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社会语境下的文学品牌——试论虹影小说的商品化倾向
2010-08-15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610064
□周 毅 张 娟(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成都 610064)
当代海外华语文学翘楚,著名旅英女作家虹影以“作品撞击人心,具有不畏世俗的勇敢精神和高超的艺术手法”(2005年意大利“罗马文学奖”授奖词),在艺术与哲学、叙事与抒情、虚构与历史之间形成巨大张力场,为当代汉语写作拓展了新的表现空间,为世纪之交中国大陆文学边缘化、审美世俗化境遇下创造了图书市场奇迹。
虹影已从舆论热点逐渐演变为学界评论和研讨的焦点。她顺应“日常生活审美化”和“审美日常生活化”时代潮流,从文本创作、媒介炒作、经纪人代理等主要环节主动配合出版商的包装策划,将自己的作品打造成消费社会语境下的文学品牌,其小说存在明显的商品化倾向,主要表现在“身体消费:作为权力场的欲望之躯”、“历史消费:在纪实与虚构中腾飞的底层叙事”、“包装与炒作:商业写作时代幸运的弄潮儿”等方面。
一、身体消费:作为权力场的欲望之躯
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是消费社会语境重要的美学特征。跟“后现代主义与文化边界崩溃”①直接相关的是“日常生活审美化”和“审美日常生活化”已成为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审美的态度”和“纯粹的”审美原则②已经逐步渗透大众日常生活。
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华文文学语境面临的重大调整使中国文化在市场化、大众化、欧美化中迷失,也使消费文化景观逐渐形成。大众审美文化“有日趋蔓延扩张为‘主流文化’之势”③,并由此带来艺术与生活、高雅与通俗、理性与感性等关系的重构。
人们越来越将审美重心转向“主体”自身,既“追求身体的审美完善”,也“追求灵魂的审美精神化”④。“消费文化中对身体的维护保养和外表的重视提出了两个基本范畴:内在的身体与外在的身体”⑤。身体是人们最后可以坚守和操纵的领地,同时也是权力争夺的最后疆域。当今社会审美的重心日益转向“主体”自身,身体消费成为日常消费的重要部分,顺应时代需求的“身体写作”大行其道。
虹影顺应消费社会语境的文化审美转向,及时调整创作策略和书写方式,以对边缘生存境遇下女性生命体验为核心,通过身体叙事将性别战争的硝烟艺术呈现给读者,用鲜明、前卫、理性的女权主义包装和宣传自己,迎合了消费者对如何建构两性和谐共生关系的憧憬和思考,成为女性主义与消费文化相遇的风口浪尖幸运的弄潮儿。她写出了作为权力场的欲望之躯的痛苦和欢欣,精确形象地写出了独特、真实、细致、私密的女性心理,以内涵的深广、丰厚和表现的立体感、质感脱颖而出。笔下极限境遇下的女性突围者——脂粉阵里的英雄群像表达了对男权社会的强烈控诉和声讨,也鼓足了底层妇女坚韧奋斗的勇气,给受伤的“第二性”们以灵魂的抚慰。
二、历史消费:在纪实与虚构中腾飞的底层叙事
虹影小说的平民立场和底层叙事策略迎合了当下读者对历史的戏拟和反讽心态和消费时尚。但它们“题材宽,场面大,人物的调度,时空的腾挪,都朝大处走”⑥。“也许是身居海外受海外文化影响的缘故,虹影写作的一个很大的特点是善于取材。凭着艺术家的敏锐,她能很快地决定自己将要写什么,甚至怎么写。”⑦虹影常常把时间耗在图书馆、档案馆查资料,或实地采访,总是选择自己有丰富生命体验和生活阅历的故事来阐释和想象。她将重大历史事件虚化为历史背景,把着力点放在“通过对人与人之间的各种情感纽带的描述,来深入挖掘人性的真实和多面性”⑧。
《饥饿的女儿》将私人的与公众的结合,写出了“我们不曾看到的那一部分中国的史诗”⑨,向作为宏大叙事的连续性历史观提出了挑战。“六六”的心路历程隐喻了中华民族特定历史时期的成长之痛。
《K—英国情人》虽引起了广泛争议和一场令舆论界哗然的官司,但其对爱情与生命、理智与激情、中西文化的深层挖掘和艺术呈现达到了相当的高度。“重写笔记小说系列”开篇之作《孔雀的叫喊》通过柳璀的三峡之行拉开历史的帷幕,写出了政治权力场域中个体生命的无力感,也表达了对美的毁灭、生的艰辛、爱的无奈和重大历史事件的深刻反思。“重写海上花”系列——《上海王》《上海之死》《上海魔术师》以跨文化语境下的新历史主义立场,通过纪实与虚构瓦解了主流话语圈套,坚决捍卫艺术想象权利,并以出色的叙事技巧把一个个逐渐被人淡忘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描绘得活色生香,让僵死的历史腾飞了起来。
消费社会是一个机械复制的赝品时代,从物质到精神、从生产方式到消费模式的全面模仿暴露出现代人的思维惰性和想象力的衰减。真正的想象力“是建立在民族自信心基础上的自由思维和自由表达”⑩。虹影拒绝模仿和重复,不仅不模仿西方或所谓的大师,也坚持创新和探索,绝不重复自己。面对纷繁的历史和复杂的生活,面对西方文化的冲击,她既没有“失语”,也没有“结巴”,而是压抑不住地渴望诉说,渴望发言,急于为女性,尤其是处在底层和边缘的中国女性争夺话语权。
三、包装与炒作:商业写作时代幸运的弄潮儿
当代文学商品化起源于1993年。该年“人文精神大讨论”批评的主要对象最终被证明是顺应这个时代的先知先觉者,也是市场经济背景下为文学和艺术争得名分和市场的艺术工作者。学院派批评家高呼的终极价值、人文精神也需通过大众能接受的带有美学意味的文学商品来承载。文学类书籍一改清高面目,开始走上地摊和超市,供买菜、买衣服、买家电的购物者随手翻检和消费。
经济利益对当下作家的诱惑,往往超过了所谓名誉的崇高追求,并且商品的独特魅力还在于它能启示人们对所有高深莫测的、堂而皇之的名誉进行大胆追问。在海外得消费社会风气之先的虹影,在文学市场化、文学商品化的认识也走在前面。暴力和欲望等商业文化符号既是她刺激读者需求的重要手段,也是她引起部分学者和卫道士们广泛争议的重要因素。《女子有行》对男性有组织、有预谋的性器阉割,《上海王》《阿难》等作品中的极富想象力和穿透力的性描写,《鹤止步》等作品种对男男畸恋所折射的雌雄同体或阴阳合一的大胆认同,《饥饿的女儿》对家族隐秘的披露,《K—英国情人》神秘色彩的房中术,这既是作者将性当作艺术的超然心态和对真实、复杂而丰富的人性的深刻理解,也有满足自身暴露心理,同时迎合与挑逗读者窥视癖的不良企图。也导致媒体酷评亮出“虹影——房中术疑似传人”、“名著不是‘喊’出来的”等疑似人身攻击的杀手锏。
虹影既不是纯文学作家也不同于大众写手,其目光徘徊于挣扎在底层、生活在边缘的民众(尤其是女性),并感同身受地抒写边缘人辛劳与痛楚、乐观与坚韧以及平凡中孕育的伟大。其小说对物质和欲望的描写大胆而前卫,艺术直觉和语言天赋十分突出,字里行间充盈着漂泊的艰辛和刻骨铭心的爱恨。但这些因素均与文学商品化紧密挂钩,挣脱了所谓严肃文学的陷阱,经过一流的经纪人运作和宣传策划,虹影赢得了巨大的销售利润。
总之,为获得足够多的消费群体,虹影放弃用艰深语言表达个人艺术感受的固执,逐渐将主要精力转向了大众而时尚题材的小说创作,将身体消费、历史消费和商业包装有机结合,并以此表达了历尽艰辛的生存体验和哲学思考,取得了艺术与商业的双重胜利。
① Chris Barker.Cultural studies:theory and practice[M].London:Sage Publications,2000.P155.
② 刘悦笛、许中云:《当代“审美泛化”的全息结构———从“审美日常生活化”到“日常生活审美化”》,《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7月。
③ 徐国源:《审美日常化的话语困境及人文批判》,《文艺理论研究》,2009年第4期。
④ [德]沃尔夫冈·韦尔施:《重构美学》,陆扬、张岩冰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10页。
⑤ [英]迈克·费德斯通:《消费文化中的身体》,汪民安、陈永国编,《后身体文化、权力和生命政治学》,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24页。
⑥ 虹影:《虹影打伞》,知识出版社,2002年版。
⑦ 魏心宏:《我看虹影》,见虹影:《绿袖子》,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
⑧ 朱雪琴:《虹影与三岛由纪夫比较论》,华中科技大学硕士论文,2006年5月。
⑨ 参见虹影:《饥饿的女儿》附录《部分海外媒体对〈饥饿的女儿〉的评论》,中国妇女出版社,2008年版。
⑩ 张柠:《文化的病症——中国当代经验研究》,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37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