阳光从他头顶的某个方向照过来,改变了门上的颜色。那门变得猩红而瞩目……谭渔拉了拉挺直的西装,整了整火红的领带。”这场疯狂的交媾又是发生在一片“红色”之中。

“性”是墨白写作关注的对象。“我的写作是关注人的性爱生活的写作,是关注人类精神历程的写作。”[2]“性爱在这部小说中,在不同的女性身上,显示出了不同的象征意义。在兰草身上,性爱是一种观念,是一种困惑;在小红身上,性爱是一种诱惑;在叶秋那里,性爱则是一种希望;在赵静那里,性爱则是现实生活里的神秘;而在谭渔师范的同学锦那里,性则是一种人生的遗憾。”[3]195墨白运用色彩来表达性,欲望与颜色巧妙地结合了起来,并且这篇小说中隐喻“性”的欲望还不止红色——还有黑色。

二、黑色:欲望与神秘

黑色是《裸奔的年代》的封面颜色,也是小说的主色调之一。提及黑色,我们一般会想到庄严、肃穆、神秘、死亡等。“黑色,意味着不可知、神秘;黑,意味着不安全、恐怖;黑,意味着压抑、忧愁;黑,意味着死亡、悲哀;黑,意味着寂静、安宁。”[4]222在这部小说中,黑色首先隐喻了欲望,或者说是性的欲望。“小慧那头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长裙在飘荡着雾气的山风中舞动,那黑发和长裙撩动着他的心,即使有时叶秋坐在他的身边,他也会产生一种想亲吻她和她交媾的渴望来。”“他看到小慧的肌体被她那条黑色的紧身裤绷得紧紧的,他想,她的肌体摸上去一定十分的光滑。”

小说中黑色更多还是神秘的隐喻,是一种不可知。谭渔找到已逝的锦是在汪丙贵黑色的大院里,黑色的大门,老人的黑影,笼罩一切的黑暗中有因死亡而弥漫的悲哀,更有黑暗中永远无法预知的神秘不可知。老人的黑影本身就宣告了一种神秘,雷秀梅的一句“才知道汪丙贵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死了”留给了我们一个无法破解的谜团。锦的凄惨的命运遭遇是谭渔无法想象的,命运对谭渔和锦的捉弄也是谭渔料想不到的,自己和锦还有个儿子并且也已悲惨死去更是谭渔无法预知的悲哀。悲伤的谭渔“像一条黑色的疯狗在项县陌生的街道上奔逃”,“他已经看不到那排黑色的房屋和那个手持蜡烛的老人”,黑暗中的他已经迷失了方向。最后,一个身穿“黑色棉衣”的三路车夫的“黑色背影”将他带离了那座小城。前方面对他的同样也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悲伤。“当他看到她的新婚妻子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出现在对岸码头的时候,他再也止不住泪流满面。”在这里,谭渔在城里因无法理解而困惑悲伤的同时,还在寻找一份安宁,但这个似梦非梦的场面又何尝不是在宣告着命运的不可琢磨?

小说结尾之处,“他走上了石拱桥,在夜色里他看到了一道黑黑的城门,有风铃声从楼角的空间里传过来,之后,他看到了城墙后面那黑浓浓的松柏了。”他看到的始终都是黑色,不知道何去何从的他在黑夜里走向了黑色的墓群,死亡的气息中充溢着神秘。这一切都在宣告着谭渔的迷惘,于道德边缘已崩溃的他,命运前方依旧是一片黑暗。“明天我要到哪里?我真的不知道。靠在温暖的石墩上,谭渔望着夜空这样想着,我真的不知道。”

黑与白是两种对比鲜明的色调,而墨白却如他的名字一样将这两种色调对立又统一地运用在他的作品中。谭渔在白色的项县城里苦苦寻找锦,最终“锦”却在那个黑色大门后的院子里;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悲伤的谭渔像一条黑色的疯狗在街道上奔逃;小慧穿着白色的外衣,里面却是黑色的紧身裤;最具代表的还是谭渔写下的那句诗:“我渴望有洁净的白色,如风一样来吹拂着我的黑发。”在这种黑白的对比中,作品隐含的意蕴更具张力,人物性格和形象更加鲜明。

总之,在《裸奔的年代》中,墨白成功地调配他惯以运用的色彩,他又如往日的挥洒泼墨,在白色的纸张上把每一笔都渗到人物的感情和个性之中,把每一种色彩都渗透融合于人物所处的环境之中,色彩与作品达到了完美统一。他让色彩这一无声的语言表露出了人物不同的性格及心理状态。“裸奔的年代”里,墨白让人物的灵魂和命运在色彩的世界里激情燃烧。

[1]龚奎林.欲望与蜕变 [N].郑州晚报,2009-03-12.

[2]墨白.欲望与恐惧[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2.

[3]黄轶.道德的焦虑与生命的迷惘:与墨白对话[C]//裸奔的年代·跋.广州:花城出版社,2009.

[4]李以泰.黑白艺术学 [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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