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曾国藩与清政府矛盾关系的演变
2010-08-15谢安金
谢安金
(榆林市第二中学 陕西 榆林 719000)
曾国藩,原名子城,字居武,后改名国藩,字涤生。按照他的解释,“涤”即“涤其旧染之污”,“生”即“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1]这无疑表示曾国藩要涤除旧习,焕然新生,做一个维护封建国家的忠臣,努力改造使清政府出现“中兴”局面。
一、曾国藩与清政府之间矛盾关系表现的四个阶段:
1、曾国藩于1840年授翰林院检讨到1852年。在京师为宦十二载,他广泛涉猎各种思想,尤其致力于经世思想,立志要成为地主阶级的一代圣贤,要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要将平生所学付诸实践,以挽回封建统治阶级日趋衰落的命运。在此期间,他看到清政府的吏治腐败,廷臣的“唯阿之风”。对此他曾多次向咸丰皇帝上谏,但却从未被采纳,他感到彷徨和愤懑,他在信中写到“书生之血诚,徒供胥逼供唾弃之具,每念及兹,可为愤懑”[2]。正是这种对清政府的一片“血诚”,使曾国藩在困难面前不肯退避,不怕得罪权贵官僚,敢冒着触犯龙颜的不测风险。在1851年5月,他再次上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其锋芒直指咸丰皇帝,结果咸丰披览未毕即怒摔其折于地,立即召军机大臣降罪与他,最后还是由于别人为他求情才免于获罪。自此他再也不敢在奏折中批评皇帝,对其大政方针表示不满了,这也使曾国藩对京宦生活愈感乏味,并发出“补天倘无术,不如且荷锄”[3]的感慨。
2、镇压太平天国时期。这是曾国藩一生中最重要的时期同时也是他与清政府之间“忠君”与“猜忌”表现最明显的时期。曾国藩出于对清廷的忠心,为尽快恢复封建统治秩序于1853年办团练勇,开始为期十年之久的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他曾为了扑灭太平天国革命的烈火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湘军出师不久,因战役失利,他曾两次企图自杀,以身“殉国”,可见其忠心不贰。而此时的清政府
却在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周围组成江南、江北大营,其目的是以“湘军出力,江南、江北大营收功”[4]使曾国藩六、七年内一直处于客军虚悬的地位,“不获大行其志”。至此,曾国藩进一步看透了清政府对他的猜忌心理,时怀警惧,处处谨慎,有时甚至感到悲观和伤心。
直到1860年4月江南大营覆灭,举国之武装惟有湘军可恃,清廷才授予曾国藩两江总督实权并以钦差大臣身份节制江、浙、皖、赣四省军务,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清廷放松了对曾国藩及其湘军的猜忌之心。早在湘军围困天京之时,清廷调森格林沁屯皖鄂之交,冯子才、富明阿分守镇江、扬州,官文驻武昌,长江中下游三大军事重镇皆吞兵陈粮,名为预防太平军,实为控制湘军,使其在攻下天京之后,不敢胡作非为,肆意北上。而且,清廷对于曾国藩的嫡系部队,清廷更是严密监视。攻陷金陵后,清廷谕令曾氏兄弟追查天京金银下落,提出严重警告:“曾国藩以儒臣从戎,历年最久,战功最多,自然能慎终如始,永保勋名。惟所部诸将,自曾国荃以下,均应由该大臣随时申儆,勿使骤胜而骄,庶可长承恩眷。”[5]这一峻厉之谕,使得曾国藩如履薄冰,由此可见清廷时刻对曾国藩及其湘军嫡系怀着戒备。曾国藩最终出于对清政府的忠义,也为避免清廷的猜忌和不安,使自己不陷于“狡兔死,走狗烹”的境地,做出了停解部分厘金,裁撤湘军,并为曾国荃陈请开缺回籍的决定。
3、“剿捻”时期。在遭受一系列打击之后,曾国藩大有看破红尘之感。虽然他感到自己渐为清政府所冷淡和疏远,但是他出于对革命人民的仇恨和对统治阶级的忠诚,他抱着老病之躯,奔赴战场。但结果,曾国藩“剿捻”失败,他“惭惧不堪”“焦愤成疾”,上疏请求辞职。实际上,这时曾国藩还没有最后下定走的决心,他仍认为清政府或许会象以前那样,降温旨慰留,令其继续为“剿捻”立功,最后将捻军镇压下去。然而他得到的是严旨切责,令其回两江任职,而授李鸿章专办“剿捻”事宜。虽然“剿捻”最后成功,但是整个清朝如粪墙朽木,曾国藩的“中兴”希望至此落空,使他陷入悲伤和苦恼之中。
4、“天津教案”时期。“剿捻”之后,曾国藩忧思过度,身体愈衰。但是接到清廷谕旨,令其前往查办“天津教案”。他再次出于对清政府的一片赤诚之心,成为镇压群众反侵略斗争的刽子手。在曾国藩看来,民族的安危,人民的利益都是次要的,只有保住清王朝的封建统治才是最重要的。因而他权衡利害,采取了“曲全邻好”“媚外求和”坚决与革命人民为敌的方针,最终受到舆论的指责;而清政府竟然也责备他文武全才却不能办教案,并派李鸿章复查“天津教案”。这等于公开宣布,“天津教案”完全是曾国藩个人办坏的,由于他的软弱无能,才使清政府不得中途换人。至此,“英雄末路”的曾国藩由天津回江宁仅一年多的时间,由于隐痛太深而忽然死去。
二、清政府对曾国藩由猜忌到疏远的原因
1、清王朝自1644年建立后,满汉矛盾就一直存在。满洲贵族为了维护大清江山,处处防范着汉族的反抗。因此自满洲贵族入主中原以来,在严厉实行文化高压政策、牢牢牵制人们思想观念的同时,又在政权和军权上对汉人采取不信任,不予重用的态度,尤其在军权上,“以驻防兵钳制天下,不轻以汉人司兵权”[6]。只有在镇压太平天国运动、捻军过程中,因为清军的力量薄弱才不得不起用曾国藩等汉族官员以及湘、淮军为之效力卖命,但自始至终都怀着畏惧猜忌之心。据说当湘军克复武汉时,咸丰皇帝曾仰天长叹道:“去了半个洪秀全,来了一个曾国藩。”当时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已走下坡路,而曾国藩的声威,正是如日中天,两人都是汉人,难怪咸丰帝有此感叹。因此,自天京陷落后,清政府迅速提拔和扶植曾国藩手下的将领,使之与曾国藩地位不相上下,在感情上与之疏远,从内部瓦解曾国藩的力量。例如,清政府对死去的塔齐布、罗泽南、江忠源、胡林翼和当时尚在的左宗棠、沈葆桢等都实行过拉拢和扶植政策,使他们渐渐与曾国藩分庭抗礼,让其成为光杆司令。
2、清廷之所以对曾国藩由猜忌到疏远,主要还是因为在天京攻陷之后,湘军内部始终存在着某种离心因素。例如,王鑫自领一军,号“老湘营”,不受曾国藩统辖。另外,沈葆桢、左宗棠、彭玉麟之间及与曾国藩之间,或为争权夺利,争功受宠,控制与反控制,或为了对曾国藩的专横表示抗议,演出了许多狗咬狗的闹剧,为清政府求之不得,不难看出曾国藩领导的湘军内部矛盾重重已经分崩离析,而这时李鸿章所率领的淮军势力强大起来,这就为清政府对曾国藩开刀提供了难得的契机。
三、曾国藩一生忠君的原因
1、他出生于封建地主家庭,这个家庭保持着十分浓厚的礼教传统与森严的封建秩序,培养了曾国藩对封建礼法的忠诚信仰。再说,曾国藩是地主阶级的政治代表,同曾国藩作为地主阶级保卫其家庭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
2、在曾国藩生活的时代,“修、齐、治、平”的儒家传统思想仍是中国文化的核心,而且在长期的苦读和从军从政过程中,使他一直恪守“忠君敬上”的人生信条。在曾国藩的一生中,他以对清王朝的一片赤诚之心,历尽艰难困苦,忍受侮辱折磨,始终为维护传统礼仪纲常、重新规范社会秩序,达到“立功”“立言”“立德”的人生境界而奋斗不止。
3、与他本人修身养性的人生哲学密切相关。曾国藩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人的一生,既要自强不息,奋斗进取,建功立业,又要自我克制,寻求“惜福之道,保泰之法”。他特别重视“刚柔互用之术”主张“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追利,则当兼退”。[7]在“强矫”方面他特别强调的是自胜,而不在胜人。这是因为能自胜者,才是真强、真硬。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克己”,颜子所说的“不贰过”。在“谦退”方面,他特别强调为人处世必须谨小慎微,做到“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他曾以自己的实际经历作出结论说“孝以施于上,信以施于痛列,歉以施于同列,浑则无往不宜。大约与人忿争,不可自求万全处;凡人是非,不可过于武断,此浑字之最切于实用者而。”[8]遵循这一思想原则,曾国藩在具体行动上尤其注重对谦和、忍退的实际运用。当官位愈高,权势愈大时,他时刻提醒自己对清廷更加忠诚,并常存冰渊坠坠之心。他在日记中写道:“凡人我之际,须得看平,功名之不,须看得淡,庶几胸怀日阔”[9]“以庄子之道自怡,以荀子之道自克。”[10]用顺从天命的态度看待个人的利害得失和成败祸福,这种拘谨深沉而又保守的气质,对于他循规蹈矩走正道,忠于清廷起到很重要的影响。正如费正清说:“它非常适合于坚持反叛逆和反道德放任的路线。”[11]
4、曾国藩的“忠君”思想又与清廷的拉拢政策有关。曾国藩在仕途上的发展是颇为一帆风顺的。从道光二十年授翰林院计起,到二十九年升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十年七迁,连升十级,这对于“出身寒门”的曾国藩来说,真可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在升内阁学士时写信对他的弟弟说:湖南三十七岁至二品者本朝尚无一人。曾国藩认为,自己有如此机遇,主要是“荷皇上破格之恩”,可见,对于皇恩浩荡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1862年,当他与劳宗光互争粤厘,清廷抑劳而重用他,并指出“环顾中外,才力气量如曾国藩者,一时亦实难其选”。[12]而且清政府对于曾国藩擅自处死李秀成之事以及幼天王逃走之罪未于深究。清廷对他越信任重用,越使他愧怵战兢,只图报效,所以“忠君之忿重”,“立名之志浅”[13],“唯有竭尽勇锐,以办江介之事,此外非所敢知也”[14],这是促使曾国藩即使遭到清廷猜忌和疏远,也一直忠心耿耿地为清廷一次又一次卖命的动力。
综上所述,曾国藩成为维护清朝统治的封建忠臣,无论是在不被重视,被猜忌还是到最后疏远,他对清王朝的一片“血性忠诚”之情始终没有改变。曾国藩最后终因此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抑郁而死,结束了他一度辉煌而又困惑的一生。他始终没有摆脱不幸的政治命运,正所谓命运是被情势所改变和扭曲的生存态。曾国藩的忠君思想,让人可敬又可悲,他的一生不愧是“忠毅人生”。
[1]曾国藩.曾文正公全集·求阙斋日记类钞(上卷)[M].长沙:岳麓书社1994.27.
[2]曾国藩.曾文正公全集·书札(第1卷)[M].长沙:岳麓书社1994.30.
[3]曾国藩.曾文正全集·书札(第3卷)[M].长沙:岳麓书社1994.34.
[4]范文澜.中国近代史(上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5.138.
[5]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奏稿(七)[M].长沙:岳麓书社1994.4276.
[6]朱德裳.湘军志[M].长沙:岳麓出版社1973.276.
[7]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家书(二)[M].长沙:岳麓出版社1994.837.
[8]曾国藩.曾国藩全集·日记(二)[M].长沙:岳麓出版社1994.1011.
[9][10]曾国藩.曾国藩全集·日记(一)[M].长沙:岳麓出版社1994.433、434.
[11]费正清.剑桥中国晚清史(上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308.
[12]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奏稿(五)[M].长沙:岳麓出版社1994.2615.
[13]章太炎.失机论·中国文化研究集刊(第一辑)[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4.369.
[14]曾国藩.曾国藩全集·书信(七)[M].长沙:岳麓出版社1994.4578.作者简介:谢安金,(1979—)男,陕西榆林人,榆林市第二中学历史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