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预订”宝宝
2010-07-05春夏
春夏
在美国,18岁以下的未成年“妈妈”越来越多,美国法律并不严令禁止堕胎,但很多人,包括这些少女妈妈们都不认同扼杀一个无辜小生命的手术。所以,在美国有专门的未成年母亲帮助中心,可以联系因客观原因无法要孩子的夫妻,办理合法手续来收养这些未成年母亲肚子里的宝宝。
我们“预订”了宝宝
8年前,我和戴维同在上海的一家贸易公司工作,很快就相爱结婚了。婚后戴維因工作需要返回美国,我当然跟着他一起走,于是我们在波士顿附近的安哈博小城安了家。
婚后我进入波士顿大学进修国际贸易课程,两年后顺利毕业,在波士顿一家进口贸易公司找到了工作。戴维和我都属于那种事业心较强的人,接下去的四五年,我们俩一心扑在工作上,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去考虑生孩子的事情。但在有了不错的经济收入后,我们打算要个宝宝了。2007年6月,我去玛利亚医院做孕前体检,没想到我被查出子宫双侧输卵管先天性堵塞,也就是说,这辈子我都不可能生孩子了。
我绝望伤心过很长一段时间,在戴维的体贴照顾和悉心安慰下,我终于能够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可当我有一天下班回家,看见戴维在院子里和邻家5岁的小男孩儿彼得玩回力镖,一大一小又笑又叫,开心得不得了时,我很受触动,于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收养一个孩子。戴维听了我的建议,举双手赞成。
在美国收养孩子和在国内收养孩子不一样,美国收养的渠道有很多种:官方或民间的福利院机构、国际儿童资助基金会、妇女儿童帮助中心……其次,收养的选择也很多样化,不仅可以收养孤儿、弃儿,甚至还可以“订养”尚未出世的宝宝。
经过细致的考察和筛选,我和戴维一致决定,通过安哈博市的“未婚母亲之家”去申请收养——确切地说是“预订”一个未成年妈妈肚子里的宝宝。我们分析过,收养这种宝宝至少有两大优点:第一,因为母亲年纪小,对“爱情意外”的承担能力也比较小,以后在对孩子的感情纠葛上麻烦就可能少得多;第二,20岁左右正是生育的最佳年龄,生下来的孩子身体和智力都比较好。
没找到合适人选
2008年8月22号,我和戴维走进了位于安哈博市中心的“未婚母亲之家”,接待我们的是一名50多岁头发花白的苏珊女士。我们把对欲收养孩子的“母亲的要求”详细写在纸上:年纪在17岁~28岁之间,家世清白,身体健康,无家族病史,无吸毒史、性格开朗……然后当场填写了申请者个人资料表,并按规定将我们两人各自的工作简历、劳动合同、收入证明、存款和不动产的证明等资料全都交给她。
苏珊戴上老花眼镜,极其认真、缓慢地翻阅这些材料,并逐一在页脚处签上她的名字。好不容易,她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好,申请材料基本上都齐全,只差一份最新的心理检查报告了。喏,这位雷德福医生是我们中心指定的心理检测专家,你们赶紧和他联系,约个时间作检查,然后把检查报告交给我。”我有点儿惊讶,收养一个宝宝,居然还要养父母的心理检查报告!
一周后,我们把心理报告补交上去,没过几天就被安排和一位未婚妈妈见了面。这位名叫媚兰达的准妈妈是一位刚满21岁的年轻姑娘,目前的职业是酒吧招待。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3个月大了,但还是打扮得时髦诱人。媚兰达非常健谈,见了我们就热情地打招呼,说自己已经不爱孩子的父亲了,一个月前刚和他分手,所以不想把孩子留在身边。
趁媚兰达去洗手间的空当,戴维问我的感觉如何,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我们又见了好几个未婚妈妈,每次我们都满怀希望而去,扫兴沮丧而归。最后一次失望地回到家里,一看日历,离我们递交申请已经过去快3个月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11月9日,苏珊再次打来电话,说物色到了一个条件非常好的未婚妈妈,叫蒂娜,刚满18岁,高中生,出身于有教养的中产家庭,肚里的孩子已经4个多月了,各方面都符合我们的要求。“只有一条,”苏珊在电话那头给我们打起了预防针,“蒂娜非常挑剔,一心要为宝宝找个‘好人家,已经面试了4个申请收养孩子的家庭,都没有同意。祝你们好运吧!”
蒂娜“挑剔”的面试
那天下午,我和戴维穿戴得像出席最隆重的宴会一般,在家里迎接蒂娜。
为了接待这位挑剔的“年轻女皇”,我和戴维提前3天就开始做准备。院子里的花草新修剪过;两层小楼的每一个房间我都亲自收拾,擦抹得干干净净;戴维还主动把他最爱喝的威士忌和朗姆酒藏进了橱柜深处;他还提醒我把之前和朋友一家去夏威夷海边度假的照片摆在显眼处,亏他想出这一招。
下午3点半,18岁的蒂娜和她的父母准时赴约了。蒂娜的父母是那种很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他们40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衣着简洁讲究,说话斯文有礼,一看就让人产生好感。蒂娜年轻美貌,皮肤白嫩,光滑的金发随意在脑后扎起马尾,青春逼人。如果不是明显隆起的腹部,你根本就不会把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和“妈妈”这个字眼儿联系在一起。
蒂娜的父亲向我们解释同意“转让”孩子的原因——孩子的父亲是蒂娜的同班同学,两个高中生恋爱半年多了,感情很好。4个多月前,蒂娜意外怀孕,因为双方都刚满18岁,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都还不具备为人父母的条件和资格,在同双方父母进行了认真严肃的讨论之后,他们一致同意将孩子生下来后,立即转让给希望抚养孩子的家庭。
我一边认真地听,一边在心里不停感慨:未婚先孕是一个多么沉重的难题,但蒂娜和她的父母选择了一个既理性又负责任的解决方式。
在我们谈话时,蒂娜挺着肚子在客厅里转悠开了。她在书架前翻翻波提切利的那一套名画集,打量挂在墙上的中国苗家手工织毯,瞅瞅戴维用椰壳做成的小猪储蓄罐……我装作不在意地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要知道,她才是一言九鼎的主角啊。
看到墙角的那对网球拍,蒂娜自言自语地说:“我的网球技术太糟糕了。”戴维赶紧接口,说:“我们两个都喜欢打网球。”“那你们周末还做些什么呢?”蒂娜扭过头来问道。戴维说:“我们有时候骑单车出去郊游,有时候和朋友一起去附近登山,基本上每个周末都会安排一次外出短途旅行。我们两个都是天性爱玩儿的人,周游世界更是我太太的梦想。”听到这话,蒂娜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抿嘴点了点头。
蒂娜又转到了壁炉墙边,在那两张照片面前停住脚步,仔细端详了半天,有礼貌地夸赞照片照得很好。我松了一口气,告诉她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那次旅行和这几个小家伙发生了哪些趣事。蒂娜边听边矜持地微笑,像个高深莫测的考官。
看着这个18岁的女孩子像个小大人似的在客厅里“不断观察”,还装作无意似的向我们发问,试图了解我们夫妻俩的情况,我突然一下子心中充满感动,并且能够理解蒂娜的“挑剔”了。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让这个将来不会再属于自己的宝贝能够在一个温暖幸福的家里快乐生活。
我看看戴维,他的眼睛里也闪动着温情的光芒,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渴望收养蒂娜肚里的宝宝。戴维详尽地介绍了我们的工作和收入情况。
蒂娜的父母看来对我们的情况颇为满意,微笑着直点头。我和戴维对望一眼,忍不住偷偷伸出手用力紧握了一下。此时蒂娜回到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大口果汁,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们信心十足地等待她的决定,没想到她却只是客套地说:“谢谢你们的招待,我一周后会给你们最后的答复。”
送走蒂娜一家,我和戴维都心绪不宁——难道我们还有哪里令蒂娜不满意吗?
她向我伸出手来
一连好几天,我的情绪都不高。可戴维说得对,宝宝是人家的,她不愿意给,我们有什么办法?
3天后的一个黄昏,戴维在院子里浇花,邻家的小彼得又跑过来缠着他玩儿。我做好晚饭,走出去叫戴维吃饭,见他们两人正在篮球架下投篮,小彼得浑身是汗,脑门上全是脏污的指印和汗渍。我蹲下来,顺手给他擦干净,问他要不要上我们家去吃块“中国煎饼”。这时,有人在不远处咳嗽了一声,我扭头一看——是蒂娜!
这次蒂娜是一个人开车来的,事先也没和我们打招呼,所以我未免有些手忙脚乱。她显然还没吃晚饭,于是我们邀请她共进晚餐。小彼得洗干净了手脸,坐在沙发上吃薄饼,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好奇地盯着蒂娜。突然,我想起彼得的爸妈不知道他在我家,赶紧打电话过去告诉他们一声。蒂娜和戴维在餐桌上边吃边聊,但我感觉她锐利的目光一直密切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饭后,蒂娜坐在沙发上,明亮的眼睛盯着我,非常直率地问:“如果以后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毫不偏袒地疼爱和照顾这个收养的孩子吗?”我说:“这个你不用多虑,医生非常肯定地告诉我,像我这种状况不会再有生育的可能……”
“不,我是说如果!”这一次,蒂娜非常不礼貌地打断我,坚持追问。我看了戴维一眼,低头思考了几秒钟,直视蒂娜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就多了一个跟他做伴的弟弟或妹妹。我現在无法向你保证谁会分去我更多的照顾和关心,但我的爱始终是公平的,就像你的父母公平地爱着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一样。”蒂娜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紧绷着的脸骤然柔和下来:“我有一个妹妹,她叫阿曼达。”她边说边向我伸出手来:“我决定把孩子交给你们。我喜欢你们。”
开始崭新的人生
收养孩子的协议终于顺利签好了。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蒂娜和她的父母拒绝收取任何费用。要知道,由于想要收养孩子的夫妻越来越多,在美国,一般正规收养中介机构会收取几百到几千美元不等的手续费,很多时候,出让孩子的父母也会向养父母提出一定数额的经济要求。但蒂娜和她的父母说,孩子不是商品。
由于蒂娜的生产期还有4个多月,协议签订后她依旧挺着日渐隆起的肚子去上学。她打算到孩子出生的时候休一个学期的假,然后继续回校读书,还来得及赶上明年大学的秋季招生。
2009年4月27日,蒂娜终于生下了一个健康美丽的女娃娃。我们给女儿取名“格蕾丝”,意为“天赐优雅、恩惠”。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的我并没有忘记蒂娜,在她出院的那天,我和戴维专程去看她,送了一大捧蒂娜最喜欢的天堂鸟,里面有一张洁白的小卡片,我和戴维一人写了一句“谢谢你”。
蒂娜的脸上绽放着美丽的笑容,她真诚地说:“我相信你们会是非常称职的父母。”
女儿格蕾丝满月纪念日这天,我和戴维在家里按照中国传统为她举办了一个小小的隆重宴会。戴维的家人,我们的朋友都来了。正热热闹闹吃蛋糕的时候,我接到了蒂娜的电话,她说她已经正式复学,和男友的感情甜蜜依旧。
18岁的蒂娜、我们1个月的小女儿格蕾丝,她们都将各自展开全新的充满希望的人生……
(镜中花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