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聊聊人生的希望
2010-07-05周楠
周楠
在这“哥”那“姐”纷飞的网络红人潮中,最近出现的一位“新人”,引发了众多关注——
这是一位身患绝症的网友,他给自己的微博取名为“希望人生”,在生命最后的100多天时间里,他以微博的形式写下约2.3万余字的“绝症日记”。在微博首页的个人简介中,这样一句话格外醒目:“当人生余下时间不多时,你最关心什么呢?”
2010年春节前,他去世了。这一消息最近被确定后,一直期待他更新微博的网友们,纷纷写下心灵的感动。
病区里,他是心态最好的病人
医生查房时总说我是这里心态最好的病人,不知是实话实说还是鼓励。
——摘自“希望人生”2010年1月6日10:17新浪微博
位于闵行区的上海振国医院住院部里,当时为“希望人生”治疗的倪大顺主任表示,尽管工作十分繁忙,但自己对“希望人生”的印象依旧深刻:“他是一个沉稳坚强的人,话虽不多,但很乐观。说他是这里心态最好的病人,并不为过。”
心理疏导,是倪大顺十分强调的一种癌症治疗方法。不过,与“希望人生”聊过多次的倪大顺发现,“他对自己疾病的认识非常理智,一般肿瘤病人的心理过程,是从恐惧到拼命治疗再到悲观厌世。但是,在他身上看不出这样的变化,他是个积极向上的人。住院期间,他每天坚持出来散步、打太极拳,遇到病友,还会主动去安慰。”
“希望人生”的仔细和严谨也让倪大顺印象深刻,“他了解很多医疗方面的常识,用每种药都会要求医生跟他解释功效和副作用。”
而在24岁的护士秦玲眼中,“希望人生”则是一个“人很好,很随和的叔叔”。秦玲说:“我知道他是个领导,不过感觉不到一点儿领导架子。他的爱人也很好,是个护士,对他可谓精心照料。我也能感觉到他在最后时光对爱人的依恋——爱人一不在身边,他就容易出现心跳加快、呼吸困难等症状,爱人一回来就好多了。”
“希望人生”在医院度过了最后一个生日。2010年1月12日,他49岁。秦玲记得,他的家人给他买了蛋糕,他给同楼层的病友每人分了一块,他的病房门口,还摆了很大一束玫瑰花。
“1月16日,为了能最后看看扬州老家,他出院了。离开那天,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我看到了心里很难受。后来,听说他在老家去了……”秦玲的声音哽咽了,“我觉得他就如亲人一般。”
知道他在写微博吗?“写什么倒不清楚,但发现他很喜欢上网,笔记本电脑一直不离身,感觉他一直处在工作状态。有时一边输液,一边用另一只手甚至一根手指敲击键盘。”
在倪大顺看来,病人在病情稳定时上网、看电视、看报等,值得鼓励,这可以分散注意力,不再专注于疼痛。“不过,别的病人上网大都玩儿游戏、炒股,像他这样写微博的是头一回见。”
“网络红人”潮中的“希望人生”现象
人生无常,曾经风光无限的我却被癌症折磨得死去活来。无论未来是什么结果,我将努力忠实地记录下整个过程,以供其他病友参考。
——摘自“希望人生”2009年11月2日11:31新浪微博
我希望人生可以重写,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不会再图虚名了……每天能陪伴家人,能和老婆女儿一起逛逛街、一起去乡下探亲、一起外出旅游、一起去看《功夫熊猫》、一起去水库湖泊垂钓,应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为了我牵挂的人,我要好好活着。
——摘自“希望人生”2009年11月14日16:29新浪微博
登录“希望人生”的微博可以看到,他的本意,已经在微博中写明:“我之所以写微博,是想,如果我能在绝境中战胜绝症最终康复起来,希望记录的经验可以供他人借鉴;如果我最终未能渡过此关,就将此微博当做死亡日记,我将尽可能客观地记录我的心理历程。”
就在他艰难地开始一字一句敲击键盘不久,2009年11月,网友东子、Cocoxiang、为你生命添彩等很多人发现了这个特殊的微博。
一时间,转发无数。
越来越多的人成了他的“粉丝”,越来越多的人从他的微博中,看到了对生命的解读、对亲朋的深爱,是那样让人动容:
“面对死亡每个人都不可能开心乐观,我也有悲观失望的时候,但沉迷于绝望和悲观之中,除了让家人心痛难受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与其悲观沉默,不如快乐地过好剩下的每一天。”
“人们常说老婆像是一朵花,而我认为老婆就是一块玉,花能鲜艳多久?花总有凋零的时刻,而玉永远没有衰败的时候,玉的光彩越存越照人,玉与你相处越久彼此越相互依存。我的老婆就是我心中的美玉,老婆,我爱你。你要多多保重!”
“人生最大的幸福并非是一条平顺舒坦的路,而是在坎坷的路上有一群患难与共的朋友;人生最大的快乐不是没有眼泪的生活,而是有一群为你擦干眼泪的朋友。”
……
最后的绝笔写于2010年1月9日10点39分,“间质性肺炎用激素治疗已一个月,毫无好转,查询资料及与医生交流后,才知道其大于肺癌对我生命的威胁。无知无畏,现在知道了也要无所畏惧才行呀,因为我没有退路,唯有充满信心去迎接。”
他在生命的最后,留给家人和网友的,依旧是信念。
在此后,一直没有更新消息的等待中,众多网友在问:“怎么不更新了?”“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新年最大的愿望就是期待你平安康复!”“是不是病好了?”
“希望人生”去世的消息是他的女儿Peggy Tang(网名)在微博留言中透露的:“非常感谢你们对‘希望人生,即我爸爸的关注与支持,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你们的陪伴使他不那么寂寞,并且给予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动力,我非常感谢你们。”
在“凤姐”“犀利哥”等网络红人纷纭的时候,大家为什么会去关注他?“因为找到了久违的真实、感动、信念,这些我们内心渴望认同的东西,却是稀缺的。”
喧嚣网络中,什么力量可以打动你
老唐,今天听说你建了围脖(微博),从头到尾看完,很感动,有了围脖,你的人生又增加了色彩。信息产业是你的事业,它最大的价值是:开放、共享、沟通,在这里你给出了完美的答案。一个永远向你学习的人!一路走好!
——摘自Freedombiz 3月23日在“希望人生”微博上的留言
“我常想,当自己面对死亡的时候,有没有‘希望人生那样的坦然和勇气?”网友东子说。
东子的姥爷同样是肺癌患者,通过偏方延长了三四年的生命。从开始和“希望人生”交流治病偏方,到后来被“希望人生”的精神打动,受到很深的影响和感召,甚至将其视为“一段人生重要的经历”,东子用了不过100多天。像东子这样的网友已经成百上千。
平实,也许正是打动人的力量。“希望人生”的微博以最真挚的感情为基础,真诚、朴实。人生逃不过生老病死,但他的坚强、乐观、感恩和对生命的热爱及渴望,值得每一个人尊敬。这种情感是每一个善良的心都能感受和共鸣的,不论时代。
一直把“希望人生”视作“不曾谋面的大哥”的东子,在微博写下悼念文章:“让我们一起为‘希望人生鼓掌,为我们的兄长欢呼,因为‘希望人生带给我们一种精神,一种海明威《老人与海》中无法被打败的精神。”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一直泪流满面,为没见过面的人伤心。”东子说。
互联网业界名人李明顺的父亲被怀疑患了癌症(后发现是误诊),李明顺便在微博上搜索相关内容,无意中發现了“希望人生”在微博中分享自己的治病心得。“他很善意,很愿意帮别人。从用药效果、治疗方案、介绍专家,到不断鼓励我,说我父亲的病比较好治,不用担心。”最让李明顺佩服的,是他对事物、人生的看法,“我知道他是做管理工作的,一个人管理自己比管理别人更难。他是个很能管理自己情绪和内心的人,还总会站在他人的角度想问题。”
当网络上夹杂着喧闹和狂欢时,从事信息产业工作的“希望人生”却在最后时刻,用这样特殊的方式与我们告别,颇具深意:内容如此真实,感动直抵人心;形式如此新颖,“真、善、美”是心中的永恒。
(摘自《解放日报》)
