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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虚弱的灵魂——浅论张爱玲笔下的两性

2010-08-15许丹丹宋彬峰西南大学重庆400715

名作欣赏 2010年23期
关键词:张爱玲人生

□丁 凯 许丹丹 宋彬峰(西南大学, 重庆 400715)

在张爱玲的笔下,衣食住行是个饶有兴趣的话题,这些是点缀,人生的点缀。人生,大概也不过如此吧。“细节往往是和美畅快,引人入胜的,而主题永远悲观。一切对于人生的笼统观察都指向虚无。”(《中国人的宗教》)细节是如此地具有引诱性,以至人们总是对此耿耿于怀,然而最终留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命运的苍白与个体挥之不去的孤独和无奈。

如果作为道具的话,恋爱与婚姻也只能是人生一种华美而苍凉的点缀。男人、女人,女人、男人,好一个无尽的话题,如同梦魇,增添了这些虚弱、卑微个体的生之痛苦。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基本上没有脱离过这个话题。从她的代表性作品看来,爱情与婚姻不过是个幌子,透过这个幌子,张爱玲对人性进行尖锐甚至尖刻的剖析,她不厌其烦地向人们诉说着这样一种事实:每个人都是无法摆脱虚伪的“生活与生活的戏剧化很难划界”(《童言无忌》),都自觉、不自觉地处在一种自设或他设的不真实之中,“装扮得很像样的人,在像样的地方出现,看见同类,也被看见,这就是社交。”(《谈跳舞》)生命是一种悲哀的美,有着挥之不去的苍凉。苍凉,是其作品的总体基调;苍凉,是其对人生的总体观照。“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天才梦》)“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公寓生活记趣》)

一、男性:由“阳”向“阴”的转变

可以说,在张爱玲的笔下,基本没说过男人什么好话。男人在这里总体上处于一种无力状态,甚至面目不清。这些虚弱不堪的躯壳们,过去时代的专制魔王,除了脑海中残存的对于女性的旧式理想还在作祟以外,基本上不再以张牙舞爪的面目出现。政治在这里是不谈的,他们不是温文尔雅的儒士,也担负不起兼济天下苍生的情怀。传统意义所赋予男性的阳刚、责任心、宽广胸怀等特征也已荡然无存。他们不再去想入世的问题,只是萎靡地存活于空虚的人生舞台。以《金锁记》为例,这里虽然出现了好几位男性,但在出现过程中却最终引导出了他们整体缺席的状态,精神缺席。在曹七巧变态压抑的人生里倒是出现过几个男人,但这些男人全都是些不彻底的货色。丈夫是个软骨病患者,没有一点人气,用曹七巧自己的话来说“坐起来,脊梁骨直溜下去,看上去还没有我那三岁的孩子高哪!”这不仅是身体的残疾,更是精神的萎靡。小叔子姜季泽,一个典型没落封建家庭滋生出的败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关心的只是逛窑子和如何哄骗嫂子继承的遗产。这就注定他所“承诺”给曹七巧的“爱情”只能是一个偶尔闪现光芒的谎言。男人卑鄙、丑恶、堕落的一面在姜季泽身上被暴露得一览无遗。儿子长白“是个瘦小白皙的年轻人,背有点驼,戴着金丝眼镜,有着工细的五官,时常茫然地微笑着”。这本身就是一个阴柔的角色,赌钱、捧戏子、吊嗓子、抽大烟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还会恬不知耻地将与妻子的私事和盘托出以满足他人的窥视心理。在妻子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过程中,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关怀与保护作用,更别说尽到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了。对于妻子的死,这种麻木不仁是起着推波助澜作用的。这个男人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同样是个精神萎缩品,是他母亲的私有财产。他懂得怎样满足别人的变态欲望,却不懂得主体意识缺失的悲哀。

在张爱玲的作品里,男人对待女人的态度是玩世不恭的。他们从来都不想认真对待,只在那些卑下的思想中盘算着怎样和她们进行着最有情调的调情。纵然他们是披着洋装、行着西式礼的绅士,所想所做的,也不过如此。《倾城之恋》里的范柳原、《金锁记》里的童世舫,都是留过洋,见过世面的新派,回过头来均把眼光放在了具有传统情调、温柔温顺的中国女人身上。“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不应当光着膀子穿这种时髦的长背心,不过你也不应当穿西装。满洲的旗袍,也许倒合适一点。”“别忘了,你的特长是低头。”“世舫多年没见过故国的姑娘,觉得长安很有点楚楚可怜的韵致,倒有几分欢喜。”在这里,张爱玲再一次对男人的虚伪与自私进行了无情的嘲讽。这种男人,不愿用心灵和女人交流。他们对女人所付出的仅仅是情欲上的关照。他们要的不是温顺温柔,他们要的是一种娇羞的、冰清玉洁的嫖妓。这些道貌岸然的绅士们,恐怕是“绅士”吧。即使打着新派的旗号又怎样,行的也不过是传统文人的旧梦。

张爱玲在她的笔下毫不留情地刻画了这样一幅幅男人形象。他们要么身体萎靡,要么身体与精神双重萎靡,虚伪,自私,冷漠,他们不尊重女人,都是些只把女性当作器物看待的下流胚子。这些男人永远没有人生飞扬的一面,就如同张爱玲父亲弥漫着鸦片云雾的房间,“永远是下午,在那里坐久了便觉得沉下去,沉下去。”(《私语》)透过对男人如此恨之入骨的叙写,从张爱玲身上看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深刻:对人性(尤其是男性)负的一面清醒的认识。虽然有其偏颇之处,但也确实反映了当时乃至现在相当一部分人的心理状态。

二、琐屑、孱弱的女性群体

张爱玲身上还有着一种可贵:真实。虽然这种真实里含有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张爱玲并没有因为自身的女性身份而对同性人性恶的剖析、暴露留有半点余地。就如同她笔下的的女人一样,张爱玲尖酸、刻薄地将自己对女人的种种不满如数家珍般抖搂出来。她们自私、虚伪、刻薄、勾心斗角、精神压抑、流连世俗生活、对男人期望过高、将婚姻当作押宝、心理孱弱、自我意识缺乏,等等。

“女人……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有女同车》)

“若是女人信口编了故事之后就可以抽版税,所有的女人全都发财了。”“女子品评男子,仅仅以他对她的待遇为依归,女人会说:‘我不相信那人是凶手——他从也没有谋杀过我!’”“现代婚姻是一种保险,由女人发明的。”(《谈女人》)

“同行相妒,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何况都是女人——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我看苏青》)

“又听见一位女士挺着胸脯子说:‘我从十七岁起养活我自己,到今年三十一岁,没用过一个男人的钱。’仿佛是很值得自傲的,然而也近于负气罢?”(《童言无忌》)

“中国女人向来是一结婚立刻由少女变为中年人,跳掉了少妇这一个阶段。”(《〈太太万岁〉题记》)

对于女性的矫情、作伪,张爱玲毫无隐讳地将之指出。更重要的是,张爱玲用她敏感的笔触写下了对于那个时代女性的精神状态、女性地位的清醒认识。这更主要的是出于一种女性意识的自觉。张爱玲看到了中国几千年封建传统中所形成的男性中心这一事实,看到了这一套不成文制度下所隐藏的女性集体无地位这一事实。她们没有经济地位、没有社会地位,甚至角色缺失;她们对于男人只能采取一种依附、依赖的姿态并被他们支配;她们永远只能在男性强权这一阴影下委屈地过活。

张爱玲笔下的女性同样是无力的,但与对于男性的描写相比却有着很大的不同。张爱玲笔下男性的普遍无力状态是出于她的故意设置,是对于男权中心的严重不满。所以张爱玲就在她的作品里实践这种自觉,消解男权、弱化男人。对于男女地位的不平等,张爱玲有着清醒的认识,然而多数人却意识不到,这一切都是无力改变的,几千年形成的积习像一张无形的网,深深套牢了每一个人。在《金锁记》里,表面上曹七巧在男人面前是以张扬姿态出现的,但她的命运悲剧仍然是由男人造成的。哥哥为了聘礼将她嫁给姜家,姜家娶她是为了延续后嗣,她爱上小叔子而小叔子只想她的钱财,在精神方面的一无所有使她只能将心理的扭曲变态转移到对儿子的控制占有上。女性处于被男性压制下的悲剧还体现在女性对于自身的不自觉。在《倾城之恋》里,白流苏处处被家族里的女人们所挤兑,甚至母亲也将她视为负担。最终,白流苏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她一点把握都没有的男人身上。在这些事实面前,女人怎能获得自主地位。

总的来说,张爱玲在其笔下所表现出来的对于男人的不满,是对于男权主义的抗争,这种不满,更多的是一种恨。而对于女性的不满描写,更多的则是怨。哀其不幸,怨其不争。一方面她对女性在男性压制下过活的处境是同情的,这是其不幸;另一方面,她又为女性的缺乏自主意识而悲哀,这是其不争。

当然,对于人格的种种不健全,不能完全归咎于社会制度与外在环境。而且,张爱玲也没有在其作品中表现出明确的道德批判姿态。通过对其笔下男人与女人的具有批判性倾向的描写,张爱玲一方面揭示了男性强权的虚伪丑陋本质以及对于女性自觉意识的呼唤,另一方面对于人性的残缺、扭曲、卑微等做了富有警醒意义的剖析与暴露。这些本身都是难能可贵的。

[1]张爱玲.流言[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2]张爱玲.张爱玲经典作品选[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

[3]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1.

[4]王卫英.论张爱玲小说的女性主体意识[J].河南社会科学,2008(01).

[5]丛鑫.突围的陷阱:女性写作反思[J].西南大学学报(社科版),2009(09).

[6]许瑞蓉.王安忆小说叙事艺术思辨[J].西南大学学报(社科版),20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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